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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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港咖啡-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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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就办了旅游签证来这儿找人。现在他签证早过期了;可他不找到女朋友又不肯死心;白天疯了一样在悉尼各处瞎转;晚上没钱住店就在我洗衣店里将就。好在洗衣店二十四小时经营合法;要不我都不敢留他。”金亚勤问:“那个杨先生签证都过了期;遇上警察查问怎么办?”房家仁压低嗓门儿:“杨先生把护照撕了;只要他自个不松口;警察抓住他都没辙;往哪个国家遣送呢?” 
     房家仁把金亚勤送到酒店门口;说:“亚勤我明晚还来接你;总要请你吃顿饭吧。还有;你千万别同你们那导游说杨先生的事;现在这些带团出国的导游比警察还厉害。” 
     金亚勤打开房门蹑手蹑脚摸到自己床边换鞋;对面床上华雁翻身坐了起来;原来华雁根本没睡着;听见金亚勤回来索性开亮了床头灯。“亚勤你回来啦;怎么没跟洗衣店老板私奔?”华雁半真半假开着玩笑。金亚勤冷冷一笑:“干吗私奔;我一走十五万押金一万多团费不都白送给你了吗?那都是我挣来的辛苦钱;不是从银行里抢的。”华雁觉出金亚勤语气有点不爽;开玩笑原是要有合适气氛的;于是她很夸张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没私奔就好;早点洗洗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蓝山呢。” 
     
     六 
     
     蓝山曾被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称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不过这儿的蓝山跟那个牙买加咖啡出产地没关系。正午阳光下;站在砂石岩平台放眼望去;起伏的山峦裹在一层轻薄透明的蓝色纱雾里;深蓝;湖蓝;浅蓝;分不清究竟有多少色彩层次。蓝色雾气中飘来阵阵类似薄荷油的清凉香味;华雁说那是桉叶油香。整座蓝山上覆盖最密的植物就是澳洲特有树种桉树;桉树叶片内的油脂被阳光蒸腾出来;才会形成这种漂亮的蓝雾。 
     金亚勤不像同团游客那样;到了一处景区便喜欢大呼小叫。这会儿差不多全团人都排着队先后以三姐妹峰为背景拍照留念;唯独金亚勤没照。在她老家浙江山区里;哪处风景都不比蓝山差;只不过老家山区太穷;连条普通汽车路都修不起;自然吸引不了豪华旅游巴士带着游客来观山景。 
     有位洋太太走到金亚勤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从她手势看是想请金亚勤为她一家人照张合影。洋太太金发碧眼;颈部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浅咖啡色;恰到好处地衬托着玛瑙项链。金亚勤特别留意了一下洋太太的头发;那是经常做护理保养得很好的一头金发;散发着丝绸般柔顺的光泽。金亚勤凭自己职业眼光;便猜出洋太太是个有钱女人;至少也有个阔老公。有钱有闲的女人;才能将头发伺候得这般漂亮。 
     洋太太和丈夫及两个十来岁的儿子在镜头前幸福地笑着;笑完了;谢过金亚勤;一家人坐进豪华车里下山去。金亚勤望着那辆车子远去;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要是她也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拥有一个幸福家庭该多好;那真不算枉来人世一趟呢。 
