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12父亲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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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12父亲嫌疑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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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披头散发像乞丐像牧师像落难王子一样歉意地一笑,而后就声音混浊地吆喝大伙儿歇晌也别太长了该动弹了。这让人想到几十年前农村小队长吆喝社员干活,又让人想到现在建筑包工队工头吆喝开工。

  老木这个艺术乞丐帮的帮主其实全凭在工艺美术学校里任教挣饭吃,隔三差五还指导几个家教学生补贴自己费用。说得好为前卫艺术肝脑涂地赤贫到底,一听有可能把他堆积如山的绘画卖成钞票艺术大仙早就动了凡心。

  看他那慢吞吞的样子里流露出的急切劲儿,就知道高勇下的套多准。

  老木的帮副是个外号叫和尚的大光头。

  和尚平日里喊爹叫娘前卫得很,举着啤酒瓶嚼着羊肉串坐在街边活像个济公转世,把金钱抬举起来的时髦主流和登堂大雅说得不如臭狗屎。可一听说高勇要仗着还我黄河还我长江还我长城的英名把葫芦院的乞丐帮推出来,摄影集出版时要调动几家电视台来采访,他就眼睛亮了。嘴上说由别人去吧咱们浪迹江湖图个自在,心里可能早已如火如荼。只见他应着帮主的吆喝冲众人拍手:怎么着弟兄们是不是该接着练啦,春困秋乏的不练练长开横膘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那似乎调侃的声音里露着令人小瞧的阿谀奉迎。

  最先站起来的瘦小个子叫夏天宝,一张拘谨的面孔像本教科书。这是个又画画又写诗的主儿,在社会上漂着混饭吃,人讷讷的诗写得挺好画也不错。他用一贯有些结巴的口齿响应着帮主帮副的吆喝,老实不过的人说出了老实不过的话:大伙儿接着动弹吧,这可不是为高勇义务打工,闹成功了对咱们都有好处。

  天下居然还有这么不会事儿的人。

  高勇和老木一摊双手相视一笑,暴露了他们的相互利用或者说合谋。这个世上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说得好听是平等互利离开互利难得有友情和合作,无利不起早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只不过话要说得好听。我买东西的全是为你卖东西的生意发达。我卖东西的纯是为你买东西的生活幸福。

  阿囡今天成了高勇的跟屁虫。

  她怎么这样轻浮这样没见过世面呢?

  想想明白了。她那看着高贵的家庭早已没落,阎老头子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她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又算不得金饭碗,看着高勇这样玩摄影写文字风流天下就该眼晕了。再说这年头的女孩都很恋父,专迷比自己大一辈的男人。看她言听计从撒欢似的在高勇的气使颐指下跑来跑去,就知道和她同龄的男孩多么容易自惭形秽。

  我阿男盯视高勇的目光可以射倒一头公牛了。据说人的目光最毒。

  我接着就赌咒一样想到有的女人就喜欢气味熏人的男人越臭越迷恋。

  我要把阿囡从臭味中解救出来,苍蝇叮的地方蜜蜂不该去。

  就是这个高勇,有一次去大学讲法制讲文明,讲完就把一个请他签名的女研究生搞大了肚子。女研究生已经结婚,丈夫找上门来。高勇找了几个人把丈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凭他采访过公检法势力雄厚硬把对方要打官司的事给平了。

  还是这个高勇,一次赌钱输急了把情人也当赌注押了上去,最后赌输了把自己的女人灌醉让赢家胡弄了一夜。这种恶心八辈子的事情旁人想都想不到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物做出来的,但我有确凿的证据能让阿囡相信我的话。

  在我建立的父亲嫌疑人的档案中,高勇的资料或许最详尽。

  披着羊皮的狼扮作天使的魔鬼这些说法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洞察。

  高勇一定是觉着我从角落里射出的目光了。他转过头来很敦厚地招呼我:阿男你也一起和他们做吧。我有些难以招架。我平时就是这帮人的小兄弟,现在出了名尤其不能不跟他们

  混。但我不情愿上高勇的摄影集垫他的伟大。想到我现在小有的知名度也会成为高勇未来摄影集的一个卖点,我尤其觉得高勇的盘剥异想天开。我不得不舍利全义,说我拿了稿费今天的任务是待会儿为大伙儿买盒饭买啤酒。

  众人拍手笑了,高勇点点头接着调动现场。

  他今天出的行为艺术总题目是“人与自然”。

  老木和尚调动人们先摆了一个“过去的森林是这样的”。一张张木纹纸围成圆筒,一个个人站在里面露着头代表一棵棵树。一个伐木工人拿着电锯空锯过来,所有的人头都缩了下去,树算短了一截。伐木工人接着锯圆筒真锯掉了一截,里边的人蹲了下去。再锯就要小心。木纹纸圆筒最后只剩下一截象征树桩围在一个个人的肚子上,他们坐在地上将头发用树枝支起来表明树桩又发了芽。又将头发和树枝点着,满院弥漫出烧焦的臭味。砍伐加焚烧森林没了,十几个人趴倒在地。又拿来砖纹纸围成一个个大烟囱,人站在里面露着头将头发支起表示黑烟,题目是“未来的森林是这样的”。

