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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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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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入岛始末,曾否在乍浦、胶州一带卖解。奢么他道:“奴婢们一到崇明洋面,就收入灵龟岛,听见芙蓉岛岛主最爱诸般跳耍,肯出重赏,便搭船向莱州大洋里来。正值这岛招纳各处客商耍戏,就先到这里,并没在乍浦、胶州一带卖过解法。”素臣道:“这便不必用药了。”因复在白家丫鬟、盘山女兵内,挑出六名,各与一丸粉红丸药,进去沐浴熏饰。如包道:“文爷前年,也把这粉红药儿给咱涂面,好不难看!怎还把来涂许多丫头,不怕皇帝老儿吓坏吗?”素臣道:“红白之药,遇细皮白面则助娇,遇精皮黑面则助丑;你不怪自己的面孔,反怪起药来!”如包只不肯信。那知各丫鬟洗搽出来,洪氏替他簪插齐整,遍体绫罗。浑身兰麝,面上搽了丸药,玉思粉面,泛出朵朵桃花。美者容光飞舞,居然汉殿明妃;其次者亦婉恋多娇,不数小家碧玉。把如包看得快活,拍手大笑道:“真个奇怪,莫非文爷使甚神通,怎变得一个也认不得了?”
碧云等俱道:“连我们自己的丫鬟都认不清楚;到了陌生人眼里那里还看得出?这会子才得放心!”玉麟道:“俺却还有不放心处,靳直那斯好不奸滑,虽故托信元道,亦必细加盘诘,说是那一县那一家的女子好?还有,阿绣合这两名女兵,都是天津声口,缘何得到登州?倘被盘诘出来,事便决裂,怎说放心的话?”虎臣与洪氏等,都被这一席话说得口定目呆。众丫鬟亦俱害怕,人人失色。素臣笑道:“我已早料定了,这书上都开写明白。”因吩咐白儿及白家六个丫鬟道:“你们都说是李又全家丫鬟,按院释放出来,有父母家属的,都缴了身价,领了去了;剩下我们十余个没亲属的,便当官变卖。亏着三姨娘焦氏,把按院赏给他的养膳,缴了官价,便都跟着焦氏,在他父亲焦良家内住着,伏侍三姨娘。此番官府选中了我们九人,仍发原价收回送来的。当初又全家口,造册达部,只妻妾有姓氏,其余歌姬僮婢,只开总数。你们不须另捏姓名,只把自己名字说上。府中送去,是必另取佳名,你到那里自知,各人牢记就是了。”白儿道:“奴婢等现是七人,怎文爷说是九人?”素臣道:“还有两个在这里。”因唤奢么他、精夫近前,密嘱了些言语,然后说道:“你两个虽是外夷,在此年久,口声与黑儿、白儿相仿,也是李又全家丫鬟。只替你题两个名字,奢么他可改为春燕,精夫可改为秋鸿,须把原名搁起,绝口不题。”又唤阿绣及盘山女兵吩咐:“你们三人要认作主婢,俱说是静海县人,阿绣便认作何知府的女儿,或是侄女,你两个便认是伏侍他的丫鬟,何仁的家事,到那里自知,只听着何仁教导就是了。这些说话,都写在书内。你们十二个,在船里便先演习,到府中再演习一番,便不至错误。至焦氏的年貌事情,又全的人口房屋,金砚悉知,船里去考究明白,切记,切记!”白儿等俱各应诺。虎臣等俱各放心。玉麟抚掌大笑道:“文爷神谋妙算,真服死人!