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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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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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哦”了声,说:“你先回房,我精神可好了,再去喝一杯。”春春告诫他说:
“不要走远啊,就在宾馆里面喝,服务员懂日语的,虽然贵一点,但是明码标价的
不会挨人宰。”“知道了,管家婆!”井口不以为然。

    春春回到房间立即脱了衣服进浴室,到底是久闻大名的西子宾馆,卫生设备漂
亮清洁,瓷器泛着温润的光泽,大镜子里照出的人像经过美化处理似的。春春冲了
淋浴又泡在满满的一缸水中,脑袋搁在浴缸边上欲睡欲醒。

    进宾馆到总台前开房间的时候,春春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井口东她怎样处理?
按日本人的规矩,既然你跟了单身男人外出旅游,毋庸置言一定是同意和他住在一
起的。春春盼望井口先生问她一声,如果他客气,或者说礼貌,问春春要不要单独
一间房,春春立即点头就是了。可是井口先生什么也没问,他“唰唰”地填了一张
住房登记单,随后又要了一张空白的转身递给了春春,春春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井
口先生的房间就在隔壁,但他的态度真的是很绅士,春春心里非常感激。

    春春好像躺在床上睡了很久了,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接起来一听,是井口先生
慌张的声音:“你快点到这里来,我被抢劫了。”“什么?”春春疑心是自己睡得
糊涂听错了,看了下手表是12点钟,哦,这么晚,井口不在房间在哪里呢?“我在
灵隐寺附近……你快坐TAXI来接……”井口的身边好像有什么人在教他说,电话显
然是用手机打的,声音很不清楚,嗡嗡作响,春春还要问什么,电话突然就被卡断
了。

    春春的心“嘭嘭嘭”地乱跳,抢劫?多熟悉又陌生的词,在路上行人稀少的杭
州灵隐寺附近,似乎真的可能啊,可是,井口这个“人格”为什么会到那儿去……
春春一面穿戴一面又疑又怨,下到宾馆门口,要了辆“桑塔纳”飞驰而去。

    出租司机听到去灵隐觉得很奇怪,见这个女人紧紧抱着小坤包那副苍白的面孔,
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动了车,春春用普通话只说了一句话:“请你开快点。”就闭了
口,她知道杭州人对上海人印象很差,如果让司机知道自己来自上海而不肯载她,
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要车。

    车子开到灵隐附近的路面时,行人几乎绝迹,司机遵照春春的意思把大光灯打
开速度放慢,春春的眼睛在一棵棵黑黝黝的树盖下搜寻,终于看到狼狈不堪的井口
先生。他一个人,搞不清是冷还是怕,牙齿乱颤,“得得得”地说不成连句。他告
诉春春,“强盗”已经走了,借手机给他报讯后就走了。春春问他,被抢了多少钱,
井口伸出一个巴掌在上面再搁两个手指头,春春知道是7,问他“7万日币?”井口
点点头,“还好还好。”春春松了口气,把哆嗦着的他推进等候着的车子里,安慰
他说:“没有伤了其他地方,这强盗算文明的了,赶快走吧,这路上怪吓人的。”

    司机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春春不想解释,人生地不熟的,保不准再碰到
坏人。她警惕地望着前面的路,一手按着小包,另一手伸给井口,井口感激地握住
了她,人软绵绵地靠在车后背,疲惫得闭上了眼睛。春春侧身看见井口那种男人无
助时流露出来的孩子气,眼睛有些湿润,把刚才一直想责备他的话咽了下去。

    进了井口的房间,他垂头丧气地像犯错误的孩子,春春阻止他解释,推他进浴
室去洗澡。春春没有离开,她的睡意早已经全部被惊醒,坐在窗下的沙发里,她点
起一支烟,把蓬乱的头发用手指理了理,脑子里乱乱的。

    刚才她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前,曾经打了个电话回上海,樱BAR里小刘不在,说是
8点钟就被朋友叫走了,她估计小刘不会回家,肯定在外面玩,便打他的手机,倒是
一打就通了。小刘听到春春的声音,很淡地问了句,到了是吗?电话里是很嘈杂的
背景音乐,间或传出“嗒嗒”的台球击球声,春春有点不高兴,问他:
“你怎么不在店里,难得托你件事儿,应付也要应付的嘛。”小刘不理茬,懒懒地
问:“你明天回来吗?”春春说,可能要晚一点。小刘问,晚一点是什么意思,晚
到什么时候,睡过了才回来吗?春春听出他的意思来,说:“我从车站直接来店里
上班,5点钟开门以后你先顶一顶。”随后春春要告诉他这里宾馆的电话号码,小刘
说,我没有纸,你不要告诉我,我不会打扰你的。听到这儿,春春再也无法和他说
下去了,窝着一肚子火挂了机。

