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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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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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
    亦秋瞪大了眼睛,挨近他嗅了嗅说:“你喝酒了?”
    “瞧你!”田桑推开亦秋的手:“不帮你吧,你说不帮你,帮你吧,你又怀怀疑疑
的。”
    亦秋笑了:“是很可疑,突然一下子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居然让我给你当翻译。”
    “听雅丽说你想回山东,我怕、怕再失去你。”田桑一脸柔情。
    “什么呀,扯淡!”亦秋挥着手,一下子红了脸。后来她说:“别为了我连累了自
己,我一个无职无业的闲杂人员突然跑到县委去当翻译算什么啊,人家还不往你身上泼
脏水?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吧,万一不行,我到乡下去代课,乡下缺教师哩。”
    这让田桑十分感动,越感动就越想让她呆在他身边:“什么无职无业,你那纯粹叫
冤假错案,理该让有关部门向你赔礼道歉,请你回去。”田桑突然变得振振有词,大义
凛然。
    隔了几天,他果然拿了她恢复工作籍的批文来,又办了借调手续,将亦秋堂堂正正
地借调到了县办。这时候新年已过了,已是春天,罗景昆和卓伶也上调离开了小城,可
亦秋仍然顾虑重重。说来奇怪,找一份好的工作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现在,她
却又失去了应有的热情和激动,所以也难怪雅丽怀疑她对李晓东暗有所图。
    “答应就答应,你就巴不得我快点滚蛋你好拜堂成亲。”亦秋有一点伤感。她后来
不止一次地跟踪过李晓东,但是却再没有见过那个挺拔如竹的女孩,李晓东变得很乖,
除了业务就是业务,《中华医学杂志》都登了他的文章。高兴得雅丽逢人就说,一口气
买了几十本送人。搞得李晓东很恼火:“这是医学杂志,不是诗歌小说,你送人家干什
么嘛,神经病!”雅丽委屈得哭了,李晓东又赶忙过去慢言细语地哄。亦秋看他们那样,
也无话了,心想难道那个翠竹般的女孩果真是雁过无痕?不过年轻人的事,今宵灯红酒
绿,明朝天各一方,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亦秋搬出了雅丽的家

二十五
    自然有许多流言蜚语,自然有许多热讽冷嘲,然而现在的亦秋已不是婚变时的亦秋
了,她平心静气宠辱不惊,淡淡地做人,也淡淡地做事。实际上她也没有时间和世人计
较,虽然她曾经是高材生,但辞职、离婚、打工作,一连串的蹉跎,已经把专业丢得太
生了,所以她天天把自己埋在英语里,背单词,练口语,抱着英汉大词典翻译风土人情。
    田桑在流言中自然是谨小慎微的。亦秋忙关自己的业务不来找他,他也乐得少惹人
议论。可是两个月以后,亦秋接待第一个考察团时,她流利的英语优雅的气度,却令他
控制不住心往神驰了。
    晚上回来,他破例登门祝贺,他带来了酒、卤菜、花生米和火腿肠。亦秋也沉浸在
自己的成功里,她频频举杯面如桃花口惹悬河,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饮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田桑歪在沙发上说:“你真棒,亦秋,你真棒,我不
走了,让我留在这儿。”
    亦秋不笑了也不说了,她还有几分清醒,盯住田桑说:“别开玩笑了,我累了。”
前几天她翻译的小册子出来时,她曾经拿去找他看,商量是否去实地拍摄一些风景名胜,
印成图文并茂的精美宣传品,以便更好地开发本地的旅游业。田桑很欣赏她的想法,两
正谈得津津有味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夫人从市里来了,吓得田桑丢下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亦秋想起这件事就很别扭。可惜田桑毫不知情,凑天她的耳边说:“累了就去睡吧,我
看你睡。”
    亦秋并没有推开他,而是竭力僵着脊背说:“如果你需要这样的报答,那我宁愿辞
职!”
    田桑放开了她,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第三天他带着秘书小乔等一行人到沿海各地考察学习去了,而开始预定要带的却是
亦秋。
    这期间雅丽和李晓东终于冲破了老妻少夫的偏见,两人步上了红地毯,亦秋自然被
请去当了伴娘,她对李晓东说雅丽已失败过一次,再失败第二次的话她一定会宰了你。
李晓东耸耸肩报以她莫测高深的微笑。
    而雅丽是完全快乐的,她眉开眼笑光彩照人:“田桑呢,怎么没来,你们俩到底怎
么了?”亦秋不置可否。雅丽说:“真不知你还在守什么,再守小心别人捷足先登了。”
    亦秋的眼前便浮起小乔那雪白的大腿和胳膊,那女人整个夏天都穿露背装,居然还
晒不黑。
    亦秋一下心绪不定,度日如年了。一个人出去散步淋了一场大雨之后,便认认真真
生起病来。
    考察团原定考察时间是一个月,可还差十天他们就回来了,田桑带小乔出去,原是
为了气气亦秋,谁知反而气了自己。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成天找借口在他
面前晃,时不是净把好漂白无色的肉体往他身上蹭,弄得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一边
又对亦秋的洁身自好遥不可及生出刻骨铭心的思念来,没奈何,只好草草收场提前回来。
    他风尘仆仆地进了办公室,以为亦秋仍然会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角落里,看书、
默记,戴着耳机听英语磁带,一边偶尔扬一扬略带忧伤的面孔,看一看窗外飞过的鸟儿。
然而那个角落里什么也没有,桌子上落满一层灰。
    “亦秋呢?”他问打字员小红,心直往下沉。小红说:“她病了,有两天没来上班
了。”

