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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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探险家-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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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儿,他的自杀永远是个谜。

  这些人同样认为,我母亲是为我父亲的离去伤心过度,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达夫妮转过身,问旁边的一个男人,那人立刻指了指我。

  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她用手捂住了嘴,好像不愿让我看出来,我的外表变得让她有多震惊。

  我肯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十岁。

  从她脸上我看出来,尽管我曾离她而去,尽管我曾愚蠢地认为她会怀疑我,她还是一直爱着我,即便我不在她身边,爱也未曾因之丝毫减少。

  她看见了我。

  她放下手,微笑着向我送起飞吻来。

  舷梯刚放到位,她便挤过来。

  莉莉和克里丝丁跟在我身后。

  在码头上,我见到了她,泪水在她脸上自由地流淌。

  她从我眼里仿佛看出了歉意,她微微摇摇头。

  我们拥抱,又分开,又抱到一起,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她才叫出我的名字。

  我把她介绍给莉莉和克里丝丁。

  我们都哭了。

  〃德夫林非常想念你。

  〃克里丝丁说道,〃从我们见面的那时,他就总提到你。

  〃〃你好,亲爱的。

  〃莉莉说道,她和达夫妮叔母挽起了胳膊。

  爱德华叔父没有同意离婚。

  她离开他,给几个孩子做起了家教,有几个家长需要她的帮助。

  从那时起,他们分居好几年了。

  爱德华叔父说她〃丢人现眼〃,不断想给她多一点钱,想让她永远离开纽芬兰。

  〃你可以跟我们到纽约,达夫妮。

  〃晚上吃饭的时候,莉莉说。

  〃我们会很开心的。

  〃达夫妮看着我们三个,似乎不能相信,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痛苦之后还会有幸福。

  〃到纽约生活对我来说会是个很大的变化。

  〃她说,〃可如果你们真想让我去,我会跟你们走的。

  〃但她不会从爱德华叔父那儿拿一分钱。

  我在圣约翰斯的一周得躲着记者,或者干脆对他们视而不见。

  他们总跟着我,希望从我这儿得到布拉德利那次航行的独家报道。

  有些人甚至说,只要愿意对〃你是否到达北极?〃说〃是〃或〃不〃,他们就能付钱给我。

  我常在街上被人认出。

  我敢肯定,北极的争论和我不表态的行为肯定会让人们好奇。

  他们会觉得,我没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改变过来,可他们还是会和我握手,祝贺我是第一个驻足北极的人。

  对于这些,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点头致意,微微笑笑。

  我们在我母亲的坟上献上鲜花,请人一个月去换一次,请人照看好她的坟墓。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看到了。

  我们驾着达夫妮的马车上了信号山。

  这车我母亲曾驾过。

  那天,弗朗西斯·斯特德步行上山,她却死了。

  我想让克里丝丁看到一切,看大海,看我曾被逼过夜的碉堡,看我在树林里读库克医生第一封来信的地方。

  驶过德文街时,我想顺便去看看爱德华叔父。

  他肯定知道我回到圣约翰斯了。

  我希望能在他早上下楼梯的时候给他一个意外。

  〃你好,爱德华叔父。

  〃我想象自己说话的样子,仿佛正从膝盖上摆的一本书上抬起头来。

  走过他的房子和诊所,我向窗口望去,那是我曾经读信、抄信的地方,他那时会等我,还是没人住、没有灯的诊所。

  爱德华叔父的房子亮着灯,我却看不见他。

  山顶上面朝大海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是带折叠篷的汽车。

  虽然刮着风,车里的人却都被景色迷住了。

  我想起小时候曾和达夫妮叔母来过这里。

  我给克里丝丁指着方向,告诉她纽约、伦敦、拉布拉多和格陵兰会在哪儿。

  我在说话,她摘下帽子放在座位后面。

  她取下发卡,长发披散,让风吹得飘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帮她,她便从车上跳下来,拉起裙子向通往海边的小路跑去。

  我坐着看她,觉得她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却没停步,一直沿小路跑了下去,我看不见她了。

  等我从车上下来跑到小路上,她已经下到了山腰。

  〃克里丝丁!〃我边喊边要靠近她。

  山坡陡峭,我下得也不比她快,也没法接近她。

  我想我可以到下一个上坡处赶上她,她却跑到了另一头。

  等我到了的时候,又看不见她了。

  〃小心山埂!〃我喊道。

  跑到第二座小山顶时,我看到她站在那里四下张望,似乎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跑,已经没路了。

