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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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一辑)-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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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我说没感觉,真的,要是写诗的话我早写完了。主任说可别提诗了,中国的诗
人现在都改写小说了。你发一首诗才多少钱啊?你这五千字写下来就是几千块啊。
好好写吧。年轻人。

    四千块?我一下子吃惊了。写了这么多年的诗我最多的稿费才拿了八百块。四
千块是什么概念?我可以买一台冰箱?我可以加点钱买一台好电脑?我可以一个月
不用工作?我可以买几套漂亮的衣服?我心里被这四千块给搞得热血沸腾的,我重
新梳理了一下思路,把写好的稿子删了一些加了一些,然后又删。这五千字的文章
折腾了我大半夜,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半了,我伸了伸酸疼
的腰和脖子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虚脱了。

    我脸上已经有了三十岁女人的痕迹,皮肤也没有了以前的弹性。虽然我每天都
在做着面膜;虽然我极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能大笑,但我还是发现我老了。我一个人
躺在床上,手里揽一面镜子,从上到下地看着自己。看一遍我伤心一次,看两遍我
就觉得自己老得不行了。尤其在深圳这样一个年轻的城市里,我近三十岁的女人还
没有结婚。我的心里就有了一种灰灰的感觉。我经常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下面是
一条灰色的裙。我脸上因为没有化妆而显得毫无生气。

    这让一直很爱我的小池很是恼怒,他到商场给我买了好几套色彩鲜明、款式时
髦的时装。其中有一套是绿色的皮裙,上配一件粉红的毛衣,下面是一个很时尚的
小皮靴。他强迫我穿上这些衣服,不然他就不理我了。当我换上这些衣服像模特一
样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我看到小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摇着我的肩膀说:你不老
啊,天!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的漂亮。来,看一看。小池说着就把我推到了镜子
前面。我就看到了镜子里的女人;看到了一个穿着时髦衣服的女人。小池的眼里含
了电,他轻吻着我的耳朵说:嫁给我好吗?

    我有些恍惚,我记得没来深圳的时候,大伟也经常这样对我说,可是他现在却
成了别人的老公。我和大伟谈了近五年的恋爱,在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有个女孩子
就缠上他了,她哭哭泣泣地找到我说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就和大伟分手了。然
后我就一个人来了深圳。

    深圳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呢?在我眼里她是个前卫的开放的,能够让人失望也
能给人希望的一个年轻的城市。我还喜欢她的冬天不是那么的明显,我希望自己能
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忘记大伟,忘记曾经不愉快的一切一切。

    我来深圳了,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我天天泡在酒吧里
麻醉自己,和一些陌生的男人说着一些很无聊但能让我开心的话。他们说小姐你愿
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我说可以。他们又说我可以给你买房,可以把你的户口调到深
圳来,我还可以让你不上班就生活得很好。我就像所有的坏女孩子一样大笑起来,
在他们神醉情迷自以为我上钩了的时候,我就打击他们。我说可惜我已经结婚了。
我儿子都有八岁了。他们就像受到了捉弄,愤愤地离开了。

    咪咪在一家夜总会工作。她经常到我这儿借这借那的,咪咪不知道我的故事,
她可能把我当成了和她一样职业的人了。在深圳这种地方,除了特别有钱的人或者
说是那种职业的女人才会租一套大大的房子,像一般的打工者,就算是白领,只要
她没有结婚就不会单独地住一个大房子,何况像我这样还住着两室一厅。我所以住
这么大是因为我来深圳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也想来,至于后来她为什么不来我就不
太清楚了。我来深圳的时候带来了我准备结婚的所有存款。爱人都没有了我还留钱
干什么?我交给了房东半年的房租。然后我就想利用业余的时间写诗,我想出一本
诗集;我还想在一年内成为全国著名的诗人。于是我就不能和别人住在一起,我要
有自己的书房,自己的一个空间。所以我就在这儿住了下来。

    咪咪第一次来我家里借东西的时候,她就吃惊地叫了起来:她说姐姐,你一个
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我说晚几天有朋友要来。咪咪就说那你是不是很有钱?要不
你就是嫁了个香港老公。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香港人呢,除了给我买房一
个月给我二千块就行了。你知道我也不想坐台的,只不过我吃不了上班的那种苦头。
我笑了笑说我男朋友和我是同学,但现在他却成了别人的老公。咪咪说他负了你吗?
姐姐,你长这么好,没必要嫁一个内地人呀。告诉你吧,深圳的有钱人特别多,我
给你哪天找一个。

