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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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第01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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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艾青说:“我知道你很喜欢萧耘,天遂人愿了。我发现很多人都喜欢萧耘,她对人亲切,歌也唱得好。”
  1987年7月,郑愁予和夫人余梅芳从美国来了。他们想去看看萧军和萧耘,艾青叫我向作家协会要车。他对郑愁予说:“我和高瑛陪你们去,你们看新朋友,我们看老朋友。”
  萧军的家住在后海北沿鸦儿胡同。那是一栋危旧小楼,楼梯板踩上去颤颤悠悠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塌下去。萧军把他们的家比作“蜗蜗居”。一大家人都挤在里边住,没有牢骚,没有怨言。客人走进去,听到的是笑声,感觉到的是热情和真诚。
  从萧军家回来的路上,余梅芳对我们说:“看了萧军的住处,心里很难受,像他这样一位有名的作家,居住的环境可太差了,有没有人关心他们?”
  艾青说:“有些作家,要是和过去比,也许现在是在天堂里。”
  萧军家搬到木樨地新居不久,听说他得了“贲门癌”。这是一个吓人的消息。
  艾青对我说:“我们去看看萧军吧”。
  我问:“带什么礼物去?”
  艾青想了想,指指窗前那盆花说:“萧军算是个君子,就把这盆‘君子兰’送给他吧。”
  正在开花的“君子兰”,是长春的朋友刚刚送给艾青的。那个时候的“君子兰”,还是花中的佼佼者。
  那天,萧军见到了艾青,满脸笑容。他坐在床上,不像是病中人。我想,他是心太宽?还是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我抓紧机会拍了几张相,这竟成了艾青和萧军最后的留影。
  临走时,萧军小声对我说:“艾青走了大运,找到你这样的好老婆”他说完笑了。
  艾青问我:“你们俩在说什么?我的耳朵背,听不清楚。”
  我说:“他说我走了大运,嫁给了一位大诗人。”
  艾青不相信我的话,说我骗他。
  走出萧军家门,我告诉艾青:“萧军说,你送给他的‘君子兰’,他很喜欢。”
  艾青说:“我也很喜欢,送给萧军,我是割爱了。”艾青问我:“癌真的是不治之症吗?如果是这样,萧军这个‘出土文物’不是很快又要回到土里去了吗?”
  说也巧,几天后,中医医院邹光大姐给艾青送来了“绞股兰”,说此物能抗癌。邹光大姐刚离开我们家,艾青就说:“高瑛,你赶快把‘绞股兰’给萧军送去,一定叫他吃,就是救不了他的命,也许会延长他的寿命。”
  后来,萧耘告诉我,她那个不爱吃药的爸爸,还真的把“绞股兰”都给吃了。
  有一天,在一个会上,碰见了作家协会的陈明仙,她告诉我萧军报病危了。
  艾青叫我再去看看萧军。
  萧军住在海军总医院,我走进他的病房外间,透过玻璃窗,看见萧军仰面躺着,紧紧闭着眼睛,半天都没动一动,我感觉到已经没有回天之术挽救他了。
  那天,我是流着眼泪走出了医院的,知道这位我从学生时代就敬重的萧军,在人世停留的时间不会长了……


关 系
■ 人面鱼
  城市建设
  与买鱼的关系
  买鱼与市容
  的关系
  警棍与鱼筐的关系
  政绩与政治
  的关系
  这所有的关系
  她一个
  也想不透彻
  这个五十多岁
  的老女人
  黑乎乎的脸
  挂着两道清泪
  她一屁股
  坐在鱼筐上
  就再也拉不起来
  一张老脸
  望向天空
  她只知道
  有人要
  没收她的鱼
  
  (选自2005年4月1日《云南诗歌报》)


雪(外一首)
■ 泉 子
  我们不是在季节的深处依然葱郁的草地
  我们头顶的也不是一场在江南日渐稀少的大
  雪的残余
  不再有一个伟大的时代了
  这向我们呈现出白色的固态水是不重要的
  只有它的寒冷依然储藏在我们身体中
  我们头顶的雪花曾经是黑色的
  它曾经是一个夜晚,它曾经是
  一团即将撒下一丛丛白发的乌云
  
  一个伟大的时代可能是这样的
  
  一个伟大的时代可能是这样的
  它并不是一个时代,而是一群人
  甚至可能是一只恐龙,它预感到大灭绝的阴影
  并将影子储藏到岩石的深处
  那白色的残骸是一些等待破译的诗行
  在分行的句子间
  这白色的骨节作为一个时代的那伟大的碎片
  它曾经是你耻骨的一部分
  此刻,它独自来到你的书桌前
  
  (选自《西湖》2005年5月号)


