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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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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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床他们还聊到很晚。
  尽管如此,欧庆春第二天上了班还是直截了当地向李春强表达了不满。不料李春强
对自己昨晚的表现不觉有过反觉有功,他说,我昨天对你那位小弟弟很不错了,我敬他
酒,鼓励他下决心戒毒,我是真心实意的,难道他连这个都接受不了?这种吸了毒的人
就得有人不断在他身边提醒他教育他,我这是替你们做工作。
  庆春说,做工作可不是在昨天那种场合,而且你还问他被稀释的掺了假的海洛因是
不是跟喝低度酒一样不过瘾,不值钱,你这样连讽刺带挖苦的会有什么效果?
  从表情上李春强有些自认理亏,但他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又说:“连开这么个玩笑都
不能接受,那自尊心也太强了!”
  庆春说:“对一个吸毒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建立他们的自尊心更重要了!”
  李春强说:“好,我向你道歉,向你爸爸道歉。”
  庆春想说:“你该向肖童道歉。””但想想算了。她想,以后再也不要有这种傻瓜
一样的念头,再也不要一厢情愿地为他们联络感情制造这种机会了。闹了半天男人也不
全是心胸广大,在个人情绪上也不全是绅士风度。她觉得这顿饭纯粹是她搬起石头砸自
己的脚。
  李春强同样是一脸的不得志,他说:“庆春,我这生日过得也不痛快,有好多想说
的话,当着他们也不便说。我们还是在外面单聚一次吧,我来请客。”

三十一
  李春强的生日聚会终于不欢而散,也使欧庆春那个处心积虑的亲和计划彻底破产。
但那天晚上肖童的克制和无辜,进一步加深了她的好感。在她的生活里,肖童越来越成
为一个让人惦念的角色。由此她也证实了情感的力量,她对肖童投入的每一分关爱,如
今都结出了厚重的果实。肖童已经完全走出了吸毒的阴影,她相信她已经让他脱胎换骨
成了一个新人。如果你不说的话,有谁会相信他这样一个有着健康的外表,开朗的性格,
强烈的自尊和正常的克制力的阳光少年,不久前还是一个病恹恹的大烟鬼呢?她觉得李
春强实在没有理由再歧视肖童,而且不管是有意无意,不该再那样刺伤他。
  这天上午处里召开6.16案的专题会,处长听了这一段调查工作的汇报,对他们工
作的细致和不计浩繁给予了肯定,但对案情进展,和那些证据的价值艾思奇(1910—
1966)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名李生,则没有发表正面的评论,这使李春强和欧庆春
都感到了几分难堪。
  在会上处长的眉眼也始终未见舒展,散会时他用一种总结性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不
满:“这案子这么弄下去,恐怕不是卜办法,看来对方自我保护的功底和反侦察的手段
是不容轻视的,再加上我们最近几次行动胁时形成的集团。集团形成的第一种形态。人
们具有共同的,在客观上惊动了他们,他们比过去就更要藏头缩尾了。在这种情况下这
么按部就班地进行常规调查,收效当然不会太大。桂林方面把司机都放了,关敬山虽然
还押着,但最后能不能判,不好说,材料已经送了g次检察院,因为证据不充分让检察
院给退回来了。再审不出结果来可能也要放人。广州市局对红发公司的贩毒问题基本上
已能认定下来,为首的几个头头都正式逮捕准备起诉了。但这些人至今也没有把一切都
供认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罪名,一供了就得枪毙。所以不会放弃侥幸心理,在法庭
上也还会装模作样地喊冤,我看是准备一直喊到刑场上去了。所以指望从他们的口供上
翻出关敬山甚至欧阳天的老底,真是一点把握没有。我们不能吊死在这棵树上。还是得
另辟蹊径,自己想想办法。”
  处长说说容易,可又从哪儿另辟蹊径?庆春看一眼李春强,李春强低头沉思。她知
道,其实他什么也没想,此时谁也无计可施。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处长看看李春强,又看看欧庆春,一句话突然脱口而出:
“能不能重新起用肖童?”
