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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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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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道:“太君所言处境之乐,除得大家一事,为一人之私乐;其余皆尽妻道、母道、圣贤已溺己饥,一夫不获时予之辜之道。松柏不产于培塿;明珠必毓于深渊。非大君之盛德,曷克笃生素父,以成此不朽之盛业耶!至太君以素父之功归于朕,而不知其原,则仍由于素父也。朕自总角,即受老伴之教,知二氏为异端,而见之不真,来敢有攘斥之意。成化六年,承素父剖析邪正,如别黑白,顿觉此心开明,时于太皇太后前,微露攘斥之意。太皇太后以恶由僧道,不由佛、老;即僧道内,亦有善有恶,何可妄议辟除。朕深信太皇太后贤明,兼以自幼卵育教训,未敢违逆圣意。至成化十年,为妖僧、道所困。太皇太后被素父一席话提醒,此心登时弃邪归正。难平后,即遣去,剃度女僧,拆毁佛殿,焚灭经像。日取经书玩味,体认圣贤心理,印证素父所言,愈悔从前溺惑,便时以攘斥佛、老为念,与朕同志,其事方得施行。若太皇太后非遇素父,犹信佛、老,则朕虽有攘斥之念,亦屈而不能遽行。宫中女僧、佛殿、经像即不敢除,何能通行薄海内外,以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也哉!朕非亲父,不能与素父同志;太皇太后非素父,不能与朕同志,其原不皆由于素父也耶?”天子说到那里,不觉双泪潜然而下。皇后、贵妃俱吃惊。正是:
有乐而哀情若反,抚今追昔想当然。
总评:
文骕肉担负荆,几于无耻;而一说本意,令人赞叹无穷。写素臣家教森严故己透顶,而民胞物与之量,亦和盘托出也!郡主一死,则文骕无颜更见父母,实有所恶有甚于死之念,放曰:“全郡主、卑人两条性命,岂一死一抵’之谓耶!
文骕负刑一段,陈说其非好勇斗狠、轻狂无检,实为家传仁厚,一草一木不忍毁伤,已洞若观火,何待两诗而始见哉?此见诗之感人性情最为深切!两诗别无他意,不过复述一遍耳。而反复玩味,即肃然起敬,甘以百拜谢罪,与空空陈说一段话头者感触悬殊。故曰:“诗可以兴。”
素臣二十四子,其特笔表写者,文龙以外,止麟、凤、鹏、鳌四人。鹤、犀而下即无一出笔表之者,何独表其末子?曰:文龙等五人,其首;末子骕者,其尾。表首尾以包其中间,此定法也!若但于中间抽举一、二人,便成挂漏。或问如所说,则于孙何独表一甲;于曾何独表一施;于云何独表一礽?皆有首而无尾。且子孙又何独抽一畀?适如挂漏之谓耶!曰,此又举一以例其余之法,非可执一也!至文畀,则与骕同年月日所生,既表骕、施,不兼表畀,则削色特甚,故以三人合传法牵连在之。文施上天之时,文畀即举三梦作一提掇,迨后风姐云怎三个同年、月、日所生云云;文龙云骕弟、畀儿既皆因虎马得婚云云,处处牵连三人作合传也。于子,则表六人;于孙,则表二人;于曾、云,只但表一人,此又亲尽则祧渐远、渐降,一定之理。
