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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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不归路-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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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前,大胡子让寒烟留下电话和地址。他想了想,把国内家里的电话写了下
来。
    

    “你真的没有亲人在这里吗?”
    寒烟摇头。
    “手术前,必须要有你的亲属在手术书上签名,”大胡子是个认真的人。
    “好吧,到时候我给你找一个。对不起,我是个怪人。”寒烟拍拍大胡子肩膀,
笑了一下,离开诊室。出医院时,他将检查结果塞进口袋,眯着眼睛长久地看眩目
的阳光。

    寒烟来到一个墓地。寂静的墓地被阳光朗照着,草和树绿得有些不真实。看着
眼前白花花的墓碑,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坐在一个小山坡上。面前的墓碑铺
展开去,一道道排列得整整齐齐。绿草平平展展,点缀着野花;远处,松树和叫不
出名的杂树用浓绿遮掩在白碑和蓝天之间。
    寒烟两腿岔开,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一颗结满疤痕的大树下。阳光从细碎的树
叶缝隙中照射在他脸上,微风从他脸上抚过,眼前的墓碑象片白雾漂浮不定。
    他眨眨眼,一只长尾、红胸的小鸟,嘴上衔颗绿草,在他面前的墓碑上跳来跃
去。寒烟捡块土块欲扔,但又放了下来。那小鸟飞到他面前,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这
个活人。 小鸟又跳了一跳,几乎站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Hi〃,寒烟向它问好,
小鸟振翼飞去。
    他站起身,向碑林中走去。每块石碑都一米高,半米宽,顶部成圆拱形。正面
刻着一个十字架,下面写着死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日。他用步子量了下墓碑的间距,
宽两米,长三米。一个墓碑前摆着盆彩纸包着的花束,他俯身上前发现那是个12岁
小孩的坟墓。他拿起那斜倒下的花在鼻子前嗅了嗅,轻轻地摆正。
    不远处的一坨黄土引起他注意。他走上前,发现两个铝合金的梯子盖在一个挖
空的墓坑之上,墓坑中的棺柩已经被迁移,里面干燥而整洁。他蹲下身,丝毫闻不
到一点异味,一米半深的坑里居然连蜘蛛和蚂蚁都没有。他将梯子挪开,跳下坑中。
黄土象胶泥般富有黏性,一个小巧的穴室。他试着躺在地上,发现头前脚后的空间
相当富裕,身旁也各空出一乍多的距离。他毫无表情地坐起来,满意地四下点头,
然后,双手撑住坑边,纵身翻上。
    他掸安净身上的土,将梯子摆回原样,在旁边一块青翠的草地上仰天躺平,闭
上眼。 9月正午的阳光透视进他的眼睑,眼前一片彤红,红得生动而无杂色。闭紧
的视野宛如一个纯正透明的宇宙,没有一点阴影,耳畔,能听到昆虫翁动翅膀的金
属声。
    在这片宁静和安祥中,他睡着了。

    寒烟打开厨房的灯想烧开水。煤气灶上趴着数只蟑螂,听到响声都警觉地一动
不动。水壶旁边摆着一个盘子,上面是滩变干了的哈密瓜子,案板上放着一个水晶
玻璃杯,里面的牛奶已经发孝,里面有几只溺死的小蟑螂。
    寒烟厌恶地绕开这一切,从柜子里找方便面,没有。他又拉开冰箱门,里面的
牛奶桶空了,只有几个洋葱和一盒冰激凌。他拿起洋葱照着灶上的蟑螂一个接一个
地砸过去。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楼上有人用棍子礅房顶,是那个无聊的妓
女。
    寒烟回到起居室,翻出半袋杏仁,坐在桌前,一颗接一颗地吃,可以看出他一
天没有吃饭。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间,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桌子上摆着两个大台灯,灯座
上积着灰尘;一支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把枯萎的野菊和枫叶,枫叶扭曲得象章鱼的须
鳗,野菊花则象乱蓬蓬的红色衰发。
    凡高的“麦田里的乌鸦”用透明胶布斜着贴在墙上,旁边有一张国画:一只帆
船在黑色漩涡中打旋,激浪滔天。茶几上,烟灰缸里已经满得冒尖,三个啤酒罐和
一个酸奶盒也成了临时烟灰缸,口香糖纸和空烟盒扔得满屋都是。
    寒烟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吃杏仁,将音乐音响开得大大的。
    吃完杏仁,他走进卧室,扑倒在床单歪扭,被子成团的床上。他的卧室更加凌
乱,满地扔着书,两个窗户的白塑料窗挡都被拉得一头高,一头低,脏衣服堆在一
个垃圾袋里,五六只袜子散乱地扔在地上,绿地毯上横贯着几条白电线。
    他的头又疼起来,他把头垂在床沿,从口袋里掏出把药,看也不看,塞进嘴里。
痛苦令他在床上缩成一团,不停扭曲,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有人大声敲门,寒烟不理。一会儿,门开了,房东领着享静和二牛进来。寒烟
听到声音,赶快胡撸平头发,整换神情,从卧室钻出来。
    “寒烟,你这叫什么?搬家连招呼都不打,你知道我和享静找你多少天了?”
二牛当胸给了他一拳。
    寒烟没理他,朝房东陪笑:“对不起,我搞得太乱了,我马上打扫。”房东白
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你的绿卡通知书下来了,请客吧,”二牛说。
    享静则关切地看着他,“你病了?”
    “我活得欢着呢,哪来的病?”
    “你呀,唉……”享静摇着头,默默地帮他收拾房间。
    “走,吃饭去,我请客。”寒烟挡住享静。把他们往外推。
    “你也太不象话了,你这脏得象个蟑螂窝了。”二牛耸着鼻子说。
    “马上就回国了,谁还管那么多。”寒烟辩解道。

