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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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2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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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告诉我,建成叔为此非常恼火,对全村的人几乎都发过火。可发火有什么用呢,他谁也阻止不了,大家依然还是看着他的行动,就是建成叔的儿子失手打死海兴叔独生子的那一年,大家虽然也是抱着同情心却依然还是这么做的,不敢明着去建成叔家的麦场上看,就偷偷地去看,没有人愿拿一年的收成当儿戏。村里人是出于无可奈何,可却伤害着建成叔的心,听父亲说,建成叔为了报复大家,还经常搞一些突然袭击,比如有时到大中午了也不见他在麦场上摊麦子,大家就都放心地去摊自己家的麦子了,到了午后,建成叔会突然召集全家人在麦场上摊开麦子,弄得大家惊慌失措地赶紧收拾起自己家的麦子,以防被暴雨袭击。建成叔偶尔也还足会碾一场好麦子的,只是这样的的机会非常少,建成叔像他家的麦子一样,一直活在霉运里。 
  我去看了一次建成叔。 
  是个晴朗的午后,太阳热辣辣的,像个火球,这样的天气,怎么看都不像会下雨的天气。当时建成叔顶着个白头颅,正在他家的麦场上摊麦子,一看到我来了,他像见了上面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似的,慌得停下手里的活,我……你的……嘴里呜啦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看了看他摊在麦场上的麦子,随口问了句,建成叔,你摊麦子啊。 
  建成叔一听我的话,脸唰地一下全红了,他赶紧低了下头,不说话了,他刚才一直闪烁不定的目光也移到了别处,他那枯草一般的白头发,却让我又一次真实地看到了他的凄苦。 
  见我无意识的问话刺中了他的要害,我心里很难受,赶紧补充道,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来看你家……我家的麦子早已经碾完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叔……你还好吧? 
  建成叔这才抬起头来,对我勉强笑了笑,说,大侄子,我早就想过去看看你了,只是我……一直忙呢…… 
  叔。我叫了一声,一下子却没有话说了,那些话就像是哽在了喉咙里,我怎么也吐不出来了,我就随手从地上抓起一个麦捆,想帮他摊麦子。建成叔一看,冲了过来,惊慌失措地从我手里抢下了麦捆,说,这可不成,可不敢叫你干这个,听说你调到京城去当大官了,咋能叫你干这个呢。 
  我只好又给他解释了一下我的情况。 
  建成叔当然不信,他对我很晦涩地笑了一下,说,你骗叔干啥,叔又不找你办啥事,现在的人,都顾自己呢。其实,我那天看到你回来了,都看见是省城部队里的车送你回来的,他们都说送你的车是出租车,我去过省城,我知道那可不是出租车,你给叔装啥呢…… 
  他的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可是我的脸已经在发烫了,我无心再听他说这些了,便支吾着,赶紧离开了他家的麦场。 
  这几年,我最怕村子里的人用这种口气给我说话了,他们都认为我混出息了,有了各种各样的难事的时候,他们只管去找我父亲,让我父亲给我施加压力。终了事办不成,就以为我在拿架子,不愿意帮他们的忙,一点也不顾及乡里乡亲的情面,他们只会在背后埋怨我,却从来不知道我也有我的不顺和难处呢。 
  回到家里,我把去看建成叔的事给父母说了,他们听了都不说话。我的心里挺不是味的,想着自己在外,虽不是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可也是谨小慎微。如今的社会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社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可能透明得如同一块玻璃,谁也不知道今天对你一脸热情真诚的笑脸人,明天是不是就是把一把刀插进你软肋的人。一个人无论表面上多么风光,他的背后也都有不为人所知的艰难,何况我还真不是村里人看着的那样风光的一个人物。 
  我埋着头一个劲地抽着烟,父亲看我不高兴,就说,你也别往心里去,建成这样说,也是随意说的,没别的意思。 
  母亲也开导着我说,你建成叔也不容易,儿子进了监狱,闺女又没有下落,他心里难受,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我对父母说,我没有怪建成叔的意思,只是我 
  我没有再说下去,父母也都明白我要说啥话,父亲微微地别过了脸。不一会儿,父母便扯起了别的话题。 
  我却心不在焉。 
  父母都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们自己说着也没啥意思,就不说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炸雷,我们都被这声炸雷惊动了,相互看了一眼,我看到父母的眼神都很平静,父亲还淡淡地说了句,建成今天摊了麦子呢。 