太妃云:“当年在尊府,不知磕过许多头”,与前回“海岛中一老嫗”之说,同是不讳出身微贱,而此尤卑屈。如此方能为帝妃、为王母。量大者福亦大也!乡里小儿,暴得富贵即讳言贫贱时削色落采事,有人提及,以面红颈赤;甚者乃更致怨。其富贵必小、必不久,量小者福必小也!铁丐每不自讳,可与太妃匹体。故亦贵至都督,富有各岛。
以未满八十三人,而子孙多至三百三十余丁;诚为仅事。然细按之,不过每人生五丁、六丁,至八丁止耳。惟文龙有妾,而又居长;文麟孪生三男二女,方有十丁。此之谓奇,而不诡于正。
回应解黄鹤楼诗,不正应而旁应;不实应而虚应,便觉一片空灵: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匣中之剑,帷中之灯。宜僚弄丸,公孙舞剑,超超玄箸,妙手空空。
五世封爵、臣、后同筵,恩礼之隆,旷古所无。皆归于辟除佛、老,则泰然安之,而不忧其蹶。故君、臣、后、妾共言乐事,而皆以辟除为首也。水夫人归之于天子;天子仍归之素臣,则亦如风谣所云,“圣主得贤臣”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回  二老来归君臣同乐  双翎未展母后俱惊

天子慌忙拭泪道:“提及太皇太后,不觉感伤。倘得同宴此亭,其乐当何如哉?”水夫人回念旧恩,亦潜然泪下。天子谢道:“今日欲得太君之欢,乃反致大君之感,朕之罪也!”水夫人亦连忙拭泪。
天子遂问田氏处境之乐。田氏敛衽起立,天子忙止住道:“朕已说明,不可拘礼。自后各夫人凡有陈答,俱勿起身,但敛衽足矣。”田氏只得坐下,回奏道:“夫有同心,子有率教,赈饥平寇,致治辟邪。一切乐境,皆如妾姑。惟妾夫致祸,未免惊心。即闻皇上贤明,实亦忧喜相半,不能如妾姑之乐天知命也。此外,则见母于不意,而慰十载乌私;忧姑之垂危,而得三尺瑞雪。皆喜而不寐者也!”天子赞道:“忧喜相半,此至情也;实陈无隐,是谓勿欺。太君之乐天知命,则孔子所谓‘中心安仁’,天下一人而已,岂可概之大贤以下哉!”
复问红豆,红豆敛衽道:“臣妾之乐,俱如镇国夫人田氏。惟丰城赈饥,未得身历,幼失怙恃, 莫遂乌私耳。此外,则妾夫受蛊而侥幸得生,一乐也,其乐大;奉旨赐婚,得见妾姊鸾吹,亦一乐也,其乐小。大小虽殊,而各当其时,则皆有喜而不寐者。敢以实陈!”天子道:“旨哉,卫圣夫人之善言情也!乐有大小,而各当其时,则同一致耳!”
因问璇姑。璇姑敛衽奏道:“臣妾处境之乐,皆如妾主母田氏。惟父母久亡,而不得见耳。此外,则避祸于连宅,劝连城反邪归正;被劫于勒逆,遇贵妃志合情投;赐环于丰城,感主姑仁育义止,皆乐境也!主母田氏、未氏,皆以得事贤姑为至乐。仓卒奏对,未及并陈,合井奏明。”天子大喜道:“太君之门,以夫人为传道之器,洵不诬也!劝连城,以善及人也;遇贵妃,善与人同也;感贤姑,时雨化之也。而且称主母以正名分,代陈情以决嫌疑。孔子云:‘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讵不信哉!”
因及素娥,素娥道:“臣妾之乐,亦同刘氏,特无劝善之雅,未克遭遇贵妃耳。臣妾幼失父母,上一兄遣戌广西,不知生死。后妾夫主自广而归,忽得亲兄嫂之信,此时私心,亦尝喜而不寐。此外,更无足为皇上陈者矣。”天子点点头,次及湘灵。湘灵道:“臣妾之乐,悉同沈氏。唯沈氏有兄而以见兄为喜;臣妾无弟,而以生弟为喜,其乐在同异之间耳。”天子笑道:“同异之间,乃诗情也!”因复问天渊。天渊道:“臣妾之乐,悉同任氏。惟性耽武事,兼爱数学。夫主不特德足刑于,而武勇天授,数学通神,奉为师资,遂克长益,是亦臣妾之乐境也!”
