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天 作者:沈星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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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天 作者:沈星妤-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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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但是,我宁可选择绝望。”
  “因为,那是能够让我们重新回到最初的自由与幸福中去的唯一的希望。”
  说完这番话,我就离开了他。
  我想,我不必再跟任何人说“再见”了。
彼岸
  54
  九月三日。
  我从难受至极的鼻塞中醒来。
  沧吾不知去向。
  洛善,也了无踪迹。
  我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窗外,两只经常在阳台上歇脚的麻雀,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这个早晨,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
  明天、以后、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这么想着。
  临行前,我卷起袖子,最后一次大动干戈地为他们打扫屋子。
  很意外地,发现家里少了许多东西,好象,有小贼独闯空门洗劫过一番似的,我没有细想,只能匆匆地回顾它一眼。然后,便关门上锁,如同亲手封存了记忆似地把钥匙从钥匙扣上卸下来,藏回门前的擦脚垫下面。
  穿越小巷时,有那么一段路让我感觉极不舒服,几乎憋过气去。
  可是,奇怪的是,一进十字路口就顺畅了许多。
  等到融入人群,居然连堵塞的鼻腔也神乎其神地恢复了嗅觉。
  我果断地吸了吸,让久违的新鲜氧气充盈在我的大脑里。
  然后抓紧拉杆箱,大踏步地向熙来攘往的大马路走去。
  55
  “贺蓝荻!”
  有人叫我。
  声音从相隔不远的身后传过来。
  “贺蓝荻!”
  彼岸
  我加快了脚步。
  “蓝荻!”
  他终于抓住了我。
  “跟我走。”
  “放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突然间,我呆住了。
  他身后站着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的手里,也提着一只陈旧的大皮箱。
  “跟我走!如果你不走,我发誓你会后悔!”
  他的表情很狰狞,象个厉鬼,并且迅速地把我们塞进同一辆出租车。
  56
  车子一路飞驰,直到拐上一座小山坡,我的神经忽然绷紧了。
  我无比忐忑地望着身边的洛善。
  困惑着她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漠耐?
  “司机!停车!”
  我叫道。
  “别理她,继续往前开,快点!”
  “停车!我要你停车!”
  我拼命地用拳头敲打椅背。
  “许沧吾你疯了!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干什么?!”
  车子直接冲进了疗养院,停在住院部的大门口。
  沧吾打开车门,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挟持着洛善,象拎小鸡似地把她一路拖进去,我赶忙跟着跳下来,尾随在后面大声地叫着他们的名字。
  “医生呢?医生都到哪儿去了?”
  沧吾蛮横无理地逼问着那些被他吓得脸色发白的护士。
  “刘院长呢?我要找刘院长,他在哪里?在哪里?”
  “就、就在楼上。”
  一个小护士怯生生地回答。
  “麻烦你帮我上去传个话。”
  “就说那个叫许沧吾的来了,他把洛善送来了!”
  我的双脚顷刻间风化了似地凝固在走廊的地板上,
  我放下拉杆箱,不敢再擅自往前挪动半步,
  而是呆呆地杵在原地,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仿佛走近了,反而更看不清他们似的。
  很快,刘院长就下来了。
  “许沧吾?你怎么会在这里?”
  沧吾把皮箱丢到地上,粗暴地将洛善推到刘院长面前。
  “好了,我把她带来了,她说,她想跟她母亲在一起,我就把她带来了。”
  “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
  “呵呵。”
  他冷笑。
  “我怎么能不想通?”
  “这个女人。”
  他指着站在角落边上的我。
  “爱了我很多年,可是现在,她要离开我了。”
  “因为我没法让她相信我是爱她的,是真心想过要给她幸福的!”
  “现在,我把洛善交给你,我知道你能照顾她,比我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至于我,我也要要回我的自由,
  给这个女人应得的爱情。”
  语毕,他就撒掉了紧握着洛善的手,头也不回地向我走来。
  “洛善,你真的愿意……”
  刘院长沉重地望着洛善空无一物的苍凉眉眼。
  “她愿意!”
  沧吾代替她,大声回答。
  “因为她讨厌我、无法忍受和我这种人在一起。”
  他的咽喉被什么人捏住了,几乎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她从来就不需要我,她要的只有音乐,音乐!
  除了我,还有谁能成全她?还有谁呢?
  哼,呵,哈,哈哈哈哈……”
  沧吾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
  我眼看着他的泪水,一汩又一汩地从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蓝荻……”
  他唤我,名字砸破了他的嗓音。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她不是疯子。
  真正发疯的人,是我。”
  说完,他就抓起我的手,坚定不移地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57
  我的心跳停止了。
  腿脚象是挂了数百斤钢圈那样难以举步。
  我拖沓而懒散地被沧吾牵引着、移动着,他越走越快,而我,却步履沉重,几乎就快要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沧—— 吾——!”
  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轰地把四周的窗户震碎了。
  “许——沧——吾——!”
