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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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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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泥土里,在春雨的滋润下发芽出叶的薯苗。结果,我挖到了一堆不下五、六斤的
蕃薯。捡了个农人废弃的破簸箕,费了好大劲才把蕃薯运回家。

    那晚,养母煲了一锅加了姜糖的蕃薯糖水,更亲手盛了一碗递给我。接过那久
违的亲情,我背转身,泪如雨下,喉咙如同哽满沙石,直至今日,我仍回想不起来
那碗糖水是怎么咽下去的。

    辛浩看着我,低喟地唤了声:“哦,祺尔!”

    第一眼看到辛浩,就有向他诉说委屈的愿望。这些深藏于记忆的故事,平时根
本不曾追思,怎么就说了出来?

    我把手中剩下的一口面包抛得远远的。自那天起,我就发誓今后一定不再挨饿。

    当然,如果不是世界大战地震海啸之类的天灾人祸,我是绝不会再挨饿了。

    山下万家灯火,每盏灯都给人温馨的联想。每次受了伤,我都会躲进自己的小
屋把一切伤害因子关在门外。那小屋是公司对我辛勤工作的唯一奖赏。跟许多同代
人一样,我在工作中得到了个人生活所不能得到的满足。平日在商场上打天下,艰
苦辛劳,险像环生,为着取胜,必须顶着坚厚的盔甲,一点轻松随意的形象都不曾
有过。但今晚,我真情真性毕露。倾诉之余。竟渴望有个人可以依傍。

    从来不曾对哪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有如此强烈的渴求。好像有种无法独立完成
的事情,需要另一个人的援手才能去做。

    辛浩懂得抓紧时机,他握住了我的手。

    一阵颤栗从手掌和心脏同时开始,迅速扩散全身。

    我握过许多男人的手,都不曾有过这种转瞬即逝但令人愿不惜一切会抓住的感
觉。

    我和辛浩的眼神都不再游移,彼此固定在对方的脸上。

    感情与时间原来是完全没有关联的。夏伟驿围着我转了几年,也不及辛浩仅露
一面。

    我似乎从没正式谈过恋爱,就算跟夏伟驿出去看过电影吃过饭,也当对方是大
麻风,离得几尺远,客客气气地说话,淡而无味地过几个小时,然后回家。

    我不是天生的善男信女,只是没有浪漫放肆的对象。在进入角色的时候,我在
乎那种称之为爱情的感觉。

    “深圳真是块宝地。”辛浩突然说。

    “哦?”

    “如果换个地方,我们也许永远也碰不到一起。深圳就这点奇妙,不同的人,
不同的东西全挤在这小块地上,每天都可能有意外的惊喜。”

    脚下的城市镇满碎钻般烟烟发光。我抬头仰望,洁白微凉的月光如水柔和地浇
淋着我的头和我的肩,空气夹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使人微醉。这样柔美的夜,总
诱人想做点很甜蜜很温馨的事。

    但我和辛浩仅止于执手相望而已。

    我松开手,试探着问:“回去晚了,不怕老婆闭门不开?”说完,心狂跳不已。

    辛浩脸上出现很奇怪的难以言状的表情。

    良久,他才发话;“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吗?”

    我冷笑一声,好梦被惊破总会有点羞怒的。

    “棋尔,对不起,我是成家的了。”

    “成了家就要说对不起吗?”

    “我不想骗你。”

    “你骗我什么了?”我故作镇静地问。

    挺美的夜晚被我一句话弄得窒迫难受,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了。火燎般起身拍
拍屁股上的泥土说:“走吧!”’

    返回时,辛浩好几次毫无道理的急刹车差点令我撞破车头玻璃。一路无话,直
至下车时客气地互道“晚安”。

    辛浩留给我一个很无奈的伤感表情。我想,尽管今晚情感上面,想来颇感难为
情。但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儿,并非没有选择机会,又何必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乱
膛浑水。

    道了晚安后,我头也不回地上楼。真的不那么开心,但也绝非伤心欲绝。

    家里灯火通明。蜜儿和一位上唇刚冒出幼嫩绒毛的男主气急败坏地各自雄踞沙
发一角。

    “家姐,不关我的事,是他跟踪而来的,他几乎要把门敲碎,我没办法才放他
进来的。”

    方蜜儿愤怒地瞪着那男生急急向我辩白,我曾警告过她,不得带任何男人上我
的家。

    一直就知又是蜜儿一出爱情故事的大结局。

    “姐姐,”那男孩低声开口说,“帮帮我,我不想失去蜜儿,我爱她。”

    我几乎扑哧一声失笑。看上去腼腆害羞的小男孩居然一开口就能理直气壮地说
出个“爱”字,真是世风开放。

    “你们这么年少,懂得什么叫爱情?”我给他倒了杯茶,“放弃蜜儿。”