又全是靳直一跳板人,更没疑忌。何仁籍贯静海,静海与天津只隔七十里,口音相同,怎算得这样周匝?”素臣把修下的书,交付金砚,吩咐:连夜起身,如此如此,到海边雇车,竟送入府衙去便了。金砚等各去准备。素臣令飞霞等制造软兜舆四个,用又韧又细又软又轻绸帛,双层密行,四角各设熟铜钩圈一个,周围一寸六分,中宽一寸三分。飞霞等依令去制备。成全、伏波回来缴令,素臣密问明白,复唤春燕、秋鸿嘱咐毕,即令多备绳索,并带一根长竿,同下船去,立刻开行。次日日落至困龙岛后,二十里外停泊,乘夜移入。成全等探明石碛之内,真个山古屈曲回抱,船藏其中,甚是隐密。素臣令成全带着绳索,从船边下海,屈曲而行,至岛后观日铜柱陡壁之下立住。把绳头拴缚自己腰内,拿着长竿,盘上大桅,另用绳索绑缚凑长起来,那长竿便直透出沙碛外去。素臣头结明珠,复盘上长竿之末,把眼光看准铜柱之首,定了测表,将腰间绳头解下,与成全扯直,便把桅接长,竿作股,绳作弦,用弦股求勾法,算出自船至铜柱下陡壁之脚为勾,共五百四十丈。复令伏波持绳头,立於碛内船边,把船放出碛外海中,仍上桅竿,定了测表,将绳与伏波扯直,仍用弦股求勾法,算出自船至碛,计九百丈。再用重测法,测出铜柱高一千六百二十三丈,除去铜柱,约长三丈,以高一千六百二十丈为股,两测共一千四百四十丈为勾,以勾自乘,股自乘两数相并,得四百六十九万八千丈,平方开出弦数二十丈有奇。暗忖:绞的两条丝索,尽足敷用;心中大喜。即便收拾竿索,藏过明珠,转船回岛。遇着顺风,刚到日出,已望见外护。谁料忽然狂风大作,海水起立,把船兜底一浪,直掀转来,船中所有都沉海底。成全,伏波是在海里睡觉惯的,只因浪猛至极,不敢起来。其除海师、外水,也都捞着板舵,各逃生命。独把一个不识水性的文素臣,掉入水晶宫里,与老龙王去讲究三角算法,绝无踪影了!正是:
擎天玉柱平空倒,驾海金梁着底沉。
总评:
迎銮之论,惟铁丐第一直截,第一便易,亦第一悖逆,第一不可行。以一用兵,即置亲父于鼎俎,即伤东宫之心也。然使汉高处此,必曰:智哉,此论可谓先得我心。夫一用兵而即置鼎俎,实未置诸鼎俎也,大公则已入鼎而伏俎矣,尚忍出分羹之言,几于进以薪而速之焚、授以刀而使之割,况未置诸鼎俎而旨曲全之计乎。故同一论出,而于铁丐,则为莽天之言;出于汉高,则固无妨于豁达大度也。噫!
铁丐云:不到十日半月,便救得皇上出岛,是已明说后文也,然尚属浑括。至藏在铁柜,则竟喝破木笼,对面挂画矣。而能住读者一笑置之,绝不觉其手挥目送之迹,方是妙手空空。
不到十日半月之说,奇矣。尤奇在发急赌掌而更发誓且摩肚也。自此哄堂一笑,起而乌龟之说复至,满堂大笑,并连小孩俱笑。两番大笑引起南征北讨之小笑,然后陪出素臣之狂笑。众笑为宾,一笑为主;笑者宾也,所以笑者主也。但写笑则笑之不已者,此书竭情尽致之妙,而总为一笑埋根也。读者但知笑所当笑,而不知笑其所以笑。则亦犹感子、念子等小孩之因笑而笑巳耳。
日京本性脱不了一个虬髯公,而立学校,开井田、逐僧道、拆寺观,要开创出三代以前世界,则熏炙素臣而得力者也。朋友讲习之功,顾不重欤。然此特为大人文国嚆矢。黄河一源,始于滥觞,斯言犹信。
修受降城,为控御元孽上策。东胜已不足据,况可恃延绥乎?介溪弃河套而杀曾铣,夏言每思往事,辄为发指。
素臣狂笑,以铁丐一盖,以玉麟一揭,随以摆饭隔而断之。不盖则太露,不揭则太灭,不隔断则非露即灭,无引而不发之妙矣。此三笔,缺一不可。