  真是奇怪了,这老天咋就死活和建成叔这个人过不去呢。 
  顷刻间,暴雨降临了。雨下得很猛,我们一家人站在屋檐下看着猛烈的暴雨发呆。我能想像出,此时,建成叔在他家的麦场上的狼狈样子。 
  母亲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建成真是可怜,上辈子不知他干下啥事情了,让老天把他记得这样清楚。 
  我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的脸上还挂着对建成叔怜悯的表情。我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道,我想帮建成叔一个忙!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看着我,满眼的期待。母亲也看着我,似乎等我说话。 
  我说,我可以想法子给建成叔登一些寻人启事,帮他找找瑛子。 
  这回,父母没有为帮别人办事吵嘴,他们都表现出空前的兴致。父亲对我说,要是能帮了这个忙,可算是办了一件大事呢。 
  母亲还欢喜地补充了一句,这要能把瑛子找着,让她回家,可不就是帮了你建成叔的一大忙么,说不定从此以后,他的运气也就转了,以后我们摊麦就得要多关注天气预报了呢。 
  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把我的话告诉了建成叔,他到我家里专门来了一次。那天我刚好不在,去看我的老姨了,回来后听父母说了,我本想去建成叔家里找他的,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我怕我去给他说了,如果找不到瑛子,不就是真把他给骗了,也就真成了他眼里的只顾自己不愿帮助别人的人了吗。 
  回到北京后,我利用我当记者的便利,给全国各地的朋友打电话,发电子邮件,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寻找瑛子的活动。 
  三个多月后,我的一个朋友在河南洛阳有了瑛子的消息,只是瑛子已经在那里的一个叫阳水泉的村子里结婚,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瑛子是被人贩子贩卖到那里的。 
  进一步核实后,我赶紧给我哥打电话,把这个准确消息告诉给他,叫他赶快转告建成叔。 
  建成叔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天就带了儿个亲戚赶到车站,去了河南洛阳那个叫阳水泉的村子,找他的闺女瑛子。 
  后来,我听我哥给我们打电话说,建成叔他们终于在阳水泉找到了瑛子。阳水泉是洛阳一个僻远的小小的村落,虽然山水比我们村子要葱绿一些,可村子里却尽是一些东倒西歪的房子,非常破烂。建成叔找到瑛子时,瑛子正怀里抱着她的儿子。看到她爹,瑛子愣住了,尔后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可到最后,说死说活,瑛子都拒绝跟着她爹回家。建成叔和几个亲戚只好含泪回去了。一回到家,建成叔就病倒了。 
  我想,可能是瑛子怕她的婆家难为她的家人,才这样的,本来还准备着托朋友找当地政府部门,帮助瑛子回家呢,可我哥说,建成叔让他转告我,不要再为这事忙乎了,瑛子愿意在那里,就叫她在那儿吧,她有了孩子呢。 
  我的心里就有些怅怅的,可到底这也是人家的事,也就放下了。 
  到了第二年夏天,快到割麦子的时候,我哥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建成叔死了,他自从河南洛阳回来后,就一直病着,这不,说死就死了。 
  我哥还在电话上说,建成叔这一死,今年割了麦子,打麦碾场的时候,可咋办呀? 
  我没好气地说,咋办,你不会看天气预报?! 
   
  作者简介: 
  温亚军,1967年出生于陕西省岐山县,1985年入伍,在新疆服役16年,现为武警总部中国武警杂志社编辑。先后在《天涯》、《花城》、《当代》、《十月》、《中国作家》等杂志发表小说一百五十多万字。著有长篇小说《仗剑西天》、《无岸之海》、《岸边的潘多娜》,中短篇小说集《白雪季》、《苦水塔尔拉》《寻找大舅》等,其中、短篇小说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作品与争鸣》、《作家文摘》、《中篇小说选刊》和《中华文学选刊》转载,有的作品被翻译成日、法文,小说曾获第三届、第五届、第七届、第八届全军文艺新作品一、二等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单纯中的蕴藉
王一川 
  我是在2003年年底收到这几个短篇的,就信手按收到的自然顺序读了起来。下面谈点阅读感想。 
  我读的开头一篇是《天气》。它写了老家农村的人情世故。它既写父母的老态,又写村里人的俗气,还用较多的笔墨刻画出建成叔这个倒霉人物。他家摊麦子时总会赶上下雨天,所以村里人总是拿他是否摊麦子作为晴雨表。“我”回到老家,见到建成叔的霉运依然如故,甚至越来越倒霉。他不仅儿子柱子失手打死人,还气得女儿瑛子离家出走。“我”设法给建成叔以帮助,没想到无法改变他的命运。小说似乎心思较多、也较分散,既想写家乡父母及其周围关系,又想较多地刻画建成叔的命运。结果呢?可想而知。在这些方面都用力了,但都感觉用力有所不够。我想,作者如果集中笔墨写建成叔,把这个生活中的倒霉蛋写尽写绝,是否效果更好些? 