    “不!”他跳起来,茶水洒了一地。

    “女人变心了就是变心了,死缠无用。”

    我根本就不相信蜜儿曾经对他交过心,我甚至怀疑蜜儿是否有一颗心。

    “不,没有人能潇洒走一回。”那男孩坚持道。

    “但方蜜儿能。小伙子,一个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越这样,蜜儿越厌恶你,
最后落得连个美好回忆都没了。”

    他脸颊上的内难看地抖动着,眨巴几下眼睛,居然落下几滴清泪。

    “大丈夫何患无妻,巴巴的求一个变心的女孩子有什么用!”我声音放缓,对
这位失恋情人产生了一点怜悯。我狠狠地剜了方蜜儿一眼。

    方蜜儿乖乖地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男孩一把抹掉眼泪,居然呜咽着对我说:“姐姐,你这么说话,不外是你的
运气特别好,还未曾真正爱过恨过。”

    我一怔,继而冷笑。这就是爱惰?我敢打赌,不出十天,这小子的丘比特神箭
准会转向。

    “那就请恕我没法子帮你了。方蜜儿,你自己苏州屎自己擦干净。”

    我径直入房间,只听见方蜜儿又拉又推那小子。过了一会方蜜儿捏着衣角蹭进
我房间。

    我怒火中烧,“方蜜儿,如果你再把甜蜜的事业搞到这里来,我可要没收房门
钥匙了。”

    “家姐,对不起。”

    我实在不知说她什么好。她约会的男孩子频繁得我来不及辨认。每个男孩与她
一起都仿如金童玉女。但她根本就没有一颗懂得爱别人的心。她唯一的好处,便是
决不甜言蜜语地骗人,跟谁玩完了就是玩完了,绝不拖泥带水。如果哪个男孩没有
这种认识和心理准备而恋上她,准会倒霉的。

    我真的不曾爱过?一整晚我辗转难寐,想着辛浩,甚至有几次感到低压胸闷、
呼吸困难。

    方蜜儿却像没灵魂似的,头一沾枕便进入梦乡。她的世界肤浅浮华,就像她的
美貌,只有一层皮。

    快天亮时,我干脆竖高枕头坐起,翻开一本古龙的武侠小说。

                                   4

    由上海工厂发来的货抵达深圳北站。

    黑云压城,台风欲来。我指望在暴雨到达之前完成进仓工作。我就近找了几位
搬运工。

    例牌的讨价还价。末了那领头的还顺势捏了一把我的肩膀,口中轻薄地嚷;
“看在靓女份上,弟兄们,上!”

    货卸到一半,密实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搬运工们竟如约好般齐齐撒退,留下十几只装满了机械的大木箱在无遮无拦的
空地上。

    我嘶哑着声音大声喊道:“劳驾你们帮忙搬完这几箱!”

    “小姐,坟食艰难哪,多放点‘水’啦!”

    我一边徒劳地用力掀动箱子企图把它移往仓库,一边呐喊般答;“我可以多付
一百块钱。”

    “公家的货,泡了又不用你赔。焦什么急!”

    “靓女,帮你的忙也行,不过,有什么着数?”

    一阵轻佻无聊的哄笑。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一个女人在外办事,给男人们捡些口舌便宜也属正常,如
果胸襟不放松点,早就被气炸成碎片了。

    我抹了一把脸,再喊:“二百块,干不千?”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来来来,开工了!”

    终于在木箱被完全打湿之前把货全部进仓。搬运工们拿着他们的辛苦钱一窝蜂
涌进小餐馆喝啤酒去了。

    我全身瘫软,只差没一屁股跌坐地上不愿起来。就算能干到极点又怎么样,这
苦这累有谁知晓有谁同情?

    突然一道白光撕裂头顶的乌云,瞬间四周一片惨白,紧接着雷声炸耳,我恐惧
地蜷缩起身子,如鸵鸟般使劲把头往下埋。

    雨像一根根粗鞭子,夹着风以千钧之力横扫而来。在这个狂风暴雨的世界里,
疲弱无力的我渺小如一粒尘埃。

    “嘟嘟。”

    几声如同呼唤的汽车喇叭声。

    抬头依稀望见几步外辛浩的车子。

    辛浩冲出来,连拖带拖把我塞进车里。

    “看你看你看你。”他一迭声地说。

    我浑身精湿,衣服紧缚在身上,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豪雨如注,车子像在浊浪翻滚的海上飘摇的小船,在视线难辨的雨雾中挣扎。

