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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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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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茂是老熟人,远远见了,丢下酒碗大声喊道:“方先生,请来这边坐。”

  方世成听见了他的喊声,哈哈大笑不止,快步过来和他握手道:“周繁茂,周家二少爷。最近到了雷队长这里,习不习惯。有何感想?”

  繁茂笑道:“在这里过的是快活神仙般的日子。锄汉奸、杀鬼子,件件都是舒心的事情。这不,又要忙活了。”

  方世成扭头朝雷队长道:“我方某人介绍来的,可不是含糊的人吧?”

  雷队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含糊,是块真料。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才,可是百里挑一的。我老雷喜欢,当块宝似地供着,关键时刻,看着他溜溜地得手,咱心里那个高兴劲啊,靠嘴巴是说不出来的。”

  方世成又是一阵大笑,坐下来,就地摊开一张军用地图,以树枝指道:“今天黄昏时,你所部由水路向西入卤丁河,向北后在通扬运河登岸,向山崎大队驻扎的中堡镇进发,拔除掉它的外围据点,造成疑兵之势。计划行动时间,定在半夜零时。与此同时,你们的友邻部队也将行动。这条线上,日本人重兵驻扎的主要据点,将会受到攻击、骚扰,无法向北面封锁线增援。那时,咱们主力部队就要动手了,一夜之间,千里平原上同时发动破袭,这个场面,那才叫壮观。可惜,我没这个机会亲临目睹了。”

  众人听得心潮起伏、热血沸腾,恨不能即刻就启程,去投入到这个前所未有的重要战斗中去。

  此前三天,新四军苏北、苏中军区各部早已衔命而来,昼伏夜进,迅速向敌占区封锁线逼近。沙沟所在正面数十公里的篱笆墙前,是叶旅、郑旅的主攻目标。除正规部队外,各县大队、区小队、民兵,以及大量的老百姓前来参战。以主力开道,重点对数百米间隔的敌军据点岗楼进行火力清除。其余人等,携带大量事先准备好的引火材料,用以对竹篱笆的焚烧。

  新四军指挥部之所以将时间定在半夜零时,也是根据获得的大量情报作为参考作出的。根据情报显示,明天,汪精卫等人视察封锁线,在此前夕,对封锁线进行摧枯拉朽一击,足以震慑敌胆,扬己军威。另外,据重要人士提供的绝密情报,今夜,国民党特工人员将会在海陵组织对汪精卫的刺杀,无论刺杀成否,这也将对乘兴而来的日伪头目们以信心上的挫折。

  正当他们举措慌乱之时,即将发起的这史无前例的破袭战,定会令他们丧失控制广大农村地区、扼杀新四军根据地的希望。

  繁昌在初升的阳光映照下,返回周宅。跟随他过来的不仅仅有文明旅社的部下,还有李士群南京总部的帮手,总共有五六十人。繁昌心中盘算,将围墙外面的防务交由皇协军和宪兵队去管理,自己只负责宅内的安全。他带着这群人往宅门里去,边行边安置岗哨。好在这宅子规模大,庭院深,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就逐步减少下来。到后宅周太太的院落时,剩下10个人。

  繁昌微微一笑,说:“这里就由你们重点卫护吧,家母在屋子里,安全是必要的,可别出了意外,惊动她老人家就行。”

  周太太闻声出门来,见院中多了10条壮汉,不明所以,问怎么回事?

 繁昌掸掸衣袖上的浮灰,说:“这儿是后院,安全至关重要,以防闲杂人等从后院墙进来,所以特地加岗。”

  周太太沉默了片刻,说:“汪先生什么时候来?”

  繁昌抬腕看表,说:“下午3点吧。入宅后,先行祭奠父亲的牌位,然后设宴招待他们一行。晚间,留宿宅内,明天一早便出宅离城,去沙沟视察。”

  周太太脸色苍白,又问道:“那么,你想安置他住在哪间房子里?”

  繁昌不假思索道:“这个,我早就计划妥当,自然是在三弟繁茂的房子了,他那儿正处于屋子的中央,前后、左右不靠,便于守护防卫。”

  周太太挥挥手,有些兴味索然地说:“去吧,你愿意怎样鼓弄就怎样鼓弄,我反正是不问事?”

  繁昌欠身行礼,转身便走。随即大张旗鼓地指使佣仆们,开始清理弟弟繁茂的住处,先行打扫、洒水,然后焚了一柱安息香,关起门来,添加了专人守护。跟着,为了便于隆重地祭奠亡父,他特地安排在宅中敞轩内,设置了周方仙的牌位、香案,准备好了烛火,并召来西山白云观内的道士们,以丝竹之音伴兴。

  城内那头万字会内,汪精卫开完了会,由南部陪同吃过午饭后,去卧房小憩。定好两点半起床,3点出发前往周宅。

  与此同步,海陵城内外平静的水面下,实际上是暗流涌动,李明善亲率的别动队精锐早已提前入城,分别潜伏在大埔码头附近的深宅、小店内,等候着夜晚的降临。这次,为了策应繁盛完成任务,他们先行准备了皇协军和日本人的军服,以供夜间戒严后掩人耳目。

  沙沟镇上,王小姐提着简单的包袱,出镇向西,上了卤丁河边的简易码头。那艘来接他的小船早已停泊等候,竹篙顶上的布条随风飘舞,正是预先设定好的接头暗号。王小姐跳上船头,在舱中坐定。船夫低下头来,问:“客官去哪里?”

