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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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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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真站起欲走。

“且等一等,治部大人。”

“夫人,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说着,三成径直出了客殿,他又一次为自己的变化感到惊喜。先前,他总是无所顾忌地斥责那些忠厚耿直、真心想接近他的人,结果让众人对他产生反感,以为他生性傲慢。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三成一路小跑,穿过通向正殿的走廊,忽然顿悟,不禁使劲拍了拍大腿。家康的目的,是“夺取天下”。面对这个目的,他已心坚如铁,能与家康斗!想到此,三成眼前忽然浮现出阿袖专注的眼神,他苦笑了。

从正殿到大佛殿东面,铺满白沙的路上撒满明媚的阳光,赏心悦目。

“不能动摇。这个决心不能再动摇了!”三成自言自语。

三成离去后,空旷的客殿里只剩下淀夫人一人。她又一次放声笑了。但这一次和方才的笑绝不一样。人都有几张不同的面孑L。淀夫人为三成的话惊慌,却只是瞬间之事。家康难道真是一条盯准了秀赖的毒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淀夫人心底很快产生了终于挣脱桎梏的感觉,真是匪夷所思。

秀吉居然在为把淀夫人托给利家还是家康,犹豫不决……如果这是真的,对淀夫人来说,就像解开了绑缚她已久的绳索。此前淀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俘虏,即使秀吉故去,也无丝毫改变。太阁生前,她被牢牢锁在太阁侍妾之位上。太阁逝去后,她又被锁在了幼主生母之位上,一动也不能动。

若单是为了秀赖,嫁给谁都可……淀夫人忽然觉得周围敞亮了起来,心中的郁结打开了。如此说来,这次规模盛大的葬礼,或许就是为解开苟活于世的人的心结而举行的。

称自己非僧非俗的亲鸾上人曾道:“吾闭眼时,便抛之加茂川,以果鱼腹。”

与亲鸾上人比,太阁执著得多,悲凉得多。为了儿子,他甚至考虑把其生母托付给另外一个男子,而这足以给束缚淀夫人的密室打开一扇明亮的窗户。

“他扔下心爱的秀赖,一个人走了。”淀夫人有些不安地站起来,走到廊下,又踱了回来。她还是不想去葬礼现场,仍在胡思乱想:若真有那一天,她须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秀赖的安泰,她能像亲鸾一样洒脱吗……当然,此时并无人逼迫她思量这些问题,她也无需现在回答。

“不用担心,安心成佛去吧。幼主身边有我守护呢。”不知不觉,淀夫人喃喃自语。一边是沉着老练、坚如磐石的家康,另一边是言必称为丰臣氏、争强好胜的三成,他们自己还不知,不久之后,他们也会如太阁一样逝去……淀夫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滑稽可笑。

第三十二章 临终谋国

丰臣秀吉的葬礼于庆长四年二月圆满结束。作为前关白,秀吉获赐“丰国大明神、国泰佑松院殿云山俊龙”之号,功过是非均已随他而去。人世间又迎来一个樱花烂漫的春日。

历经七年的战事结束了,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握手言和,葬礼方得以顺利举行。故,在这个春天,人们都可悠然赏花,祈祷天下太平。可尘世间芸芸众生的烦恼和恩怨,果真就此平息了吗?

小西摄津守行长的府邸筑于淀川左岸一片开阔高地上,两边分别是石田三成和前田利家府邸。这日,河岸上泊了两艘淀屋家来赏花的船。

表面上是小西行长邀豪商前来赏花,可从船上下来的人却非商人。最初下来的,乃是毛利辉元和字喜多秀家二大老,接着为微服打扮的长束正家、增田长盛和前田玄以三奉行。在小西家老南条玄宅和小西隼人的引领下,五人径直消失在了深宅大院中。

此时正是三月十一,刚过巳时。在幽深的小西府中,一身便服的主人小西行长和先来一步的石田三成正恭迎五人到来。和风送暖,天空中漂浮着淡淡的云彩,在这明媚春光的映衬下,河岸墙边栽种的二十多株八重樱显得更加绚烂多彩。

“这是从山城老家移植过来的,过不多久,棣棠花也要开了……”行长一边寒暄,一边走到前廊,把众位客人迎接进来。室内早已摆好了精心准备的膳点,室外的樱花已开了大半,争奇斗妍,正是赏花的绝好时节,然而,客人们却熟视无睹。

“浅野大人还是没来啊。”刚一落座,三成便道。

“说是病了,可派人一打听,居然是到前田大人府上去了。”

“唔。这么说是为了内府。”宇喜多秀家不快地吐出一句,看了一眼上座的毛利辉元,辉元一言不发。秀家只好把视线转向三成,“内府的船只已出了伏见吧?”

