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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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五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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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鹰钩鼻,有点像混血儿。还有点书卷气。缺点是太瘦。周静说他有一米八,这么
瘦,有没有病?

    “给个地址和电话你,好就好,不好拉倒。他总要招待你几天。你不会赔本。”
周静找了一本地图册出来,边查地图边说,“南海黄歧就在珠江大桥旁边,你自己
看吧。”

    “现在不打电话给他,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处处占主动,我站在明处,
把他蒙在鼓里,只能让我打他。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尴尬局面,你说呢?周静。”我
边看地图边说。

    周静说:“这不行,你占尽了便宜,我不能眼睁睁看我表弟受难。人家刚刚挣
脱枷锁,我又把你派去虐待他,我的心也是肉做的。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

    “我看还是这样吧,我装成落难的保姆去找他,说你是我姑妈的同事,临出门
前,你有交代,实在走投无路了,就来找他。这样还可以检验他是不是真的善良。”

    “他若收留你,你就和他圆房;不收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只要他收留我,圆房的事好说。”

    二

    
    星期日(2000 11 19阴)

    我真请了一个月假,散散心也好。

    周静叫我坐长途卧铺汽车,直接到广州。

    和我同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我们睡一头,同盖一床被子。这是没有办
法的事,车上都这样。这人看上去比较干净,样子还算英俊。他朝我笑笑。

    路上很冷,被子又薄,我们的脚紧挨在一起。

    他问我去广州干什么,我说:“我在广州交了一个老板,四十岁,他跟我在南
海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酒店,我这次回去是想招几个小姐。但看得上眼的又不愿在
酒店干,愿在酒店干的我又看不上眼。所以白跑了一趟。”我跟他胡说,把自己尽
可能说坏一点,和陌生男人说话不能太客气。我现在不是教师了,是个去找男人的
贱女人。“你去广州干什么?”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来,说:“我去惠州有点事。咱们聊聊?”

    我望了他一会儿,不懂他一下子怎么这么来劲了。我点头。

    他问:“你家里的男人怎么看待你在外边有情人?”

    “这都什么世道了?你还问这种问题。有钱给他,以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是两只眼全闭上了。就这么简单,你不懂?”

    “那个老板怎么看待你家里的男人?”

    “他们是好朋友。去年腊月二十四,那黄老板打了一套红木家具,千里迢迢从
广州派车亲自送到湖南常德我家里。路上堵车,寒冬腊月下大雪,他在车里冻了半
夜。黄老板最后说这家具不是送给我的,是送我老公的。”

    “肯定有很多老乡去投奔你,哪天我在那边讨不到饭了,到了你门口,你别放
狗出来啊!”

    我没答话,在想下边的话怎么编。他用脚趾头在我脚板心里挠了一下。

    “啊?你别怕,我那狗不咬人。”我笑笑。“那男人问我开不开工厂,开就给
你买一个厂试试。我还没想好,一星期后他就把一个有五百人的塑料厂写到了我的
名下。我问他这得多少钱。他说不到二十万块。我当时就在心里骂:”你他妈妈的,
这二十万你给到我手里不舒服些吗?这破厂子也能赚钱?‘没一年工夫,那厂里的
机器全被我捣毁了,他说我不是开工厂的料,又让我开酒店试试。你有没有路子?
那厂房你帮我卖出去,三七分成。“

    “我可以跟你去管理。那些机器不能修复了?”

    “全毁了,不能修复了。那里如今成了老乡大本营,湖南湖北江苏江西,不管
哪来的,都是老乡,都在那儿安营扎寨。为此,我和黄老板吵架。他要赶他们走,
我不让。前几天,就在我回去之前,还和他吵了一架。我说赶不得就赶不得,我回
来,他们若走了,我和你没完。我现在不想和黄老板结孽了,你有路子就帮我卖出
去,我跟他三年了,手里现金还不到十万,可我的青春是无价的。”

    他问我名字和电话号码。我把手机号给了他,我要他叫我珍姐,说我那“大本
营”里,男女老少见了我都是珍姐珍姐的。

    我问他:“你到底干啥的?道貌岸然的样子,不会是骗子吧?”

    他顺手抓起我的手,把他的手机号写在了我手掌上,还边写边把他家住处的门
牌告诉我。“叫我猫哥。我原在湖南一家报社做记者,现在惠州一家化工厂实验室
做化验。无聊时也写点东西,你的事让我写出来吧!”