    咪咪和奇异已经同居了一年了,奇异扎着一个马尾巴,耳朵上戴着一个金耳环。
打扮得十分前卫。他在一家歌厅做,经常给咪咪要钱。他经常去买彩票,他说迟早
有一天他会中个五百万的。他说这话时总是显得神采奕奕,好像五百万已经到手了
一样。我觉得他要是把长头发理掉,把金耳环摘掉,他可能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
我不能接受男人这样,这简直比男人穿着拖鞋进办公室还差。但我看着咪咪的面子
还不能不理他。虽然咪咪从事的是我所看不起的职业,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冷落她,
只要我有的她张了口我都会给。不管怎么说大家也是住在一幢楼里,我还是有内地
人的那种远亲不如近邻的观念。

    小池是我来深圳后认识的,他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在我第一次在深南路上被
小偷盯上时,是他一句话把我的钱包保住了。我们就认识了。小池是地道的南方人,
他的个子还没有我高,我不穿鞋是一米六八,穿上鞋我是一米七二,我的每双鞋子
最低也有二公分高,不然我就觉得走路不舒服。而小池穿上鞋才有一米七。这在南
方已经不算矮了。可和我走在一起就显得很不协调。小池曾经劝我穿平跟鞋,他说
你已经这么高了,再穿高跟鞋就不好看了。再说穿平跟鞋会很舒服的。你看结了婚
的女人都穿平跟鞋,这样对下一代有好处。小池说这话就好像我已经嫁给他了一样
;好像我已经快做母亲了一样。我不能接受。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穿高跟鞋;
喜欢挺着胸走路。我觉得穿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的音乐,那富有节奏
的嗒嗒声给人一种自信一种力量。我的高跟鞋整齐地放在我的鞋柜里,我爱高跟鞋!

    有时候和小池走路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大伟,他喜欢我穿高跟鞋,只有我穿了
高跟鞋我们俩才觉得协调。因为大伟的个子比我高了整整十公分。但是大伟不会做
菜。他和所有的北方男人一样,不屑进厨房。记得过生日的时候,大伟为了让我高
兴给我做了一个糖醋排骨,却把盐当糖放到锅里了。我们就吃了一顿盐醋排骨。小
池不会。他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搞一桌子菜出来。而且盘盘都是好吃得不行。所以
在小池家里总是他做饭。他说我将来有的是机会做。从这方面看,我觉得还是找个
南方男孩子好一些。他们都比北方男孩勤快。

    星期一的时候深圳下了雨,这地方就是雨多。我从小就烦下雨,一下雨我再好
的心情也能变得很坏。所以,我拿着稿子找刘老板的单位找了一会我就烦了。我用
手机大声地让他们下来个人接我。这时候一辆白色的丰田开过来了,走到我面前突
然的加速把我的裙子弄了好多泥水。我说了一句神经病,那人就把车子停下来了。
我以为他听见了,结果是他进商店买烟去了。我就一下子坐到了没有关的车子里。
想着怎么样出出气。男人吓了一跳,他迟疑地说这是你的车吗?我说不是,但你把
我的裙子给搞脏了。没见过你这么开车的!我是你老板早把你开了。男人松了一口
气,说原来这样呀。你说吧多少钱?我皱了一下眉说你以为这是多少钱能解决的吗?
你以为我就缺这几个钱?实话告诉你吧,我动动笔就是几千块。你以为啊?我朝他
晃了晃手里的稿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刘老板是个很胖的中年男人,他胖胖的手握住我的手一个劲地摇晃。他说孙小
姐,我们还是老乡呢,你山东我河南,咱们能在这么远的地方见面真是缘分啊。客
套了一阵子,他就看稿子。他说孙小姐的文笔太好了。我都感动了。但有一点我怕
通不过王载的手,王载你不知道吧?他是我的老总。我虽然不是写这个的,但有一
点我觉得不太好,那就是我们要的是商业新闻不是小说。孙小姐,你能不能再改一
下呢。

    我有点儿羞愧难当。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写新闻,虽然我曾经在报社呆
了两年。但我对新闻尤其是对这种商业性的新闻很有偏见。我宁可去编我那永远挣
不了多少钱的诗。我不愿意写这种文章。虽然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在一家发行量很
大的杂志做编辑;虽然他说他们的稿子是千字千元,但我还是不愿意给他们写稿。
也许从骨子里就有一种穷文人的那种清高。我觉得写一篇这种有偿的文章就和脱了
我一层皮差不多。弄不好还有打官司的危险。所以我就不写新闻。我从报社出来到
深圳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了忘掉大伟,第二个就是想在这个城市里创造一个
奇迹。我希望我用一年的时间来出一本诗集。

