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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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五辑)-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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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她被一辆漂亮的红旗送回来。她用那种娇柔忸怩姿态跟那
个接近于中年的男人告别,他们情意绵绵,难舍难离。这一切都深深刺痛了杜平的
心。他真想蹿过去,砸烂汽车,把那张男人的脸揍得血肉横飞。可是,他忍住了。
他知道,如果那样做,后果将不堪设想。

    意想不到的是,那天晚上,她来找他了,并且请他到“绿房子”喝咖啡。他答
应了。杜平想看看,她怎样来演这最后一场戏。

    “绿房子”优雅的环境又使他很不是滋味。昔日,他们经常来这坐坐,但这次
的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事,你知道了吧?”她小心地问。

    “什么事?”他语气生硬地反问。

    “其实,我是爱你的。”她说,“我们的爱情是最纯真最浪漫的,我永远不会
忘记。可我们马上就要踏上社会,现实的生活将是冷酷无情的。你知道,我是从一
个贫困的小县城里爬出来的,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多大本事。我不愿意回去。
你能把我留在这座城市里吗?你不能!”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杜平哈哈地笑起来,笑得手舞足蹈,笑得声泪俱下。尔后,他平静地站起来,
伸出手,“啊朋友,再见!”

    他转过身,径直地走出“绿房子”。

    他沿着公路蹒跚地走着。他喝掉整整一瓶白酒。他嘴里嘟哝着,谁都不可能听
懂他说些什么。人们只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酒鬼而已。

    他撞在一辆自行车上。他喊:妈的,瞎眼了!

    他妈的,你才瞎了眼。

    他觉得几个身影在他眼前晃动,无数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蜷曲着身子在地
上挣扎着。

    多少天之后,他还为自己那天酒后现眼的举动而后悔不已。酒精能麻痹一个人
的思维,也能让一个人误入歧途。

    今天晚上,杜平一走进亚秀的门,面对着亚秀,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孤独的目
光。他最害怕这样的目光。他脆弱的理智将在这样的目光下更加脆弱。因而,他刚
刚坐下,便想告辞。

    “站住。不,别走……”

    杜平站住了。

    他无法说服自己,丢下这个孤独软弱的女人走出门去。他明白,此刻,她需要
他坐下来,需要他跟她说说话。

    第三章

    1

    中午的闷热,导致午后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当太阳从西边的云翳中露出鲜
亮的面孔时,这座南方的城市更加清丽光亮。

    我们看到这个叫孙炜的女人独自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
纱裙,手里拿着一把红白相间的雨伞,小巧玲珑的鼻子上架着窄边的金丝眼镜。她
看上去30岁左右,她走得很慢,随心所欲地迈着脚步,目光散淡地望着远处。

    是个孤独的女人,我们从她的神态上能看得出。两年前,她的丈夫去了美国,
丈夫的书信和儿子欢快的笑声,成了她生活中所有的精神寄托。随着时间的推移,
丈夫的信越来越少,那炽热的语言也越来越淡。她意识到,一个女人的不幸将如期
而至。她不愿考虑生活中种种叫人烦恼的事情,她只是几百次地梳理解释什么是爱
情什么是夫妻。

    这个周六的下午,孙炜把儿子送到了娘家。她想安静一下,她试图改变一下这
种单调而又苦闷的生活。一个星期来,不,二年多来,她几乎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
事情,给儿子热奶,穿衣,送幼儿园,上班,下班,接孩子,吃饭,睡觉。儿子莫
名其妙的哭声会使她倍加烦恼。她也是个大学生,也曾对事业有所追求,可这一切
都被她抛弃了,为丈夫,为儿子,为这庸庸俗俗疲惫不堪的生活。她想找个人说说
心里话,父母不行,他们总是用那种教导的口气安慰你,他们不可能跟你推心置腹
地交谈,这使你更加压抑,可是,除父母之外,又有谁能听你那破棉絮般晦涩的话
呢。她想男人,可她不敢,她明白流言蜚语足以埋葬一个女人。她觉得自己像是生
活在一个带电的金属框里,她不敢去碰它触及它。

    此时,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她无视来回穿梭的汽车自行车和熙熙攘攘
的人群,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如果你稍加注意,就会看到恪军正迎面走来。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脖子
上挂着架相机,手里提着一个粉红色的旅游包,独自一个人,迈着匆匆的脚步。

    恪军看到了那个叫孙炜的女人。他马上就被她文静而又孤独的姿态所吸引。她
那与众不同的特有的气质使恪军眼睛一亮,立刻意识到,他和这个女人之间,将会
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恪军带着满脸真诚,彬彬有礼地站在孙炜的面前。

    “小姐,请问,去朗园怎么走?”