  李春强霍地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不解地说:“前一段不是一直在用嘛。可富宁
大捷之后,就没见他再搞出什么东西来。”
  处长的话让庆春也吃了一惊,她觉得处长是被逼疯了。
  可处长的口气听上去却非常冷静,说:“也许现在的条件允许我们换一个方法,换
一个思路,让他用一个新面目重新登场,主动出击一下。”
  处长见他们还是犯愣,如此这般,说了一个大致的想法。李春强听罢拍案叫绝。欧
庆春却没有表态,她脑子一时有点蒙。
  李春强虽然为处长的计谋叫好,但对肖童的个人素质和配合的态度,则表示了担忧。
“这小子有时候挺混的,素质比较差,不那么好说服他。”
  庆春则对李春强顽固的成见有点反感,忍不住反驳说:“你客观一点好不好,他素
质怎么啦,我觉得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坏。”
  李春强还没有来得及争辩,处长已经接过话来,冲李春强笑道:“世界上的事还就
是一物降一物,对这小子你觉得扎手,庆春可有办法。”
  庆春对处长调侃式的表扬一点没有得意。对处长的方案她只感到突然和矛盾,态度
也表现得非常迟疑:“他刚刚戒了毒,心情和身体都刚刚稳定,和欧阳兰兰的那一段,
对他本来就不堪回首,再让他旧事重提,我担心他会承受不了的。”
  李春强说:“冤有头,债有主,他现在的处境,正是欧阳天和欧阳兰兰一手造成的,
他应该报仇心切才对,怎么叫不堪回首?”
  庆春确实有些不忍让肖童再和欧阳家打交道了,但这心情又说不出口。她面色沉重,
听处长又说了些相信她一定能做好肖童的工作,把这一仗拿下来的鼓励的话。她知道,
这也是拍板敲定的意思。
  见庆春面有难色,态度消极,李春强自告奋勇对庆春说:“你要没把握的话,咱们
可以一起和他谈。我晓之以理,你动之以情,再不行的话,还可以诱之以利。他要确有
立功表现,咱们公安局完全可以出面找他们学校,帮助他恢复学籍,怎么样?”
  庆春想了想,说:“算了吧,还是我一个人先谈谈看吧。你和人谈话太厉害太尖刻,
到时候再问点稀释的海洛因是不是跟低度酒一个味儿之类的问题,熟饭也得让你折腾夹
生了。”
  处长问:“什么海洛因低度酒,又是李春强编的段子吧?”
  李春强支吾其词:“没有,没有。”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他对庆春又提这事,心里
显然有些恼火。散了会也不和庆春多说,严肃着面孔先行而去。
  李春强喜怒哀乐著于心形于色是多年来一以贯之的性格,庆春见怪不怪。这天晚上,
她下班回家较早,心情忐忑地准备和肖童谈话。
  她一进家门就听见肖童和父亲热烈的说笑声。她身受感染也笑着问有什么喜事?父
亲答非所问,说你今天倒回来得早,我们还没做饭呢。她说,就随便吃点剩的吧,你们
笑什么呢?肖童一脸顽皮地说,今天你又多了个弟弟,你猜猜是谁?
  弟弟?庆春疑惑不解,以为是个笑话,她一脸正经地说,有你一个我就够烦了,再
多一个我还不得跳楼。肖童说,你看!他让开身子,身后露出一个纸箱,纸箱里垫着一
条旧床单,床单上蜷缩着一只巴掌大的黑色的猫崽。
  他说:“公的。”
  庆春惊奇地叫了一声,惊奇之余又觉得有些突然。她从小家里干干净净的从未养过
猫狗之类,因此对这黑乎乎的不速之客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咱们怎么养这个,这个养不
活的,她说。但看那猫崽毛茸茸的样子,又不能不有怜悯疼爱之心。令人费解的是,父
亲一生只知革命工作,最恨玩物丧志,如今在这小宠物面前,竟也笑逐颜开,童心毕现。
庆春想,这都是肖童搞的!
  果然,父亲说,这是下午他们一起上街时看见有人卖的,是肖童坚决主张买才买下
来的。他和肖童经过讨价还价,最后花了八十块钱成的交,父亲说真不算贵,这毕竟也
是个活物,是个生命啊。
  看着父亲的兴致,庆春不能不承认肖童确实给这家里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气氛,活跃
而热烈,充满了生活的情趣。这家里现在到处都能看到肖童独出心裁的小小的布置,这
儿挂一张画,那儿摆一盆花。连厨房厕所里都巧妙地摆了些小玩意儿。他似乎比这房子
的主人更把这里当个家。
  接着他们就坐下来商量给这个小家伙起个什么名字,父亲开玩笑说,不如就叫欧小
春吧。庆春大闹,不行不行,那不真成我弟弟了,那还不如叫肖小童呢。她说从一般习
惯出发,还是叫个咪咪呀或者叫小黑呀什么的,名正言顺。父亲征求肖童的意见,肖童
说,那就叫小黑吧。咪咪太女性了,小黑还像个男孩子的名字。
  给这个新添的家庭成员议定了名字,父亲提了个塑料桶到外面去找供小黑排泄的沙
子。肖童到厨房里热那些剩饭。庆春蹲在纸盒边上玩儿个新鲜。这小动物可怜巴巴的软
弱的躯体,让庆春油然生出一种对童年和母亲的怀念。
  但是很快,她的思绪又回到眼前,她快速地调整了一下心情,离开纸盒,坐在肖童
的床上,想着呆会儿怎样开口和他谈话。她不知此刻最难的究竟是说服肖童还是说服自
己。
  肖童的枕边,卷着一卷像是用过的口中纸。她顺手想替他收拾干净,不料那纸里突
然滚出一只一次性的注射器,针头不知到哪去了,针管里还触目地残留着少许乳白色的