    一个华人餐馆里,三个人简单地吃着东西。
    “你的通知书寄到公寓好几天了,你躲在这干什么?”享静问寒烟。
    “你问他,”寒烟对二牛一摆头。
    “嚯,你还真怕我打断你的腿呀!享静你说他逗不逗。他说订好机票要回国。
我说你要是敢走,我非把你锁屋里;你要楞走,我就敢打断你的腿。保管10年后你
还得感激我。”
    享静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寒烟,现在绿卡到手了,你还想回国吗?”二牛问他。
    “当然。”
    “Shit!我这就通不过!哟,坏了,我忘了接我女朋友了,你们两聊着,我得
先撤了,”二牛说罢就走,也不知这借口是真是假。
    二牛走后,寒烟和享静开始沉默起来。
    “你真订了机票?”
    “嗯。”
    “哪天?”
    “你们办事那天。”
    享静沉默了片刻。“我能送你吗?”
    寒烟摇头。
    “寒烟……”享静抬头看他。
    “别说,享静,什么也别说了。”寒烟痛苦地摆手。
    享静低头用筷子沾茶水。“你头好点了吗?”
    “唉-”寒烟长叹一声。“没事了,一回国就好了。多谢你们关心我。走,我
送你回家。”
    两人坐在车里,寒烟默默开车,享静看着窗外。寒烟不知不觉地哼起了“嘉陵
江之歌。”
    享静静静地听完,叹口气说:“我还记得你那天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你说……什么教堂里唱歌的那句。”
    “噢,我都忘了。回国就没有教堂了,死也死在家乡喽。”寒烟长舒一口气。
    “还记得theroadnottaken吗?”
    “路都是自己走的,没有选择的路是别人的路,我只认自己的路,不再后悔了。”
    “你难道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约翰结婚?”
    “不。”寒烟断决地说。
    享静侧头看他,长时间地看。寒烟正视前方。
    明亮的月光下,车在空寂的街上疾驶。月亮又大又圆,快到仲秋节了。
    突然,享静颤声说:“停一下,寒烟。”
    寒烟手抖了一下,机械地停车。车泊在一片树影中。享静双手捂住脸,她的情
绪有些异常。可以看出,她有些话想告诉寒烟,她的内心很矛盾。
    “给我颗烟。”
    寒烟茫然。享静从来不曾抽过烟。
    他拿出颗烟,点燃,侧手递给享静。
    享静猛吸几口,剧烈咳嗽。她痛苦地弯腰,眼泪夺眶而出。
    寒烟伸手夺她的烟,遭享静拒绝。她依然抽,笨拙地想试着吐眼圈,但又剧烈
咳嗽。寒烟同情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忍住。
    享静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一种痛苦之中的佯装欢笑。“这烟真辣,真呛。你们
男人原来图的就是这个。”
    寒烟苦笑。
    享静将烟熄灭,放进烟灰缸里,揉了揉眼,平静地说:“对不起,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
    车到享静门口,寒烟郑重地伸出手。“享静,握个手吧。祝你一生幸福!”
    享静诧异地看他,“干吗这样?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不握手。”
    寒烟面部有一个享静觉察不到的细微抽搐,他欲言又止。突然,他使劲轰了脚
油门,冷峻地说“保重!”后,果断离去。
    享静眼噙热泪,站在灯影下,一直目送车尾的红灯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十七章

