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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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清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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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是当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两伤

  原本我以为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四阿哥才刚走,我还未走回席上,便见八阿哥神色匆匆的走来。
  我本不想搭理他,却被他一把抓住,直直的往后院拖去。他的动作是近乎蛮横的粗鲁,一点也不像平日那个温润如玉的八阿哥。一路上,我想过甩开他的手,可他拽得很紧,甚至由于我的挣扎而再度收紧了手掌,掐得我生疼生疼。
  他一路将我拖进书房,‘砰’的一声摔上了门。未点灯,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的静默着,无边的黑暗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想要看清他。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静静的等着,等着,直到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窗子猛地被打开了,一轮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我看清了,他在生气。
  “你做什么?”我站在他身边,问。
  他紧锁眉头倚在床边,好似不愿搭理我似的,月光隐隐罩在他身上,寒气逼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仿佛已经平复了起伏的心情。突然,我看到他赌气似的鼓起了嘴,然后摊开手掌伸向我道,“拿来!”
  我一愣。“什么拿来?”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甩开手,背过了身去,“你没有东西要给我吗?”
  “啊?”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今天你就打算用那些破烂打发我了?”
  ‘噗哧’!我猛地笑出声来。他呀,我当是什么事呢,竟然有人这样讨要生日礼物的!我眯着眼,扯了扯他的袍子,有些委屈的说道,“我送的可都是宫里搜刮来的好东西,怎么能说是破烂呢!”
  他冷冷的回道,“可你知道我并不想要!”
  “切!”我撇撇嘴,“那不知八贝勒想要什么呢?”
  “你!”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好像要将我吃了一样。
  “无聊。”我小声说道,学着他的样子倚在了窗框上,“我都没生气,你就为这点小事气成这样啊,真是小心眼。”
  他刚想发飚,我赶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盒子,极不情愿的递到他面前,“喏,自己打开看看吧。”
  他的眼睛一亮,脸上马上漫上了笑意。一把结果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
  “这是……?”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一一拿出盒中的三个锦囊。
  “我知道自己绣工很烂,不过你可不许给我笑出来。”说着,我白了他一眼。
  “还好,也不是‘很’烂。”他笑了笑,刻意加上了重音。
  说着,他便要打开锦囊。
  “诶……等一下。”我拦住他,又将锦囊收回了盒子里。“现在不许打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没这个必要。”我把盒子重新递给他,“你可把这个收好了,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犯了什么大错的话,你就打开第一个锦囊。然后里面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打开第二第三个。”
  “犯了大错……?”他喃喃,“妍儿,你又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耸了耸肩,“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妍儿……你好像有很多秘密瞒着我。”他沉吟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吗?”
  我怔怔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的笑了,说道,“你确实没有。”
  我看见他的瞳孔渐渐放大,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我。
  “你有你的妻子需要保护,还有你的儿子需要保护,有你的兄弟需要保护,还有支持你的大臣需要保护。你说,你还有什么精力来保护我呢?”我淡淡的看着他,平静的叙述,心中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你知道吗,今天我才发现自己过去有多天真。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们这样就很好了,你爱我,我爱你,然后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可以很幸福。甚至,我以为自己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抱负,可是今天我看到你和齐悦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得不到’真的很痛苦。原来,我们谁也保护不了谁。”
  “你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一下柔软起来,他掐住我的下颚,将我的头抬起到足以与他对视的高度,问,“天真一点,不好吗?”
  我回答,“可惜我们已经失去了天真的资本。”
  “妍儿,你知道了什么?”
  我轻轻摇头,反问他,“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的冲出来?”
  他闭上眼,无奈的说道,“因为老四回来的时候对太子说,‘比起这儿的戏班子,臣弟倒是更期待暄妍格格的戏’。”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按住我的肩头问,“老四……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呢?”我凝视着他,嘴角透出苦涩的笑意,“说他拿你大婚时候的事为饵去套九阿哥十阿哥吗?还是怂恿他们除去我?又或者说他的眼线不巧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然后以此为把柄让你鼓动大阿哥荐你为太子?再或者是,崔麽麽也是他下的套?”
