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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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惊昆仑-王度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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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鸾高兴著说:“我愿意去呀!爷爷,咱们一块儿去吧!您也多年没有走江湖啦!”
  鲍老拳师摆手说:“我可不能离家。”
  阿鸾撇嘴笑说:“您不能离开家呀?我可也不能离开您。”说著仍旧拿筷子扒饭吃。
  鲍老拳师眉皱半天,又说:“你别以为你的武艺学成了,其实差得多!在咱们这昆仑派的圈子里边,决学不出甚特别的本领,你应当到外面去闯练闯练。由这里到汉中,由汉中过秦岭至西安府,然后出函谷关,顺著黄河直到开封府;到那里寻著老侠客高庆贵,拜他为师,学学点穴法。”
  阿鸾冷笑道:“点穴法,我才不学呢!好汉子讲一刀一枪,拿点穴就是赢了人,也不能算是英雄!”
  老拳师摇头说:“话不能这样说,点穴法总是应当学的。再说,我叫你出外闯练,是还有几层用意,第一你可以到外面去探听探听小鹤的下落……”
  阿鸾一听这话,立刻扬起眉毛来说:“我要是一出去,准能把江小鹤的下落打听出来,遇著他,我非把他杀死了不可!”
  老拳师说:“他若不与我们作对,或是他的本领并没学出甚么来,我们也可以不去理他。还有第二件事呢,那就是你今年已然二十多,男大当婚,女大当聘,你也应当自己去寻一个好女婿。咱们认识的这些人里全都不行,非得到外边访去。这十几年来江湖上又出了不少后起英雄,一定有与你配得过的人。但是你切要记清楚了,必须要那才貌英俊,行为端正,武艺比我还强的人。如若找到了,就回来告诉我,我再托人去说亲。”
  老拳师说完了这话,却见孙女只是脸红了红,并没有说甚么话,而且停住筷子不吃了。
  老拳师心里就感慨,暗想,到底是女大不可留啊!随又同孙女说:“千万记住了!我虽放你去江湖上择婚,但若看中了人,只消记下他的姓名来历就行。我还要试一试他,确实他的武技比我还高,我才能叫你嫁他,差点也不行。你虽走在江湖上,但也须安娴守礼,不可过份,给我坏了名声!”
  阿鸾姑娘用手支颐,沉闷著并不作声。当日她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自午饭后,她就没摸刀动剑。
  老拳师为孙女择定了行期,就是后日起身。次日就派人给孙女预备行装,并派了四弟子蒋志耀随同上路,以便保护和指导。
  这蒋志耀原本也是老拳师很得意的门徒,就因为年轻时看杜戏,调戏了一个良家妇女,犯了昆仑派的戒条,虽然因为情节较轻,饶了性命,但也挖去了一只左眼。他闲居七八年才将右眼保住,并且武艺也练得非常进步,这几年他也在江湖上行走,名声日起,大都称呼他为“独眼先锋”。如今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非常规矩老诚,所以老拳师才派他随同孙女上路,并谆谆地嘱咐了他许多话。
  到了动身的那一天,是一个四月初旬的晴和日子,鲍家村里来了马志贤、陈志俊、袁志义、张志才等人,都来送阿鸾姑娘起身。
  张志才本来是昆仑派排行十八的门徒。因为近年他的武艺日见进步,所以此次鲍老拳师召了他来看家。他就问说:“阿鸾姑娘打算要到哪里去呀?”
  鲍老拳师就说:“我先叫她到汉中看她的父亲,然后再过秦岭,到西安府见葛志强,叫志强带著她见见西安府的镖行有名人物。由西安府他们东去,见华州李振侠、同州张德豹,再出函谷关访洛宁县铁臂猴梁高、嵩山金脸菩萨太无惮师、开封高庆贵。再叫她往南去访访上蔡的神鞭鲁伯雄、信阳洲的赛黄忠刘匡、襄阳城的花枪庞二。然后再入川省,会会川南的活洲虎、川北的阆中侠!”