    “写吧写吧!随便。那男的还许我把我的户口办到广州来,条件是要我听他的
话,什么话都得听。你说那日子咋过?那种人说人话的时候少。他想我干点事,又
不放心我,那酒店在装修,说一星期后开张,叫我全权负责,又只给我一千块钱,
菜钱都不够。我的脾气不好,不喜欢在男人面前低三下四。搞不好,哪天我们就散
伙了。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了我哪一点。”

    “他可能就喜欢你这一点,有个性嘛!他什么文化?”

    “化工工程师。对我很严格,规定我什么时候开手机,什么时候关手机。一次
他老婆找他,我接的,第二天那女人就找来了。我从后门溜走了。我再见到他时,
他脸上的指甲印纵横交错。我在心里可怜他,也可怜自己。”

    三

    星期六(2000 11 25晴)

    我真是疯了,这些话我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猫哥听得这么入神,津津有味,
显然是相信我这些鬼话了。这人结婚没有?我总是关心别人的婚姻大事。

    我说:“我得睡一会儿,你也睡一会儿吧!”凌晨三点多了,再过五个小时就
到广州了。

    我闭着眼睛想周静的表弟夏清。相貌放在次要位置,关键是看他待人处事如何。
到了就给他打电话,叫他接我。他会不会接呢?管他呢!也就半个月,弄不好,过
一夜就走人。唉!自己找婆家也麻烦。见了他说点什么?说我教了十年书,厌倦了,
想找点别的事干。我中文本科,还自修了医药专业。英语六级,写作功底厚。还会
电脑。别这样,还是把自己说低档些。我样子比实际年龄小,说逃婚出来的。保姆
什么活都会,而我会的家务活不多。

    有人推了我一下。睁开眼,是猫哥,车窗外阳光明媚。到站了。

    我坐起来把长发挽在脑后,背起包,看了一眼车内,人都下完了,就猫哥在等
我。

    我跳下车,快步走出车站。

    “你跟着我干嘛?”我头也不回地问他。“没事你去干你的事吧!有事电话联
系。你打住打住,别送了。”

    “你那‘大本营’真卖假卖?”他一步不离地跟着。

    我停下来,朝他笑笑:“商量好了再打电话给你。说实话,我一个人还是当不
了家。”

    我给夏清打电话,把声音弄得娇滴滴的。

    “你是谁?我是夏清。我没有朋友说话声音有你这么好听的。”这人普通话还
比较标准,音质有点女人气。

    我巧笑倩兮:“周静叫我来看你的,我是她的同事罗莹。你等一下。”我捂住
手机,问猫哥:“你还站着干嘛?你走吧!走吧!”

    我不等他走,就先往火车站方向走去,边走边跟夏清说:“我来广州一星期了,
没找着事。准备回去。想起周静的嘱托,就顺便来看看你。方便吗?”我回头看了
看,猫哥还远远地跟着。

    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周静还记得我?谢谢你。”夏清的声音有些清脆了。“你在哪里?”

    “火车站。”

    “是要我去接你还是你自己来?”

    “你告诉我路线。”

    “身上有钱没钱都打的过来吧!我在厂门口等你。”他那意思好像是我没钱了
才去看他的。我知道从内地去广东找工的人,若是没钱了,一般都找老乡。不管在
家认不认得,只要找得到,就抓住不放。我不是这种人,我带了两千块钱。

    猫哥还跟在后面,这人怎么还不去惠州?他自己说要去惠州,怎么又不去了?

    我招了一辆的士,迅即钻进去,叫司机去南海黄岐。

    周静说夏清在一家大型钢瓶厂搞X 射线无损探伤检测,助理工程师。

    司机把车停在厂门口,说到了。

    厂门口一边有一大石狮子,蛮气派的。

    我下了车,那个高高瘦瘦、有一头卷发、鼻子又高又尖的男人,笑着向我走来。
他握了握我的手,接过我手里的包,然后去付了车钱。他风度翩翩,我一见到他,
就有点喜欢他。我朝他微笑,脸上火烧火燎的。

    已是中午,他说他带我去厂招待所吃饭。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等的人?

    “那娇滴滴的声音,只能配你这种仪表的人。”

    “周静说你很会甜言蜜语。真的啊!”

