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岁月 作者: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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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岁月 作者:姚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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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代的斗争方式像瘟疫一样四处传播的时候,它对人类的影响,绝不仅仅是从广播中获知谁被击垮。人的求知欲和学习能力,从来都非常强大。既然我们能从手机广告中知道如何追求女人,那么我们也可以从塔斯社的广播里,学习如何斗争敌人。 
  在这一点上,革命的良心、失明的强者、中央的捍卫者奥斯特洛夫斯基掌握得十分到位。当然,这也是他为什么不会伟大的缘故之一。   
  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在〃父辈〃那一章节里,我曾经提到过阿尔焦姆反对保尔藏枪的事情。不记得了?没事,许多读者朋友都会这样,看到后面忘了前面的事情,也并不仅仅是大家在读书上的毛病。事情是这样的,保尔领了一支步枪,偷偷藏了起来。阿尔焦姆知道之后,勃然大怒。他告诉保尔,这是错误的,也是危险的。但很快,作者用谢廖扎藏枪和保尔偷枪的事情,说明阿尔焦姆才是真正的失败者,他胆小懦弱,不敢承担。于是,当保尔离开家乡投身革命的时候,他只能在一边看着。     
  说到这里,相信许多看过或没看过这本书的读者都知道,阿尔焦姆是错误的。他不但没有保证自己积极向上,还试图阻止他的弟弟。这个人不值一提。好了,到这里,阿尔焦姆算是失势了,没有必要在宏大的革命叙事中,再提到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了。 
  但是,很快,保尔在养伤的阶段去看望了这位小人物。他在干什么呢?他落后了,干了一系列的蠢事。指望在一个〃工人占大多数〃的国家里,安安心心地作一个小富农,一个典型的落后分子。他现在干的事情,只能证明了当初读者的判断是对的。他就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对革命漠不关心,不关心〃国家大事〃。 
  藏枪的事情,实际上是说明阿尔焦姆已经失势了,他落后了,赶不上〃滚滚向前的车轮〃了;作富农的事情,恰好就是作者踏上的一只大脚,不但证明了他的落后,也否定了革命之后,他会转变的可能。 
  肯定会有人看到这里,跳出来说我是胡说八道。因为后来在列宁去世的时候,阿尔焦姆主动要求入党了!难道不能说明他的转变吗?在这里我们不妨看看当时的场景。   
  在阿尔焦姆提出入党要求之后,一个因为〃光线很暗,看不清是谁〃的共青团员站起来:〃让柯察金同志说说,他为什么让土地缠住了,种地会不会使他丧失无产阶级意识。〃  
  这个人是谁呢?哦,看不清楚。但历史让我们相信,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在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找寻一个人历史上的瑕疵。在他们看来,那些〃地、富、反、坏、右〃的人物,家庭出身不好、对面军队投降过来的家伙,试图入党或进入政府,绝对是投机主义,他们最多只是一个〃同路人〃。时代终将在一个岔路口,找出这些历史问题,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如果我仅仅只是在这本书里,找出阿尔焦姆一个人,似乎难免有些牵强附会。这里我们再找一个人物,他的故事将更精彩一些。这个人叫做杜巴瓦。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杜巴瓦是保尔的战友、朋友,曾经亲如手足的阶级兄弟。他们一起投身保卫祖国的战争,一起在大雪纷飞的工地上铺设铁轨。因为反对新经济政策,他和保尔曾经成为工人反对派,但在政治斗争中他们认输了,主动要求回到党内。他有一个女朋友叫做安娜,保尔是亲眼看着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不过,杜巴瓦有些小气,当他得知有个小伙子也喜欢安娜的时候,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他调开了。 
  接下来是保尔患了伤寒病,病愈之后他回到城市,杜巴瓦已经去共产主义大学深造了。杜巴瓦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作为支持托洛茨基的党员,参加党内大讨论的。附带一句,这次大讨论是保尔仇家的大聚会,图夫塔和茨韦塔耶夫都为支持托洛茨基而参加了。 
