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生活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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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生活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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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些房屋,建筑十分精良,是经过完善思考,专家事先周密计划,没有任何缺陷。我偶然听说房屋在使用中也有始料不及之处。餐厅是大的,因为在这里接待请来的客人,但是厨房狭小,愈来愈小了。人们通常都在厨房吃饭,所以很挤——一个人走出去,其他的人须起身让路,可是这样的厨房仍然不肯放弃。

  有人企图让人们不要在厨房吃饭,可是他们还是要聚在厨房里,在这里他们在晚上可以看到所有的人都来,很温暖,母亲一边做饭一边谈话,和母亲在一起。配膳室,还有制做存放棉制品的地方,都不存在了,这些地方本来是不可代替的,就像宽敞的厨房、庭院都不可缺少一样。

  现在,你根本不可能请人给你住房设计图样,图样设计出来也很难看,有人告诉你说:“以前是好,现在有些专家就弄出这些东西来,究竟比你的要好。”

  看到人们注意力这样发展,我真感到厌恶。一般说,现代房屋都缺少这一类房间,主要命题的附项,即厨房、卧室。我是说那些储藏日常用品的房间。有人问:安置熨烫衣物、储藏备用品、缝纫、存放胡桃、苹果、干酪、器械、工具、玩具等等这些地方怎么可以不要。

  同样,现代房屋没有给孩子、狗留下可以跑跑、玩游戏的前廊,那里还可以放雨伞、外衣、书包;不要忘记,前廊是小孩爬爬玩的地方,玩累了,又是躺下睡觉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把他们拖上床,他们长到四岁,他们可以自己走去,当他们对大人、大人的哲学、不论对什么感到厌烦,他们就可以到前廊去,他们对自己有所疑虑,他们无所求地悾粕奁部梢栽谀抢锟蕖

  住房一向不给孩子安排一个地方,一直是这样,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就是城堡也是这样。小孩对房屋其实看也不看,但是他们了解,各个角角落落他们比他们的母亲还知道得多,小孩总是翻来找去,总在寻找什么。房屋,小孩并不去看它,不去看就像不看自己包容于其中的肉体外壁一样,他们不看,可是他们什么都清楚。当他们离家远去的时候,他们就要注意看它了。

  我不要谈水,住房的整洁。住房脏乱,那是非常可怕的,一定是那里的女人肮脏,男人肮脏,孩子肮脏。不是家庭不洁净,就不可能住到那种房子里去。脏乱的住家,对我说,还意味着别的一些什么,即女人的某种危险处境,一种盲目性,她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什么,有目共睹,这一点她忘记了,即使她的不洁并不自知。餐具堆成堆,到处是油腻,平底锅肮脏不堪。有些人等不干净的餐具蛆虫滋生才去清洗,我见过这种人。

  有一些厨房看了叫你害怕。令人失望。最糟的就是小孩在污秽中生长。他们一生都会滞留在污秽中走不出来,婴儿不洁,是最最污秽的。

  在殖民地,污秽肮脏是致命的,这种污秽招来老鼠,老鼠引发鼠疫。还有匹阿斯特——纸币——导致麻风病蔓延。

  至于我,保持清洁已成了一种迷信。谁对我讲到某人,我总要问这人是不是洁净,就是现在我也要问,如同我问一个人是否明智、诚恳或正直。

  在《情人》中,为注意文本中有关洁净的问题我下笔十分踌躇,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孩提时代我们在殖民地一直是生活在水里的,在河里洗澡,早晚用双耳瓮倾出清水冲浴,除非是上街,到处都是打赤脚,赤着双脚用大桶水和仆役的孩子一起冲洗房间,那无异是仆役的孩子和白人的孩子伟大情谊的节日。逢到这些日子,我的母亲欢喜得笑出声来,我想到我的童年,就不能不想到水。我的故乡是水乡。是湖泊、流泉的国度,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还有水田,还有平原上河川浸润的泥土,下暴雨的时候我们在小河里躲避。雨下得又细又密,为害甚大。只要十分钟,雨水就把花园淹没。雨后发热的土地散发出那种气味有谁说过。还有一些花卉。还有某处花园里有的一种茉莉。我是一个不会再回到故乡去的人了。因为与一定自然环境、气候有关,对小孩来说,那就是既成事实。这是无疑的。人一经长大,那一切就成为身外之物,不必让种种记忆永远和自己同在,就让它留在它所形成的地方吧。我本来就诞生在无所有之地。