  众门徒一听阿鸾姑娘这一次壮行,齐都不胜羡慕。蒋志耀却不禁翻他那只单眼,心说:这一趟简直是充军发配,倘若姑娘在路上有点舛错,我这只右眼睛也得被挖下来。但既然老拳师分派了他,他就不敢驳回。
  当下众人一齐斟酒,为阿鸾姑娘和蒋志耀饯行,并齐祝一路平安。阿鸾此时又有些依依不舍,含泪别了祖父和叔父婶母,她就出村上马,随著蒋志耀起程往北去了。
  蒋志耀穿的是一身青布裤褂,骑著白马,马鞍后行李卷内插著钢刀,他马在前,不快不慢地走著。
  阿鸾姑娘的马是榴红色的,矮小矫健,真正的小川马,新鞍亮镫,辔头疆绳都很讲究。但姑娘穿的衣裳并不太鲜艳,只是蓝绸子的裤袄青鞋,鞋头上只扎著几朵小小的海棠花,头上是一块蓝绸子罩著,辫子藏在衣裳里头,鞍后一个被卷,露出白钢的刀柄。姑娘摇动皮鞭,策马跟随,一面扬起两只灵活的眼睛,看那道旁的山水、麦田稻地和村舍人家。走过了北山就算离了镇巴县,由此该往西去了。
  蒋志耀就在马上扭著身子向姑娘笑了笑说:“鸾姑娘,咱们现在可离开家了。咱们这程子可不近,至少得走二三千里,在路上不定要遇见其么人出甚么事。鸾姑娘你虽武艺高强,可是你没出过远门,我虽走了多年江湖,但也没到外省去过。咱们到外面得时时谨慎,处处小心,无论对甚么人也要谦恭客气,好话说在前头,山贼也得让路。咱们虽然都带著家伙,可是不能随便就亮出来使,武艺也不能轻露,要不然……”
  阿鸾听他说到这里,便睁起眼睛来说:“得啦!你就别废话啦!”
  蒋志耀挤著两只不一样的眼睛,一笑说:“不是废话,这是实话,无论有多大本领的人,没有横冲直闯见谁打谁的。”
  阿鸾生著气说:“蒋师叔你要说这废话,我可就一人走了,你不愿跟著我你回去吧!”
  蒋志耀说:“得啦!得啦!我不说啦!我劝姑娘就记住了两个字!谨慎!”
  阿鸾干脆地答道:“我知道!”
  蒋志耀扬起鞭子笑著说:“知道就好了。”于是两匹马踏踏地向西紧行,当日就到了汉中府。
  在昆仑镖店里阿鸾见了她的父亲鲍志云及几位师叔。鲍志云听说女儿要走远路,闯江湖去,他就非常的不放心,可是因为是自己父亲叫她出来的,自己又无法再送她回去。本想再派两三个人随他们前去,可是,一来自己镖店里现在所有的人还不敷用,而且别人都不愿出这趟远门;二来是女儿的脾气骄傲,她决不愿再有别人跟随她;所以鲍志云就写了一封信交给蒋志耀,让他们到西安店时给葛志强,叫葛志强设法派人沿途保护阿鸾。
  阿鸾在这裹住了一宵,次日清晨,她就辞别了父亲,又同著蒋志耀动身。由汉中行了一日便到留灞县,宿在师叔郑志彪的镖店里。
  次日再往下走,中午时就过了苍翠巍峨的秦岭,所幸天气晴朗,山里的行商客人很多,并没遇见强盗。晚间来到大散关,这里也有一家昆仑镖店,是三年前才开设的,大镖头鲁志中。
  鲁志中一见阿鸾姑娘前来,不胜惊异,蒋志耀又把老师父所说的行程都告了鲁志中。鲁志中的脸色都变了,说:“姑娘千万不可再往下走了,到趟西安玩玩还可以,不能再往下去。现在了不得,河南省中出了几位武艺高强的少年好汉,最有名的是龙门侠纪君翊之孙,名叫纪广杰,今年才不过二十岁,武艺高强!连开封府的高庆贵都败在他手里,听说这人往西边来了,他要会会华州李振侠,碰巧还要到镇巴找我老师比比武。这人本领在我们昆仑派之上。姑娘,你若遇他,他若知道你是鲍昆仑的孙女,你就非得受他的欺辱不可!”