  很快她又跑起来,消失在最后的山脊后面。

  〃克里丝丁!〃我大喊着,我不知道等我跑到后,她是否又不见了。

  我看见她就站在我的正下方,看到了她的头顶,她的肩膀。

  她背靠悬崖,胸脯一起一伏。

  她想缓口气。

  我爬了下去,站在她身边。

  我还喘气的时候,她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那山埂了?〃她问道。

  我点点头。

  〃我知道你会到这儿来。

  〃她说。

  〃我想知道你不会一个人到这儿来。

  要是不到这儿再来一次,你就没法回纽约。

  白天可以看到原来看不到的情况。

  〃我还没想过要抽时间到这儿来,还没真正想过,但我知道她没错。

  我或许会自己到这儿来,或许永远都不告诉她。

  我母亲和弗朗西斯·斯特德在此争执是一年当中更晚些时候的事。

  山埂上长满翠绿而滑溜溜的青草,缓缓延伸向下。

  下面海浪起伏,每次涨潮都会向上多漫一些。

  曾发生过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过去1000年如此,下个千年还将如此。

  刚才的山坡追逐像是另一种弗朗西斯·斯特德的故事。

  克里丝丁在我之前跑下山坡,从我身边跑开,我喊她的名字。

  那时,他肯定也在喊我母亲的名字。

  我曾想听到〃阿米莉亚〃这个名字,想看我母亲被她丈夫追逐,从通向海边的小路上跑过。

  〃要涨潮了。

  〃我说。

  〃离海岸这么近。

  〃克里丝丁说,好像在我们和海水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我们离海水约10英尺高,似乎再过一秒,若有个不规则的浪头打来,我们便会被海水打到。

  我看着远处的海浪,想要找出点迹象来。

  海水的泡沫挂在山埂上,随着水波涌起,风卷着水花向我们直直吹来,轻轻地打在衣服和脸上。

  我尝到了海水的咸味,这总让我觉得惊奇。

  我很难相信,看上去这样的海水竟会如此潮湿与冰冷。

  就在这样把我的衣裳打湿的海水里,就在味道还留在我嘴中的海水里,我母亲淹死了,死因却不为人所知。

  他的犯罪动机也如她的死一样不为人所知。

  我脸上海水流淌,我哭了。

  克里丝丁小心跪下去,趴在地上,头刚伸出山埂。

  她的手轻拍岩石,我也躺在了她的右边。

  我们看着大海,感觉像是山埂在上下起伏。

  每次海水涨起,我都觉得我们会被淹没了。

  涌起的黑色波涛撞在岩石上,变成白色,像喷涌的泉水般溅到我们脸上。

  水很凉,让人透不过气。

  克里丝丁的头发一缕缕地垂下,还滴着水。

  海水从她前额、鼻子、下巴滴下来,我也一样。

  她解开左手的袖子,把衣服卷上去。

  她把指尖伸到水里,然后是整只手。

  她呼吸急促起来,我赶忙去拉她的手,她却把我推开了。

  〃上帝,我从不知道海水会这么凉。

  〃她说。

  她把手又放低了些,随着海水涌起,胳膊肘也放到了水里。

  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把胳膊抽了回来,好像一秒也没法忍受了,又好像她整个身体要浮起来呼吸空气。

  她站起身,左手扶着胳膊,仿佛断掉一样。

  〃我们的年龄比她那时大。

  〃她说。

  我吻了她。

  她的嘴唇和我的一样,也在发抖。

  我们嘴里是海水的咸味。

  〃我们会活得很久,德夫林。

  〃她说道,〃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克里丝丁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小金盒,样子像贝壳做成的打开的书,是我送给她的礼物,里面装的是一张我们的合影相片。

  现在它里边装了些别的东西。

  〃我们一起抓住它。

  〃她说。

  我们一人抓住链子的一边,慢慢向海面放下去。

  开始,小盒子还摇摆着。

  〃等浪退下去。

  〃她说。

  我们又被海水包围了,能看到的只是白花花一片。

  我的头疼起来,好像上面贴了块冰。

  白色的浪花渐渐退去,海水又变成了黑色。

  〃现在。

  〃克里丝丁说道。

  我们放开手,小盒子掉落下去,链子伸展着,似乎还有人抓着一样。

  小盒子先掉在水里,然后链子也一节节地掉了进去。

  我们看它掉进海里,看着它金色的光一点点消失在水中。

  开始我们还能看到它在海底,可一下子,它便消失了,不知道还会掉到哪里。

  小盒子里,紧紧叠在一起的是库克医生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我在他离开的那天早上,从他的书桌上找到的。