  最近,人们大概准备把厨房的基地捣碎毁弃——在法国,在诺弗勒,就在这里——准备修建一处辅助市场。房屋在下沉。这本来就是一座老房子,靠近池塘,土地疏松潮湿,房屋是在一点点地沉陷,楼梯第一级已经变得很高了,走上去也吃力。砖石工也许挖了一个洞要找出下面部石的一部分,可是这里也在下沉,再挖下去,一直在下沉,很严重,究竟沉陷到哪里去呢?是怎么一回事?房屋基建在什么上面呢?人们停止不再向下挖了,也不去看它了。把挖出的洞封上,塞上水泥。人们在搞那种辅助市场。








卡堡

  那是在卡堡①大堤尽头近游艇停泊港那个地方。沙滩上有一个小孩在放中国风筝,就像《80年夏》里面所写的那样。这个小孩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别的小孩就在他四周打球玩。我在平台上,离那个地方相当远。有风,已近黄昏。那个小孩还是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竟是这样,开始让人觉得难以承受,以至痛苦不安。竭力去看,去搜索,发掘那样一个形象,能看到的依然是他一直在那里没有动。这个小孩两腿瘫痪,瘦得像细木棍似的。肯定会有人去把他扶起带走。别的小孩都已经走了。只有那个孩子还在那地方玩他的那个风筝。有的时候,有人说,我简直要死了,可是后来他还是继续把那本书写下去。天黑之前,肯定会有人跑去把孩子带回来。天空上飘扬的风筝指明他所在的地点,那是不会错的。

  ①卡堡,濒英吉利海峡塞纳消(卡尔瓦多斯省近冈城)的城市,海水浴疗养地。普鲁斯特生前常来此地,小说中所写的巴尔贝克就是卡堡。








动物

  动物,我真想有这样一些动物,要很多,各种各样的,在巴黎就不可能有一头奶牛,就像不可能发疯一样。在巴黎把一头奶牛拴在大楼门前,第二天一早,对牛来说,以及对房主来说,那就成了精神病收容所了。上个星期,我在电视上看到北极冰层下跑出一头大熊。这熊伸出头来,看了一看。它纵身从它的洞里爬出来,因为衰弱无力,跟着就跌倒了,这头大母熊在1986年冬天养下三只小熊,它三个月不吃,一动不动,它的三个小熊倒长得非常壮实,吃它的奶,喂得很好,它么,它是衰竭无力了。第一天,它钻出洞外一分钟,第二天,十分钟,等等。过了一个星期,连滚带爬它一直下到海里去了。它一面在水里游,一面注意看,不许小熊跑出洞口。它毫不迟疑地吃了半个小海豹,另一半带回去给孩子吃。它个头大得像戴高乐将军,它是让人这么想的,堂皇富丽。在它的洞口一百米的地方,公熊正在那里注意看着。它停下来,轮到它也去看看那头公熊。公熊可吓坏了,于是溜之大吉。








特鲁维尔

  特鲁维尔。这是我现在住房之所在。这也就代替了诺勒和巴黎了。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扬①。他从天井走来,手笨脚的,人很瘦。他走路很快,正处在某种消沉时期。他色苍白。他先是张惶害怕,过后,这种恐惧减退。我让他看看海、从露台上眺望大海,那可是一项难以置信的奢城市轰炸过后,总有废墟、尸体遗留下来,你往大海里投一颗原子弹,过十分钟大海就恢复原状。水是不可模塑我写到扬1980年来到我家,扬在那时总是不停地打电他每天要打十个小时的电话,他正处在打电话时期,8一个月打了四千九百五十法郎的电话,他给他不认识的了电话。也给他生活中只见过一次的人打电话。也给十前在奥地利、德国、意大利见到的人打电话。每打一次电他都要失声叫笑。这样,做事就困难了。过后他就到山里去乱走。有几次一连三天喊叫一个什么人,这样告一结束后,也就放开没有事了。我经常叹赏有地位的人物发出这样一种感慨,如:“若是没有我的女人我就不会成为现在这样”,这确是本世纪从迪梅齐尔到戴高乐以来所有伟大人物说出的最为谦卑的言词。

  ①扬·安德烈,作者晚年的生活伴侣。










  死亡,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原本也是一种回忆,就像现时一样。它完完整整已经在这里出现,仿佛是对已经到来的什么的回忆,就像是即将来临的回忆,过去年代已经积累了许多春天,春天来临,同时,和我们一起,有一片绿叶也正待出现。同样,一颗星爆发,发生在1亿7千4百万年前,在地球上看到它是在1987年2月某一日夜里一个规定的时刻,时间之准确正好是那片绿叶爆芽的那一天确定的时间。死也是这样的现时,这一理式,也许人们可能还没有认识到。