  蒋志耀一听当年被人称为南北二绝的龙门侠,现在他的嫡孙竟已出世,他就吓得直瞪著那只独眼变色说:“这可惹不了,龙门派可比咱们昆仑派又高得多了!老师早就劝咱们学了武艺不可自满,就常说譬如龙门侠、蜀中龙,人家是不收徒弟,倘若他们传出来徒弟,一个就可敌咱百个。”
  鲁志中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去禀告师父,就是听由东来的人说,江南一带新近出来一位少年侠客,剑法高强,行迹诡秘,有人疑他就是江小鹤学成武艺又出世了!”
  蒋志耀吓得斜著眼睛瞧阿鸾,刚要说现在可真得商量商量了,也别顾了闯江湖,得想法看家,不然江小鹤要找到镇巴去可怎么好?
  却不料鲍阿鸾把她那双明丽的眼睛一瞪,说:“鲁师叔跟蒋师叔你们全都不要管,我非得迎头会、会那龙门侠的孙子不可。江小鹤他若真到外面来了,那更好!他在江南我找到江南,在海北我就找到海北,只愁我找不著他,并不怕他来找我!”
  说时一手叉腰,双眉直竖,简直不似个闺阁的少女,却像个横打江湖的霸王。
  蒋志耀还要说话,却被鲁志中用眼色阻拦住。少时在这里用毕晚饭,鲁志中就特别抽出一间干净房屋来,请阿鸾姑娘去安寝,他却与蒋志耀一同商量到明天如何劝阻阿鸾的办法,两人虽都知道阿鸾性傲,但想她毕竟是女人,明天劝一劝,再过甚其辞地说点利害关系,她可就回去弋了,并没想到旁的事,更没料出鲍阿鸾竟于当夜内抛下了蒋志耀,匹马单身往北走去。
  这大散关是秦岭山阴的一座要隘,有一座城,数十家铺户,白天是商贾往来,车马络绎,晚间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山峰上的明月,照著下面的一座荒城一条驿道。
  鲁志中的镖店本设在城外,很方便,鲍阿鸾趁著店中的人熟睡之际,她暗暗地收拾好了行李和马匹,出门上了马就往北去。她恐鲁志中发觉追来,又将劝她回去,就急急地挥鞭,在月色下山风里,往北跑去。
  这驿路直达西安府,鲍阿鸾走了六七十里路,天色就渐渐发晓,又走些时,路上就有稀稀的行人了。行人都注意他这孤身女客,但她却似目无旁人,一直地策马前进。傍午时找了镇店用毕午饭,打听出路径,仍往下走去。直走到黄昏时分来到一座县治外,她因身体疲倦便投店住了。向店家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兴平县,还有两站便是西安府。
  这店房内住的客人很多,院子里挤满了马车,客房里都点著灯,有各种口音的人在高声谈话,鲍阿鸾来到这里倒没有甚么人注意她。
  店伙给她端进饭来,看见她摘去了首帕,露出大红辫根来,就问说:“姑娘,你就是一个人吗?从哪来呀?是到西安府去吗?”