  那是不顾一切,泣不成声地呼喊。
  “许沧吾——! 许沧吾——! 许沧吾——!许沧吾——许……”
  沧吾骤然停下脚步。
  他已经抵达门口。
  离那两扇洁白的玻璃仅仅、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再踏一步,一小步,他就能和我一起,永远、永远地走出这个没有尽头的白色世界。
  可是,他停下了。
  一分钟。
  一分钟。
  在那仅有的一分钟里,我看见了
  他热切地对我欢笑,眼里闪烁着一个情人最为圣洁的爱的光芒。
  顷刻间,我的泪水沸腾了。
  就在这时,沧吾的手指,触电似地松开。
  我没有迟疑,更没有回头。
  “蓝荻!”
  他近乎求助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蓦然回首。
  “谢谢你。”
  我平静地对着眼前,依旧彻骨深爱着的人,粲然一笑。
  “谢谢你给我那一分钟。”
  “让我相信,你还爱着我。”
  58
  如果不是因为飞机延误,我未必能赶上那条通往欧洲的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路的尽头,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我终日朝思暮想着的彼岸。
  我终究,还是踏上了属于我的旅程,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爱而放弃了它。
  飞机就快要起飞的时候,我重新打开拉杆箱。
  于是,找到了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两件东西——
  一盒咖啡色的录音带,
  另外还有一张直飞巴黎的机票。
  机票的姓名栏上清楚地印着:
  XU CANG WU。
  我收起票子,
  把录音带放入随身听。
  飞机开始滑翔。
  我戴上耳机,闭上双眼,陷入无边的宁静中。
  一段不明原由的“沙啦沙啦”的噪音传进我的耳朵。
  有人开始清嗓子,好象是沧吾。
  〈录音〉:
  “准备好没?”
  “还没,再等会儿,等会儿么……”
  “你真烦,已经开始录了。”
  “啊?已经开始了么?怎么不说一声?我还没好,还没好……”
  “高(搞)什么高(搞)?我先说我先说!”
  很蹩脚的发音。
  竟然,是藤木。
  “蓝荻。”
  我第一次听见他叫我的中文名字。
  “今天你不栽(在)家,我和沧吾、洛善都很香(想)念你……”
  “是你自己‘香’吧!”
  洛善咯咯咯地笑。
  “别打差(岔)!”
  藤木很认真地。
  “我们现在在阳台上晒太阳。”
  “今天,是洛善康复后第一次演奏,她要弹给你听,可是你不在,我们就问隔壁借来了录音机,把这个没有你的下午录下来,等你回来后放给你听……”
  “藤木,你真唠叨,好象八十岁的老太婆,话也说不清楚。”
  沧吾插了嘴。
  “我是日本人,这样已经很不搓(错)了,我的老师都这么说的。”
  “我的意思是别浪费磁带,说些重点的,说重点!”
  “对啊,说重点!”
  “我的重点是……是……”
  “是什么?快说啊,别磨磨蹭蹭的。”
  “是……蓝荻我爱你!!”
  我笑了,泪水潸然而下。
  “臭小子,谁让你说这个了?”
  沧吾的声音即近似远。
  他们似乎在奔跑。
  只有洛善的笑声不断地回响在耳边。
  “哈哈…哈哈……藤木藤木,你不能说这个,沧吾是小气鬼,他要吃醋的!”
  声音很快又聚拢过来。
  比刚才更清晰,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换我说。”
  洛善的唇,仿佛就贴在我的耳垂边上。
  “蓝荻,刚才藤木说他爱你,其实呀,我也爱你,哦不对不对,我比他更爱你!更爱你!哈哈哈哈……”
  “真的,不信你问许沧吾。”
  “许沧吾,你过来!我知道你也爱蓝荻,说嘛说嘛,反正都已经肉麻得要死了,再多加你一个也无所谓!”
  笑声更加浑浊响亮了。
  “我没你们那么无聊。”
  沧吾的呼吸非常近,象是被他们硬推过来的。
  “我……还是唱首歌吧。”
  “你准备好啦?”
  “嗯,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咯?”
  “好。”
  少顷,熟悉钢琴声,缓缓地流淌出来:
  “再会吧我的爱人,爱有多深,让我们如今还是难舍难分。
  有太多动人的歌,太美的梦,陪我们曾经相爱黎明黄昏。
  外面是辽阔天空,温暖和风,和许多等着你去实现的梦。
  请带着爱过的心,我的祝福,从今后不再思念不再回首。
  我想要随你飞奔到远方,离开这令人伤心的过往。
  这世界不管对错,真假难分,我们却曾经爱得那么认真。
  我想要随你飞奔到远方,离开这令人迷惑的过往。
  一直到海枯石烂,烟消云散,再重新相爱到地久天长。”
  2004年2月12日一稿
  3月27日二稿
  4月11日三稿
  2005年7月14日再度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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