M.D.制服

  玛德莱娜·勒诺①,她是伊夫·圣洛朗②给她提供服装的,他给她制做裙衫,她穿在身上,嗬,好极了,她穿着走出去,风行一时。有人问:她是不是真知道她穿的衣裙是新式样。此后,玛德莱娜,她之所知也就少而又少了。她和我,我们彼此相爱重,深深相爱,我相信她是知道的,我常说我们两个人,玛德莱娜和我,不会成为喜欢打扮卖弄风情的女人,不过事情可是复杂得多。我有一件制服穿到现在已有十五年之久,这就是M.D.制服③。这种制服看来已经成为一种look Duras(杜拉款式)了,去年竟被一位妇女时装剪裁师所采纳:一件黑色坎肩,一条筒裙,卷领套衫,和一双冬季短筒靴。我说:那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那是不确切的。对特定的服装的考求,在于形式与内容,自以为显示出来的与期求显示的、自以为是那样与期望以所穿衣物通过暗示方式呈现出来的这两方面的一致。获得这种一致也不一定非去追求不可,一经得到,那就是确定下来了。最后也就把你也给确定下来。总之,结果就是这样。这就是一种舒适。我个子很小。由于这一事实,绝大多数女人穿的大部分服装,我都不能穿。这种困难,这个问题,我这一生都给打上了烙印;为使一个身材较小的女人不去注意它,有关衣着之事,在我这里,千万不要触及。许多人决不提我这人穿衣总是一成不变,还是照此办理为好。所以说这是衣着上的干篇一律,像穿制服一样,正像他们所看到的,事物存在理由为何不必多说。我决不带手袋。我的生活已经发生变化,原因也就在此。甚至在穿坎肩之前,不过,也所差无几,大同小异而已。

  ①玛德莱娜·勒诺(1990年出生),法兰西喜剧院有极高成就的女演员,后与其夫戏剧家让一路易·巴罗尔组成巴罗尔剧团。上演剧目有莫里哀、阿努伊、克洛伐尔、吉罗多、契诃夫、贝克特等。

  ②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

  ③M.D.是作者名姓的缩写。

  我么,确实没有必要把美丽的衣装罩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我在写作。这一类事,在写作之前,是有价值的。男人喜欢女人写作。他们只是不说出来。一个作家,就是一片不可理解的奇异的土地。

  好了,你什么都知道了。








作家的身体

  作家的身体也参与他们的写作。作家在他们的所在之地,也会激发性欲。就像国王和有权势的人那样。男人,那就好比他们在和我们的头脑一起睡觉,进入我们的头脑,同时又进入我们的身体。对我来说,也不例外。在非知识分子的情人那里,这一类迷狂也起作用。对一个工人来说,女人写书,正是他们之所无。所有男作家女作家加在一起,在世界各地,都是这样。都是最好的性对象。在我年轻幼小的时候,我曾经被一些有年纪的男人所吸引,因为他们是作家。排除智力,我简直不可能设想性的问题,何况智力对它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而且也无从排除。知识分子大多是笨拙的情人,胆怯,而且惊慌害怕,漫不经心。他们是作家,对他们自己的肉体同样也漫不经心。此事与我相距很远,与我不相干,我注意到,在做爱上辉煌华美的作家很难说是大作家,远不如在那方面做得不好而且慌慌张张的那些作家。有才华的人,天才,呼唤的是强奸,他们呼唤它就是像他们召唤死亡一样。冒牌作家就没有这类问题。他们是健全的,同他们相处,安全无事。在夫妻作家之中,女人讲到他们的职业,说:我丈夫是了位作家。丈夫说:我女人也写。孩子说:我爸爸他写书,我妈妈有时也写。








阿兰·万恩斯坦

  最近一个时期,对我来说,是一些恶劣的日子,那就是一本书写完出现的那种孤独感,好像书已合上却继续滞留在我身体中,再次又弃我而去。对此我讲不清楚。就在昨天晚上,11月25日,阿兰·万恩斯坦在“法国文化”节目播放过程中,滔滔不绝持续讲了两个小时,我竟一个句子也说不出,就像我患了失语症似的,真叫人怵目惊心。阿兰·万恩斯坦一直在等待那个必不可少的时间,最后我还是讲了一点什么。接着我又顿住了。我问自己,这样的事在我身上怎么会发生,我究竟做了什么,做的是怎样一场恶梦。我弄不清。肯定是有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六十五岁时发生的,还有Y.A.①,同性恋者。这无疑是我这后半生意想不到的事,最可怕又最为重大。很像《痛苦》②中出现的情况,不过这里所说的事例,说到的男人,他就在现场,我并没有等他回来,他也不是关在集中营的,他人就在这里,他在守护着我,帮助我与死亡进行搏斗,这就是他做的事,这件事他本心是不知道的。他对这件事并不知道,他相信是这样。有一点很明显,就是两个之中是他或是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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