  “白马湖。”她眼望着正南方向,淡淡说道。

  船夫点头,吆喝一声,使劲地将船撑离石头岸基,退到船尾划起桨橹来,荡开一条长而笔直的水纹,向芦荡深处驶去。天空雁群啼鸣声声,沿着同一方向,划过湛蓝的天空。午后至黄昏时的田野景色,犹如相片般停留在旅人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六)

  天禄街头直至同春里路坊的戒备,从下午两时起正式开始。皇协军守城部队、城外驻扎的南口大队,都加入到了这一行列中来。街道上,顿时没了行人,居民们都绕道而行。沿街两侧的店铺俱都关门,从门缝、窗棂里窥看外面的动静。汪精卫在周佛海、陈公博、李士群三人的陪同下,出了文明旅社,在街心步行。一路上,见军警林立,心底有些不悦,掉头对李士群说:“这样如临大敌,可不好。”

  李士群赔笑道:“安全至关紧要。汪先生的行程,知者甚多,以防万一罢了。”

  汪精卫微笑道:“我汪某人一生,作过刺客,也被人行刺过,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可不怕死。”

  周佛海恭维道:“汪先生乃当世伟人,区区跳梁小丑,焉能伤及毫毛。今天,是去祭奠故友,更显高义,足以令那些心怀叵测之徒汗颜退避的。”

  李士群心中暗自窃笑。汪精卫数年之前,就曾有两次被人行刺,第二次是曾仲鸣做了替死鬼,第一次却是结结实实吃了刺客两弹,差点丢了性命。伤及毫毛之说简直如同梦呓。

  几个人在大批护卫的前簇后拥下,谈谈笑笑,不觉已到了同春里路口。

  那里,周繁昌早已率着坊中的一干士绅等候在古亭之下。远远见了,竞相俯首示礼。汪精卫见了这场面,比之于先前路上的肃杀之景,心中高兴许多,忙在周繁昌的介绍下上前逐一握手。繁昌尽地主职责,在前面导引,请汪精卫先行在同春里坊内浏览一圈。汪精卫见此处豪门高宅累累,不觉叹息道:“此地是海陵数百年人英集粹之处,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

 繁昌听他如此感慨,心中得意,便请他去自家宅子。

  汪精卫在周府门檐下仰头一望,但见门楣上砖雕花卉精美,大门两侧的石鼓麒麟戏球的图案栩栩如生,不禁脱口赞了声好,说:“方仙兄昔日在东京,常常忆及宅中故貌,今日一见,果然值得,久闻周家是海陵数一数二的世族名门。今天见了这门厅气派,可以窥见一斑了。”

  繁昌继续带路入宅。周太太在丫头如云的搀扶下候在照壁一侧迎接来宾。繁昌一加介绍,汪精卫快步向前,致意道:“原来是嫂夫人。方仙兄旧日常常提及,乃是治家的贤内助。又生出这般出类拔萃的儿子,真是周家之福,足可慰方仙兄在天之灵了。”

  周太太勉强维持住笑容,说:“多谢汪先生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寒舍一顾。我替亡夫在此谢过。”

  汪精卫急忙还礼,互相谦让。一行人进了宅子后,先去中厅敞轩。那里是难得有人光顾的荒僻之所,现在早已装点得隆重。依壁而设的红木案几上,周方仙生前的遗像高距其上。像前1尺,安放着宣德古炉,已有几柱香火奉养,烟雾缭绕,将这位已故老主人的音容笑貌混糊其间,难辨细节。汪精卫进得门来,接过周繁昌双手奉上的一炷香,在右侧烛火上点燃了,脸色肃然地合在掌心,俯首挺立于香案前,闭目冥思良久,这才将香火敬入香炉,抬眼竭力想从烟雾中分辨出这位故人的容貌,缓缓鞠了一躬。然后,在繁昌的引领下坐在一侧的花梨木座椅上。

  随行的周佛海、陈公博、李士群不敢怠慢,也依汪精卫的形式,恭恭敬敬地祭奠完毕后,落座吃茶。轩内,南北两侧,早已预备好的道众奏起乐来。但闻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悠扬且飘忽,足以慰亡灵于九泉之下了。

  汪精卫掏出手帕来,擦拭额头隐现的汗珠,和身边的周佛海耳语几句。周佛海招手,立刻有随员快步进来,手中捧着剔雕细镂的一只圆形漆盘,盘中放着六根金条,覆压着一叠钞票,禀奉在未亡人周太太的面前。周佛海笑着解释说这是汪先生的一点心意,略表对故人的幽思,对周家的关照,请她收下。