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
  她茫然了片刻,马上震惊了。她明白了这东西就是毒品!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
相信这就是她所看见的东西,她甚至依稀觉得这一刻似乎在梦里。她对他那么好,尽心
尽力。她,和父亲,和这个家,都尽心尽力。她是在他最没人要的时候,用自己的心来
收留他的。她甚至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新民的遗像,向他讲述这个不期然闯入自己生
活的年轻人。不管李春强怎样怀疑和贬低,她总是维护他,相信他。她现在才意识到她
是让他那迷人的外表给骗了!她始终以为他已经把毒戒了,而且是为她而戒的。她一点
也没想到他竟会躲过她的眼睛,躲过父亲的眼睛,变本加厉,甚至用上了注射器!如果
不是她今天回来早了,他没来得及收好,她也许再过多久也不会发现。
  她望着这邪恶的针管,那不干不净的白色的液体,欲哭无泪!在无数案件的现场她
都见到过这肮脏的针管,没想到这一次是在自己的家里。
  肖童这时在外面大声喊吃饭啦!声音依然那么饱满。她走到门厅,肖童早已在饭桌
上摆好了碗筷。又端着一盆热好的米饭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好了。”可他的笑容
随即就疑惑地凝固在脸上,显然他看见了她的脸色。她没办法控制自己脸上的愤恨和痛
心。她把那肮脏的针管戳到肖童面前,浑身发抖地问:
  “这是什么?”
  “……这个呀,你说这个呀……”
  她分辨不出肖童的表情是在继续撒谎还是要解释和承认,她已经将一个耳光重重地
抽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冒着热气的饭盆摔在地上,白花花的米饭撒了一片。父
亲恰在这时拎着一桶沙子进来了,大惊失色地看着摔掉的饭盆,看着肖童狼狈不堪地捂
着脸,看着庆春脸上热泪纵横。庆春泣不成声地说:
  “你走吧,现在就走!你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父亲颤虚虚地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庆春指着肖童:“你骗得还不够吗?你还有一句话是真的吗!还有一个表情是真的
吗?你戒不了为什么要骗我!要住到这里来骗我!”
  父亲站在两人当中,哆哆嗦嗦地问:“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他把庆春推到屋里,
抬高声音劝她:“你不要这样好吧,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比他大他有不对的地方你也
该让着他。”
  庆春这时才痛悔地明白自己原来已经爱上了这个人,她不爱他就不会有这样撕心裂
肺的颤栗,她已经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和他摆在了一起。就因为相
信了他的纯真和率直,相信了他的热情和骨气,相信了他的一切伪装。她真想为自己拼
命地哭一场。但她压制住,只向父亲咬牙切齿:“他不该骗我!你让他出去!让他走!”
  父亲站在卧室和门厅的中间,向肖童使着眼色,“肖童,你先出去一下,先出去一
下。”庆春知道这不是父亲的逐客令,他只是让肖童回避一下她的歇斯底里。
  肖童走了。庆春听到门重重地关上,听到楼梯上混乱而快速的脚步,那声音急促得
如天塌地陷。
  父亲关好了门,一声不响收拾了地上的米饭。等庆春停止了唏嘘,才慢慢地问:
  “到底为什么,你发这么大火?”
  庆春指了指扔在床上的针管,说:“你看那个。”
  父亲拿起针管,不解地问:“这又怎么啦?”
  庆春疲倦万分地喘口气,说:“他根本没有戒毒,他骗着我从戒毒所领他出来,骗
着我把他带到家里来住,其实他一直在吸,现在已经发展到用针管注射!您天天守着他,
您就看不见吗!”
  父亲举着针管,“你说这个?这是我们刚刚买的,是用它给小黑灌奶的,我们刚才
还用过。”
  “小黑?”
  庆春全身一软靠在了墙上,愣愣地看着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内心里随之而来的,
是一阵热烈的狂喜。啊,肖童还是原来的肖童!可父亲发怒了,他把厨房里剩的牛奶,
把扔在垃圾桶里的注射器的包装袋,全都拿过来,摆在庆春的面前。他气得全身哆嗦。
  “你这是职业病,你看谁都像骗子,他来咱们家这么多天了,他总的表现是好的,
你怎么就不过脑子分析分析?你神经过敏主观臆断!我辛辛苦苦,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
天的思想感化工作,昨天李春强那么一搞,今天你这么一闹,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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