  我最亲爱的德夫林:我一直在想你母亲的信。

  〃你只用说是或不……〃我的选择是〃不〃,但我没勇气说出口。

  我想这比什么都不说要强点。

  〃如果我收不到你的回音,我就不再给你写信了。

  〃我过去常想,这是她给我的第三种选择。

  她知道无论她说不说,我都会这么做。

  我曾经把她的信当做〃提前的宽恕〃。

  但我错了。

  如果她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她不会告诉我孩子的事。

  她会告诉我她改变主意了,她会选择她的未婚夫而不是我。

  我觉得她更担心的是听不到我的回音,而不是我对她说〃不〃。

  我觉得她提到第三种选择是为了提醒我不要那么做,因为她已经预见到那会对我有怎样的效果。

  或许,我没有给她回信时,她会很后悔给我这样一个选择,这样一个我无法做出的选择,更别提一生如此了。

  我也有疑惑。

  你母亲并不相信,但我却慢慢相信,命运总是不幸。

  她会觉得我会选〃是〃,这样就可以像她想的一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或许曾救过你的命,但也不全是为你我才杀了弗朗西斯·斯特德。

  我从雪地向他走去的时候,我脑子里有无法忍受的想法。

  我跟她的重逢,她与斯特德的婚姻,他对她的抛弃,她与他在山埂上的搏斗,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当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她如果无法承受这一切呢?如果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受到绝望的吸引,吸引甚至大过她抵抗的愿望呢?像她那样天性的人,会转变得那么彻底,甚至连过去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吗?我曾说过,她死的方式让她的生命没有了遗憾,可我在杀弗朗西斯·斯特德的那晚,我却不相信这个。

  还有很多时候我也不相信这个。

  我觉得我们最好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封信。

  就算我能学你的样子,能从皮尔里和探险的事中抽出身来,你最好也不要和我有联系了。

  我不愿让你作为我的伙伴而蒙受耻辱。

  可无论如何,我无法从皮尔里和北极的事中抽身出去。

  我跟皮尔里开始的戏必须演到最后,但不能以你的幸福为代价。

  我担心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你会向坏的方面转变,而且没法弥补。

  你应该得到幸福。

  你继承了我的血脉,但不是我的历史。

  我知道无论从天性还是环境来说,我都不是个幸福的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自由意志。

  在你身上,有一半你母亲的血,还有一半你母亲曾经爱过的人的血。

  看上去很难相信我竟是如此的一个人,可我必须是。

  从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脸,已经过去了差不多30年。

  我没有她的照片,我只有她简短的一封信,一张泛黄的纸片。

  自从给你看过之后,我自己便再没读过,因为我担心,如果再把它打开,它或许会碎掉。

  当然,我已经熟记在心。

  有时候,整封信会像儿时学的圣歌一样从我的头脑里过一遍。

  信里的句子、短语会在我每天的思绪里出现,支离破碎地反复出现,像标点符号一样。

  〃你不该害怕我。

  〃有时我醒来的时候,她好像刚刚跟我说完这些话,好像我是在睡梦中听到这些话,而最后一个字在我醒来后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我。

  〃有几秒钟,我会觉得她就在屋子里,她刚问了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字是我。

  〃你爱不爱我?〃如果她还活着,或许我在街上碰到她都不会认出她。

  弗朗西斯·斯特德怕她变成谁?我的阿米莉亚,现在会是50岁了,她看上去怎么样?我只跟她相处了三个星期。

  负罪、内疚、羞耻这些感觉对我的影响,都不如悲伤来得深。

  我们见面的前一天,我看到你从船上下来。

  尽管你叔叔没有给我寄过一张照片,我也知道那就是你。

  我跟你回到旅馆,几个小时后把字条塞到了你的门下面。

  我不在曼哈顿见你是对的,因为在那儿我遇到了你母亲。

  第二天,我从楼上的窗户那儿看着你,你在炎热的天气里在布希威克街街的另一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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