天子道:“由此而推,则卫圣夫人之喜文,玑衡夫人之喜算,素灵夫人之善医,敏慧夫人之喜诗,而皆得素父之真传,宁有不乐者乎?特该于得贤夫之乐,而未析言之耳。且朕以得臣素父为乐;皇后、贵妃以朕之得臣素父为乐;举朝以得友素父、事素父为乐;天下以得相素父为乐;万世以得除大害于素父为乐。是素父一人,乃众乐之宗也!共奉素父三爵,合席俱陪一爵。太君为乐母,皇后代朕亲奉一爵。”
各饮毕,水夫人率诸媳,遵旨问天子一生乐境。天子道:“朕之乐,在得素父,其大纲也。析其目而论其尤者,则:清宁被困,而素父从天而下,遂平逆藩,此一大乐也;上皇被胁,而素父泛海而出,遂诛逆竖,此一大乐也;天下既宁,而素父自牗而纳,遂除佛、老,此一大乐也。在太君、素父及诸夫人,自以除佛、老为最乐,而朕于死生呼吸时,得存已隳之庙社;想望俱绝时,得见太上之天颜。其乐盖与除佛、老等,此则朕一人之私也。”水夫人道:“宁亲亲而仁民,性中自有差等,虽私而实公也。皇上之乐,自应以解清宁之围,出上皇于险为最乐矣!”天子拱手:“诚如太君明训!”复令皇后、贵妃与素臣问答。
皇后、贵妃途同询问素臣一生乐事。
素臣道:“臣之乐,与臣母略同。臣母乐在夫子,臣乐在父母;臣父乐得意外之女,臣母乐得意外之妹;其余悉同臣母之乐,而亦以佛、老之得除为至乐。此外,则遭际太皇太后,圣心开悟,崇正辟邪,不为妖法所慑;劝说龙生夫妇,一嫁一娶,不绝英雄之祀;赠宝刀而诛凶有器;活金砚而探密有人;得黄马而赴远有力;揽豪杰而得臂指之助;剪羽翼而衰叛逆之势;辨邪正而破达士之谜;论经史而广同人之益;剖冤抑而明贞妇之心;焚庙宇而绝邪神之迹,亦时时得有乐境也。臣敢遵皇上圣旨,请问皇后殿下之乐。”
皇后道:“本宫之乐,与皇上同,而天性之爱,则素父疗太子之病而回生起死;切肤之灾,则素父授皇上以笔而镇心辟邪。此二事者,亦乐境也。”素臣复请问贵妃,贵妃道:“本宫之乐,亦同皇上。而遇同心之姊妹,其臭如兰,此一乐也;逢国手之神医,怪病若失,亦一乐也。”
天子道:“据皇后、贵妃所言,即各人之私乐,亦多由素父。朕谓素父为众乐之宗,岂虚语哉!所不乐者,计惟老聃、释迦、凶藩逆寺、及诸徒党耳!而僧道之还俗者,胁从之放赦者,即无不歌咏太平,含哺自乐。素父诚众乐之宗,太君诚乐母也!其复奉素父三爵,太君一爵,朕与后妃等如前贺陪。”素臣力辞不获。
合席饮毕,天子复问水夫人道:“太君一生乐事,朕既得闻命矣。请问:自揣生平,亦有如管宁所云,一日科头,三朝宴起。为太君所未适于中,而欲内讼者乎?”水夫人道:“女子当秉内则,鸡鸣盥潄,栉縰筓总,何敢有科头宴起之事?臣妾所自讼者一事,所欲陈者一事,敬为皇上言之。昔年避难丰城,妾子文白远戌辽东,妾庶媳沈氏、任氏聘而未娶。忽闻诏选秀女,遑遽无策,误听长媳阮氏之言,令次媳田氏改装双娶,彼时惕息,如坠冰渊。此后渐惶,时怀局蹐。以似属权宜,而实邻欺罔。此终身自讼之一端也。而所欲陈者,前蒙皇上天恩,以未氏赐文白为妻,因未氏实有恩于臣子,而彼时赐姓,俨属天潢,君命私情,两难违逆。加以次媳田氏感恩固劝,致有迁就之事,实违礼教之常。嗣经皇上改定礼制,特旨令未氏、林氏皆从本性,以杜乱宗,而并妻之嫌,尚未改正。未氏虽屡向臣妾陈情,欲退居林氏之下,妾以君命所在,未敢擅主。夫并妻匹嫡,礼教所严。齐桓霸主,尚能申明其禁,今世跻上理,岂宜反循叔季之习?伏祈皇上俯赐更正,臣妾幸甚,礼教幸甚!”天子道:“采选之事,乃奉行者之过。皇上岂肯夺臣子已聘之妻妾哉?权宜改装,似邻欺罔,而实免君父之过,权而合于经者也。至并妻一事,乃朕之过也!其自今始,未夫人即退居忠勇夫人下,可改封恭让太夫人;田夫人可进封镇国卫圣太夫人。”田氏、红豆俱出席谢恩。红豆并乞将文骥卫圣公世袭改归文麟,天子准奏,称叹不已。是日,红豆即撤席,与湘灵、天渊同席,让田氏专席。
席罢,天子后妃轮流于香泉坐汤,见紫芝石室中一只大建盆内,植着那本神芝,比前更高大一倍,啧啧叹赏:“芝固天下之一神芝,泉亦天下第一温泉,瑶岛紫芝,易州汤泉,迥不如也!”