  没有必要在这里详细描述双方之间的斗争过程;反对派在这次斗争中失败了。斗争的过程一如我们所了解的那样,杜巴瓦的历史问题被拿了出来。   
  就拿杜巴瓦来说吧,他正是托洛茨基分子破坏党纪的一个突出的典型。……他们以前都在这儿工作过,现在回来就是为了在党内煽风点火……同志们,大家该还记得,三年前,也是在这个剧场里,杜巴瓦同志和一批〃工人反对派〃的成员回到了咱们的队伍里。当时,柯察金发了言,这个发言同时也是受杜巴瓦同志委托做的,发言中说:〃党的旗帜永远不会从我们手中掉下去。〃大家还记得吧?但是,不到三年,杜巴瓦同志已经把党的旗帜抛弃了…… 
  发言的人叫做塔莉亚,是保尔以前室友的妻子。三年前在同一个地方,保尔和杜巴瓦一起反对新经济政策,认为这是资产阶级又回来了,结果他们被开除出了共青团。这段叙述只存在于作者手稿上,发表时被删除了。对照国内普遍见到的版本,这段内容应该是紧接小说第一部分的结尾。 
  在那次斗争中,保尔和杜巴瓦这些反对派失败了。但团省委作出决定〃只要他们检讨自己的错误,愿意回来,欢迎所有的人归队〃。于是保尔作为代表,作了一次深刻的大篇幅的长久的检讨。     
  在检讨中,保尔提到了朱赫来对他的教训,朱赫来说保尔如果站到反对派一边,〃那么我们就把你当作反革命墙壁〃。接着保尔又生出感慨:   
  ……当我们这些死硬分子被开出出组织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才开始懂得,什么叫做政治上的死亡……因此,我们公开地、直截了当地,以工人的纯朴对党说,〃还给我们生命吧〃……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我们能献给党。一切的一切生命、家庭、个人的幸福我们都要献给我们伟大的党…… 
  于是,在这次和托洛茨基反对派斗争中,保尔被作为一杆枪,拿出来对付杜巴瓦了。接下来塔莉亚读了一封群众来信,信里谈到了保尔在此之前和托派分子的一场争论。这场争论很快变成在武斗,保尔被打得满脸是血。不过,那个党支部的许多人都站到了保尔的一边。 
  如果不是因为半个世纪之后,中国发生的历史,我们是不会清楚这种斗争的策略性的。对于塔莉亚这一派而言,她们需要有一些尖锐有力的东西,来对付托派。大家都清楚,会场上的辩论是解决不了问题。正如我们在书中看到的,无论是塔莉亚提出什么观点,还是图夫塔说〃晴雨表〃,都得不到别人的认真对待。台下面始终是乱哄哄的一片,人们早就按照派别战好位置,等待反对某个人。 
  所以,〃文攻〃到这个时候,就一定会发生变化。一种方向,是〃武斗〃;另一个方向,就是拿出大家都认可的标准,来驳斥对方。   
  于是,杜巴瓦的反党历史就成为了一个武器。反对新经济政策的历史,再次被翻了出来。对于论战双方而言,叛徒和反复无常的小人,都是值得鄙视的。杜巴瓦刚好两者都具备了。 
  而保尔就成了另一个典型,他曾经是杜巴瓦阵营的人物,但最后认识都自己的错误,痛改前非,重新回到布尔什维克的队伍中来了。你看,这就是区别。保尔是真正的党员,所以党接纳了他。而杜巴瓦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 
  如果斗争只是发展到这一步,那么我没有什么理由指责作者,受到了这种斗争模式的影响。但故事往往总是凑巧的,事情从来不是单项的。接下来,杜巴瓦出了问题,他和老战友们闹僵了,大家背他而去;他和安娜结婚了,却因为政治观点不合,而导致分居。你看,这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对杜巴瓦斗争的一部分了,这个托派分子,因为政治问题,已经众叛亲离了。 
  再后来,杜巴瓦和安娜也闹开了。在作者手稿上,保尔和丽达参加全俄代表大会的时候,保尔告诉丽达,杜巴瓦表面上向安娜承认,不再参与托派活动,但私下却搞一些小组织活动。于是夫妇之间彻底决裂,杜巴瓦甚至对安娜讲: 
  〃有什么了不起?去吧,去报告吧。你以为,我就这么想当这个党的党员。这种党,连老婆都党特务,偷听丈夫的谈话。〃   
  保尔当时也在现场,他和杜巴瓦很好地谈了一次。这次谈话有两个两点,第一是保尔清楚了,杜巴瓦是不可能回头的,他是死硬的托派分子;第二是杜巴瓦对保尔讲了一句软话。他说: 
  〃保夫卡,我知道你没有僵化,也没有成为怕丢乌纱帽而投参成票的官僚,不过,你是那种除了红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人。〃   
  以上两小节十分重要,我们将稍后再谈。   
  杜巴瓦在这本书里的结局是这样的:保尔最后一次探望他的时候,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脸色灰白,眼圈发青〃,〃身上散发着刺鼻的洋葱味〃,浑身散着一股酒气,床上躺着一个胖女人。 
  杜巴瓦的〃政治生命〃彻底完结了。他对和保尔谈话感到厌烦,〃连我该跟什么人睡觉也要你们下指示吗!这些说教我早就听够了!你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去告诉大家,就说我杜巴瓦现在又喝酒,又嫖女人!〃 
