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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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岁月-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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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到底是他开了三百年一统之局,他说“得天下以慈”,实深得黄老不敢为天下先之旨,而亦是君子之德,谦谦而日彰。国民政府有道,我们当然奉事,而即使无道,他亦还是有可以被我们奉事的。此是至仁,而亦是大智。
  依常识来说,亦既要反共,而一面又与国民政府对立,到底是无益有害的。反攻大陆之时,虽然群雄并起,但国民政府只要能像抗战当年的活泼壮阔无私,即广大的战区与游击队皆可以是他的气象万千。而即使他不能这样,各地的民间起兵亦仍应与他保持关系,有不乐的事尽可用民主的方式来解决,大丈夫行事要即取天下之全,总不可是割据。民主原是形势的东西,惟刻意要对立而又是无能之徒才怨恨害怕国民政府会不肯民主。
  新朝的开启,要建基于中国五千年来的文明,要继承清末以来太平军、湘军、辛亥起义、五四时代、北伐,抗战及解放军初期的好天气好情怀,要依循国民政府的制度,并且采用中共的人民政府的若干制度。
  土地已经分过,工人店员雇农学徒得到了与雇主平等,这些都要承认,便是新婚姻法亦不算为错,不过我们要去了阶级斗争,而使之行于平人相见的亲与敬。还有知识分子的浮浪感情与纷纷理论皆被中共扫清,这亦是好的,不过我们不要他们服从主义,而要他们约于礼。 最成问题的一点,是中共的庞大政府机关与无数的人民组织,这种全体主义的统制虽为现代各国的大势所趋,要如此才能总动员社会的力量以赴事功,但亦还是可有更好的做法的。中国自汉唐以来政府的组织与行事至国民政府已一变,还有民间的组织与行事当然亦要变,但要以新的姿态做到像周礼里的朝野一体,如此即对于中共的政府及人民组织我们亦有要采用的。周礼里所记的“惟王建国”就像全体主义,且在产业方面还有点像共产主义,但它到底不是全体主义而是王道无外,不是统制而是约于礼,我们虽采用中共的有些办法,亦同样的事可以做了出来是不同的。
  中国的不单是社会的秩序,而更是人世的条理,此即其平时是约于礼,而总动员起来亦不单靠组织的控制力,却更靠有一代的气象,这就也用得兵,也筑得长城,也开得运河了。中国的总动员是兴于乐,以大义号令得天下,以歌舞风动得四方。
  在反共战争中,在击灭中共后,就是要有这样的新朝的气运,新朝的制度,有气运有制度即是能兴能赋。 反共战争因是与第三次世界大战作一起的,有美国兵与日本兵来到中国,我们亦要有新朝的气运才能与他们相处得很好,事后请他们退出亦做得来手脚干净。 而且战后的产业建设,亦要有像民间起兵那样的好天气好情怀才行的。至于制度,那是不但对于中共的,连对于美国的我们亦要不存禁忌,而即景能赋。 中国这次遭遇共产党的灾难,的确有关生死,但亦是会过去的。我亡命时在温州中学教书,有个女生王爱娟作文写她的幼年:“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放我在楼上摇篮里睡著,忘记关窗子,吹著北风,等到母亲回来抱起我,已经脸都冻黑,不曾哭了,众人费了许多事才把我救活。及后长大,每逢家里人提起此事,我总觉得惭愧,我原来是个这样可笑的人!”
  我改作文时把它看了两遍,如今想到这次遭受共产党的惊险,在中华民国亦不过是这样的可笑罢了。
  中华民国经过共产党这一次,好比雨骤风狂三月暮,花都落尽,但等到雨霁风住了,亦泥土还是香的,杜鹃声里有漫漫远意,而随来的乃是四月五月初夏天气,绿叶成阴,枝上结子青青,打倒中共政权之后起来新朝的建设,亦可以是这样静的。
  第三次世界大战后,欧洲落日荒荒,苏俄已成古老的传说,西风残照里,有美国人说话经过,而我们则对于各色的人都要接之以礼。 中华民国要平等开向现代西方,而且在于世界可以形势自我而生。我们的雄图,要使西洋亦变好,惟须从亲处近处做起,与日本印度韩国携手,先使亚洲新生,但并非造作集团国家的对立。
  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而王天下,何况以亚洲,它当然可以成为天下的王畿。天下有道,是可以狮子与蝴蝶相嬉娱,而日月如金乌玉兔之静的。
  编辑报告
  文/朱天文
  十六年前胡兰成先生应聘自日本回国,在华冈开课讲授“华学科学与哲学”。当时还在读高中大学的我们得以结识胡先生,忘年交,也称胡老师,也称胡爷爷。
  次年五月胡先生出版“山河岁月”,彼时国内的空气和形势,因此删掉了“解放军兴废记”并改写“伐共建国”。书出后,不料引起数位文化人士笔伐,多以胡先生昔年曾任仕汪精卫政府的幕僚相责,竟至人身攻击而书终于遭禁。
  隔年七月出版“今生今世”,删“渔樵闲话”一章计六万字,余或减裁或节饰处亦达三万字。众谤喧哗中胡先生离开华冈移居我家隔壁,埋头写书,完成“禅是一枝花”,将“碧岩录”禅宗的百则公案一一解明。后来我们成立三三书坊出版此书,隐去胡兰成真名,用李磬笔名登场。然胡先生终至不能容于国内,仍返侨居地,著书不辍,便延用李磬这个名字,陆续出版了“中国礼乐”、“中国文学史话”、“今日何日兮”。
  民国七十年七月,胡先生正在写“日月并明──男有刚强女烈性”,是把从前一篇“女人论”重新铺衍再写,自女蜗写起,才要写到褒姒妲己,胡先生便过去了。
  是的,一个世代已经过去。如今,新朝新人,今天的座上客是昨天的阶下囚,昨天的非变成今天的是。秩序在重整,评价在重估,历史在翻案,我们在重新出版胡先生的书。
  先印行的“禅是一枝花”胡先生以女子口吻自述,一竿子所谓哥哥嫂嫂表哥表姐三姐同学云云原来都是胡先生的化身。“真事隐假语村言”,想当年,不得上如此耳。
  “山河岁月”今以完整版出现。 “今生今世”也还我本来面目,按民国四十八年日本新闻社出版的上下册付梓。我们的计划,愿望著出齐胡先生所有著作,或能藏诸名山、传诸后世的吗?
  一九九○年八月台北
  编者:charliechan30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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