《永不瞑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永不瞑目- 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庆春没有接话,担架就推进手术室了。她听懂了他说的是肖童。她那时不知道李春
强还能不能活着被推出这个大门。如果他牺牲了,难道这句话就成了他的临终遗言?
  庆春的鼻子发酸。
  两个小时后李春强被推出了手术室,他像死人一样昏睡着。这时处长和杜长发以及
天津市局的领导都已赶来,和庆春一起迎在手术室的门外。随后出来的医生神情坦然地
告诉他们手术非常顺利,病人已脱离危险。大家的心情这才放饿下来,一齐顺着手术室
外长长的走廊向楼外走去。
  处长问庆春:“李春强情绪怎么样,手术前都说了什么?”
  庆春说:“他没说什么只是问罪犯都抓到没有,任务是不是都完成了。”
  处长说:“你们任务完成得很好,在这么不利的地形条件下制服这批亡命之徒,缴
获价值数百万的毒品,应该说战果辉煌。立功受奖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大家都笑。
  处长也笑。笑完,他面孔严肃下来,把庆春拉到一旁说:“有个不好的消息。刚才
我们正要通知吉林中局采取行动,他们先来了电话……”
  “怎么了?”庆春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测,不由紧张起来。处长停了一下,小声说:
  “欧阳天和欧阳兰兰,失踪了。”
  “肖童呢?”
  “如果他还活着,”处长不敢肯定地说,“那他应该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吧。”

四十一
  阳历大年三十晚上的这顿饭,吃得非常丰盛,但肖童却一直食不甘味,心神不宁。
他不知道阳历年的这顿年夜饭叫不叫年夜饭,在多数人的习惯上,是不是也像春节的年
三十晚上一样,全家人要聚在一块儿,吃饭,谈笑,守岁,一块儿度过年关的最后几个
小时。
  他想,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进入二十二岁了。
  席间,欧阳天和欧阳兰兰父女俩都喝了酒,和老黄建军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慷慨地
交换着各种吉利的祝愿:祝来年发财,祝开门见红,祝一切顺遂,祝欧阳天长寿,祝欧
阳兰兰心想事成但也悠着点……等等,等等。他们也祝了肖童,祝他新年好运,祝他吃
胖点儿吃壮点儿。也许他们不知道该祝他什么为妥当,所以只好祝这些笼而统之无关痛
痒的方面。
  他随着他们,随着欧阳兰兰,逢场作戏地应着景,心里只钻心地想着庆春,他暗暗
地为她喝了好几杯酒,祝她此番功成名就,一切顺利,一切平安。当然他也祝了他们俩
的关系。他心里默默地问,庆春你还想着我吗?
  他猜不出在这寒冷的年关,庆春是已经开赴天津,还是在家里陪着父亲。李春强逢
年过节是不是又凑过去串门。他一想到李春强会抓住自己吸毒的问题乘虚而入,乘人之
危,想到他会利用和庆春相处多年彼此了解且地位相同的优势不战而胜,就一阵阵地坐
立不安,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他连做梦都在间离他们。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在毒瘾面前软弱无力,出尔反尔。恨自己经不住欧阳兰兰的诱
惑,毁了自己当初许下的庄严承诺。难道他和其他人一样只要吸了毒便意志崩溃轻言寡
信丧尽廉耻?他不爱欧阳兰兰却能和她睡觉,她稍一撩拨他便控制不了,他对自己在那
个清晨无耻的陷落而惊慌失措。他哭的时候就知道哭也晚了。
  他感到绝望,感到事情已不可收拾。
  晚饭过后,他们走出疗养院,让风吹着脸上微微的醉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猜测
着远处的人谁会是公安的便衣。他出来时庆春的“老板”告诉他到吉林后他并不是孤军
作战,周围始终会有人在保护着他。他在松花江宾馆和这个疗养院看到了许多形迹可疑
的人,但他不敢断定他们当中谁就是跟踪他们同时也保护他的便衣警察。也许是刚才邻
桌的那两个食客,也许是进餐厅时撞了他一下的那个醉鬼,也许是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
也许他们都是,也许他们都不是。
  他东张西望地跟着欧阳兰兰他们走到湖边,登上一辆租好的夜游的爬犁,向夜幕中
寒意深重的雪海银湖悠然滑去。肖童注意到建军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这使他的心情稍
稍松快了一点,因为他最讨厌建军,建军从来都是对他阴沉着那张粗糙的脸子。
  爬犁在夜风飒飒的湖中行进了不久,他们就看见了远处的冰面上明灭不定的渔火,
点点线线,连成浩荡的一片,肖童没想到夜间渔民凿冰捕鱼的场面如此壮观。头上繁星
闪闪,脚下灯光烁烁。渔民们一堆一堆地,散漫在开阔的湖面上,凿开坚冰,投下细网。
在灯光的诱惑之下,水面顷刻金鳞翻滚,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与渔夫的吆喝欢笑
谚骂,和谐相溶,构成一幅古朴。自然、粗犷、烂漫的风情画,让人在瞬间乐而忘忧。
  欧阳天和老黄跳下爬犁,走近灯火,临渊羡鱼。肖童没有下去,他更喜欢远远地欣
赏和感受整个儿的场面,这场面像油画一样的浓烈。欧阳兰兰推推他,递过一包东西,
他以为是什么吃的。手指触及,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借着渔火,星光和雪地的反射,他
看见自己手上拿过来的,是厚厚一叠簇新硬挺的钞票。他知道这就是欧阳兰兰答应还给
他的钱。
  一万美元!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清点,把钱放进皮衣内层的兜儿里。欧阳兰兰挥挥手,说:“我
们下去看鱼!”他点点头,跳下爬犁,跟在她身后,稳稳地向渔火走去。他想,用这笔
钱他一定要陪庆春和她爸爸一起出国旅游一趟,跟豪华团,到东南亚,到香港去!