二十六
    与此同时,亦秋在宿舍里满面通红,口唇窜泡,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突然有人敲
门,她不想管,可是来人敲得很凶,她只好裹着毛巾被挣扎着下了床。小小的门闩,几
乎用完了她的力气,她一拉开自己也滑到了地上去了。
    “亦秋,怎么搞的?”田桑心痛万分,一边把她扶回了床上。
    “不小心淋了雨,感冒发烧,雅丽旅行结婚去了,也没有理我。”亦秋委屈万分,
小孩子一样扑在田桑怀里哭了起来。
    接下来是打针、吃药、看病、住院,亦秋出院的时候,两个人再也藏不住他们的感
情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使人觉得像死而复生一样。
    然而好景不长。
    那天早晨阳光明媚,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和往常一样,大家在外屋办公,田桑依
旧坐在里间自己的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这时候,他夫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是文工团员出身,遇到田桑时已是小有名气的军中之花了,其父又是位军区司令
员,所以她优越感特强,一脸的不可一世。她直直地走到亦秋面前,冷冷地问:“你叫
什么?”
    亦秋正在读英文版的《围城》,她一抬头便呆了一下,本能地觉出了面前的女人是
谁。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了,不卑不亢地说:“朱亦秋。”
    “那么说,这上面的婊子果真是你了。”夫人甩出一叠相片。
    亦秋只看了一眼,头就猛地胀大了。那是她和田桑两人在野外拍的,站的坐的趴在
他肩上的,而且相片背面她还即兴作了诗,署名一个秋字,天知道田桑怎么让它们落到
她手里去了。她头一个反应就是去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践踏他俩的感情她受不了,而
且还有那些诗,写时不觉得,如今却后悔它们是应该烂在肚里而不应该说出来的。
    夫人一把将相片扫下了桌子,飘落在地上,有人开始去捡。“不许动!”亦秋从桌
子后面冲了出来,与此同时,田桑夫人杏眼圆睁,抡起巴掌朝她迎上来的脸狠狠扇动:
“婊子!”
    亦秋站住了,顿时灵魂出窍,手脚冰冷,不知身在何处。
    夫人随夫转业后分在京剧院,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尤其是骂人,戏文里更多慷慨
激昂的陈词,所以当下便指了亦秋的鼻子,滔滔不绝美不胜收地大骂起来。
    有人偷偷去敲田桑的门,可那门钉死了,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亦秋的心也关闭了,她突然泪流满面,捂着脸如丧家之犬逃了出去。
    一连许多天她都躲在宿舍里不想见人,等到她重新出现在办公室时,人们告诉她,
田书记要回市里去。
    “没关系,我不找他,我是来辞职的。”这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在几
秒钟之前,她还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不过她顿时就明白了,实际上除了这一条路,她
已别无选择。
    亦秋和田桑能最终走到一起么?