  接下来是笔记小说二则《绝债》和《绝瞎》。两篇都围绕人情世故中的“绝”字做文章。首先是《绝债》,叙述绸缎商人吴亮与其同道好友季远志交往的事。季远志对待朋友有个与众不同的原则: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他宁肯自己花二十八万元钱把吴亮从监狱里赎出来,也要吴亮及时归还十万元借款加上十五万元利息。他的原则是:“当初我救他,本是朋友情分。现在我找他索债,却是本分。情分本分之间,总是有一个理字。”由于他做人如此绝情,害得吴亮与他绝交。但是,当吴亮再次遭受牢狱之灾、绝望地发现这次再没有季远志这样的朋友来救赎自己时,又是季远志及时出手相救。季远志的信条是:“你我相交一场,休说二十八万,即是把我的生意全赔进去,也是要救你出来的。这是情分。你欠下我一分钱,也是要还本还息的。这是生意。”这里证明了情分无价而生意有价、两者之间可以分离的交友原则。从这点看,季远志这个人物以及他承载的交友原则是写得比较有意思的。 
  《绝瞎》写瞎子阿三忠义仁厚的故事。阿三是可以统领上百号瞎子的“瞎王”,与程员外可谓“不打不相识”。在一次率领瞎子大军与程员外冲突后,竟与他结成了至交。程员外因病去世前,把家事全托付给阿三。阿三忠实地完成了程的遗嘱:把他的与续弦珍儿私奔的儿子程兆初找了回来,继承家业。为了打败变节变心、并且篡夺程家继承权的阿琴和阿六,阿三再次动用瞎子大军,终于取得胜利。得胜后他立即履行自己对程员外的承诺,然后率领瞎子们撤走了。这两篇笔记小说写得言简意赅、人物鲜明,颇有古典笔记小说的味道。 
  《张三讨债记》同《绝债》有些类似,即都是写讨债的。只是《绝债》是借讨债而写出一种绝情——朋友间绝顶真挚的情分;而《张三讨债记》则是写欠债的如何算计讨债的。张三去李四家讨债。前后去了四次。第一次去讨,一无所获,连饭也没能吃一顿。第二次去时,李四谎称借钱给王五医治小孩的心脏病了,而且病痊愈后老不还,使得张三不仅怜悯之下放弃了讨钱念头,而且也对赖债不还的王五产生了恶感。第三次去时做了充分的准备:先是给李四去电话打招呼,再就是预备了很充足的理由——儿子高考需要用钱。没想到被李四预先与王五串通,安排了一场妻舅被车撞需要用钱的骗局,所以又归于失败。紧接着讲述张三在大街上碰见王五,才知道事情真相。原来是张三自己和王五两个人都被李四骗了。张三第四次去李四家讨债时,精心地做好了“长住沙家浜”、不给钱就不走的打算。李四借故出门去,使得张三在与李四妻菊花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让李四戴绿帽子的念头。但这恰好为李四与菊花合作实施“捉奸”计谋提供了机会。结果是,张三不仅没能要回来最初的那两千块钱,而且又贴进去两千五百块钱“名誉损失费”,仍然算计不过李四。这样的叙述是清楚的;当然,另一方面看,也可能是太清楚了。如果你在阅读中有时可以预见到叙事的结局,那么它可以让你品位的余地就比较小了。 
  《土天》看起来没什么故事,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主角——读书人“他”只能算形式上的主角。其实,它有故事、也有主角,只是这里的故事和主角是重叠的,这就是沙尘暴。小说实际上是借写沙尘暴而探索世间的神秘本相。文本层面尽力铺陈沙尘暴的威力,以及有关宇宙本相的探索,显得丰富而复杂。但是,实际上,它透过这种复杂是要传达一种单纯题旨:沙尘暴通向宇宙与人生的深层奥秘。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写得是成功的。至少,孤陋寡闻的我还从来没有读到过这样写沙尘暴的小说呢(前年看过类似题材的电视电影,拍得不错)! 
  最后读到的是《米香》。初读一遍,发现它的故事实在有些单纯,讲了男人佟眼中的奇女子米香的故事,单纯得让你似乎看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稍稍仔细点阅读,就会发现这种感觉过于表面了,因为它的单纯事实上掩盖着、或者说可以通向别一种有意味的蕴藉。可以说,它在单纯的奇女子故事表层中蕴蓄着另一种性别认同表意代码,指向男性成长中的女性性别认同题旨。小说写新疆一个叫下野地的地方,那里有个会游泳的漂亮女人米香。她的出众的游泳技术引来了叫佟的少年的模仿动机,而她的美貌则吸引了张山的求爱冲动。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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