  他们看了捞鱼,还向渔民们买了几条大个儿的鳌花,扔在爬犁上,然后继续向湖的
腹地前进。肖童感到有些奇怪,他以为前面还会有什么夜间狂欢的景点之类,没想到前
方越走越黑。走了十来分钟,老黄低声对驭手说了句什么,驭手挥鞭策马,爬犁斜刺着
向左岸奔去。他们在一个布满浓密白烨林的岸边登陆。老黄付了显然足够的租钱,驭手
兴奋地吆喝着,驾着爬犁飞快离去,刹那间消失在静无一人的湖面上。
  肖童心里突然紧张,拉住欧阳兰兰问道,“我们去哪儿?”
  欧阳兰兰笑着反问:“这荒山野地,月黑风高,要是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你是不是
得吓得尿裤子?”
  肖童问:“把爬犁放走了,咱们怎么回去?”
  欧阳兰兰说:“你跟着走吧,还怕丢了你?”她看肖童警惕地站着不动。又拽拽地
说:“走吧,今晚要换个地方住。”
  这时欧阳天和老黄已经轻车熟路地顺着岸边的树林向右绕行,肖童满腹狐疑地跟在
他们后面。只走了百余米,便看见一条白练般的小路蜿蜒而至,路边幽灵般地停着他们
那辆丰田旅行车,在雪地里黑黝黝地十分触目。见他们奔行而来,车里的建军将车前的
大灯果然亮起。肖童知道,这下公安局的便衣恐怕是彻底地被甩掉了。他心里顷刻间袭
来一阵孤立无援的恐惧。
  旅行车穿过白桦林,仓皇驶向大路。车灯的光线在不足十米的前方便燃成余烬,四
周被厚厚的暗雪和重重的夜幕封锁着,前途茫茫。
  他们在公路上整整走了一夜。天明时开进了一个尚未苏醒的城市。从街上的路标和
商店的牌子上肖童知道这是到了长春。他们在长春南湖公园附近的一个老式建筑——南
湖宾馆里开了房间。坐了一夜的车,每个人都感到疲倦。欧阳天看着表说时间还早,让
大家先睡个短觉,睡醒后再吃早饭。
  肖童和欧阳兰兰进了房,欧阳兰兰哈欠连天,而他却了无睡意。他故做随意地问她:
  “咱们干吗这么鬼鬼祟祟象仓皇逃命似的?我还有东西放在那疗养院没拿呢。”
  欧阳兰兰睡意蒙眬,口齿不清地说:“老袁他们今天早上要和你们于老板交货了。
我爸怕万一出了事把咱们也给兜进去。如果他们在天津一切都挺顺的,咱们再回松花湖
取东西,如果出了事,咱们就没法儿回去了。”
  肖童拉住想往床上倒的欧阳兰兰说:“他们要是出了事,你爸爸他们会不会赖我,
于老板可是我介绍给你们的。”
  欧阳兰兰用自己的脸在他的脸上贴了一下,说:“他们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你还能
成心害我吗。于老板也是你半路认识的。再说,老袁要是真折进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于
老板使的坏,于老板可能也是早让警察给盯上了,这都说不定。”
  肖童舒了一口气。又问:“老袁在天津卫,你们怎么能知道他出没出事?”
  欧阳兰兰说:“他们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交货。”欧阳兰兰看看表,“也许他们现
在正交着呢。交完货他会打老黄的手机的。”
  欧阳兰兰毫无戒备地把她知道的情况一点不露地抖落出来。肖童也明白了自己现在
的处境,也许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会知道老袁连人带货都已落入法网。他们马上会疑
心到自己身上。庆春说过这帮人都是拎着脑袋活一天是一天的家伙,心狠手辣没有什么
事他们不敢干的。肖童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而混乱,坐立不安。按原计划天津那边只要一
见到货,马上就会通知吉林的公安动手抓了欧阳天,谁想到欧阳天半夜三更假装看鱼从
湖上一下子跑到了长春。夜里的松花湖十里无人,公安的便衣就是想跟都没法儿跟!