  高勇一挥手说这构思太平常了,众人也觉无趣地哈哈一笑胡乱收场。

  接着拉出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物种灭绝之前”。

  一个男人戴着野牛头盔手脚着地跑着,这是世上仅存的一头雄野牛。又一个女人戴着野马头盔扮演一头野马四蹄着地跑着。雄野牛寻寻觅觅四处眺望不见自己的同种,母野马寻寻觅觅四处眺望撞见的只有雄野牛。雄野牛嗅起母野马的屁股。嗅嗅走了又回来,狂暴亢奋地要往母野马身上扒。母野马撂后蹄将公野牛踢翻了滚,公野牛爬起来又来到母野马面前。他们面对面盯视着一动不动。

  高勇拍了几张说:这还有点意思,定格在这里耐人寻味。它们到底交配没有,不交肯定是绝种,交了也肯定是绝种,牛马交配不会受孕。

  人群中有人喊:真要受孕了呢?

  高勇说:那生出的肯定是杂种。

  众人顿时一片哄笑,又都尴尬地收住看向我。高勇也知道犯忌了。我注意到阿囡善意地看了我一眼,她自然知道我的外号。

  我装作若无其事,嘻嘻哈哈地很快将这茬儿淹没过去了。

  我终于从敌视中提炼出决心,走上前对高勇说:你有知名度,你拍他们的行为艺术最好自己也参与,放到影集里就多了一个卖点。众人拍手称是。高勇也笑着挠挠后脑勺说:大伙儿谁给我设计?我对高勇说咱们揭露人类的口是心非,譬如一边高唱保护环境一边乱砍滥伐。我知道这样开头很隐蔽。

  高勇果然上当,诙谐地嚷着谁来导演我?

  人们立刻上去把他扭过来背对大家,在他的后脑勺戴了个面具。又将他的衣服倒过来穿脊背就成了胸部,然后在他脖子挂了个牌子上写“保护森林”。而真正的脸和手在背后给了他一把电锯放上一个木纹纸围成的树桩让他锯。

  高勇说:这构思是不是一般了点,像张漫画?

  我阿男自然知道这个构思低级,但是能够完成我的行为艺术就行了。

  我说:接着又一个子项目,嘴里喊着扫黄打黑做的却是狂赌乱嫖。人们没等高勇多反应就依然让他后脑勺戴着假面具,脖上换了个“禁赌禁嫖”的牌子,而后将他背面手中的电锯换成木棒,让他双手握住从裤裆里挑起来,并把几十个藤圈套在木棒上。这个造型太恶作剧了。高勇说恼不恼地丢开棒子说:这可太流氓了,你们这不是耍我吗?众人笑得人仰马翻。

  我没等笑声落定就说道:这个行为艺术还没完呢,下边还有一个子项目是表面上道貌岸然正人君子背地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这该怎么表现?

  全场都哑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差不多都知道高勇那些底儿。

  不挑明就全把他当正经人看,一挑明就觉得真是邪了。

  看着一院男女包括高勇阿囡僵住的定格,我在想我这个行为艺术的效果。 
 

 

六 男孩露出小鸡巴小心大人剪刀
 
  没有人会想出高勇那天在我的行为艺术前如何解脱。

  他当时玩的手腕至今让我蒙受败军的羞辱。

  那真应了我的一句歌谣:男孩的小鸡巴露出裤衩,小心大人剪刀。

  应该说我那天突出奇兵把高勇搞得非常狼狈。他面对的尖锐局势从阿囡的反应就看出来了。

  有些偏胖的公主十分震惊地打量着高勇,愕然的目光报告了她充分的道德怀疑。要说从小在文化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对高勇那些恶迹少不了道听途说,但天下的事情就这么怪,一堆垃圾半掩在那里人人知道却人人熟视无睹,一旦翻腾开来阳光暴晒肮脏腥臭才让所有人惊骇。

  这个多少有点傻×的女孩当时肯定重新审判了立在她心目中的魁梧男人。

  高勇却只付出了三五秒钟的尴尬就自嘲地摇了头:要说人活在世都是戴着面具的,咱们再玩崇高玩忧患或者玩前卫说到底又都是饮食男女。这句调侃的话连同他的耸肩摊手一下调侃了僵局,赢来众人解脱自己解脱别人的讪笑。

  高勇再接再厉一挥手对众人说:我来做阿男刚才出的题目。

  他搬过一个两搂粗的大木墩,将上下衣服一脱赤身裸背剩条小裤衩,而后蹲在树墩上做出酷似罗丹雕塑“思想者”的造型,浑身发达的块状肌肉表现出了足够的力度。乞丐帮鼓掌喝彩捧起场来。阿囡愣了一会儿就端起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等她拍够了,高勇起身穿上衣服拿起啤酒瓶,仰脖灌了几口就醉醺醺地在院子里踉跄开了。踉跄几步便像一个典型的酒鬼,搂住阿囡东倒西歪地仰脖灌着往阿囡身上贴着脸上啃着浪言醉语。

  人们又喝起彩来,阿囡将手中的相机交给旁人照了下来。

  高勇又跌跌撞撞地扑了两步一下收住,很正经人地一摊双手说道:这就叫“思想者和酒肉之徒”,要不就叫“思想者全景”,你们看行不?

