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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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5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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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人马一撤,柳子巷恢复了它近乎阴森的幽静,秋虫的低鸣从公园那边传来,把幽静渲染得更浓。巷子另一边是省假肢厂的办公楼。刚才四楼和五楼还有七八个窗户亮着灯,窗口有一些探头探脑的人。但这会儿虚晃的人影不见了,灯也熄了。大概是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又重新躺回床上去了吧。
  小郭蹲在地上小步小步地挪动着,一边寻找细节,一边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啊呀呀——好怕啊——鬼来啦——”
  谢宏明低声喝道:“喂,上面住人呢,你不睡还不让人家睡?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还在工作似的!”
  小郭嘟囔道:“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好啵?吓不了鬼,我赶瞌睡还不行么?”
  2
  早晨醒来,阳光已把城市的上半截给抱住了。光从高高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过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谢宏明连忙坐起来,推醒还在副座上打鼾的小郭。一晚上,他俩就睡车上了。昨晚那么折腾,已不剩多少时间好睡了,所以干脆在车上对付一下,免得早晨赶来赶去。警用手电的亮度虽然是一般手电的好几倍,但不管它多亮,由它辅助完成的黑夜勘查工作总让人不放心,白天无论如何都要复勘一遍,这是勘验中队的例规。何况,谢宏明对围墙内那个偌大的公园还心存幻想呢,说不定它就是个物证库。
  整八点,腰间的手机响了。那时谢宏明像个园丁,正趴在公园樟树下的草坪上,拨弄一株株被踏弯的小草。昨晚他之所以不敢往公园这边跳,就是怕破坏现场。可以料定,在抢劫之前,两个嫌疑人一定在公园呆了很久,只要找到他们的逗留点,痕迹物证一定比第一现场要多得多。另外,还有那个神秘人,当时也一定潜伏在附近,处心积虑,要玩一场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游戏。要不然那种巧合,除了拙劣的导演,连傻瓜都不会这么安排呢。
  “喂,我还在现场呢。”谢宏明从腰间摸出手机,贴在耳边。他以为是大队长徐波向他要答案。大队长徐波常常一上班就向各中队长询问先一天的工作情况。
  对方不吭声,只有嗞嗞的静电声。“喂,谁呀?说话啊。”谢宏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发现号码没存,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了难电话、打给警察的电话,如果号码不熟,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找了难的。这是常识。
  “谁啊?我正在工作,有什么事中午再打电话吧。”谢宏明的口吻有点不耐烦了。
  “天!雪晴?你在哪里?”谢宏明惊叫起来。
  “回沙洲了?什么时候回的?”谢宏明急切问道,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哦?嗯……嗯……怎么回事啊……你别急,我马上去!”谢宏明火急火燎起来。看样子还真是一个了难电话。一旁的小郭撇撇嘴说:“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
  “我有急事,你把队里的小马和小盛叫来。给我查仔细了,一定要查出个名堂来!”说罢谢宏明猛地一冲,脚往墙肚上一蹬,人跃上墙头,滚身就没了踪影。
  “救火都没有这么急咧。”小郭又撇了一下嘴巴。
  谢宏明不是去救火,他是去南城派出所救人。
  南城派出所的刑侦副所长是他哥们。开始不是。几年前谢宏明利用业余时间帮他们所鉴定了一枚指纹后,两人就成了哥们,后来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吃上三五顿。现在,刑侦副所长带他来到南城派出所治安副所长的办公室。刑侦副所长介绍双方后,两人握手。治安副所长笑着说早听说过他的大名,“十·一”大案的功臣,电视都上过好几回。刑侦副所长补充说:“给我们所也没少帮忙。”
  “哦……那,谢队今天来有什么事?”
  “昨晚你们抓了一个叫赵德辉的?”
  “是啊。这家伙可不是个吃素的,现在还在跳着脚骂呢。”
  “什么事?”
  “嫖娼。”
  嫖娼?怎么会?就算全世界所有男人都去嫖娼,赵德辉也不会啊?后脑勺像是也遭了一记闷棍,谢宏明一下子蒙了。来之前,莫雪晴并没说清楚,他还以为是酗酒闹事什么的呢。“没搞错吧?”
  “赤条条堵在按摩床上,还能错?”
  “这头猪!”谢宏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只想扭头就走。可走了如何向莫雪晴说?“看……能不能放了?”
  “谢队来了,我们能不放吗?可是……这,也得意思一下吧?你也知道,我们有创收任务。经费不像你们刑侦队,局里拨足,我们一半要自筹呢,他妈的!”
  谢宏明点点头,吸了一口气,表示理解。一旁的刑侦副所长便问赵德辉跟他什么关系。谢宏明沉吟了一下,说:“算是朋友吧。其实仅仅是我以前的一个工作对象。”
  “线人?”治安副所长问。
  谢宏明摇摇头,一副不好详说的样子。治安副所长见他为难,就不多问,说:“要不意思一下,罚一千,让他长点记性?”