  周太太推辞道:“周家无功于国家,焉能受此重礼。”

  汪精卫笑道:“周家出了贵公子这样的干练之才,为和平救国奔走用命,岂能说无功于国家?我多年来和方仙兄私交甚好,这点心意,还望不要推辞。”

  繁昌见母亲有拒绝的意思,抢先一步,躬身施礼答谢。周太太见儿子如此,叹口气示意如云接过盘子来收下了。

  众人耐住性子,静听白云观道众奏毕了四首曲牌,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之时了。繁昌又请几位贵客往前宅去。正屋大厅内早已设好座位,分宾主坐定。周太太奉茶,陪客人坐了一阵子,然后欠身向汪精卫告退,表示自己身体不佳需要休息,一切皆由儿子代表自己招待他们了。汪精卫起身来送。

  出门时,她忽地收住脚步,掉转身来,低声道:“汪先生,最近寒舍夜来颇有些鬼祟之事,又克死一人。夜间休息时,请多谨慎。好在,您下榻之所是我三子繁茂的卧房,从未有过异常,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她此话一出,周繁昌、周佛海、李士群等人尽皆失色。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汪精卫笑容依旧,连连点头道:“多谢嫂子关心。”

  周太太出了门,拐弯向西转入巷道往后去了。

  繁昌走过来,刚想解释几句。不料汪精卫转身望望屋顶承尘处,微笑道:“百年老屋,有些奇怪是寻常的事情。更何况周家这累世而居之所,数百年来,辗转多人之手。但汪某人一身正气,不畏鬼魅。”

  不知不觉间,闲谈已到了天色坠沉之后,满天星斗跃然夜空。清风习习,枯叶凋零,正是深秋时分萧凉的晚景。这时,繁昌从后宅上前,去厨房看顾一圈,到了正厅来,请示道:“晚宴已经安排妥当,请汪先生入席。”

  汪精卫笑吟吟起身,说:“今天半日时间,打扰你们了。看得出,你是个用心之人。”

 这次宴席,繁昌存了个心眼,没有去富春酒楼借厨子,而是到文明旅社附近那家名不见经传的酒馆,请了许家的私厨。原来宅内掌勺的改作下手,帮着切菜配料,忙了个不亦乐乎。

  周家宅屋,虽然建得高大,但毕竟非街市酒楼可比,城中两台发电机向这边发电,灯光悠然亮起,光线虽比平日的烛火、煤油灯亮了许多,依旧黯淡无力,呈现出一派陈年腐旧的气氛。今天出席晚宴的,繁昌特地邀请了几位本地有势力人士前来参加襄助。李府老太爷年纪太大,不能外出,但他管着家业的二少爷自然是到场了。另外还有三位家中亲眷都在各处手握权柄之辈。

  汪精卫不认识李少爷,繁昌在李士群耳边稍加嘀咕。李士群急忙起身,抢先一步说:“李先生原来是李慕堂的二弟,失敬、失敬。”

  汪精卫听得李慕堂三个字,愣了一下,抬眼望着李少爷,问:“令兄在重庆还好吧?”

  李少爷答道:“家兄新近就任西安行营主任,赴西北任职去了。他眼下不在重庆。”

  汪精卫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蒋某人派他去西安,应对西北方面,足以显示对于共产党极不放心,这一点,和我不谋而合。日后,无论是重庆政府还是南京政府,都不会放松对共产党的警戒防备。他们是无缝不透、无暇不入的水银,渗透力极强。万不能给予机会。眼下,我们对付的新四军已成割据之势。要不是清乡行动,怕连海陵都保不准被他们占去了。”

  席上众人尽皆点头称是。李士群指指繁昌,推荐道:“他前些日子,在海陵城中破获了新四军的地下情报站,一场血战下来,毙杀若干,擒获一人。至今仍死硬不悔,共产之毒,中得太深了。”

  汪精卫听得此说,举起杯子来示意道:“来,咱们这头一杯酒,就先祝贺周世侄初战告捷。还望日后能够为政府效力,多创成果,作民国的再造大功臣。”

  杯盏交响之间,繁昌心中隐隐有得意的念头,忆及数日前自己狼狈出逃、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简直有云泥之别。厨房中,那位前许家私厨施展了平生手段,烹制出了十几道轻易不拿出来的菜肴,本想博得来宾的唱和,好讨些赏金。可惜,今天主宾双方只顾着纵论形势,酒菜只是应景而已。眼见流水样上去,满桌铺满了菜,却无人击节欣赏。正郁闷之际,忽见端菜的佣人下来,摊摊手道:“缓一缓吧。没地方放了。他们没心思下筷子,正聊得起劲呢。”

  这顿招待南京政府要员的晚宴,在晚9时许结束。主宾双方相见甚欢,酒喝得不少,菜却未见多动,很多都是原封不动撤下去的。李少爷等那几位外请的客人,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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