二十七
    一个月以后等田桑找到她时,她已经在雅丽家的那个叫小云的保姆的家乡,教小山
村里的穷孩子们学文化了,这小山村名叫草塘,四面都是煤山,村庄建在谷底,村前有
一片纤尘不染的湖水,人们叫它天湖,足以洗去人一世的沧桑一世的颠沛流离。唯一不
足的是村里多年来没有考出去过一个学生。
    亦秋坐在竹林掩映的窗前,自始至终没有和田桑说过一句话。她一直在批改学生的
作业。残阳如血的时候,田桑终于站起来走了,他的桑塔那停在村外,村里没有路。
    隔了几天桑塔那又来了,田桑说我不是为我,是为雅丽,雅丽惨了,李晓东卷款而
逃,还有存折、首饰、珠宝,雅丽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不知是死是活。
    亦秋赶到雅丽家的时候,雅丽仍然没有出来,小云守在楼梯口,眼都哭肿了。
    “雅丽,你出来好不好,我们可是打小的朋友……”亦秋突然双泪长流,想这世上,
原来比自己不幸的还另有其人。在这个时代,新的东西来得太快,旧的东西闪电般地消
亡,潮起潮落的万丈红尘中,不知辜负了多少海誓山盟……
    门意外地轻轻开启了,出现在亦秋面前的雅丽潇洒依然,她叼着烟,抱着手斜斜靠
在门框上,好笑地看着亦秋。
    “你别笑,说说话好么?”亦秋过去摸了摸她,心想这人是毁了。
    雅丽越发笑容如花,只是不说话。
    “你别吓我!”亦秋拍了拍她的脸。
    “干什么?小心烟头烫你!”雅丽打开了她的手。
    亦秋连退两步,目瞪口呆。
    “别教什么破书了,我卖了房子,和我到南方去好么?这城里他妈的不出产爱情。”
雅丽一挥手,眼角却湿了。
    亦秋万箭穿胸,心想这一天一夜,不知雅丽一个人走过了多少心路历程。
    两天后雅丽收了房子的款,一个人踏上了远去的征程。亦秋、小云和田桑三个人去
车站送她。这时已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全掉光了,随着尘土在西风里翻飞,迷迷茫茫
一段望不尽的天涯路。
    亦秋和小云一同回到了草塘,深秋的草塘是寂寞的。田野都收割尽了,煤山更高,
阳光金黄金黄,牛儿在湖边吃草,湖水拍打着,啪啪响,有一下没一下的,像千年前的
更漏,叫人心碎地漫长。
    这是一个天长地久的地方,湖水诉说亘古不变的孤独,比湖水更孤独的,是湖边的
亦秋……
    选自《花溪》1999年第一期

                                  (完)
    
  竹露荷风


                                  带铗而歌

                                    成刚

    我们歌颂的午后阳光在佳木眼中像一张白色床单,他想象床单裹在万达身上的刹那,整
个天空都为之肃穆。这是在一家临街的冷饮厅里,冷饮厅的左前方、隔着一条街有一幢很高
的大厦,佳木的目光盯着大厦第六层的某个窗口。佳木想这大厦有多高呢?他试图仰头数清
大厦的层数,他想象中的床单便用炫目的光迷惑他的双眼。佳木这时会有些沮丧总会伴随着
他数不清大厦的层数瞬间突至,像午后的阳光,每当他置身其中,便会有一些极细极细的、
如同蛛丝般的杀机在心中涌出,佳木是一只蜘蛛,而且是我们最常见的那种,每天都在用杀
机在大厦周围编织一张网。大厦无疑是极庞大的猎物,这张网在猎物落网时显得很脆弱,它
盛载不了猎物的体重,它自由破损。修补蛛网的过程需要午后阳光炽热的照耀,佳木以此逃
避我们日常眷恋的家的束缚。佳木想,我无家可归,我是这个夏天我们这城市午后唯一的流
浪者。
    午后阳光白晃晃的像一张床单,床单当然在床上。冷饮厅里的佳木想像自己舒展四肢躺
在床上的滋味,困意悄悄涌入他的脑海。这时佳木照例很警觉,比杀机更细微的痛苦就隐藏
在阳光里,它折磨一个男人,其凄惨程度不亚于一次血腥屠杀。佳木这时唯一能做的,就是
握紧手中一只黑色的皮包。
    我们在城市的街头随处可见拎这种皮包的男人,但黑皮包在佳木手中,因为午后阳光的
照耀而具有了某种非凡的力度。据出售这种皮包的商人说。皮包的面料是纯正的牛皮,牛皮
从牛身上剥落的过程伴随着一把刀的游走和某种细碎的、的似于咀嚼的声音。纯牛皮的黑皮
包背后隐藏着杀戮,很多人都不有发现血迹,正自黑皮包独自存在的时刻悄悄溢出来,装饰
我们这城市的苍白。
    黑皮包与刀的联系在佳木手中显得更加真实。如果我们的目光能穿过纯正的牛皮,发现
静静睡眠的一把刀,便能感受到阳光中极细微的痛苦。我的视力非常好,我还看见与刀为伴
的是一把锤子、一把剪子、一把细长的螺丝刀和一把开酒瓶的启子。
    你不要试图寻找这些零碎之间的联系,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在我们这样的城市中,你说
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伊利不是电视广告里的苦咖啡,她比咖啡还苦。当然有人能从咖啡里喝出香味来,说伊
利比咖啡还香。万达就是说伊利比咖啡还香的人。伊利是万达的情人。
    佳木在午后阳光中用仇恨和包围的那幢大厦,当然是后来建造的。其中六楼的某个套
间,在名义上是佳木和伊利的家。两年前的夏天,佳木和伊利还蜗居在老城区一间不满二十
平方的平房里,那儿十多家人用一个水龙头,上厕所得到三百米以外去。刚认识的时候,佳
木就认定伊利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所以,对于后来伊利日以继夜的埋怨和咒骂,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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