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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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腥风血雨-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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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组织不利。〃
  赵反已经完全失去锐气了,项光有些怜悯地想。他可能已经感到今后没他可干的事了。不仅在这儿,回康平也一样。他的事儿完了。他嘴上说过多次愿意回厂当钣金工,但内心深处未必很情愿,而且,或许还隐隐意识到说不定想重操旧业都不可能了。
  〃项光!〃赵反叫了一声,声音发虚。
  〃嗯?〃
  〃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不仗义?〃
  〃没有。这是从哪儿说起?〃
  〃妈的,那就是我自己觉得自己不仗义。我……我一向主张好汉做事好汉当,可这一回,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软沓沓地硬不起来。我说给你听听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的。。
  〃跟骆彤珍,那晚上是有过那么一回。我既做了,就不后悔。我当时就想了,不光永不后悔,而且要敢做敢当。我就是喜欢这娘儿们,你还能把我赵反吃了不成?可事到临头,稍稍往深里一想,就怵了。就算我豁得出去,人家骆彤珍怎么办?她有家,家里有男人;她得工作,单位里有领导有同事。那日子怎么过?那脸面住哪儿搁?不是三天两早晨就完了,就算十年八年以后,事儿淡了,什么时候得罪个什么人,人家又把这事儿抖出来……妈的,一想这些,我宁可再去炸一个军火库,也不愿意去对付这些麻烦。〃
  〃那你死不承认就是了。〃
  赵反悲哀地摇摇头:〃那样我就会永远看不起我自己。我还得叫她也别承认,那等于叫她也永远看不起我。〃
  〃她真会这样吗?〃
  〃肯定会。你们都不了解她。〃
  〃可能吧,〃项光含糊地说,停顿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赵反,你听着:别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去做,先把杂七杂八的全丢开,离开这儿,也别回康平,找个地方……〃
  〃又来了!还用问为什么?不就是你那一套预感呀危险呀什么的?〃
  〃你听我说……〃
  〃算啦!跟你把话说到底吧:在这件事上,我还可以充充好汉,决不含糊!我哪儿也不去!'九?一一'的时候,赵反是自己走到'镇反指挥部'去的,今天赵反就在这儿等了。你找赵反吗?赵反在!随传随到!〃
  夜深人静之后,项光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脑子里千头万绪,似乎总在撕扯不清。明明意识到当前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应付即将面临的急性发作,应该设想一下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在每一种可能中应取的对策,就是说、先不要管别人会怎样,可是思路却又一次次被别人的事岔开。是过分关心别人?还是因为别人总牵扯着自己?抑或是两者都有?那么,还要不要,或能不能在风浪到来时有自己的独立的立场和行动?还是只能继续处在已经形成的种种关系网络中,去跟别人〃风雨同舟〃?
  远远传来电报大楼的钟声:当,当……十二下。
  这里,项光还没有入睡。另一个地方,任立夫被从睡梦中叫醒。
  〃内线紧急电话!〃
  十分钟后他已坐在疾驰的汽车里了。暂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他甚至觉得多半不是学习班里的事,因为电话是〃空军〃打来的,通知他首长本人召见他。康平的位置尽管重要,终不过是弹丸之地、至于惊动首长本人吗?
  不料真是康平问题!
  〃我决定,〃首长本人讲话喜欢用短句,如果句子长,就用停顿断成短句,〃康平两派之争,这一摊,就让给那个老夫子了。我早就说让了算了,有人舍不得,所以让你们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两派捏到一起。〃
  〃很困难呀,首长!〃
  〃你们做了工作,可是我看捏不到一起,早就看出这个了,一是让你们试试,二是拖一拖。现在不能再拖了,要开九大,老夫子急了,问:到底怎么办?我说:按你的意见办。〃
  〃是!我明白了!〃
  〃他说他要亲自解决,我说那很好。他会找你们,你要完全按他的指示办。这个老夫子,办起事来蛮狠蛮狠蛮狠,你要有思想准备,按他说的办,不要手软,要让他满意。〃
  〃是!保证让首长满意!〃
  〃不要急嘛!这是一个方面,第一个方面,还有第二个方面.这才是叫你来的目的。那个是蚂蚁,这个才是大象!因为你是,我们自己的,这个,'空军'的同志哇,所以要你去,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你要搞清楚,我刚才怎么讲的?我讲:康平两派之争。是这样吧?〃