     蓝山脚下有个叫鲁拉的小镇;镇上数不清有多少家玩具和童装店。一些店家让服务员装扮成美人鱼或红帽子小姑娘;店堂门口挂着小白兔或狼外婆卡通形象;让人感觉走进了一个真正的童话世界。午后的小镇十分宁静;在稍稍远离商店的街道两旁;都是造型各异的花园洋房。这里的房子最高不超过两层楼;四周都是草坪鲜花;各家各户保持着足够宽敞的距离空间;不像在上海;炒个鱼香肉丝邻居家都能闻到辣味。 
     金亚勤走过一户人家花园;里面草坪上坐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粉嫩的小腿小胳膊;蓝玻璃球似的大眼睛;一头浅褐色卷发软软地贴在脑袋上;可爱得像个天使。洋娃娃看见栏栅外有人;含着手指蹒跚着向金亚勤走来。金亚勤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那是刚才自助餐上的甜品;她没吃完又舍不得浪费;悄悄放在包里的。洋娃娃看看金亚勤;终于抵挡不住诱惑;伸出小手捏住了巧克力。这时一个女人尖叫着从屋里冲出来;看上去大概是这家的女佣人;她一把夺过洋娃娃手中的巧克力扔在地上;将孩子搂在怀中;并且充满敌意地怒视着金亚勤。女人抱起孩子离开了花园;洋房的门关得很响;像是在警告栏栅外的不速之客。 
     金亚勤感觉有点好心没得好报的莫名其妙;回到车上对华雁讲了花园洋房里那个女佣人的怪异举动。华雁说:“亚勤你怎么好随便给外国小孩吃东西呢;那女佣人没报警算便宜你了。鲁拉小镇上住的全是澳大利亚有钱人;哪栋花园洋房不得上千万澳元;你看这儿附近有没有亚洲非洲来的移民;有钱的白人瞧不起外来移民;总好像不同肤色的移民把疾病和罪恶都带到这片净土上来了。” 
     华雁的话很让金亚勤吃惊;澳大利亚白人这样看待外来移民;跟上海男人看不上她这个开发廊的外来妹没什么两样。发达地区的人通常瞧不起穷地方人;那么房家仁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十多年;还不知受过多少气呢。金亚勤这时想起房家仁;产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金亚勤还是从心底里羡慕澳大利亚;不论在蓝山上请她照相的一家子;还是刚才花园洋房里的洋娃娃;金亚勤都羡慕。她不敢设想如果她真的嫁给房家仁;在这片土地上携手奋斗;会不会有一天也过上这种生活。这个问题她当然不能问华雁;华雁来澳洲次数再多;也是个匆匆过客。不像房家仁;从偷渡客到打工仔再变成洗衣店小老板;他可是真实地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十多年。 
     房家仁坐在酒店门口小花坛旁抽烟;从他脚底下那堆烟蒂看来;他已经等了不少时候。金亚勤一下车房家仁就跑过来;说:“亚勤;今晚我请你吃饭;座位都预订好了。”没等金亚勤开腔;华雁先接了口:“房先生;按团队旅游规定;入住酒店之前游客是不能随便离团的;否则得先交一千元离团费。不过看在昨晚房先生半夜送金小姐回来的实际行动上;我可以信任你们;离团费也免了。”房家仁连声称谢:“华导游你放心;移民局警察局的规定我都清楚;夜里十二点以前保证让亚勤回酒店;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为难你们导游不是。” 
     金亚勤坐进房家仁车里;她忽然发现同团游客都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她。她可以读出那些眼光里的内容;她知道等房家仁的车一开走;这个旅游团晚餐桌上的主要话题肯定同她金亚勤有关。 
     夜幕还未完全降落下来;情人港已经灯火璀璨。白天五彩缤纷的遮阳伞在灯光照耀下;变成了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彩色蘑菇。尽管眼下南半球还处在冬季尾巴;但不少餐馆酒吧已经将座位移至露天的人行道上和码头边;澳大利亚人好像不怕冷;露天座上客人明显要比室内来得多。 