    吃完饭,他带我去六楼他宿舍。是集体宿舍。

    他拿热水器烧水:“现在浴室不供应热水。”

    我打量他们宿舍,上下12个铺位,有7 个空着。地上比较干净,也没有烟头。
有两张床乱得好像猪窝。他床上有一半地方放了书,被子没叠,蚊帐可能有半年没
洗了。

    “你工作很忙吗?”我倚在他床栏上,手在蚊帐上摸了一下,还好,没灰尘掉
下来。

    他把椅子推到我跟前,说:“不忙,通常情况下,我一年洗一次蚊帐。洗蚊帐
其实不麻烦,麻烦的是拆下来和挂上去,你看那些书,全得搬开。”

    “这也是理由?不就是懒吗?”我叫起来。

    我说着就要拆帐子。

    他说:“不急,你先休息。等水烧开了,我带你去四楼女浴室。洗完澡后美美
地睡一觉。我床上的被单常换,你放心睡。

    “这房里别的男人呢?”

    “安心睡,都是老头子。”

    我把衣服拿出来,他顺手给了我一个塑料袋。

    他把开水倒到桶里,又给了我一条新毛巾,再把拖鞋香皂放到一个空桶里。他
提了两桶,带我去女浴室。

    晚上我们去饭店吃四川火锅,他问我真的来找事做吗?我说真的,现在教师也
下岗。他说那就先租个房子住下来。我说租便宜点的。

    我给他洗东西,那层楼的人都认定我是他妻子。夏清就说人家还是黄花闺女。
他们就说是还跟黄花闺女一样。你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一放就是一年半载的,你也放
心?夏清说这不找来了吗?

    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令人反感。

    华侨花园,三室一厅,与人合租的,租金不到一百元。室内整洁,向阳。液化
气罐和灶是借的。被褥被套床单是他买的。

    我把床铺好了,他从塑料桶里把大米油盐酱醋碗筷拿出来放在竹桌上,说:
“我在周静家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我想,真能和这男人厮守一生也算过得去。
“你把这里当成你临时的家吧!慢慢找事,我会尽力帮你。”

    我问:“我出去找事了,你会不会做饭?”

    “会,但味道不好可别怪我。”

    “你喜不喜欢别人给你做饭吃?”

    “我喜欢我妈妈我姐给我做的饭,别的人我不敢奢望。”

    “要是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饭呢?”

    他走近我,看了看我,在我肩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又走开,背靠门框,说:
“先把自己安顿好,然后一心一意去找事。”

    我懒得找事,天天去广州玩。这里的81路和132 路和205 路车去广州才一块钱。
乘水上巴士八分钟就能到南方大厦。

    我一般很晚才回来,他给我准备的饭菜味道真的不好。我边吃边教他什么时候
倒油,什么时候放盐,什么时候下锅,什么时候盛到碗里。九点之前他就回去了。
他也不邀我看场电影,我不会再主动了。再主动就会让他瞧不起。

    四

    星期一(2000 11 27阴)

    我开始找事做。

    我在报上看招聘启事,看到适合我干的事,就打电话,写简历,寄信。三天后,
有一家药店招一名药剂师,打电话叫我去面试。

    和我一起面试的有三个人。

    经理说:“先考考你们的专业知识,……”没等经理把话说完,一名女工敲门
进来,说:“经理,有一位老太太想要一盒山参,但她没现钱,说帮我们打扫卫生
来抵偿。”

    “哦?有这样的事?”经理很惊奇,“我去看看。”我们跟着他往外走。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长椅上,见到经理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紧紧握住
他的手,问:“行不行?”

    经理说:“老人家,您说说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老太太无儿无女,和老伴相依为命。老伴身体虚弱,需要吃些补品,但没
那么多钱,只好想出这个办法。

    经理摇摇头,“老人家,您身体行吗?打扫卫生很辛苦的。”

    “唉!”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突然想起了我奶奶,同样是苍白的头发,慈祥
的面容,我就想叫她一声奶奶,咱们回家去。

    我走到经理跟前,说:“这样吧,用我的工资来抵偿。”

    经理看看我:“我一定会聘用你吗?”

    “我可以做清洁工。”我紧盯着经理。

    经理点点头:“好!小姐,还是做药剂师吧!”

    这个月我只上了五天班,经理没扣我的工资。我问他是不是忘了,他说:“那
老太太是我母亲。药剂师适合你这样的人,有爱心才会对病人一丝不苟。”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

    这天我准备下班,去后房换衣服时,有人说给他拿瓶蛇胆川贝枇杷膏。转过身
来,就看到了猫哥望着我笑。我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说找来的。我说我正好
下班了,去后面换衣服,你等等。我换了衣服,奔后门就溜了。

    也就是这天晚上,夏清告诉我,他厂里招检验员,他已帮我报名,明早八点参
加考试。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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