秋天的短歌(外二首)
■ 李元胜
  大地脱下鲜艳的夏装
  露出激动的苹果
  
  我的舌尖轻轻抵住口琴
  爱情的簧片在黑暗中颤抖
  
  所有血液涌向小路
  而小路,勒紧了潮湿的田野
  
  我的眼睛眨动两片金色的树叶
  花朵敞开它幽暗、芳香的通道
  
  在远处,太阳的葡萄酒桶已经倾斜
  日子则在更远处的城市打着秋千
  
  嘘——让它远些,远些,再远些
  嘘——我们暂时不要回去
  
  水中的废墟
  
  这沉思中的头颅,像用旧的杯子
  听凭藤蔓,在眼眶缠绕
  芦草仿佛起伏的思绪
  优美,但也许并无用处
  存在不过是这样一杯苦涩的液体
  由时光斟满,再摇晃着举起
  
  我路过那里,我忘记了身上的藤蔓
  我奔跑,也许这并无用处
  
  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时间有时收容我们在同一张纸上
  
  有时我起伏,在另一颗头颅里
  而我干渴的嘴唇在接近着杯子
  
  我路过这里,我苦涩、摇晃、被举起
  我消失于南山,消失于这无限的编织之中
  
  黄昏的散步
  
  从信封里,有些犹豫地抽出
  带着折痕的奔跑
  
  繁花的山坡,春天的身体
  仿佛蝶翅,在树林后面一晃而过
  
  如果继续,如果能忍住疼痛
  我还能路过更多的东西
  
  比如针的闪烁,比如一个人的慵懒
  比如画笔失手落下,比如一个人用颜料夜行
  
  而信笺始终保持着对折
  它薄薄地遮住了所有的呼吸和心跳
  
  有什么是时间所不能看见的
  我叹了口气,浓密的黄昏立即围了过来
  
  (选自《星星》2005年5月号)


冰凉的手(外一首)
■ 唐 欣
  春天  我贫穷的新娘
  请把你冰凉的手
  放在我的额头上
  
  春天  无边的寂寞和风沙
  无边的寂寞和风沙
  我所热爱的歌手
  声音喑哑  琴弦已断
  我梦中的情人  我看不清
  你的脸  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春天  我喜欢户外运动
  顶撞上司  疏远同事
  翻翻普鲁斯特的小说  打喷嚏
  但我讨厌牙疼
  
  春天  用板车拉煤  听收音机
  大门口在处理长筒丝袜
  春天啊  我想给爱人一束鲜花
  情书  拥抱和亲吻
  可她上班去了  不在家
  
  如果你是腼腆的人  不妨来坐坐
  如果你容易害羞  那我宽恕你
  即使在暗夜我也不能启齿说
  我爱你们  或者我思念你们
  即使在春天我也不能  碍于骄傲
  我只给你们我的背影
  
  春天啊春天
  少年作文的强词夺理
  青年爱情的骚动不安
  今天的孤独无奈
  笑笑生  金圣叹  萨德侯爵
  我想和你们一起喝个烂醉
  春天  我的悲愤无缘无故
  却又无法摆脱
  
  河  岸
  
  长久地凝望河水
  它就不再流动
  而陆地如船
  我们逆流而上
  (这让我想到爱因斯坦)
  有谁知道河的隐秘结构
  正如语文课的名篇  层次分明
  表面缓慢
  中间激流
  最下面挟带泥沙
  像推土机一样隆隆推进
  而我向往的
  是人到中年
  像一艘航空母舰
  行驶在辽阔的海面
  坐在河岸
  体会时间
  我们长久无言
  一个黎巴嫩人曾经说过
  共享过沉默的伙伴
  就是最好的朋友
  
  (选自《飞天》2005年5月号)


早春三月(外一首)
■ 王鸣久
  早春三月,嵯峨树影,
  有晨日借一塘碧水浣洗大红灯笼,
  ——浣得纸鱼儿苏醒,
  半座寒山透明。
  早春三月,地气蒸腾,
  有不知名的鸟东边一声西边一声。
  它从田野里喊出牛来,
  画满青铜眼睛。
  
  早春三月,一身暖风,
  有毛毛狗儿沿着柳丝儿攀登,
  ——想用无数秋千绳,
  拉住一顶晴空。
  
  早春三月,露水晶莹,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轻轻拱动?
  ——五尺男儿湿润,
  想做一回母亲。
  
  姿 态
  
  吴带当风的那是谁?
  和一朵残菊一起,快乐地憔悴。
  收拾落鸟般纷纷扬扬的时间叶子,
  煮自己的精神茶炊,
  看月,在壶中鼎沸。
  
  在欲望里宁静在物质里深邃,
  在三尺尘土中守一滴水。
  坚守一滴水,
  就是坚持一种醒一种质地的纯粹。
  他并非认为这很高贵,
  只是觉得这样很美。
  
  安者自安,累者自累,
  喜则自喜,悲则自悲,
  九尺海棠不浴自白,
  百岁老鸦不染自黑,
  遵守天意,你便无法停止思维。
  
  (选自《诗潮》2005年5—6月号)