  “那好。”谢宏明忙把自己的皮包拉开,从里面翻钱。
  “慢,这钱是你出还是他出啊?”刑侦副所长问。
  谢宏明苦笑道:“还能有谁出?”
  治安副所长很诧异:“你出?呀,那算了吧,妈的!我总不能拿我们私人的钱来充公吧?”说罢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留置室。
  从南城派出所出来,谢宏明夹着一个公文包走在前头,赵德辉敛着脑袋跟在后面。秋阳照在头上,有种恼火的感觉,密密的汗意从毛根涌出来。谢宏明骂了一下这鬼天,说该热的时候热死人,该凉的时候也热死人,然后掏出钥匙开车门,回头见赵德辉没跟过来,就说:“进来啊,住哪?我送你。”
  晕神一般的赵德辉在离谢宏明五米远的地方不动了,无精打采的,用一只脚碾着地上憔悴的梧桐叶,碾得沙沙作响。“不了,我自己走。”
  “那行,正好我还有事。带钱了吗?”谢宏明心里窝火得很,只是找不到发作的方式。赵德辉毕竟是他什么人,要不然早就揍他了,他怎么能变成这样?他这不是把莫雪晴往死里推吗?赵德辉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眼睛望着别处,鼻梁上的镜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回去后随便撒个谎,别让雪晴知道!”这话说出口,谢宏明感到很心痛。
  “傅永成抓住了吗?”赵德辉把他的话撂在一边,突然问道。谢宏明把自己塞进车子,啪嗒一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一进两退,野蛮地把车倒过来。然后把一句话狠狠甩出车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车像只下山的猎豹,猛地蹿了出去,光斑迅速滑过车身,像豹子皮毛上流畅的斑纹。一小股风旋起落叶,在车后追逐。
  赵德辉漫不经心地望着车子,消失在林阴道的深处。
  3
  下午案情分析会。
  谢宏明最怕案情分析会了。怕会议室里臭烘烘的烟雾,既熏眼,又熏心。怕领导们牛逼不完的废话,智慧含量不够,科技含量不足,并且啰嗦得让人抓狂。只要领导们鸡屁股似的嘴巴一镢,谢宏明就知道会拉出什么样屎来。作为劫案来说,这个案子并无新意,奇就奇在那个持棒人。持棒人应该不是过路的。过路人深更半夜出现在柳子巷这是有可能的,但不可能翻墙而来。如果不是处心积虑,他呆在深夜漆黑的公园干吗?
  当然,也可以这么解释,这人可能是一个流浪汉,当他簌簌发抖地躺在公园的某条长凳上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墙有人喊救命,正义感当即充塞了整个胸膛,他抄起垫在后脑下的打狗棒,蜘蛛侠似的翻墙而过。
  最有可能的是,持棒人是罪犯团伙中的一员,因以前分赃不均怀恨在心,便在作案时突然偷袭同伴,给警察做个顺水人情,再假警察之手判他个三年五载。这跟在战场向战友打黑枪差不多。
  其次,持棒人可能与那女人相识,或者暗恋那女人什么的,既想保护女人,又不想让她知道,便早早、在此蹲候,一有风吹草动,就像野猪林里跳出来的鲁智深,把两个想暗杀林冲的差人,打得鬼哭狼嚎。
  但这些推测加在一起,其可能性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还有其他异想天开的推测吗?肯定有!大侠金庸在此的话,再来十个八个推论都不奇怪,但这些推论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只有鬼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的最大突破口应该是医院那个家伙。如果他不死,并且能尽快苏醒,也许张口就能把谜团解了。还有一个突破口就是报案人。目前当事人只有她一个,谁知道她有没有撒谎?应该加大对她的盘问力度。
  不过谢宏明倒不认为她是在撒谎。这起案子正因为太离奇了,所以反倒不像撒谎。要知道,谎言听起来常常是合情合理的。如果她想撒谎,肯定不会这么编,除非她看多了毫无逻辑的《哈里·波特》。
  结果真如谢宏明所料,从市局到支队,再到大队,所有领导的发言都没超出谢宏明的推想。他们不停地抽烟,不停用自己的话表述近乎相同的观点,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
  谢宏明站起来,走到窗边,把铝合金玻璃窗推开,希望有风吹进来。但这里无风,风在别处。谢宏明只好双肘撑在窗沿,把头伸出窗外,长长地吁一口气,又猛吸几口,晕沉沉一颗脑袋才清爽不少。莫雪晴他们为什么会回来?赵德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离开沙洲后,他们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赵德辉会向莫雪晴撒谎吗?假如莫雪晴识别了他的谎言会不会伤心欲绝?这会儿谢宏明关心的是这个。
  这会儿会议室其他人关心的则是报案人会不会撒谎。他们分作了势均力敌的两派,正因为势均力敌,所以吵得特别响亮。谢宏明一句话都不想说。深更半夜,又没有目击证人,医院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如果是报案人造成的,那她肯定会逃之夭夭,根本用不着等在那里,编造弥天大谎。
  有个饭桶居然这么解释:受伤男子很可能是女人防卫过当造成的。女人手握棒子半夜回家,突然从墙头跳下一个人要抢劫,她一棒子挥去,把他打晕在地。她以为打死人了,就向警方虚构了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谢宏明扭过头,冷笑一声,说:“你比她更漏洞百出!棒子能转弯吗?怎么打在抢劫人后脑勺了?再说了,那个单瘦女人,能有多大力气,一棒子就可以把人打得半死?还有,我们队调查过了,墙头上的确有三个人爬过,你不会认为墙头上的痕迹也是她策划的吧?”众人哄地一笑。
  “既然你查过了,怎不早说?”