  “你……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颤抖了。
  “是啊,都知道了。知道我从进宫以来一直在身边服侍的贴身宫女是他的人,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原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说起来我还真是自作孽,竟然还把他的人送出宫去,以为自己还算是个不错的主子。哼,难怪四阿哥会觉得这戏好看,原来剧本都是他编的,而我们只是他的小丑而已。”
  我苦笑两声,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抓住我的手,柔声道,“不,你没错,你从来都没错。”
  “没错?”我自嘲的笑笑,“是我的天真,自负和任性才害惨了你。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我想到的一切可以帮助你,甚至我怨过你,怨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为什么要做那些无用的事。原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就走近了他的圈套里,是我的过度自信才把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啊,的确是我,或许没有我的提醒,不会有那么多可笑的事情发生,或许没有我的痴心妄想,他也不用受制于人。
  我一直以为历史是如此的,所以我想要避过历史,可是不知不觉间,我似乎成了历史的推动者,他的不幸似乎全都是我造成的。
  “所以,你怎么还有能力保护我呢?”
  “妍儿,我……”
  “我不想躲在你的羽翼下。”我打断他,拼命摇头,“你保护了我就会让自己遍体鳞伤,我不想要这样的保护。既然保护不了,那么不如就让我来承受吧。我自己种的因,就该自己来收这果。你有太多人需要保护了,我根本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忽然,他的眼中漫上一股奇异的笑容,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越来越艳丽,却是一种衰败前的残艳,“妍儿,你的自尊心太强了,所以你不希望任何人帮你。可是能不能请你也顾虑一下我的自尊心,既然我喜欢你,那么你就是我永远的责任,怎么可能不管你?”
  “胤禩……”我轻轻唤着他的名,眼眶干涩而疼痛。我不能哭的,我不能软弱,软弱的我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你能不能,喊‘停’?”
  他一怔,无声的搂住我。
  “我已不能再对你好,因为我的好伤害了你那么多,你让我该怎么办?”我靠在他胸前,小声的说,“所以你来喊‘停’好不好,让我有勇气,离开你。”
  他沉默了,只是搂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直到我疼的叫出声来,他才道,“如果你再说这样的话,惩罚可就不是这么轻了。”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却一如往常的温柔微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你给了我喊停的权利,那么就由我来决定。而我的决定是,有我一天,你永远别想喊停!”
  “为什么?”
  “因为我不满足啊,我还想要你的好,想要更多更多你的好!”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我越来越呆愣的表情,我却发现,洒在他身上的月光一下变得温暖起来。
  不知是月光温暖了我们,还是他温暖了月光。

  丧母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良妃薨。
  消息传到康熙耳中,他只是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然后命人好好安排后事。
  这就是帝王啊。他爱过很多人,宠过很多人,或许他有一生中最钟爱的几个女子,但对其他人来说,过的也只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的生活。
  说来也讽刺,良妃过世时最后守在她身边的,不是她又爱又恨的丈夫,不是她唯一的儿子儿媳,偏偏是我这个外人。
  那天,我本在宫中散步,走着走着却听墙后有几个宫女在嘤嘤哭泣。离歌好奇,上前打探,一问才知她们是良妃宫里的,太医刚走,说是撑不了几天了。
  我心中一下就凉了。八阿哥正在外办差,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至于康熙,后宫多一人少一人与他也无大碍,我想了想,便决定亲自去看看情况。
  过去,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柔和的女子。波澜不惊,淡淡的,虽然不引人注目,却让人很喜欢亲近她。可是当我见到床上苍白削瘦的人时,我彻底明白了,岁月原来可以将人折磨至此。从四十五年行围之后,短短五年不见,她竟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差了那么多。凹陷而干涩的双眼,黯淡的肤色,干裂的嘴唇,太医说这是忧患成疾、油尽灯枯,我却明白,是皇宫,是这座皇宫吸走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娘娘。”我轻声唤道。
  她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我,稍稍愣了一下,“你是……?”