    井口还在浴室洗澡,洗这么慢估计是泡在浴缸中,恢复被人洗劫而去的男子汉
的自尊吧,春春掐灭了烟蒂站起身,她走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见一个眼角存着
忧愁的年轻女人,卸了妆的女人其实是最美的,美丽的女人一定蕴涵有忧愁的韵味。

    和一般宾馆标准客房一样,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春春穿着连衣裙,靠在窗边
那张床上,斜对着电视机就这么睡着了。“咔嗒”一声,井口从浴室走了出来,他
见春春睡着了,把叼在嘴角准备点的烟拿了下来,轻手轻脚躺到另一张床上,叹了
口长气把电视机关了。可是电视机一关,春春反而惊醒过来,她一下子坐直了,对
井口说:“啊呀,对不起,等着等着睡着了……”然后她急切地对井口:“我等你
告诉我,怎么碰上坏人的?”

    井口苦笑,原来他晚饭后到宾馆门口散步,碰见一个会讲日语的小眼睛中国男
人,据说是从日本留学回国的。他介绍说,杭州有些酒吧非常有意思,他朋友开的
店日语卡拉OK齐全,小姐漂亮,价钱也不贵。小眼睛说到杭州姑娘的时候,惊异于
井口先生竟然不知道西子姑娘天下第一美女这样的典故,井口先生现在承认,当初
好奇心确实被小眼睛激发出来,糊里糊涂要了辆车跟着他走了。

    到了一家很小的酒吧以后,井口被很多女孩子簇拥,杭州的女孩确实美,虽然
是陪酒女却不怎么化妆,有种女学生的清爽感觉,他一高兴也没问价钱,坐下来就
唱歌、喝酒,其实也没喝多少,几杯很淡的加冰威士忌罢了,请几位姑娘每人喝杯
果汁。可是待到结帐时,他被吓坏了,帐单上写着三千多元,他问是不是日币?胖
胖的老板横眉道:“你有没有搞错?到中国唱歌玩女人这么便宜,是三千人民币!”
老板拿出帐单,一笔一笔算给他听,卡拉OK包房每小时每人80元,不贵吧?4个小姐
连你5个人,2小时800元;威士忌每杯30元,不贵吧?5杯150元;小姐喝的是特调果
汁,加了洋酒的,每杯150元,4个人每人喝2杯,你自己算好了,还有零食啊,空调
费啊,小姐的小费总不能不付吧,开三千是打了折的啦。

    井口先生一面在说,春春一面心里在呼上当,这种店绝对是黑店,如果在上海,
只要去报警,公安局肯定会保护外国人。可是井口说,他语言不通,那个带他去的
小眼睛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小的包房刚才还歌舞升平的,突然来了几个彪形大
汉变得杀气腾腾,动手来掏他的皮夹,拿走他几百元人民币以外,仅有的7万日币拢
总席卷而光。井口先生要求他们送他回宾馆,他们答应后却把他撂在灵隐附近,借
手机给他打了电话就走了。

    看来这伙不法分子挺有经验的,春春问井口,还记不记得店在哪里?井口说怎
么会记得,就是记得了你想怎么样?春春说,可以报警。“算了算了,出来旅游弄
得上公安局录口供什么的,花钱买个教训吧。”春春说报警的时候心里也很没有底,
因为这事是在宾馆外发生的,也不知该谁负责,听井口这样说便顺水推舟说:“人
没有受伤是最重要的,不报警也罢。”

    已接近后半夜了,窗外寂静无声,偶而传来几声蛙叫,房间的灯大多数熄灭了,
春春身子很疲倦,她看看半躺在床上的井口,他洗完燥后头发耷拉在顶上,平时的
精神气没了踪影,流露出些男人的软弱,不由有些动情。她轻轻坐到他床前,俯下
身子靠在井口的肩膀上,井口伸出手臂自然地挽住她。

    他们俩沉默了一会,春春低声轻语道:“社长,樱BAR的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我不知道怎样来感谢你,我……”井口抚摸她的卷发,说:“你不要担心,我看你
有些紧张。其实我五十多了,年轻的时候有过很多女人,日本男人嘛,都是这样,
到老了,女人在我眼里好像只是被欣赏的风景了,我对你没有什么肉体上的奢望,
这些不知道你懂吗?男女之事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不勉强任何人。”春春靠在井口
的颈边,他的皮肤显出一些老态,有点像春春的爸爸,和这样的男人接触,说实话,
要从心里爱起来障碍一定是存在的呀,不能怪我,春春抱歉地想。

    虽然我们过去和现在都没有做什么逾越道德规范的事情,可是,小刘他理解吗?
从他电话里淡漠的口气来看,他不在乎我到杭州做过什么,至少在他有权力反对我、
禁止做什么的时候,他不说。他和我同居了这么久,生育了儿子,他等于是我的丈
夫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当我是妻子啊,他能够保护我、督促我的时候,他不担起责
任来,他任我自己决定,看起来是让我自由,其实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
春春哀怨地,眼泪从腮边淌下来,流到井口先生睡衣的肩袖上。