    我没有想到深圳的竞争是这么的厉害。我在人才市场转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
一家可以收留我的纯文学杂志。后来没办法才去了这家上海驻深圳的记者站。我也
是一个记者,但是我每个月有三万块的广告任务。我的职务是记者但却和业务员一
样到处拉单。我本来不想做的,但考虑到有个单位总比没个单位强,而且这个单位
还不用坐班。很适合我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人住的,除了咪咪来过我家外,任何人都没来过我家。虽
然每次小池送我时都希望能上来坐坐。但都被我以不方便给婉拒了。小池就建议我
搬到他那儿去住。他说我那个朋友马上要出国了。你写东西也方便。他又说咱们都
这么大了。

    我明白小池的意思。但我是个表面时尚但骨子里传统的女人。我的感情容不得
一点儿灰尘与背叛,要不我也不会听不进大伟的解释,要不我也不会背负着疼痛来
深圳。说实话,我不爱小池。真的,和他在一起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我们经常
一起买菜,经常一起吃饭,虽然小池追我已经很久了。但我对他除了喜欢并没有爱
情,更没有想到嫁给他。在深圳这种地方,能像小池一样的男孩不多了。用咪咪的
话说小池真的可以做男人的楷模了。现在的男孩有几个愿意负责任的?有几个愿意
在女朋友面前花费时间的?你看奇异吃我的喝我的还对我不耐烦。

    我认为如果没有爱情就不能做出与爱有关的事情。所以,认识小池快一年了,
我们除了拥抱外并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咪咪说我们活得真累。都这么大的人了,
怕什么呀。那种事是一种生理需要。听人家说如果女人在二十五岁以后还没有那事
的话会影响寿命的。没骗你。她接着就劝我和小池好了吧。要不然你就找一个自己
喜欢的。做个临时的也行,不然你一个人真是太苦了啊。

    王载让我把稿子送到他的办公室去。然后他签字后给我拿支票。我本来不想去
的,但为了那几千块钱的稿费我还是去了。王载的办公楼在宝安。我来深圳这么久
了,对深圳还很陌生。除了知道一个东门一个华强北外,去得最多的就是肯德基和
麦当劳了。刘老板说好了送我去的,后来他就没时间了。他抱歉地往我手里塞了一
百块钱。我没要。刘老板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让我想起在香格里拉吃饭的事。那
天,咪咪的男朋友过生日,她死活硬把我拉去了。席间,桌子上的男人喝了酒就有
些不知道姓啥了。说了一些在我看来很是过火的话,一个瘦瘦的男人还摸了我一把。
我就坐不住了,坚决要回去。咪咪的男朋友就从屁股后面掏出一叠钱出来,在我眼
前炫耀地甩了甩,从中抽出两张让我坐的士回去。我的思想还没有接受深圳的这种
礼节。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拒绝了。后来,咪咪就埋怨我不懂事,她说深圳
的有钱人就是这样。你不接他以为你看不起他。那天我男朋友好生气哟。他们都很
绅士。有钱的绅士!

    推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这不就是那天开车沾我泥水的男人吗?难道他就是王
载?王载却没有我表现的那样吃惊,他淡淡地伸出手说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我心
里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啊。

    王载看了一遍文章就在后面签了字。正当我庆幸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来找王载。
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等我一会。

    我坐在那儿,我生平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等人。尤其在别人的办公室等人。我
就那样一本正经地坐着,桌子上有报纸还有一些书刊,我很想把它们拿过来看一看。
可我明白这是在别人的办公室里。从小母亲就让我知道了没经过别人的允许是不能
动别人的东西的。所以我只能坐着;所以我就等得很不耐烦。我希望办什么事都和
我吃饭一样飞快地办完,飞快地走人。但在快拿到支票的节骨眼上却有人来找他了。
人家就说了句抱歉把我扔在这里了。我觉得他是不是故意这样的,因为我觉得他有
足够的时间把我打发走。他只要一句话我就能从会计那儿拿到支票。我就不用在这
儿傻呼呼地坐着了。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会议室的门还紧紧地关着。他们已经进去快一
个小时了,我不知道什么事能谈一个小时。我想他是不是把我忘了。我的左腿搭在
右腿上,然后右腿又放到左腿上。我等得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我等得眼皮都快合
上了,他还是没有出来。他们的员工一次次地走到办公室来,不是拿一支笔就是拿
一本资料。搞得我放松一会紧张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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