三国演义写在风一回云:只欠东风。十臣迎銮,至测量已毕,回身望见外护,则并东风亦不欠矣。乃急遇狂风而架海金梁,竟至直沉到底。读至此,鲜不以为章家离字之诀。至问其何以离之故,则更集普天下锦绣才子,穷日夜之以思之,鲜有能通其奥突者。文至此乃出于神而入于化。
若但借为离字诀,则素臣进民亦可,不遇风亦可,两字而生扭成文。此一切稗官所为,而非此之所屑为也。此书既写素臣遇风,则必有断断不可遇风之故。夫至测量已毕,并东风亦不矣,何以断断不可不遇风?此所由集普天下锦绣之才,穷日夜之力以思之,而不能通其奥突者也。文至此,乃出于神而入于化。

第一百十二回  五日长号生者几几欲死  六人同梦死者奕奕如生

成全、伏波两人,候浪略定,探出水面,只见海师、外水,捞着板舵挣命,不见素臣,望那船已顺水淌去。两人着急,吩咐海师等:“得命即往外护报信,我们赶船去也。”海师等望着岛口赶来,正值岛中设立的救生船开出,慌忙救起。外护汛官问知缘故,大惊失色道:“文大老爷可是死得起的?你们还想性命吗?”把大索将各人连锁,飞解进岛。玉麟正待往古城监着岛丁等升木走索,忽闻此信,如天雷劈脑,叫声哎哟,跌倒在地。家仆一面掐救,一面飞报进去。洪氏及诸妾赶出前殿,哭喊灌救。如包、虎臣闻信跑出,大叫:“反了,反了!死也,死也!”横跳一丈,竖跳八尺的,放声大哭。玉麟醒转,恸哭无休。洪氏等想起前情,及此番一家性命,俱亏他一人救出,伤心滴泪,哭泣不止。白家男女仆婢,感激救命之恩,亦俱啼哭。飞霞哭了一会说道:“伯伯们,不是哭的事,成全、伏波去赶船,莫非合在船里,或被别船救去,尚有生理。就是已死,也要打捞尸骨,回来棺敛,设灵祭奠,慢慢哭泣不迟。”玉麟道:“尹嫂之言有理。俺不谙水面上事,只好到外护去望海招魂。钱兄、刘兄可快去捞尸。”如包、虎臣点起善泅水兵,各驾岛船,分头去了。玉麟赶至外护,望着大海茫茫,暗忖:素臣不识水性,岂得生全!因问汛官:“船翻转来,可有留得住人的事?他们此去,有济没济?”汛官道:“别的船翻转,还有被水搪在舱内,万一之事。翻的这船,是要戗风稳快,拣的没遮拦的船,如何留得住人?大海之中,不比内河,这打捞也只免肚痛的事!怎天没眼睛,把这样一根擎天玉柱平空就拔倒了!”说罢眼泪便挂下来。玉麟熬住心痛,问道:“如此说,该替他招魂才是。”汛官揩泪,答道:“这是第一件事,趁着魂气未散,招了魂,设个灵位,便有依傍,日后还乡,也得受享子孙的祭祀。”玉麟忙叫人赶回,说讨要素臣衣服。飞霞道:“文爷只有随身衣服,都穿了去。”亏着秋鸿说:“身上里衣裤子都油透了,把岛主的衣裤去换了来,为教练这走索的事,洗在那里还没浆好,黑儿快去拿来。”黑儿取出存下裤子,把里衣拿去,招魂而回。玉麟要在大殿设座,飞霞道:“文爷前年偏殿里都不肯坐,因正殿供着龙牌,说是天威咫尺;还该设在殿后。”洪氏等俱道:“我们早晚都要烧炷香哭拜哭拜,在内殿便益许多。”