  在苏联官方最终定稿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书上,关于这一系列的政治斗争的内容,删去了一大半。这些我们可以理解,在斯大林最终得到领导权之后,最希望群众获得的信息,不是表现斯大林和诸多反对派的斗争,而是希望群众知道,斯大林从来就是除了列宁之外的,党的第二号人物。他成为列宁的继承人,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的。为此,即便是〃根正苗红〃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东西,也面临删节和修改。
  但有些东西,是负责政治审查的人所无法预计的。比如上面我们提到杜巴瓦说的话,〃这种党,连老婆都党特务〃。这句话传达的信息十分准确,政治斗争已经容不下〃夫妻〃两个字了,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划清界限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也是非常正常的。所以审查人员没有意识到,这个话可以让人认识到,当时的政治斗争是多么地变态和畸形。 
  而杜巴瓦称保尔是〃那种除了红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人,似乎也可以作为许多人对保尔的一种普遍认知。这种认知出于对保尔的爱护,他不是不知道党的问题,而是被〃红旗〃蒙住了眼睛。这是一种肤浅化的表现。身在革命浪潮之中,却不知道风雨的凶险,对于保尔这一级的干部而言,是不存在的。相反,正因为他知道风浪的凶险,所以他必须隐忍和等待,像杜巴瓦那样失去〃政治生命〃的事情,不能在保尔身上发生。否则将来的一切事情,他都无缘参与。 
  而保尔等待的是什么呢?或许就是我们前面谈到的〃集体农庄〃。   
  谈到这里,我们有必要再说一说这次党内斗争。这次斗争是由1923年12月11日发表了一封托洛茨基的信而引起的。信的名字叫做《新方针》,是托洛茨基写给党的会议的。这封信和后来托洛茨基写的两篇文章,以及一些相关材料,一起编成了一个名为《新方针》的小册子。这一系列的材料主要内容有个:〃党不应该追随保守派〃,应当〃使党的机关服从于党员〃;〃清洗机关中的一切官僚主义分子,用新干部取代他们……应该使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愿在党内制造恐怖气氛〃;党的老近卫军有退化变质的可能,应当启用青年人,尤其是青年学生。我们熟悉的青年是〃党的最可靠的晴雨表〃的说法,就是这个时候提出来的。 
  这些材料引起很大范围里的争论,各地纷纷举行各地党组织的全体会议和对〃左派〃反对派的派别会议。保尔他们和杜巴瓦的这次争论,应该就是其中一部分。托洛茨基的支持者,主要是青年学生和机关职员以及一些军事组织,在企业中的支持者很少。杜巴瓦他们几个就是青年学生。 
  我们在书中也看到,保尔和杜巴瓦两派关于党的机关是否已经官僚化,老近卫军是不是已经变质等问题争论不休。但事实上,这场斗争是关于列宁去世之后,谁将成为党的领导人之争。《新方针》小册子,就是为了贬损托洛茨基的竞争者而出现的。所谓〃党不应该追随保守派〃和〃使党的机关服从于党员〃的说法,实际上是针对斯大林。当时斯大林是俄共(布)中央总书记,主管机关行政工作,〃应该使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愿在党内制造恐怖气氛〃的指向也是斯大林;〃党的老近卫军有退化变质的可能〃是指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等人。至于启用青年人,则是托洛茨基在拉帮。 
  与〃左派〃反对派的这次斗争,最终以托洛茨基的失败告终。有意思的是,斗争进行到后期,托洛茨基把话题引向历史问题,希望在历史履历中找到自己是党的二号人物,且功勋卓著的证据。平心而论,托洛茨基的确曾经是党内的二号人物,且在很多场合受到和列宁一样的崇拜。许多集会场合有祝〃列宁同志和托洛茨基同志〃健康的标语,机关悬挂他们的肖像,歌曲和军歌中赞扬托洛茨基。但托洛茨基这次历史问题的追究,却被人翻出了1913年托洛茨基给孟什维克领袖之一的尼·齐赫泽的信件,在信里托洛茨基怀着强烈的不满和愤恨,给予列宁否定性的评价。按理说,1913年的时候,托洛茨基还是孟什维克,作出这样的评价无可厚非。但这些信件被挖出来的时间,恰好是全党在哀悼列宁的时候。在这样的历史问题面前,大部分人失去了理智,将攻击的矛头对准托洛茨基及其追随者。于是,托洛茨基的影响力一下子降到最低点。 
  当然,要等到托洛茨基彻底垮台,被驱逐出境,直至在墨西哥被谋杀,还有待时日。这也不是托洛茨基第一次和斯大林等人交手,但这是一个重要的环节。自此之后,托洛茨基的个人力量再也没有超越过斯大林。     
  在苏联历史上,对于个人历史问题的追究,一直是党内斗争的重要手段。确切地讲,这种手段甚至渗透到社会各个环节。在基洛夫被刺之后,恐怖一时的〃大清洗〃正式开张。在运用行政手段对党内外人士进行镇压的时候,历史问题就成了一把锋利的宝剑。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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