“正是。跟细川幽斋藤孝同船,正顺流而下。”

“幽斋?这么说忠兴也同船?”

三成笑着摇摇头,“忠兴早已提前去了前田府上。他此次让父亲幽斋同船,恐怕是为了避免怀疑,想以父亲为质。”

“那么,内府今夜下榻何处?”

“藤堂高虎府上。”三成应道。

小西行长笑了,“住在藤堂府中?看来内府气数已尽。随行人员一定不多。若我们包围藤堂府,再放一把火……”

但无人附和。

三成正在冷静地琢磨行长的心思。家康到前田府上探望了利家病情之后,要在藤堂高虎府中住一夜,因此,可以趁机包围藤堂府邸,放火烧死家康,此乃神不知鬼不觉。虽然小西行长说话时漫不经心,他的心思却一览无余。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憎恨家康、对家康抱有敌意,毋庸置疑。却无人随声附和,难道是聚集于此的人当中,有人对家康心存恐惧,抑或是心向家康?或认为此事并不那么简单,抑或是觉得此举根本无济于事?

从一开始,三成就从沉默不语的毛利辉元眼里看出了他的顾虑。辉元如今一心整治领内,却又担心引起三成反感,把他变成敌人,因而模棱两可,保持缄默。

三成想的是,前田利家之死确定无疑。既然利家已不可能再抖威风,就必须在大老中另选一人代替他辅政,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毛利辉元。三成本希望今日有一人能够临席,此人便是上杉景胜。可上杉景胜刚从越后转封至会津,取代了蒲生氏,杂事众多,无心应对此事。因此,三成希望上杉能派家老直江山城守来。太阁在世时,山城守便是上杉氏陪臣,深得上杉信任。不料,山城守却以主公患了风寒为名,未能前来。三成对此甚是忧心,一旦在席上说出此事,恐怕会令其他人不安,故,他对此只字未提。至于宇喜多秀家,从他最初的话中就不难判断,他是和三成一条心,这也让三成安心不少。

五奉行中,极有可能站到家康一边的,就是今日未出席的浅野长政。

三成在心里冷静地计算着己方的实力:

石田三成二十五万石(佐和山)

增田长盛二十万石(大和郡山)

长束正家六万石(近江水口)

前田玄以五万石(丹波龟山)

小西行长十八万石(肥后宇土)

宇喜多秀家四十八万石(因山)

合计一百二十二万石加上小早川、吉川等毛利氏的二百多万石,己方实力就和家康不相上下了,若再加上杉景胜的一百二十万石,即可稳操胜券。若这些人团结一致以抗家康,此前那些倒向家康的人,自会慌起来,又回思太阁旧恩,必动摇家康根本。这便是三成的算计。

只有舍生忘死,才能赢得立足之地。从前的三成,总有诸多不满,常常怒气满怀,而愈急躁则愈是破绽百出,结果无谓地浪费了大量精力。现在他清醒了,惊奇地发现,一旦下了决心,此前那些招自己憎恨之人,现则一个个成了难得的盟友,变得异常重要了。

“我们各自出些兵力,在藤堂府上酒宴结束之际,突然发动袭击,诸位意下如何?”看到没有反应,行长又问一遍。

三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若连最热心的盟友都不响应,就太不像话了,遂道:“关于此事,诸公必不会坐视不理。既然内府违背了太阁遗训,若他不向大纳言俯首认罪,我等绝不能饶恕他。”

“没错。”秀家也点头。

“可是,后来究竟如何呢?越州忠兴和主计头清正等人竟使出种种伎俩,欺骗大纳言,最终把大纳言诱骗到了伏见,导致世人以为我们主动向内府认错,丑态百出,真是悲哀啊!”由于怕自己失态,三成刻意顿了顿,平静一下,方继续道,“不仅如此,连个招呼都不与我们打,便把向岛的府邸送给了内府……这次内府前来答礼,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设若……”说到这里,他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罔,“若他巧言欺骗病重的大纳言,纠集起人来,寻事端把我们的领地收了,那又当如何是好?”

“我们绝对不许!”行长插了一句。

“但,加藤、浅野等人都被内府笼络……这种事,他并非做不出来。”

“这倒是啊。”行长又道。

三成继续道:“因此,内府此次留宿藤堂府,可谓天赐良机!”

看见仍无人回应,行长有些急不可耐,道:“近几日,我发现众位的反应实有些迟钝!胜券在握方才行动,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俗话说先下手为强,若想等内府破绽百出,纯粹痴心妄想。正如治部大人方才所说,他留宿藤堂府,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若是住在城外,我们焉能动作?”

听到行长少见的一番慷慨陈词,一直沉默不语的前田玄以看了看增田长盛,道:“我本奉命守卫伏见,此次特意前来,竟听到这种意外之语,不是勉为其难吗?”