纸飞机
■ 李郁葱
  1
  
  折叠着这页纸,为他的要求
  允诺他一个梦想的开始
  像多年之前,爸爸给我带来的
  消息:都在远方,那些
  不认识的人,那些不知道的故事
  但一切改变,稀疏于另一个星期
  他的朗诵有着童年的韵味
  谁关心那漫不经心的笑容——
  飞机在飞,他在追
  
  2
  
  再一架。他有一如既往的固执
  像纸片在空中飞
  这声音慢慢会和我一样
  我们能找到别的乐趣
  找到和这不同的表达
  ——这稍纵即逝的滑翔
  对于看不到的地方模糊的爱
  他的声音里有一个地址
  许多年后他依然到来
  
  (选自《星星》2005年5月号)


母亲本纪(外四首)
■ 陈先发
  秋天的景物,只有炊烟直达天堂
  橘红暮光流过她的额角,注入身下的阴影。
  她怀孕了,身子一天天塌陷于乳汁
  她一下子看懂了群山:这麻雀、野兔直至松和
  竹
  都是永不疲倦的母亲。她幸福得想哭
  爱情和死亡,都曾是令人粉身碎骨的课堂
  现在都不是了。一切皆生锈和消失,只有母亲
  不会。
  她像炊烟一样散淡地微笑着,
  坐在天堂的门槛上喃喃自语。
  2004.9.
  
  北风起
  
  雪越大,谷仓就越黑。田畴消失
  穷人终于得到了一丁点安宁,他举着煤油灯
  攀上梯子,数着囤中的谷粒。
  此刻他不会走下梯子:泥泞尚未形成
  鞭子垂在锈中,头颅割下,也只能闲着
  不能到地下长出果实。一切只待春风吹起
  谷物运回远方,养活一些人
  谷物中的颤栗,养活另一些人。
  2004。11。
  
  最后一课
  
  那时的春天稠密,难以搅动,野油菜花
  翻山越岭。蜜蜂嗡嗡的甜,挂在明亮的视觉里
  一十三省孤独的小水电站,都在发电。而她
  依然没来。你抱着村部黑色的摇把电话
  嘴唇发紫,簌簌直抖。你现在的样子
  比五十年代要瘦削多了。仍旧是蓝卡其布中
  山装
  梳分头,浓眉上落着粉笔灰
  要在日落前为病中的女孩补上最后一课。
  你夹着纸伞,穿过春末寂静的田埂,作为
  一个逝去多年的人,你身子很轻,泥泞不会溅
  上裤脚
  2004.10.
  
  戏论关羽
  
  月光白得,像曹营的奸细。两队人马厮杀
  有人脸上,写着“死”字,潦草,还缺最后一
  笔。有人脸上
  光溜溜地,却死过无数次。此战有欠风骨
  因为关羽没来。他端坐镶黑边的帐篷,一册
  《春秋》
  正读最酣处。此公煞是有趣:有人磨他的偃月
  刀
  有人喂他的赤兔马,提刀像提墨,只写最后一
  笔。
  人在帐中,像种子在壳内回旋,湿淋淋地回
  旋,无止尽地
  回旋。谨防种子长出地面的刀法,已经练成,
  却
  无人知晓。他默默接受了祖国为他杜撰的往
  事:
  嫂子爱着他,在秋后垂泪。戏子唱着他,脸上
  涂着油漆
  2004.10.
  
  青蝙蝠
  
  那些年我们在胸口刺青龙,青蝙蝠,没日没夜
  地
  喝酒。到屠宰厂后门的江堤,看醉醺醺的落
  日。
  江水生了锈地浑浊,浩大,震动心灵
  夕光一抹,像上了《锁麟囊》铿锵的油彩。
  去死吧,流水;去死吧,世界整肃的秩序。
  我们喝着,闹着,等下一个落日平静地降临。
  它
  平静地降临,在运矿石的铁驳船的后面,年复
  一年
  眼睁睁看着我们垮了。我们开始谈到了结局:
  谁?第一个随它葬到江底;谁坚守到最后,孤
  零零地
  一个,在江堤上。屠宰厂的后门改做了前门
  而我们赞颂流逝的词,再也不敢说出了。
  只默默地斟饮,看薄暮的蝙蝠翻飞
  等着它把我们彻底地抹去。一个也不剩
  2004.10.
  (选自诗集《前世),复旦大学出版社)


回忆之诗(外三首)
■ 刘 春
  一首诗完成了,另一首诗正在开始
  这是否意味着:一种事物的存在
  代价是另一种事物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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