                                   七

    徐春春是周六去的杭州,讲好了星期天晚上会回来,小刘5点钟光景要了一辆T
AXI从弹子房出来,直奔樱BAR,想替春春值会儿班,也可以将昨晚上早早离开店的
过补上。

    樱BAR的门由莉已经开了,她正唱着歌旋转在桌子椅子中间擦灰,听见小刘来到,
高兴地叫了声“老板”,小刘究竟是不是樱BAR的老板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但是由莉
要这样叫他,而且不是在徐春春面前,小刘当然也不反对。

    “老板,等会儿我想请假。”由莉的脸上露出些微的羞涩,小刘猜到一定与小
花农有什么关系。果然,由莉接着说:“他说7点钟来接我去南汇玩。”“怎么?这
样快就上门看公公婆婆了?”小刘觉得奇怪。“不是,看你乱猜八猜的!”由莉嗔
怪道。“是小花农新盖的花回落成,听说非常现代化,很漂亮的,他约我们一起去,
还有崔桑、曹胖。看了花圃以后是去他们家,不过我们这么多人,没有关系的,他
们家不会当我是上门熄妇吧?”由莉解释以后有些不放心,问小刘道。

    小刘呵呵一笑:“那是,脚长在你身上,一个不对头,跑就是了,怕什么!”
“不过,小花农很诚心诚意的,上海男人不会这样对我的。”由莉像是自言自语。
“你才多大?见过几个男人?真是的。”小刘反唇相讥。“你不要小看我,就算我
没谈过几个男朋友,男人总是见过的,坏的多!”后面这句,由莉说得很轻,说完
更轻地嘀咕一句:“像你!”

    “男人坏总有坏的道理,对你们女人不能宠的,越宠越不得了,爬到你头上来
了。”小刘走到吧台里面,打开冰箱看看要添什么货,高声对由莉教导说。由莉
“哼”了声,不服气地撇撇嘴,朝那边翻了翻白眼。

    傍晚时分的酒吧生意基本是没有的,开着也是为了透透空气,打扫打扫。附近
有一家电影院,散场时偶而会有没有说完话的情侣进酒吧来喝杯茶,那些情侣照崔
桑的说法基本上是不合法的,他们喜欢钻到比较暗的角落里粘糊。樱BAR的里间都是
厢式的位子,高高的后背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按小刘的设计,中间摆放了几棵塑
料的棕榈树之类枝叶繁茂的假植物,使环境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说话间,“出溜”一下,果然有这样的客人进来,也没让人看清面目,先是个
五十来岁的男人,夹个公文包,紧跟着又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都熟门熟路地便
朝小间里跑。小刘朝由莉无声地怪笑,(目夹)了(目夹)眼睛暗示她送茶水进去,由
莉朝他看看,做出一副“瞧!坏上海男人拐骗良家妇女”的表情,扭着臀进去了。

    6点45分的样子,崔桑和曹胖都来了,小刘略带讽刺地说:“你们真空啊,陪着
由莉当电灯泡去啊!”崔桑阴阳怪气说:“你也不要装忙得要死,谁不知道你在忙
什么!”曹胖问:“他忙什么啊?”“忙……和体育有关,对吗?阿哥。”崔桑滑
头地说。“哦,做体育用品生意啊?是高尔夫球棒吗?”曹胖最近很想试试打高尔
夫。“不是,是台球棒,懂吗,落弹?”小刘骗骗曹胖很拿手,说着和崔桑一起笑
起来。

    曹胖被他们笑得莫名奇妙,胖子是不肯多考虑的,怎么舒服怎么做,他说: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车上正好还有位子,把店关掉,又没客人来。难得休息休息,
做做人!”崔桑也说,反正春春马上就要回来了。小刘被他们三讲二讲心动了,他
看看时间快到7点钟,招手在由莉耳朵旁吩咐了几句,由莉连忙点头,到小间门口,
把电灯开关全部打开,“哗”地一下大放光明,不一会儿,里面那个男客就叫结帐,
由莉忍住笑赶快把早准备好的单子送进去,把唯一两个客人打发走了。

    徐春春下了火车和井口搭了辆TAXI,先把井口送到宾馆,然后春春直奔桂花街,
火车在嘉兴站停车的时候她买了10个嘉兴肉粽,提在手里还是热呼呼的,想到店里
后给大家吃。春春快步来到樱BAR门前,推了一下橡木门,没有发出预想当中的门铃
响,她愣了一下,抬手看表,指针在8点上,身后有不少吃完了走出饭店的客人,打
着饱嗝挺着鼓胀的胃回家,也有像小老鼠找水喝似的人在寻找到哪里再坐一坐的。
春春再一看,不禁火冒三丈,那个只在春节年休的时候拿出来的牌子赫然挂在门把
手上,写着:欢度佳节,暂停营业。

    樱BAR很多经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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