  〃是。〃
  〃啊,满好。我没有说,把康平这个地方让给谁。才不是那回事!康平这个地方很重要,很重要!你打过仗吗?好,那你就应该懂得这一点。〃
  〃是。康平不仅在地面上是战略要冲,而且是空中交通的重要枢纽。〃
  〃你还可以把眼光放得更远一点!康平要成为一个基地,进可攻,退可守的基地。所以,学习班结束,你也到康平去,当'革委会'主任,第一把手,军队里兼个适当职务。可以带一点干部去,不要太多,主要靠在当地抓一批人。要惟才是用,不要怕别人说三道四。〃
  〃有首长的指示,我就有底了。〃
  首长本人几乎看不出地笑了笑,而且换了一种比较平和的口气说,
  〃要学会罗织人才。这是艺术。那个就要倒楣的一派――叫什么?〃
  〃'联司'派。〃
  〃另一派当然要整他。你不要管,让他们整就是了。可是,如果这个联什么派里有可用的人,你把他保起来,用起来,这些人将来肯替你拼命!〃
  〃首长这个指示太重要,太英明了!〃
  〃还有,那个九七七九,我要把他调走。留在那里。灰溜溜的,将来怎么给我打仗?你要把这个处理好,不能让那个部队整这个部队。好,就这样。你有问题吗?〃
  任立夫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想在康平那里的军内职务,最好仍然在空军。〃
  〃你要在军区兼职。空军职务对地方影响小。〃
  〃我对空军有感情。〃
  〃好嘛!这种感情很好。那就空军里也挂个职务吧。这样,威风可就不小喽!〃
  〃坚决完成任务!〃任立夫立正行了军礼,退了出来。
  汽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驶,柏油路发出响亮的咝咝声。任立夫精神抖擞,心情振奋。任务、意图很清楚,首长本人的召见意味着他有可靠的支持。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眼前正是一显身手的大好时机!直到躺下以后,他仍然毫无睡意,一会儿斟酌着一步步的整体方略,一会儿又萌生出一个个具体的谋略。
  他又被叫了起来。又是内线电话!
  〃立刻到钓鱼台去'文革'首长找你!〃
  任立夫一面结着大衣纽扣,一面钻进汽车。过了一会儿,也被再次从睡梦中叫醒的司机才小跑着赶到。
  
  第十一章急性发作
  54
  〃爆炸消息!〃
  这是一张大字报的标题。用排笔写出的大字墨迹还没有干透。标题旁画了几处爆炸的图样,真让人觉得硝烟未散、声犹在耳似的。
  〃项光退出'联司'〃!
  这是大字报的副标题。正是这个副标题,使大字报一贴出就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北京急电〃大字报写道,〃我市'联司'派总部核心组成员项光(笔名向太阳),于二月六日午夜,在中央举办的学习班上贴出了大字报,声明退出'联司'派组织。此举已使'联司'派内部陷入一片惊慌混乱之中。现我方在学习班上的负责同志正积极与项光同志取得联系。请广大无产阶级革命派战友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及进一步的消息!〃同样内容的大字报,于二月七日凌晨开始出现在康平市区街头,随即各区、郊联络站又大量转抄张贴。九点刚过,同样内容的铅印传单开始在各系统和大街小巷广泛散发。死气沉沉了几个月的康平市,终于因这个消息引起了小小的震动。
  〃红旗〃总部大楼又有些热闹起来了。许多近来难得露面的人也纷纷赶来。想得到更详细或进一步的消息。第一手消息的内容一点也不比大字报多,驻京联络组从北京发回的电报实际就是大字报的底稿。唯一可称为背景材料的是:电报的发报时间是二月六日二十三时四十三分。当然,据此人们得不出什么结论,却可以做出大量的猜测、议论。总部的许多房间里,甚至走廊上,到处都在进行着这种猜测和议论。即使由于过多的重复早已让人感到乏味了,人们也很少有离去的。有些房间里已经甩开了〃娱乐片〃。显然,人们都深信随时可能传来下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
  唐业明也在他的办分室里等待进一步消息。他近来已养成了一种良好的习惯:倒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认为一个负责干部在思考问题时正该如此。然而他又决不是善于深沉而周密地思考问题的人。所以,他虽然在走来走去,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想,只不过是焦急地等待消息,或者偶尔看一眼坐在一边的迟丽中。受伤住院以后,唐业明的生活内容增加了一个新项目:女人。最初是一名小护士,后来又搭上了一个女售货员。他对于新事物具有极好、极快的理解和接受的能力,轻而易举就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也与厂里那些死活搞不上对象的弟兄们截然不同,他可以让女人们主动找他,别说搞一个,搞两个也根本没费事,因此显然还有潜力。近来他时常注意迟丽中,他怀疑迟丽中为什么不像那个护土或那个售货员主动向他邀宠,又怀疑是不是早已有所表示,只是自己未加注意而忽略了。
  迟丽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双拳支着下颌,脸色有些苍白,焦虑、明亮的大眼睛仿佛罩上了一层阴影。
  〃小迟,你在想什么?〃唐业明问。