     金亚勤被情人港的美丽夜景震慑住了;不知该将眼光停留在何处才好。房家仁停完车领着金亚勤进了一家名叫“灰袋鼠”的小餐馆;说是西餐馆;老板却是马来西亚人。房家仁虽然早就订了座;可他们的桌子却被安排在餐厅角落里;看不见外面景色;感觉有些憋闷。金亚勤问房家仁能否将这顿晚饭移到外头露天座去。像那些澳洲人一样;花了钱总该尽兴享受吧。房家仁犹豫片刻说:“亚勤;我们还是坐在里面好;这儿的老板不放心你我这样黑头发黄皮肤的散客;好像我们在露天座上吃了东西会不付账就跑掉;服务生看犯人一样在你身边转悠;吃再好的东西都倒胃口。你别不信;我常来这儿的餐馆收洗餐巾布;看到过的。”金亚勤的心开始往下沉;她想起白天洋娃娃家那个女佣人的眼神;在这样的国家里;黄皮肤黑头发要想得到真正的平等恐怕很难;即使你是花了钱来吃饭的客人;也别想店家真拿你当上帝。 
     服务生过来请房家仁金亚勤点菜;房家仁脸憋得通红;他根本看不懂英文菜谱;又担心在金亚勤跟前出洋相;只好随意点了三样菜。房家仁问金亚勤想吃什么;金亚勤说:“随便;跟你一样好了。”房家仁就将刚才点过的三样菜又点了一遍。服务生好像也是马来人;用英语问房家仁金亚勤:“先生太太只吃沙拉吗?”房家仁听不太懂;只好拼命点头。服务生心生疑惑;这两个点起菜来不伦不类的客人看得出不是常吃西餐的主;待会儿付得出账么?不过这一男一女看上去衣着尚算得体;不像无家可归来蹭饭的;服务生稍稍放了心;只不过整个晚上多留心了点这张桌子的客人。 
     
     房家仁点的菜居然是每人三份沙拉;而且两人的菜一模一样;没有汤也没有主食;只有冷冰冰的沙拉酱散发出各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房家仁看出金亚勤满脸疑惑;只得尴尬承认:“我在澳大利亚待了十几年;今天是头一回正式进鬼佬餐馆吃饭;我没读过英文;根本看不懂菜单;也没上馆子的机会;平时一日三餐都靠汉堡包或比萨饼对付;用手指着买就行;不说话也错不了的。” 
     金亚勤忽然感觉心里有点难过。鲜花国度澳大利亚;国际大都市悉尼;浪漫的情人港;这一切现在看来都跟房家仁没什么关系。而洗衣房;熨烫餐巾布的工作台;能快速填饱肚子的廉价食品;才是构成房家仁真实生活的元素。即使房家仁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一百年;恐怕他也过不上而且不会去过洋娃娃那样人家的日子;那么金亚勤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男人呢;她若将下半辈子跟这个男人拴在一块儿;怎么也得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房家仁以为金亚勤吃不惯西餐沙拉;很多中国人来这儿都好像吃不惯;菜是生的冷的;拌了橄榄油蛋黄酱就往桌上端;吃得人身上都没了热乎气;况且眼下还是冬天。可就这么几盘沙拉;竟要九十五澳元;差不多值六百来块人民币;金亚勤不想吃的话;房家仁真会心疼死。要不是为了相亲;讨金亚勤高兴;房家仁一辈子都不会来情人港西餐馆烧钱。房家仁说:“亚勤;澳大利亚环境干净;蔬菜没污染;生吃营养更好;对你们女人还美容;你要是嫌太冷;待会儿吃完了我们去喝杯咖啡暖暖肚子。”房家仁看着金亚勤的脸;盼她能加快吞下沙拉的速度;就是金亚勤不吃;房家仁也不会让桌上东西留下一星半点;他当然要全部塞进肚子里去;他长这么大;还没像今天这般奢侈过呢。 