    孙炜仔细地看着恪军。她感到这个高大潇洒的男人如此认真地跟自己问路,差
点笑了,便说:“你不是本地人?”孙炜马上感到自己说了句愚蠢的废话,于是急
忙把去朗园的路线极认真极详细地告诉了恪军。

    恪军说了声“谢谢”,然后回过头,迈动了脚步。如果恪军和孙炜就这样离去,
那么他们将永远是两个互不相识匆匆而过的路人。然而恪军突然回过头,说:“小
姐……”

    孙炜又听到了这个男人沉厚的声音。她回过头,在带着微笑,用明亮的眼睛盯
着这个男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想请你做我的向导。我是个远道而来的人,第一次
光临贵市。啊,如果你还有事,那就算了。”恪军极其诚恳地说。

    孙炜听着这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她觉得她无法拒绝这个男人那张真诚的面
孔。她略思片刻,故作轻松地说:好吧。但是有一种预感,虽然她一时无法弄清这
种预感的形成,可她的心灵深处,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2

    高档音响里传出了德彪西的《月光》,优美的乐曲如潮般湮没整个房间,有一
种温柔的伤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渐渐浸透亚秀那颗潮湿的心。

    “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有点傻吗?”

    “不,我不觉得,我能理解。”杜平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悲伤的女人。

    亚秀笑了,笑声响亮,但很悲怆。

    “你这年龄,你不可能理解。你还像个孩子。”

    “你不能把我看成孩子,同样你也不会理解我。”杜平显然激动了,他把杯中
的啤酒一饮而尽。

    杜平开始述说那个女孩。他把那个离他而去的女孩叙述得十分可爱,他讲她的
种种优点,他一边讲一边大口地喝着啤酒。最后,他突然大声说:“她为什么离我
而去?你知道吗?”他似乎在质问亚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么虚伪,她
为了地位为了能留在这座叫人讨厌的大城市,她竟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什么她妈
的爱情,狗屁。”

    亚秀被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学生歇斯底里的话震惊了。然而她却平静了许多。
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恪军,恍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青年大学生跟十多年前的恪军
是多么相似。她不知道如果将来他有了金钱地位会怎么样。是否变得跟恪军一样。
可她却知道,这个小伙子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受到了无法抹去的创伤。但是,她不
想安慰他。她觉得,这就是生活,生活需要人去承受,生活不是游戏。想到这些,
亚秀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不该笑!你不要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来看我。”杜平似乎有些恼
怒。“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我们不谈爱情生活不谈未来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不好?我们喝酒我们听音乐我们笑一笑好不好?”

    “好吧,好吧。”杜平轻轻地念叨着,像泄了气的皮球。

    杜平醉了。他把头一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透过玻璃杯内黄色的液体,
亚秀在沉思。

    今天,她似乎明白了很多。想想这两年以来,自己是在生活吗?不,是在忍受,
是在忍受恪军的轻浮,是在忍受恪军身上带着别的女人的气味,她应该克服处在青
春边缘上的那种矛盾的心理。她应该认真对待生活,应该马上跟恪军离婚,活得像
个人样。

    第四章

    黄昏的时候,天阴得很厚。恪军和孙炜从公园的门口走出来。他们说笑着,显
得无拘无束,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他们并肩行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孙炜拿着那把红白相间的雨伞,问:“就
一把伞,怎么办?”

    恪军微笑着。他觉得孙炜正在诱惑他。他随手拿过伞,在孙炜的头顶上撑开,
“这样好不好,小姐。”恪军开玩笑地说。

    孙炜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说:“它能容开我们两个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恪军说着,钻到伞下。

    伞毕竟不大,它不能把两人的身子完全遮住。他们每人的一个肩头还露在下面。
恪军侧过身子,顺手勾住了孙炜的腰,那么随便,随便得好像勾过多次,恪军发现,
孙炜并没有大叫一声或者挣扎一下。只是他们身体靠得更紧了。

    几天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恪军搞得焦头烂额,气候和环境的不适,加上
心情的不佳使恪军烦躁不安。