因在内殿正中,安设灵座。飞霞道:“这件里衣,披在椅上,不像模样;该着他官位,赶做公服,罩在上面方好。”洪氏道:“我们全家受他救命之恩,也该戴几日孝。”玉麟道:“朋友原有免服,师则心丧三年;文爷虽友而实师,更救我全家性命,斟酌其间,当如亲兄一般,替他持周年之服。这面前也要孝幔,四面须围孝帷,桌上须设立神牌,侧边须安设灵床,这且待刘铁两兄回来。如今先赶做公服,我们把色衣除去,哭拜一番,安了灵再处。东宫因不敢自专,没升文爷官职;若叙起他的功来,封候拜相,还嫌轻哩!如今却只好做青圆领,白鹤补服,花银带,可不屈着也!”说罢,纷纷泪落。飞霞等各除花朵簪饰,脱去色衣。赶做圆领补服,设祭安灵。玉麟设铺在灵前守灵。洪氏道:“只怕忒过礼些。”玉麟道:“他救了你家一百多口性命,还怕过礼吗?孔子殁,弟子皆庐墓三年,子贡还守六年;怎忍他独处此冷殿之中?”说罢,大哭。洪氏泪下如雨,悔得要死。次日黎明,天生、以神至岛;一进内殿,忽见殿中设有灵座,猛吃一惊,因影灯影着,看不清圆领、补子,纱帽放桌上是漆黑的,更不看见。大哭道:“必是你姐姐死在江西了!怪是一路来迎接的人,都惊慌张智,报吉不报凶,故作那等形状!”以神亦疑是飞娘,放声大哭。铺上惊醒玉麟,掀开被头,直立起来。天生急问:“你妹子是几时死的?怎敢亵渎大舅伴起灵来?”玉麟大哭道:“并不是大妹,是文爷的灵座。”天生、以神都吓得浑身发抖,喊道:“怎文爷都会死起来!东宫爷哟,天下大事去矣!两人跳踊号哭。把飞霞齐一齐惊起,都赶出来,哭做一片。两人一头痛哭,一头根问,玉麟带哭而说。天生道:“只怕还有救哩,且待他两人回来,便知确实。”
口里虽如此说,心里惨急,仍哭泣不止。玉麟问:“飞熊怎不同来?”
以神道:“我两人忆着文爷,先赶来的。他们还离好几站路哩。东宫爷满眼只看着文爷一人,若知道这凶信,便要急死,一命就是两命哩!”玉麟道:“文爷死了,江山便保不定,天下何日太平?一命便千命万命,也没有数哩!老天,老天怎下得这等毒手?”三人重复大哭。初四日一早,如包、虎臣回岛说:“船只被成全、伏波捞住,没有文爷在内。复向各处打捞,并没尸首,也没救起人来的事。只有崇明来的一只商船,说在海洋里捞起一尸,上半截已被海鱼吃尽,仍放下去,怕已流到琉球、日本去了。”说罢大哭。玉麟、天生、以神亦俱跳哭不止。洪氏、飞霞等,无不痛哭流涕。男妇婢仆,个个哭得皮虚目肿。飞霞忽想起成全、伏波,忙叫进来喝问:“你两个是海鬼出身,怎遇着风浪,便不顾文爷性命?况且那日岛中并没有风,怎离岛数十里,就有大风?敢是贪图富贵投顺了靳直,谋害文爷?快把实情招出来,得个爽利死法!”两人大哭道:“小的们把文大老爷看做天老子一般,敢起歹心?那日怪风就只在船边发起,一发就把船合转,合船人便一齐落水,并不是平常海洋风。那浪就如百沸汤,把人滚转,你我不能相顾。若迟得一刻半刻,小的们也紧护文大老爷,不致伤命了!小的们不能救护文大老爷,情愿受死;若说有背主奸谋,实是冤屈!”天生问:“驾船的岛丁何在?”飞霞道:“汛员锁解到,已下在监里。”天生要提出来,一同夹讯。玉麟道:“他们歹心肠决然没有的。成全、伏波若是背主,也不回来了。但失于救护,罪亦不小!且把他监着,俟赴信况大元帅,该死该活,将他定罪罢。”飞霞依言,将二人一并监禁,发放出去。金砚自莱州府回来,忽闻凶信,满地滚哭,大恸无休。牵动合殿之人,又是一场大哭。玉麟根问莱州之事,金砚道:“塔已造到尖头,靳直把元道认作心腹,并不疑心。知是又全家丫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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