  众人拍手说行。高勇像玩完一个小插曲没事人似的走到我面前说:你这题目出得不错,要做得好还得再琢磨,我这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抠抠后脑勺指着我说:电视台想找你做直播,这节目肯定棒,我已经答应联系你了。而后很师长地拍了拍阿囡说:今天的活儿就干到这儿,让他们琢磨几天咱们再来。说着就打点东西和一院子人说笑告别,带着阿囡上了他那辆小奥拓开跑了。

  我被噎得够呛这不言自明,更要命的是牵肠挂肚阿囡今天会不会被这条大色狼剥了皮。我心猿意马地在院子里混了一会儿,掏钱买了盒饭啤酒完成了请客就匆匆撤离。那一下午我都在想方设法侦探高勇把那傻×公主拐哪儿去了。捏着嗓子给她家打电话她还没回家,给她学校打电话同学说她不在校。

  到了晚上,我确知高勇把她带到莲花国歌舞厅。

  高勇和阿囡坐在光怪陆离的歌舞厅大厅里。周围当然是影影绰绰的狗男狗女有唱的有跳的有在四边茶座灌各种水的。他们下午到市郊的黄羊山上兜了风骑了马,晚上一起吃了饭,现在又要来酒要来饮料喝着聊着。聊得不耐烦了再拉阿囡起来跳舞。

  阿囡一天来在他烘暖的体味中熏着少不了有些晕。

  高勇像是喝醉了抓着酒瓶子趴在桌上说:这个世界上当男人难,当个像样的男人更难。他眯缝着眼看着阿囡说,他这辈子始终没有找到过一个可心女人。别说可心,就连可信赖的女人都没真正遇见一个。说着叹了口气一发不可收地昂脖灌自己,引得阿囡抓住酒瓶劝他别再喝了。

  傻×姑娘一定没发现黑暗中男人的醉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男人接着便深仇大恨无可奈何地讲了几个令女孩心中涌出水来的段子。

  一个段子,他去大学讲演,一个让他签名留念的女研究生问了好几个问题,散场了还追着他单独说话,后来就把这当做资本添枝加叶去炫耀,最后无中生有说他想要她,以此激发男朋友的嫉妒巩固她在男友心中摇摇欲坠的地位。高勇说:你怎么能想像一个女学生有这般心计,想着她干菜叶一样的模样,我真可怜她的虚荣心。阿囡听得目不转睛,又一次摁住高勇的手不让他再喝。

  再一个段子,高勇说这年头打麻将跟个钱玩个高兴是平常事,可就有那想跟他好没好成的女人造谣说他把她灌醉了当赌债给了赢家。其实她本来就是那个赢家的姘头。高勇说:女人坏起来难以想像,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聪明的读者知道,他已经将我阿男有可能挑拨离间他和阿囡的漏洞全堵上了。

  高勇叹着气又要举酒瓶被女孩劝住了,他好苦闷地拉起阿囡在光线蒙昧的舞厅里转起来。醉得比较深搂得比较紧,酒气和熏腥的狐臭将女孩烘化了。

  这一夜不知道高勇把阿囡送回何处。只知道高勇佯装醉醺搂着阿囡出了歌舞厅,开着小奥拓一溜烟跑得不见了。我回到文化大院围着阎家小院转了几十圈,看不出是非。又来到高勇住的楼房下,没看见他的奥拓。

  我在无聊的月光下不知转什么。

  既不能说我爱恋阿囡,也不能说我对她负有责任。

  转到月亮歪过脸去,文化大院门口驰来一辆黄的,一个女孩抖着长发走出来招手叫住我。我愣了愣,从阿囡的怪圈中拔身出来。

  眼前的鹅蛋脸女孩不是阿囡,却是跟高勇关系更特别的他的女儿高倩。

  高倩说:我们想请你去直播节目,我爸和你说了没有?这还是他推荐的呢。

  我这才想到高倩广播学院刚毕业在电视台当主持人。我被高勇宽宏大量的推荐搞得头晕脑涨。看着这个比阿囡高挑大方的女孩,我觉得自己的事有点乱。

  我突然想到我的父亲嫌疑人的后代大多是女孩。 
 

 

 

七 屠杀竟是由父亲嫌疑人开始的
 
  我这个杂种出诗集熬来出人头地不容易,就得感谢出版社的大力扶持。出版社使劲撺掇我上电视我不能拒绝,也便不能跳出高勇下的套保持自己的自尊。

  高勇糟蹋了我母亲羞辱了我,到头来我似乎还在蒙受他的关怀领他的情。

  看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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