    今天上午,交易会结束了,明天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当他在路上看到孙炜的第一眼时,他就有一种预感。他预感到和这个女人间将
会发生一些事情。其实去公园的路他知道怎么走,但在这种预感的驱使下,他没有
错过一次装作问路的机会。他按照自己的计划环环相扣步步推进。孙炜在不知不觉
中走进了他布下的罗网。

    刚才,在公园里,孙炜给恪军认真地讲解着每一处名胜古迹的由来。恪军极其
耐心地听着。恪军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讲得竟然如此绘声绘色,她那略带南方味的
普通话,连贯起来像一支优美的钢琴曲,每一个音符都敲击着恪军的心,任何一个
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他们谈历史谈艺术谈风俗人情谈南北的差别。可是他们没有
谈自己没有谈婚姻甚至到现在还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似乎在回避这些。彼
此心照不宣。

    细雨中,城市的夜景更加朦胧模糊,路灯显得暗淡无光,街上行人匆匆。

    恪军和孙炜从一家饭店里走出来。他们站在饭店门口说着什么。他们准备分手
了。

    恪军想叫辆的士。但孙炜坚持坐公共汽车,她说那是她的习惯。恪军只好陪孙
炜去坐公共汽车,他还是那样一手撑着伞,另一只勾着孙炜的腰。他们来到站牌下
面。

    恪军希望汽车尽量晚一会到来。他在想有什么理由能继续和这个女人待下去。
他已被她与众不同的气质深深地吸引,她那温柔甜美的声音叫他心跳气短。他想得
到她,他不能让这个女人如此轻易地从自己身边走掉。他发现,这个女人并不讨厌
他,她喜欢他,他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如果没猜错,他想,她有很长时间没
接触男人了。

    公共汽车终于来了。

    透过金丝眼镜,孙炜用一种叫人无法理喻的目光瞅着恪军。孙炜突然说:“你
没伞,你拿着这把伞吧。”说着便从恪军身边跑了出去,一阵风吹进恪军怀里,很
凉。

    车马上要开了。车身开始动了。突然恪军似乎刚醒过来一般,一个健步扑到车
上。车门随即“咣啷”一声,关死了。那把倒霉的伞却被关在门外,伞没有合上。
恪军拽了两下没拽进来,干脆撒手一扔,由它去吧。

    他站在孙炜面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么黑的天,我不放心。”

    他心中大骂自己满嘴的谎话。但这句话却足以感动一个女人那脆弱而又敏感的
心。

    孙炜突然低下头,把头深深地埋在恪军的胸前。

    恪军有点心慌。他看到一个女人那张激动而又伤感的脸。他把手放在她的后背
上,轻轻地安抚着她。

    汽车停在一个站牌旁。他们顶着雨跑下车。雨忽然大起来,他们没有伞,他们
只能手拉着手在雨中奔跑。在一幢楼下,他们停下来,他们在雨中站着,雨水早已
浸透他们薄薄的衣服。

    “你能进来喝杯咖啡吗?我家就住一楼。”

    “太晚了。我明天还要坐飞机。”

    “那么也应该进来避避雨。”

    “家里有人,不太方便。”

    “没人,真的。”

    “那么,好吧。”

    恪军跟着孙炜走进屋里。这是套两居室的房子,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
些凌乱,各种玩具都撒得满床都是。

    “不好意思,太乱了。”

    “这样很自然。你有孩子。”

    “是的,在他外婆家。”

    “你丈夫……不在家?”

    “现在,他大概在地球的另一面。”

    “在国外?”

    “是的。”孙炜边冲咖啡边说。

    孙炜的头发湿漉漉的,有几根贴在她丰润的唇上,很性感。恪军的眼里发出男
性在某些时候特有的光。他站在那里,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一切都在他的意
料之中,他猜得很对,这是个很长时间没有接触男人的女人。

    孙炜端着咖啡。她看到这个男人用那样的目光盯着她,她的心里禁不住一阵狂
跳。她把杯子递了过去。她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恪军接过杯子。恪军抓住了那只瘦小的手。他感觉到那手在不停颤抖。恪军随
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恪军猛地把孙炜拽到怀里。

    她娇小瘦弱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地挣扎着。他听到了一个女人急促的喘息声。
他听到一个女人发自内心的呜咽般的呻吟。每一声呻吟,都是对生活淋漓尽致的宣
泄。此时,她的脸上交织着痛苦与欢乐……

    她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恪军突然想到了亚秀!他感到这个女人极像亚秀。他仿佛看到
亚秀此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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