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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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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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腾的一红,随即冷笑反驳:“那照姑娘此言,牡丹应去洛阳赏,茉莉则下江南看,那今日胭脂楼内还摆这赏花会干什么?” 
离若眼波一动,笑答:“赏花会乃是胭脂楼的传统,所谓各花入各眼,各寻各自门。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名花只待有缘人,小爷若不解其中况味,离若便也不奢望作那解语花。”说着,竟自站起身来。 

“慢着,你别走!”一语出口,之惟已窘得低下头去,却没料那女子非但当真站住了,还贴到了他身边来:“怎么,小爷改主意了?” 
甜香入鼻,依稀某场经历过的袭人花雨,心中有些东西明了复疑惑,本欲出口的询问立刻便转了个弯。他身子虽不由自主的躲,脸上却已作了笑:“姑娘这么急着逐客,莫非是已找到了惜花人?” 

离若看了他眼,似嗔似叹,一手已拂上他前襟:“小爷这才说到正题啊……”纤指曼挑中,衣带已在柔荑掌握。 
“啊!”呆若木鸡的之惟一声惊呼中,发现自己已然衣裳半解,慌得立时跳了起来,匆匆忙掩了衣襟,红着脸瞪那女子,反复只会说一个“你”字。 
离若起先笑得无辜:“难道这不是小爷想要的么?”笑着笑着,面上却陡然一冷—— 
那头之惟犹在震惊,什么物事便劈面砸来,愣神中他被那物砸了个正着,一低头,见是那朵桃花——“呵呵,只怕小爷要寻的并非解语花,而是那惜花人吧?” 

原来一场机锋,都是自欺欺人。他便也不再兜圈,直言道:“君兰卿是在你这里?” 
离若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身后珠帘摇曳,挑了眉:“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一面捂紧衣襟,一面道:“姑娘要多少?” 
离若摇头:“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是能用钱用权买断的。” 
像被人劈面给了一下,他心头火起,声也不由大了:“哦?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胭脂楼的花魁难道还自诩清高不成?” 
离若也不反驳,只将食指放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得温柔:“小爷有话便讲,不过请小声点——他刚睡着。” 
一语惊醒的却哪是梦中人?!之惟只觉浑身凉透,死揪住衣襟的手指不觉掐进了下面的肌肤:怎么会,怎么会呢?一直听闻的坊间传言竟会是真的!那,那人心中到底还藏了多少隐秘?是自己从来不懂,还是压根就没上过那人心去…… 

一双纤手捧来杯热茶,馥郁的芳香伴随着水雾蒸腾,离若不知何时已到了他对面:“静静心。” 
被说中心事的他恨恨的接过茶去,低头啜了两口。 
离若偏着脑袋看他:“学生找先生,竟还有这样理直气壮的——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难道都是归了你的不成?” 
他语塞。 
离若倾身,朝他伸出手来,他一怔之下竟又忘了闪躲,只能红着脸任她摆布。谁知她竟是替他系好了衣带,然后便冷笑:“倒是小爷你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怎会出现在此地?” 

脸上依旧滚烫,不惯这旖旎之乡,之惟只觉迷迷糊糊,顺口便作了答:“是几个要好的从兄弟硬拉我来赏花的。”总算还有几分清醒,又或是因羞涩,他并未说出是前晚睡觉时不知是否茶水喝多了,竟然……待看到来更换被褥的小厮们面上的出奇“从容”,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顿时又羞又恼,却又有丝莫名的兴奋。晕乎了大半日,见人都是避着走,却不料几个还算要好的同窗偏找上了门来,非拉他去什么赏花会。他一听胭脂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三年前,那时的遭遇,那时的先生,看不见却听得清的种种……脸不由已红成了关公,又愧又惭的情绪揪得心生疼,忙连连推辞。却没想到一个同窗言道:“你父王又不在家,你那君先生自己还去呢,谁管得着你,你怕什么?!”呼的一声心火便燃了起来,他立时便跟了他们走。到了胭脂楼一打听:他的先生果然早就到了。众人暧昧眼神中,他甩下袋金叶:“少爷我就要赏离若那朵花!” 

“白龙鱼服,见困豫且。您不觉卤莽吗,世子?” 
“你……你怎知我身份?”他猛抬眼。 
现在才问?当真是糊涂了,离若心道,脸上却微笑着:“因为我们见过面啊。” 
“怎会?” 
她起身走到了花梨木架边,轻轻一拨上面的花瓶,向他招了招手:“三年前,就在此地。” 
他不由自主跟上,身体一旋,已置身于一条密道之内。 
离若也不管他的惊疑,只自走到了一扇小窗之前,临窗而眺,微光朦胧中,之惟竟见她眼中些许怅惘,听得她悠悠道:“那时,便在此处,离若第一次见到世子。世子当时也如今天般作微服,虽是小厮打扮却也未掩了天生钟灵毓秀,然后便见到世子受制……世子其后的遭遇,离若便没再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只因后面离若便只顾着看身边人了。” 