    又一道闪电,仿佛锋利的尖刀,硬要劈开车窗闯进来。

    我整个人往下一溜。

    辛洁腾出一只手抱住我的头。

    从开始懂事起,就再没有人在我受难之时给我庇护。

    高中的时候,读过一本苏联小说,讲的是垦荒者的故事。结尾处那男主人公把
他受尽磨难的弱小的心爱的姑娘一把裹进军用大衣内,踏着泥泞向远方走去。

    那时,就开始暗暗憧憬有一天在风雨中能被爱人一把拥进温暖的大衣里。

    在这天地变色的时刻,疲累之极的我触摸到的是辛浩,在响雷轰鸣的一刹那,
我的头使劲地钻进他的怀里,只想紧紧的抱住他,与他相依为命。

    辛浩熄了火,腾出双手向我敞开了怀抱。

    一只灼热的大手从我湿漉漉的头顶移向同样湿漉漉的背脊,轻轻地怜惜地拍打
着。

    有种浓浓的被爱宠被荫庇被珍惜的感觉蓦然升起,完完全全取代了刚才的委屈
与辛苦、无依与惶恐。

    当我从辛浩怀里直起身子时,已没有了矜持和生硬,仿佛几个世纪前就一直睡
在他的怀里,刚刚才一觉醒来。

    “你怎知我在这里?”我哺哺问。

    “我打过电话到你单位。棋尔,你太玩命了。”

    辛浩送我回到我的住处。

    关上门,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一男一女。这是命,命中注定我们要走到一起的。

    我的牙齿突然冷颤得格格作响。我很慢很慢地脱下粘紧在身上湿重的衬衣。

    我需要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把我留在当中,用火热的身体令我回暖。

    辛浩的胸膛自然是火热的。他使劲把我往他怀里嵌,我拼命地向他挤压进去。
好像他就是我日夜梦索寻找的母体。

    这情爱来得如此急速,尤如惊涛骇浪般将我席卷。我眩惑在辛浩所给予的那种
恍如置身于迷梦中的感觉。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我渐渐放松自
己,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样依赖过别人。

    良久,天地间呼啸的风雨雷电渐渐停了,一片宁静祥和。

    辛浩把我轻轻放在床上,又帮我盖上毛巾被,握住我的一只手,温柔平淡地说:
“你累了,睡一会吧。”

    我闭上眼睛,只觉身心里绷得紧紧的压力如气球破孔般泄尽,竞真的入睡,且
一觉无梦、踏实、沉熟。

    醒来,窗外的天色已暗。辛浩仍握住我的手,一双明眸依旧晶亮脉脉。

    我轻抚着他的脸,“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相信吗?祺尔,当我与你对望第一眼时,已感到了彼此的相属。”

    “真神奇。”我说,把头伏在他的身上。

    他的心跳声如鼓激越。

    他把我的身体往上托,眼睛对牢我的眼睛,说:“祺尔,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地点头。

    所有的一切事情的发生都那么自然,就像春雨滋润大地时,万物一定会生长,
花朵一定会开放一样。

    那么自然,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辛浩覆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使我一下子感
到生命的充实和一种强烈无比的归属感。

    那种椎心的奇妙一瞬袭来时,我禁不住恣嚷一声。

    “祺尔!”

    辛浩震惊于我的第一次。

    我抚摸着辛浩动人地鼓动着的背,再次泪流满面。一种将永不枯竭的爱意油然
而生。

    “对不起。”辛浩的眼里透着痛惜。

    “不,是你的。”

    辛浩是我第一个愿意给予和接受的男人。在我给予的同时,我得到了。

    “爱你。能够爱真好。”辛浩清晰地说。

    “你不曾爱过?”

    “没有。你是使我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的人。”他的两条长胳膊温温柔柔地搂
抱着我。

    我不禁流泪。是又喜又悲又感怀身世的那种泪。

                                   5

    “家姐,你终于进入恋爱状态了!”方蜜儿一副精灵模样,“专家说,恋爱中
人格外神采飞扬。本来嘛,你完全可以拥有一片森林而不必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
她忽然紧张至极地问:“那夏哥哥怎么办?”

    她居然看出令我神采飞扬的不是夏伟驿。

    我可没操那份心。

    “那人靓不靓?”方蜜儿的兴趣转瞬就离开了夏伟驿。“你可千万别挑个丑八
怪,男朋友也好,丈夫也好,就像项链,最要紧戴(带)得出去!”

    这小脑袋里怎么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方蜜儿,如果你上的是恋爱大学,小心我断了你的财路!上次那笔帐我尚未
与你清算!”

    十八岁的少女,拥有无限的天真和青春,在深圳这个花花世界里,方蜜儿早早
就看透什么似的,除了应付读书外,便一心一意地唯乐是图,令人慨叹。

    我问:“如果不算模样,你最喜欢怎样的人?”

    “E。T。”方蜜儿毫不犹豫地答。

    一个趣怪而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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