  鲍阿鸾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她用完了饭,叫店伙泡一壶茶,自己把门掩上,随就躺在炕上歇息。心里却想著明天到西安府去应当怎样,是否要去见师叔葛志强?想了半天才决定还是不见他们,不单不找他们,连西安府都不必进,只绕城过去,向东直出函谷关。只要一离开关中,那就没有昆仑派的人了,也就没有人再拦阻自己了。
  她又想:“不知那个龙门侠的孙子姓纪的人,到底武艺怎样,难道他的武艺真比我还强吗?我可不信。”又一想:“鲁志中听人说江小鹤现在又出世了,他在江南颇有名声,这我倒要找他去,看看十年以来是谁的武艺学得好?虽然我爷爷说他那个师父武艺是如何高强,简直跟神人一样,他学出来的武艺一定也不错,但我也不信,我倒要跟他比一比。无论他的武艺是比我强,或是比我弱,我也得想法杀死他,决不能叫他生在人间。”一想到这里,不知为甚么,她又有点伤心,咬咬牙,用被蒙头睡去。
  次日清晨起来,梳洗毕,她叫店家准备好了马匹,她付清店账,就牵马出门。一离开热闹的街道,她就上马驰往东去,走下三四十里太阳才高升起来,竟已到了咸阳城外。一条汪洋的大河横在面前,有一个很热闹的渡口,十几只大船正在往来渡人。
  阿鸾下了马,就向旁边的一个人问说:“请问,往西安府去要过这道河吗?”
  这人像是个买卖人的样子,身旁有一辆驴车,他眼睛直直看著河面上的船只,并不转头来瞧阿鸾,只点头说:“船不是这就来了?人太多,济不上不去。”
  阿鸾吃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师叔刘志远。这刘志远现在是在西安利顺镖店葛志强的手下当镖头,已有二年没回镇巴县去了。如今贸然叫了一声,不想果然是阿鸾,他就牵马走过来,说:“鸾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言时脸上显出诧异之色。鲍阿鸾一看又见熟人,她就不由有点扫兴,叫声师叔,施过礼,然后就说:“是我爷爷的主意,叫我到外面来闯练闯练,并派我蒋叔跟著我,我爹也很顺意。可是到了大散关见著鲁志中师叔,忽然他们又要劝我回去,我已然都出来了,回去岂不叫人笑话?所以我半夜里就一个人走下来,现在打算先到西安府,然后再往东去,出函谷关奔河南。我爷爷他还叫我到襄阳,到阆中呢!”
  刘志这一听,吓得他的头上直流汗,但他是在镇巴看著阿鸾姑娘长大的,深知姑娘的骄傲脾气,随著假意地笑了笑,说:“鲁志中简直跟老师一样了,武艺越高了年岁越老了,胆子反倒更小了!凭姑娘的这身武艺别说走河南、襄阳、阆中,就是走到两广云贵,哪个不要命的人又敢欺负你?姑娘别忙,先跟我到西安府,在镖店歇一歇,玩一天,然后我可以跟葛师兄告假,我送你出关,我还想到外省去见见世面呢。”
  阿鸾一听,十分的高兴,就点了点头,又问:“我去见了葛师叔,他会拦我吗?”
  刘志远笑著说:“谁能拦你?是老师父叫你出来的,别人能把你拦得回去吗?除非鲁志中,那个人简直像个老妈妈,一点事他都怕,他都小心谨慎!”
  少时,船只来到了,船上的人一面下来;这岸上的人、车、马一面往上去拥挤。
  刘志远牵著他自己的一匹黑马,并牵著阿鸾那匹红马,就一同挤上了船。
  船的面积很大,能容三辆车、四五匹马,还能站上十几个人。
  船夫一共五个人,都光著膀子,手拿著一丈多长、头上包著铁的长篙,点著水,使著力地吆喝。这只船漂在浑浊浩荡的水面上向前行进,但行进得非常之慢,走了半天,还像没有走似地。
  这时太阳已升得很高,照得水面黄中透紫,并冒著闪闪的金星,背后的一座咸阳城可渐渐离得远了。
  鲍阿鸾就在船上问刘志这说:“我鲁师叔说是甚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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