“你是说……”心如擂鼓,鼻子不知怎的就是一酸,顷刻袭卷的往事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离若没有看他,兀自说道:“他坚持要出去,我没拦住。”摇了摇头,她低低的笑了笑,“呵,其实我也有的是办法拦他呢,就像现在一样……可我一样也没用,因为,我从没见过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睛……”说着,转过了身来,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年。 

“你的眼睛也很亮呢,小世子,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你是他的学生?”她蹲下身,确定对方已失去了知觉,便走出了密道去。 
“姑娘!”雕花床上重重幔帐下露出一张少女的脸,“解决了?” 
“放倒了。”离若点点头,也钻了进去,“人小鬼大,还真是难缠得很。” 
“再难缠也敌不过姑娘的迷魂引啊!” 
离若苦笑:“看他和我斗嘴皮子的精明劲,我还真怕他不喝呢!” 
“说了那半天话,他还能不渴?我在里头听着都累得慌——唉,这个世子对他先生还真是没得说。” 
“赤字之心只怕却被人利用作了探马去!”离若冷笑,“我只怕拖得了他一时,拖不了他一世——你在里头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少女抖抖身上宽大白袍,“味道清爽得紧,穿着睡得可香了。” 
离若笑拧她一把:“不害臊的丫头,还不去换了?咱们这就走!” 
少女脱下白衣,露出一身湖绿,将那白衣举到她小姐面前:“姑娘,你不闻闻?” 
“死丫头!”说着,手指却还是忍不住在那衣裳上抚摩了两下,终于还是将之甩出了帐外。“走!”离若手下已启动了机括。 
“姑娘,你怎要走这边?不是说他们走东我们走西吗?” 
“还是先去明山通知他一声吧——今晚的事,我总觉不放心呢……” 
窃窃私语随着机关启动的响声消失,幔帐荡了一荡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烛泪点点,无声滴落在地上的如雪白衣…… 
人都道西山险明山峻,这京兆两大名山,一西一东,一奇一秀,不知成就了多少文人的墨游客的诗,然而此刻之惟却无心看景,只顾策马飞奔,一路向明山山顶弛去。 

明山曰山,其实不过是个十余丈的小土包,声名乃是因了山上繁盛的花朵。此时正值春光大好,月光笼罩下,满山桃林花开如梦,虽是夜晚,沿途也常能见几匹青骢马三两油壁车,不知是哪些个传奇佳话才子红妆。 

远远的,便有几个骑士伴着一辆马车,载了不知谁家故事而来,急速的行进中车厢上的铃铛随着马蹄声铿锵,然而对之惟来说声声却都像敲在心上。心一横,他纵马而出,拦在路央。 

铃声和马蹄都一阵错杂,随即齐齐噶然而住,家丁打扮的骑士中有人拱手道:“这位公子因何拦路?” 
之惟策马前进两步:“找人。” 
那骑士便笑了:“公子只怕是弄错了,我等与公子素不相识啊。” 
“是吗?”之惟目光扫过几名骑士,只见几人都身形彪悍,勒马动作不慌不乱,显是训练有素,便更笃定了心中念头。深吸了口气,他又向前进了两步,道:“可我却认识车里的人呢,不信,烦请出来一叙。” 

那骑士横在车前,仍是微笑:“公子说笑了,车内坐的乃是我家小姐,怎可轻易相见?” 
“小姐?”他冷笑,“既是闺阁千金,又怎会深夜出现在此荒郊野地?” 
月光透过枝桠冷冷洒在僵持双方中央,风起时,铃音又起,如诉如泣。 
“失礼了!”电光火石间,之惟忽策马奔向那车厢。马嘶声起——却是纷纷勒马的结果,他没在意对方的齐齐后退是一时呆住还是故意容让,眼中只有那终于掀起一角的马车布帘。 

勒马,止住,心跳也仿佛随着暂停,却不料—— 
“世子啊,您对小女子当真如此在意吗,竟然这样穷追不舍!”月光映照绝美容颜,竟是离若。 
“怎么是你?”之惟大惊,“你把先生弄哪儿去了?” 
“呵呵,小世子原是来找师傅的呀,白教离若感动了一场。”离若咯咯娇笑,“你先生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难不成小世子以为我挟了他私奔不成?” 
“不许叫我‘小’!”少年恼,“你在茶里下药,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压根就没喝下去!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以为你还骗得了我吗?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世子这么说,是疑心我把你先生藏起来咯?那好,您不妨自己来搜搜,这里可还有别人?”离若跳下车来,刷的将布帘掀到了车顶。空荡荡的车厢仿佛是张嘲弄的嘴。 