    接下来的几天,寒烟去移民局办好了绿卡的有关适宜,仔细地将郑雯的通知书
寄回国内,取了机票,将汽车过户给小任,把银行的存款转存到中国银行郑雯名下。
    享静这几天不断地从二牛处打探寒烟的消息,她尽量回避见到寒烟。她知道她
和约翰的婚礼对寒烟是个刺激,但看到寒烟有条不紊地为归国准备着,心下有了不
小的安慰。
    二牛在寒烟回国前的几天请假陪他。寒烟开车带他去了当初他和享静去过的小
湖、海滩和饭店,似乎是在为昔日的旧情做一次告别的追念。
    两个人站在海滩上,二牛突然粗声说:“寒烟,咱都是男人,今天我想直接了
当问你几句话,憋了好长时间了。”
    “说吧。”寒烟简短地答。
    “你这一走……你这一走就和享静断了吧?”
    “对。”
    “你爱她吗?”
    “爱。”
    “你知道她爱你吗?”
    “知道。”
    “那你丫的凭什么让她和那傻逼约翰结婚?你丫是老爷们吗?”二牛勃然大怒。
    “骂得好!哥们。”
    “是他妈的男人就得果断!你要是死追,享静当然就是你的。”
    “对。”
    “对你妈的屁!你丫整个一猥琐!老婆怎么着?孩子怎么着?玩勺子去!你丫
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说怎办?”
    “怎办?要我……要我……我才不论秧子呢!我他妈的不管不顾!爱谁谁!操
……我是没接过婚,我是没孩子,可我他妈的……嗨,谁知道?反正我觉得你们忒
窝囊了!忒可惜了!”
    “还说吗?”
    “骂都骂了还说个屁呀!”
    “我说句行吧?”
    “当然了,你早该给我解释清楚了,说吧。”
    “走吧。”寒烟转身就走。
    “我操,你丫真激我这火是不是?”二牛瞪起眼珠子,扑上前揪着寒烟的脖领
子狠命摇。“我他妈的今天不打你,我就对不起你这个朋友!我让你回家!我让你
窝囊!我让你怕老婆!”二牛骂一句,就狠打寒烟肚子一拳。他为自己的哥们不明
白自己的一腔好意而生气;为自己劝不动寒烟而悔恨;为马上要失去这么好一个朋
友而惋惜。
    寒烟不还手,咬牙说:“打得好,二牛!打得好!打死我吧!”
    二牛突然住手,把寒烟一推,抱着脑袋蹲一边呜咽起来。“你丫这算什么哥们
呀!你他妈干吗不还手呀!你不打我,你让我这辈子得为你多内疚呀!”
    寒烟知道二牛误解了他,但是,怎么解释呢?能解释得清吗?
    “二牛,走吧。我这人就这操性,你把我这朋友忘了吧。”
    “操你丫的许寒烟,你不是男人,你不是我二牛的哥们!”二牛又跳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了?”寒烟平静地问。
    二牛窜过来,一个别子把寒烟摔在地上,抡拳乱打。寒烟被打急了,一掀腿把
二牛从头上籀了过去。
    两个男人坐在地上喘大气,谁也不理谁。呆了一会儿,寒烟过去把二牛拉起来,
掸他身上的沙子。“气消了吧?走吧。”
    二牛不好意思地看着寒烟说:“这可是咱哥两头一回干架。咱们交情十多年了,
我知道你那狗脾气。寒烟,我是真舍不得你走,我宁肯离开文慧,都舍不得离开你
这么好的哥们。”
    

    寒烟过去和二牛笨拙地抱在一起,互相使劲拍着肩,两人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二牛对寒烟说:“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劝你了,但你想过没有,
你回国后别人会怎么看你?人家会骂你傻蛋,没出息,混不出来的傻波依!”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骂就骂吧。”
    “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肉了!我真吃惊。算了,你回国后只要日子过得别扭不
舒心,告我一声,我拼命也把你再鼓捣回来。”
    寒烟苦笑。
    “你老婆人是挺好,但说句实话,和享静比真差远了。你们两是多好的一对。
你知道享静为什么要和约翰结婚,她是牺牲自己,保护你和你儿子,知道吗?”
    “我何尝不知道?我这种人和她结合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我不配。”
    “算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你他妈的书读得越多越窝囊!不说了,
闷气!”

    二牛在电话里向享静通报着寒烟的近况。“挺正常的。我看他是拿定主意要回
国了。”
    享静在卧室里拿着听筒问:“你真看见机票了?哪天的?几点的?他真说那天
来教堂?噢,可是,我总觉得好象有点不对劲。他怎么会这么平静?二牛,你再给
我说说今天的事……”
    二牛扭捏地说:“今天我把你的寒烟给打了……嘿嘿,你别心疼,我没真下手。
他也踢了我一脚呢……嗨,你不懂男人之间的交情。我们十多年的铁哥们了。铁哥
们,知道吗?”
    享静放心地出口长气:“为什么呀?……为我?……二牛,你可千万别再招寒
烟。你非把事情搞坏不可。我怎么嘱咐你的?”
    享静戴的项链下端吊了个钻戒,她一边和二牛说话,一边下意识地摸着。“真
的?他真没说话?你那么骂他,他就那么老实听着?不对,二牛,我觉得寒烟不太
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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