  这时他甚至想到要不要自我保护先溜了再说。可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万一天津
那边推迟了接货时间,这边他一溜,引起欧阳天的怀疑,导致这场胜利功败垂成,那他
回去将以何颜面对庆春和她的“老板”?他想,死也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回真的死了,
庆春一定会感到难过,她会为自己落泪,想到此处肖童的眼眶突然湿了,心里有点悲壮。
  也许正因为他总是不能彻底得到庆春的爱,所以他常常会想象用一个壮烈的死,去
震醒她对自己的认识和感情。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的各种死法和她相应的悲痛。
  欧阳兰兰已经和衣歪在床上昏昏欲睡。肖童想,现在真正的保护伞只有她了。他看
着她那张疲倦的脸,心想这也是个浪漫激情的女孩,纯粹是让她这个家,让她爸爸给毁
了!也让她自己的无知和是非观念的混乱给毁了!这年头不要说欧阳兰兰,连肖童在大
学里的同学,也有那种自私自利全无是非道德的家伙。
  欧阳兰兰睡了片刻又睁开眼,招呼他让他坐到她身边来。他不想和她那样亲密但出
于自己当前的险境不得不假装听话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让她拉住自己的手。她迷迷糊
糊又闭上眼睛,说肖童你不困吗干吗不躺一会儿?
  他斟酌着词句,说:“我担心我们于老板可千万别出事,他要出了事连累了老袁,
你爸爸非恨死我不可,那咱们俩也就很难再好下去啦。”
  欧阳兰兰又睁开眼,“那怎么会,他们出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是介绍他们
认识而已。”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总会怀疑我,你看那建军,本来就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建军?”欧阳兰兰一脸不放在眼里的神情,“他再这样下去有他后悔的时候。”
  两人说着,老黄来敲门喊他们下去吃饭。他们跟着老黄去了楼下的咖啡厅,欧阳天
和建军已经在等他们。欧阳天的脸上像阴了天一样异常沉闷。肖童看见桌子上放了两只
手持电话,电话都开着,上面亮着小灯。老黄问了一句:
  “来了吗?”
  欧阳天没吭声,建军皱着脸说:“没有。”
  欧阳兰兰拉着肖童去取自助餐台上的食物。肖童一边取食一边偷偷向餐桌那边张望,
只见老黄建军都凑在欧阳天跟前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欧阳天一次又一次地看表,三个
人的神色都显得沉重而慌张。终于欧阳天说了句什么,老黄便用桌上的一只手机不知给
什么人打电话。肖童胸口狂跳,取菜的动作变得迟缓而盲目,他几乎控制不住用全部的
注意力去关注老黄打电话的表情。电话似乎打通了,但只说了一两句就挂断了,老黄马
上表情惊恐地小声向欧阳天学说着通话的内容,欧阳天的面色更加如丧考妣一样地死灰。
老黄又打了两个电话,情形也是大致相同。肖童心想,看来庆春他们在天津动手了。这
时他看见欧阳天离开座位匆匆走了,而老黄和建军则满脸严峻过来取菜。在自助餐台的
一侧,老黄拉住欧阳兰兰耳语几句,欧阳兰兰便跑过来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他:
  “我爸有急事让我上去一下,你先帮我拿过去,我呆会儿下来。”
  肖童点点头,他想反正餐厅里到处是人,他们要动手杀他也不会在这儿。他于是镇
定地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吃饭,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尽快和庆春取得联系,他不
知如果呆会儿在街上碰见个警察,上去就告诉他这几个人是罪犯他能管吗?还是听完以
后半信半疑地傻愣着?
  老黄和建军一左一右地守着他,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吃着饭,各怀鬼胎。肖童不知道
他们两人对他是不是已经心照不宣。他想了想,让心情尽量沉下去,口吻平常地问道:
“老板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连早饭都不吃了?”
  老黄和建军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啊,可能昨晚上坐车累的。”
  肖童故作糊涂地说:“我真不明白干吗非连夜赶过来,是不是老板今天在这儿有
事?”
  老黄敷衍地:“啊,可能吧。”
  建军一言不发,老黄也不多话,三人又低头吃饭。肖童脑子里拼命开动智力,他想
索性直问此事,可能反而显得正常,于是他壮着胆子问:“老袁和我们老板那生意做得
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做成了?”
  他注意到两个人又隐蔽地对视一眼,还是老黄开口:“于老板这人,跟你交情究竟
怎么样?”
  肖童想此时可绝对不能往外摘,他说:“好啊,我们的交情没问题。”
  建军突然插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肖童想了一下,脸上现出几分腼腆,说:“他给我烟抽。这年头没亲没故能这么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