增田长盛尴尬地把脸扭到一边。前不久,三成还只是一再强调家康的横暴。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是“非除掉家康不可”了,而今日竟要动手。长盛觉得,从一开始,三成就把他们巧妙地引诱到了一个大圈套中。

这一点,从前田玄以的慌乱中不难看出。玄以本在守护伏见城,此次特意赶来,定是想趁着家康亲赴大坂的机会,和三大老五奉行一起前去拜谒秀赖,向秀赖表明忠心。因此,当话题忽然转到如何除掉家康,他的不解情有可原。

虽如此,长盛却无法和玄以一样对三成的提议提出质疑,因为此前他已以一个奉行的身份向三成许诺,愿和其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你不是早就承诺过要和我同生死,共患难吗?”就在四五天前,三成还慎重地问他。当时长盛斩钉截铁答复:“毋庸置疑!”现在看来,那是他的失误。他当时误以为是三成天生争强好胜的脾气在作怪,便不假思索地应了。

看到长盛把脸扭到一边,玄以便转向三成,“愚以为,内府让细川幽斋同行,不过是想排遣寂寞……忠兴早已赶赴前田府,估计他将会和利长共负警戒之责。当然,德川氏必定准备充分,既然决定在藤堂府上住一宿,藤堂也决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加强戒备,因此……”

话音未落,三成便挥手阻止了他:“玄以的意思,是我们绝不能对敌人掉以轻心,偷袭之事宜暂缓?玄以,尽管我方才的话有危言耸听之嫌,可这绝非为了我一己私利啊。”

“是。这全都是为了幼主。”秀家打圆场道,“正如二位所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让内府返回伏见,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兵攻伏见城了。”

一直沉默的增田长盛这时才插上一句:“长束大人是什么意见?”

长束正家看上去也颇为狼狈,他慌忙把视线转到一边,眼露惊慌。看来,对于三成的强硬态度,正家比长盛还要不安。他寻思良久,方巧妙回道:“我想先听听玄以的高见,再作决定……”

对于众人不痛不痒的态度,三成略有不满。若有可能,他真想让七家联手,今夜就对家康发动袭击。一旦行动起来,便有办法让上杉加入。这样一来,除了前田,所有人都会加入除去家康的行动之中。

当然,袭击或许不会成功,家康或会逃脱。那也无妨,若众人决意除去家康,前田也不会坐视不管,那些自幼追随太阁的武将顾忌秀赖,自然也不敢再接近德川氏。

若家康发现人都站在三成一边,他必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这场动荡的结局如何,姑且不管。总之,无论是吉是凶,都必须先刮起这一阵狂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正家说要听听自己的见解,前田玄以便正襟危坐,道:“我也同诸位一样,为了幼主,绝不甘落入后,才斗胆劝阻大家。既然细川父子都站在了内府一边,那么加藤、福岛、浅野、黑田等人,也定会支持内府,这一点不容忽视。眼下不用说藤堂,堀尾等人也必定跟内府站在一道……一旦他们得到消息,结城秀康必会立即率人马从伏见驰来救援。这样一来,不仅会天下大乱,还会给幼主带来劫难……您说是也不是,增田大人?”

长盛没有回避,重重地点头,“我也同意善德院的看法。治部大人是性急了些。实际上,方才,我还遇见大谷刑部少辅,和他闲聊了几句,刑部少辅向我透露了一些消息……想除掉内府的人有两种:一是纯粹为了幼主,不得不如此;还有一部分人,并非真是为了幼主,而是对内府心存嫉恨,打着为了幼主的幌子,企图公报私仇。若内府真要夺取天下,我们就把那些曾蒙受太阁恩惠的人全都召集起来,起兵反抗也不难。可我们若按捺不住,轻举妄动,不仅自己会有性命之忧,还会连累幼主……刑部少辅为此潸然泪下。他的心情,长盛甚是理解。”

三成冷冷看着长盛,不屑地摇头。看来,这次袭击是难以成行了……但他却丝毫没有失望之感。人们能来到这里,就已足够,能来参加“剪除家康”的密谈,就说明他们已成了重要的盟友。

三成正想到这里,只听正家又道:“各有见解并不奇怪。但在下还是以为,若想向藤堂府派人,最好还是先打探清楚。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点头称是,小西行长和宇喜多秀家犹觉狐疑,毛利辉元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三成则很是满意。毛利一族原本就与丰臣氏无甚渊源——当然,小早川秀秋除外。他们敢于冒险站在三成一边,目的和家康并无两样:一旦机会来临,他们也会觊觎天下。三成深知此中因由,但把他们视为己方砝码,仍然有益无害,遂道:“那么,待打探清楚敌人动静再作决定吧。在此之前,我先到前田府上一趟,以打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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