初三日,驾幸水夫人生祠。
是时,前殿已塑文龙等二十四子浑身;中殿独素臣浑身;后殿中间水夫人浑身;东间田氏等六夫人浑身;西间独凤姐、蛟吟两位夫人浑身。天子后妃看像,复看水夫人等,俱赞塑像者为名手。天子细看各级俱可移动,令宫女将红豆一像,移于天渊之下。谓红豆曰:“此以成夫人之让德耳!”回至公主府,设宴款待水夫人等,仍如昨日坐位。席间,天子问水夫人:“现在有无不如意之事?”水夫人道:“臣妾欣逢圣世,恩宠优渥,仰荷天庥,子孙繁衍,岂犹有所缺望?独妾弟水云,虽获皇上天恩,赐号冲靖,而生死未卜,有无后嗣,俱不可知,常一念及,即为罔然;云孙师施,亦未知存亡。此二事者,稍为不如意耳!”天子道:“文施福相,且据大学大奏称、素父与林、未两夫人,俱卜得吉数,还珠有日。独冲靖先生为可念耳!朕有母舅,亦不知存亡,计其年亦几耄矣!七十已古稀,况耄年耶!太君全德,宜享全福,或犹有望;朕则广为搜访,均属冒名,徒乱人意,乃真无见舅之日耳!”
正说不了,门上传奏:“有两个白眉老人,要求见万岁及太师爷。”天子心动,道:“岂即朕与太君所念之两人耶?天下事因未可知也!”忙同素臣出至大厅,传二老人入见,即陈奏:一名水云,一名纪恩。天子心头突突跳荡,赐坐于旁,先令纪恩细陈。纪恩道:“臣避世洞庭湖中,钓鱼为业。三十年前,得交渔父水云,久而知为隐土,因得同志,交好送笃。后沐圣泽,风不鸣条,水不扬波,无惊涛之恐者二十年,盖将老于渔钓矣。今岁春间,水云闻皇上为其姊庆祝百岁,忽动归思。臣因久交,不能为别。遂与细商:巢父、许由之事,荒远无稽;后世隐逸之伦,皆以避世乱耳。当今世道昌明,龟龙麟凤异类,皆知观光,绝域遐荒外夷,皆知就日;而近在版图之内,同此血气心知,独无一亲之感,实属冥顽不灵!况闻皇上,数十年殷勤求访圣母之弟,臣知有姊入宣,迹颇相类,藉此一观天颜,倘得仰慰圣心,心足将野人芹爆之意。兼慕公相功德之崇,古今无匹;水云复述其姊学识,几于女中之圣;遂并动识荆之念,故结伴而来耳。’
天子道:“圣母生年月日,音容笑貌,及入宫始末,因屡经奸人冒认,久已传播。老人有何确切凭据,使朕不疑?”纪恩道:“臣姊入宫,臣只五龄,一切生年月日,音容笑貌,俱不能记忆。惟邻嫗以臣为姓纪,世居贺县,父为土官。有姊被俘入宫,与明诏相合。而臣姊被兵时,匿臣于厕,以香囊佩臣裤带,则臣所能记忆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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