  “也要你们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你现在说说你们中队的勘查情况。”刑侦支队长插话说。
  “到目前为止,除确定墙头上有三种不同的脚印外,我们还不能做出其他什么推断。除棒子外,我们还从现场和公园收集了一些证物,原准备下午就做痕迹鉴定,可下午我们却在开一个空对空的案情分析会。
  “你少发牢骚!案情分析会,当然就是空对空,主要为确定侦查方向嘛!”重案大队长徐波说。
  正说着,莫雪晴的电话来了。谢宏明拿着手机跑出来。
  “喂,雪晴啊,我在开会呢。哦,你莫客气,我手头有个案子,很忙,等忙完这阵,由我做东请你们。”莫雪晴要请谢宏明吃饭,以表谢意。这个时候谢宏明当然不会去。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莫雪晴。莫雪晴若知道赵德辉嫖娼,这次聚餐很可能成为这一场眼泪加鼻涕的声讨会,其无趣的程度甚至会超过眼前这场案情分析会。若她不知道,谢宏明又不知怎么脸不改色心不跳地替赵德辉圆谎。所以推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尽管他心里其实很想与莫雪晴见一面。
  莫雪晴站在街口:温柔的夕阳倾洒下来,在她苗条的身上涂了一层奶黄。把她涂成了某幅油画中的主人公。车水马龙的街头是虚幻的背景,一袭白裙将主人公凸显出来。大大的眼睛空蒙而宁静,阳光擦身而过,娟秀的轮廓经过柔光的勾勒,更显楚楚动人。
  莫雪晴没想到谢宏明会推却。工作再忙,晚饭也要吃啊?这回请他,既有感谢之意,也算是回沙洲后的拜访。与赵德辉回沙洲已有三个月了,原本再不想与他联系了,谁知赵德辉会被抓进派出所呢?
  其实赵德辉并不同意她请谢宏明,他不想见谢宏明。莫雪晴就赌气要单独请他,可谢宏明也推辞了。也好,不见也罢。莫雪晴叹一声,收了手机,一扬手,一辆蓝色的士在她面前停住,她钻了进去。
  摩登时代。这个城市最大的女性美容中心。莫雪晴从的士下来,上了三楼总经理办公室。“嗬,我请你吃饭吧。”喻霞笑盈盈地对她说。莫雪晴气道:“你好像知道我请不成客似的。”
  “当然啊,要不然我早吃饭去了,走,我们去哪?”
  “算了,不想吃了。叫个盒饭吧。”
  “你傻啊,知道为什么宴请不成功吗?”
  莫雪晴抿抿嘴,说:“知道一点吧。”
  喻霞笑道:“今天的事,你就不该告诉那警察。你告诉我,我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莫雪晴没好气地说:“我哪知你有这么大神通啊?”
  喻霞哼一声说:“这算什么?姑奶奶能混到今天这步,什么人没见过?”
  喻霞与莫雪晴是中学同学,同了初中同高中。整整六年。两人关系铁得像亲姊妹。高中毕业后,莫雪晴上了大学,喻霞进入社会。由于时空的阻隔,两人才失去联系。没想到三个月前她们居然会在异地他乡的上海碰上。在那个豪华的大商场,两人的见面算得上惊天动地。在一家化妆品专柜前,四目狐疑地对视了几秒钟,一种惊喜,从各自的眸子里流出来,两张脸像忽遇春风,千树万树的梨花一下子开了。
  “雪晴!”“喻霞!”隔着柜台,两人又搂又抱又打。
  化妆品和珠宝销售一般设在商场一楼,是所有大商场中最安静的场所,这种失常的举动,结果可想而知——几乎全商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先察觉的莫雪晴,忙喂喂喂地用眼色示意喻霞。喻霞旁顾左右,爽朗笑了。大大方方向周围人扬了扬歉意的手。
  当天,喻霞就拉着莫雪晴,找商场人事部经理辞职了,连半个月的工资都没要。喻霞说,堂堂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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