     金亚勤看出了房家仁心思;她有点同情或者说是可怜这个男人。房家仁正在笨拙地用刀叉对付沙拉盘中那几片火腿肠;他左手虎口处有道疤痕;那是被蒸气熨斗烫的;房家仁昨晚告诉过金亚勤。于是金亚勤开始大口咽下冰冷的蔬菜沙拉;她没有权利浪费房家仁的血汗钱;更没有资格评价房家仁对金钱的认识;不管她能同这个男人走到哪一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沙拉吃完。金亚勤决定走出餐馆再去喝杯咖啡;然后像很多时尚年轻人那样来个AA制;各人付各人的钱。金亚勤不想让房家仁太破费;‘她自己也是靠两只手替人做头发挣钱的;她能理解房家仁此时的心情。金亚勤想既然自己费尽周折来到了悉尼情人港;这杯咖啡是一定要去喝的;不管这咖啡价钱有多贵;金亚勤也得豁出去尝尝;要不回到上海还不让青青笑话死。 
     房家仁觉得金亚勤真是个大方又爽快的女人。金亚勤靠一双手在上海开发屋;身价绝对不会比他房家仁低;大老远跑到澳洲来;吃顿饭她都硬要自己掏钱;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见。要是房家仁真有福气把金亚勤娶回家;一块儿在澳洲打拼;谁能想象会创出多大一片天地呢。 
     夜晚的情人港让五彩灯光镶嵌出风情万种的轮廓。这儿其实是个小小的海湾;潮汐冲过来后因为没了去路;不得不平息下来;轻柔地拍打岸边台阶;像极了情人之间的悄声细语。岸边的餐桌咖啡圆台都摆着成双作对的椅子;桌上点着防风蜡烛灯;灯光倒映在水里;随着涟漪跳动。置身这样的夜色里;一个再呆板木讷的人也会生出几分浪漫情思来。金亚勤想天底下的男人女人要是在他们年轻时来过情人港;一定到老都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在情人港喝一杯咖啡;得花近一百块钱人民币;房家仁心疼得偷偷从牙缝里倒吸冷气。好在金亚勤已经明确表示;喝咖啡也像刚才在餐馆结账一样用AA制;房家仁心情才放松了些;一个女人都喝得起的东西;男人好像不该过分退缩;房家仁不想让金亚勤瞧不起。 
     金亚勤要了杯卡布其诺;她从青青嘴里听说过这种咖啡名字;当下很时尚的饮品。青青还说真正懂得品尝咖啡的人不喜欢放糖加奶;得喝原汁原味的清苦咖啡。金亚勤就没动桌上那个精致的小碟;那里面有好些小包装方糖块和奶精。不加糖的咖啡有点苦;金亚勤平时不常喝咖啡;可今晚来情人港本来就是开洋荤;再苦的咖啡她也得喝下去。 
     房家仁对情人港夜景没兴致多看一眼;这里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他包下了这片海湾边十多家餐厅咖啡馆的桌布洗涤活儿;夜半三更来收取餐桌布;第二天上午送回干净的;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谁会对自己天天目睹的生活场景怦然心动呢。房家仁见金亚勤没动小瓷碟中的方糖奶精;便把这些小纸包通通归拢;倒入自己杯子里;他花了那么多钱;不能让桌上东西浪费掉。金亚勤看着房家仁喝下那杯甜腻腻的咖啡混合物;心里有种莫名的荒唐感。她终于来到了举世闻名的情人港;可她跟眼前这个男人难道真有情话好说么? 
     
     七 
     
     悉尼鲜鱼市场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水产品批发市场之一。这日中午旅游团规定游客们午饭自理;全团人就跟着导游华雁来鱼市场品尝海鲜。团里游客不是三口之家便是夫妻情人;吃饭时都有个伴;唯独金亚勤;不得不跟在华雁身边;再好的美食一人独享恐怕也会少了许多滋味。华雁老马识途;指点金亚勤要了两盘生蚝和三文鱼;这是刚刚从南太平洋里打上来的海鲜;而且物美价廉。 
     金亚勤和华雁面对面坐在鱼市场边露天餐桌旁;这里可以看到回港渔船卸货的壮观景象。成吨的海鲜从船尾倾泻而下;很快便通过传送带输入码头冷冻库。成群的海鸥穿梭在海边;这些吃惯了鱼市场白食的鸟儿只只体态肥硕;可能懒得飞也飞不动到外海去觅食;有几只胆大的索性停在食客们的餐桌边;理所当然地等待分享美食。金亚勤有生以来头一回生吃鲜蚝;她老家在浙江山区;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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