  “娘娘忘了吗,我是暄妍,四十五年您随皇上出塞围猎的时候,您还给了我一副极有效的解救汤呢。”
  “啊,是你!”她抿着唇,对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最近我似乎把许多事都忘了。”
  我轻轻坐在她身边,道,“娘娘贵人事忙,这些小事忘了就忘了吧。”
  她摇头,“我知道这是大限将至。唉,不提也罢。”说着,她似乎一下精神起来,拉着我的手道,“对了,不知道格格最近可有见到八阿哥?”
  “皇上派八阿哥外出办差了,要好些日子才回来呢。”
  “是吗?”她轻叹,然后捏了捏我的手掌道,“有些话,我想请格格替我转告八阿哥,因为我怕是等不到了。”
  “娘娘!”我抓着她,心中一颤,“娘娘会好起来的,八阿哥马上就回来了!”
  她沉默,颊上飞上一抹诡异的红润,“暄妍格格,你是个可以信任的孩子,答应我好吗,一定要将这些话转告八阿哥。我知道的,你们关系匪浅。”
  十一月里,屋内的暖炉并不旺,可我的手心早已渗出丝丝薄汗,不知是因为良妃的话,还是我自己内心的恐惧。
  许久,我终于说道,“娘娘,请吩咐。”
  虽然已在生死边缘,可她仍旧是个聪明的女子。以前,我只觉得她是一个好女人,可今天,我却隐隐有一点敬佩她了。所以,我想要帮她。
  她笑了,朦朦胧胧,若隐若无,她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俯下身。我凑到她的面前,她贴在我的耳边,开始一字一字叙述,她说着会停下歇一口气,然后继续。好一会儿,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如同细蝇般,终于,随着呼吸一同停止了。
  我对着她无声点头,你放心,八阿哥会很好的,因为他有一个深爱他的额娘。
  十二月刚出头,接到消息的八阿哥匆匆从外地赶回,良妃的后事还未料理完,他自己却一病不起了。我人在宫中,外边的事不甚了解,只能在每天散朝之后拦下十四阿哥探听只字片语。
  据说他的病反反复复,才见起色却又再添凶势。直到除夕的家宴上,见到单独出席又形容憔悴的齐悦,我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拜托十四阿哥陪同去了贝勒府。
  我们踏雪而行,脚下虽重,却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沉重。
  转过回廊,忽然,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似乎也瞧见了我们,缓步上前,俯身道,“十四阿哥吉祥。”
  十四点了点头,指着我说,“这位是暄妍格格。”
  那女子低着头,又恭敬的请安。
  我看着她,有种异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她的相貌并非是那么国色天香,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会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不同于齐悦的骄横任性,她是一个如水般的女子。只是没想到,八贝勒府竟然有这样的角色。我想着,便问,“你是谁?”
  “奴婢张清婉。”
  张清婉?我努力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看她的衣着并非是一般的下人,却又自称‘奴婢’。忽然,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半信半疑的问,“莫非……你是弘旺的生母?”
  “正是奴婢。”
  原来如此……没想到,弘旺的母亲竟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想来,若不是因为齐悦当家,以她的温秀,再加上诞有八阿哥唯一的子嗣,又岂会屈于侍妾身份?世事无常,也不过如此而已。
  打发了张氏,我们很快就走到了八阿哥的屋前。十四阿哥的脸色不好,反复告诫我要有一个心里准备。说八阿哥精神虽然不济,脾气却是一反常态的暴躁。
  我半开玩笑的说,“大不了把你先扔进去给他骂个过瘾,这样我岂不是万分安全了?”
  他生气的瞪了我一眼,挥挥袖子走人了。
  我苦笑,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虽然有光线挣扎着透过紧闭的窗户射入,却依旧死气沉沉。
  我轻轻向内室走去,没走几步便听屋内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齐悦么?”
  原来他醒着。
  我没有应声。他又问,“什么事?”
  我不答,再次向内走去。
  他躺在床上,合着眼,却紧皱眉头。面颊清瘦了些,好在脸色不差。
  我静静立着,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与他的心跳一同起落。
  好一会儿,他又说,“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口气似乎有着不耐烦。
  我轻笑,坐到床边。
  他猛地转过头来,厉声道,“不是叫你出去吗!”
  我吓了一跳,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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