  〃没想什么,〃迟丽中一惊,脱口支吾道,旋即又觉不妥,改口说,〃只是在瞎想。〃
  〃瞎想?瞎想些什么呢?〃
  〃瞎想就是瞎想,毫无意义。〃
  〃不,你的瞎想有时候也是绝妙的。说来听听吧!〃
  〃一定要听?那我就说一个。比如刚才我就想,项光退出'联司',就成了爆炸消息,如果再加上一个唐业明退出'红旗',是不是就该原子弹爆炸了?〃
  〃啊不!〃唐业明不以为然地一挥手,〃我为啥要退出'红旗'?这不可能!〃
  〃昨天你想到过项光会退出'联司'吗?〃
  〃这个嘛你等等!有道理!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绝妙的想法是什么!〃
  〃怎么啦?〃迟丽中又是一惊。她本想开个玩笑敷衍过去,没想到唐业明反而认真了。
  〃知道,知道!就是这么回事!项光这个人,你是同他打过交道的,一点不错,怎么看怎么是个铁杆'联司'。他怎么会退出'联司'?〃
  唐业明已不再走来走去,而是侧倚着一把椅子背。这姿势虽无风度可言,但这时的他倒是真在思考了。不过,他的思考决不是逻辑地展开或推导,而是在许多闪闪烁烁的念头当中,抓住合适的那一闪,从而形成一个判断或一个计划。
  〃那小子精得很!〃唐业明不屑地一挥手,〃肯定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比如说靠他父亲过去的老关系,探听到了中央的态度,知道'联司'大势已去,所以赶紧退出'联司'。对,没错儿,就是这么回事!等着瞧吧,'联司'彻底垮台的消息马上就到!〃
  迟丽中的脸色一下子显得更加苍白。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她就在苦苦地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她理智上相信他必定有正当的理由,但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理由。况且行前他说过,说得那么肯定,他不仅不会〃反戈一击〃,也不会检查认错。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她也不能不想到唐业明所说的这种猜想:听到风声不好,赶紧声明退出。可是项光能做出这么卑怯的事情吗?她不信。但她也意识到:会有人做出这种猜测的,特别是'联司'那边。这会使项光转眼之间声名扫地!
  现在,当她听着唐业明说出这种猜测时,她就分明感到不仅项光,连她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强烈地感到应该为维护项光的声誉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应该和能够做些什么。
  而唐业明既未注意她的脸色,更无从知晓她在想什么。唐业明抓住自己的一闪念,让思路笔直地、大跨度地向前伸展,从而形成了一个果断的决定:
  〃所以我们必须立即准备起来!对!小迟,你立即通知下去:从现在起,总部进入二级戒备状态!下面各级各系统也都要做好充分准备,随时听命令行动!〃
  迟丽中站了起来。
  〃不,等等!〃唐业明又改了主意,〃这一阵人们松松垮垮惯了,你去恐怕推不动,我亲自去!你就守在这里,有消息立刻向我报告!〃
  在行动上,唐业明确实果断而麻利。
  唐业明走时很重地关上了门,发出嘭的一声响。迟丽中没有坐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紧张而又痛苦地想:我怎么办?
  思绪纷繁,又仿佛茫然一片,要稳妥,便什么都不能做,于是她决心冒一下险。
  她拿起了唐业明桌上的电话,拨了几次号码,终于接通了〃联司〃总部宣传部。
  〃我找吕永昶。〃
  〃他现在不在这儿.在楼上开会。〃
  〃我有要紧事,请务必找他一下。你告诉他,我姓钟,他肯定会来。〃
  〃姓钟?好吧,你等一下。〃
  她紧张而焦灼地等了足有五分钟,话筒里终于传来那个还带点童音的声音;
  〃喂,我吕永昶。〃
  〃我是小钟。那个消息。。。。。。〃
  〃听到了。〃〃确实吗?不是谣传或者误传吗?〃〃不是。我们查了,消息确实。〃〃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你们有他的声明原文吗?〃〃没有。〃
  〃我们也没有。我觉得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两边的联络组都发回急电报告了这件事,可是都没有声明原文。〃
  〃你们没有继续查问吗?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吗?〃
  〃进一步消息?怎么?你们还不知道?〃
  〃什么?〃
  〃学习班已经戒严,禁止出入,封锁消息,断绝与外界的一切来往联系。〃
  〃啊?这么严重?就为了他?〃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像是光为了他。恐怕还有更严重的情况,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才使他决定退出。〃
  吕永昶这说法乍一听跟唐业明那种估计很相像。但迟丽中想了想,觉得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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