“这……”之惟不由愣了,后退了两步,面似迷茫。 
“我劝世子还是回去吧。”离若望着他,勾了勾唇角,便要掉头上车。 
众骑士也让出条道来。 
却没想之惟忽朝离马车也离他最近的一个骑士的面门就抓去。那骑士急忙举刀格挡,却更没想之惟竟已改爪为掌,向他刀背上劈去。他忙顺势扭转手腕,以刀锋面递出,直送对方身前。却哪想年少的世子笑了笑,另一只手忽然探出,轻轻松松就抽下了刀鞘来。 

“啊?”骑士大惊,眼见刀光闪闪正不知该攻该收,之惟已持鞘又攻上来,忙横刀以砍作挡,只听“铛”的一声,鞘刃相交,火星四溅。 
之惟从兰王学武良久,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对敌,抵这一刀已是拼得虎口生疼,差点没将手中刀鞘震掉,瞅个空隙忙勒马稍退,平定喘息。奇的是那骑士也并不反攻,其余诸人也都只是驻马旁观。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众人中央那女子红衣如焰——是否当真是团嗜人的火呢? 
念及此,不由更加担心先生下落,之惟凝睇于那血样嫣红,提了口气,脚下一使力,身子便从马上跃起,直扑方才那骑士。那骑士忙挥刀抵御。却不料“铿”的一声之后,两截刀鞘掉落在地,之惟人已从他肩头翻越过去。 

之惟一招得手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轻功身法竟真有几分迅捷,惊的是方才那刀风若再猛一分,削断的怕就不止刀鞘——然而从对敌开始,对方的刀风似乎就缺了分刚猛……此刻却还不是探究时候,思量时动作也未停下,电光火石间他手已抓上了离若咽喉,另一手则拔下了她发上一根金钗:“我先生到底在哪儿?” 

离若面对着直指喉间的发钗,倒也不慌,只闭了眼:“我真的不知道。” 
之惟便看向骑士们:“那你们总是知道的吧?” 
骑士们一阵沉默,之惟看到他们眼中闪烁交递的光芒。“好!大家都不说,我便带她回去慢慢问!”说着就挟着离若钻进了道旁的树林。 
林中熏风阵阵,分不清是四周桃花芬芳还是怀中女子妖娆,陷落乱花中的他听得见自己的喘息、身后紧随的脚步,以及狂乱的心涛。 
“世子想好下一步了吗?” 
他一怔,随后格外凶的回她:“你说了他在哪儿,大家不就都自在了。” 
“呵……”那笑中隐约含着叹息,他不禁转眸,看到那女子眼中格外清澈的波光,“世子啊,你这是何苦?” 
原本确信的东西就在这波光中迷乱起来,甜而不腻的幽香格外清晰的送入鼻间,他打了一个激灵,忙甩甩头:“你别花言巧语拖延时间,等着他们赶上来救你吗?” 

离若看着他:“你当真以为那些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们?还未及细思,已听到风声迫近,他下意识的低头,却被离若一把拉倒,滚到了草丛中。不远处,火光点点由远及近,伴随着箭石如雨而至。 
“他们……”他猛看向身边人。 
离若用手捋了下滑落的散发,勉强笑了笑:“世子啊,说你何苦!” 
他握紧了手中金钗,感觉寒意一寸寸爬遍四肢百骸,终于听得箭矢声住,脚步声迫。 
只听一人道:“放火箭。” 
他松了手,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正在这时,却听得耳旁风声一过,“嘭”的一声中,他睁开眼,只见身旁一丈外的草丛忽然火光大作。 
“什么人?!”被打偏火箭的骑士们刷的抽出了刀剑。 
月光和火光交映于那一片刀光剑影,全盛的春花似也承受不住这一片萧森清寒,纷纷的跌落枝头,花雨迷离如幻—— 
却在刹那,惊梦乍开。 
——是一声犹带喘息的低斥:“住手!”;是飘然而至的衣袂如风;是散落乌发仓促了的淡定容颜—— 
“先生!”他不顾一切的从草丛里站起身来。 
“世子!”——隔着刀丛剑林,那一声熟悉回应仍是如昔温暖,喜笑颜开的他几乎就要如昔扑去,却忽然脚步一顿,只因他听见了他下面的话——君潋说:“你和离若姑娘都快到这边来。” 

“你和离若”,“都”? 
心念电转。 
他注视着不远处正疾步走来的人:头回一身青衫,无改公子如玉;还有身后牵着骏马的俏婢,湖绿色的衫儿,碧螺似的鬟——不应是这般行色匆匆,不应是这般剑拔弩张,如此春花烂漫佳期如梦,合该是今宵好向郎边去,良辰美景奈何天…… 

原来…… 
有什么,在胸膛里裂开。 
他咬着下唇,猛然转眸向身边女子:“他知道你是谁的人吗?” 
离若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意思,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世子你只管听他的便是了。”说着,反过来就要抓他手。 
之惟挣脱,骑士中便有人上来要拉他。他刚要抵抗,却听四周风声大起,树影摇曳中不知是从哪里冒出几个黑衣人,转眼间已与骑士们斗作一团。 
剧变猝生,之惟愣在当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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