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 唐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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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苦辣咸 唐鲁孙-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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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卤面

  一天三餐,南方人大米为主,北方人以面食杂粮为主,吃面食的除了馒头烙饼之外,还是以吃面条的时候居多,吃面条不外乎是炸酱或打卤。前几天白铁铮兄写了一篇炸酱面,今天就谈谈打卤面吧。
  打卤面分〃清卤〃〃混卤〃两种,清卤又叫朱儿油,混油又叫勾交卤,做法固然不同,吃到嘴里滋味也两样。北平的炸酱面前门外的一条龙,东安市场的润明楼,隆福寺的宠温,酱都炸的不错;至于混卤,拿北平来说,大至明堂宏构的大饭庄子,小至一间门脸的二荤铺,所勾出来的卤,只要一搅和就泻,有的怕卤泻,猛一加芡粉,卤自然不泻,可是也没法拌啦。
  打卤不论清混都讲究好扬,清鸡汤白肉汤羊肉汤都好,顶呱呱是口蘑丁熬的,汤清味正,是汤料中隽品。氽子卤除了白肉或羊肉香菇,口蘑,干虾米,摊鸡蛋,鲜笋等一律切丁外,北平人还要放上点鹿角菜,最后洒上点新磨的白胡椒,生鲜香菜,辣中带鲜,才算作料齐全。
  做氽儿卤一定要比一般汤水要口重点,否则一加上面,就觉出淡而无味来了。
  既然叫卤,稠乎乎的才名实相符,所以勾了芡的卤才算正宗,勾芡的混卤,做起来手续就比氽子卤复杂了,做料跟氽子卤大致差不多,只是取消鹿角菜,改成木耳黄花,鸡蛋要打匀甩在卤上,如果再上火腿鸡片海参又叫三鲜卤啦,所有配料一律改为切片,在起锅之前,用铁杓炸点花椒油,趁热往卤上一浇,嘶啦一响,椒香四溢,就算大功告成了。
  吃打卤跟炸酱所不同的地方,吃氽卤黄瓜丝,胡萝卜丝,菠菜,掐菜,毛豆,藕丝都可以当面码,要是吃勾氽的卤,则所有面码就全免啦。吃氽儿卤,多搭一扣的一窝丝(细条面),少搭一扣的帘子扁(粗条面),过水不过水,可以悉听尊便。要是吃混卤面条则宜粗不宜细,面条起锅必须过水,要是不过水,挑到碗里,黏成一团就拌不开了。混卤勾的好,讲究一碗面吃完,碗里的油仍旧凝而不泻,这种卤才算够格,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啦。
  先曾祖慈生前吃打卤面最讲究,要油不泻汤才算及格,我逢到陪他老人家吃打卤面就心情紧张,生怕挨训,必须面一挑起来就往嘴里送,筷子不翻动,油就不太泻了。有一次跟言菊朋昆仲在东兴褛小酌,言三点了一个烩三藓,并且指明双卖,用海碗盛,外带几个面皮儿,敢情他把东兴楼的烩三鲜拿来当混卤吃面,真是一点不泻,可是换个样儿让灶上勾碗三鲜卤吃面,同样用上等黑刺参而不用海茄子,依然是照泻不误,令人怎么样也猜不透,言氏弟兄当年在蒙藏院同是有名的美食专家,对于北方吃食,他们哥儿俩算是研究到家了。
  有一年夏天,散了早衙门,大家一块到十刹海荷花市场消夏,大家又提到吃打卤面的事,言三说:〃北平大小饭馆勾出的卤都爱泻,还没在那家饭馆里吃过令人满意的混卤呢!〃在座有位孙景苏先生住在积石潭,他说:〃在我住所附近有个二荤铺,每天一早总要勾出几锅羊肉卤来,是专门供应下街卖豆腐脑的浇头,如果头一天带话,他可以留点卤下杂面吃。〃笔者当时因为天气太热,挤在湫隘的小屋里吃打卤面,似乎吃非其时,奚啸伯叔倜昆仲嘴馋好奇,听了之后过不几天,就向大家报告,孙景老的品鉴的确非虚,人家勾出来的卤;除了凝而不泻外,而且腴润不濡,醇正适口,调羹妙手,堪称一绝。又过了不久,齐如老跟徐汉生两位也去品尝过一番,同样认为这种羊肉卤是别家饭馆做不出来的美味,可惜荷花市场还没落市,就碰上卢沟桥七七事变啦,大家从此奔走南北,浪迹天涯,朵颐福薄,只有徒殷结想而已。
  茄子素卤,平素茄子卤到是常吃,可是茄子素卤只听说有这种吃法,可没试过,北大刘半农兄生前是最喜欢搜奇访胜的,他听说宣武门外下斜街明代古刹长椿寺有两件古物,一是明朝正德皇帝生母皇太后的喜容,一是元代紫银沙金合铸的一座三尺多高的浮图,因为舍间平素跟长椿寺有来往,寺裹住持方文寿全老和尚跟笔者又是方外交,于是规定时间,半农兄又约了三位考古专家一同前往,他们认为从这幅音容,发现若干前所未见的小服饰,可算此行不虚,同时中午寿全大师并准备了茄子素卤吃面,茄子是附近菜园子里现摘现吃,小磨香油是戒台寺自己榨的,加上铺派(伺候长老的杂役)手艺高,吃这样的茄子素卤,比各大饭馆荤的三鲜卤要高明多啦。
  来到台湾几十年,合格够味的卤固然没有喝过,似乎打卤面已经变成大鲁面,连名儿都改啦(十之八九是受了鲁肉饭的影响)。前几天在高雄一家平津饭馆吃饭,跑堂的小伙子,说的一口纯正国语,问他打卤面怎么改成大鲁面了,他说近几年上的饭座,台省同胞居多,叫大鲁面听了顺耳,这叫入境随俗,您想各省口味的饭馆,都入境随俗南北合了,菜还能好得了吗?

  请您试一试新法炸酱面

  北方人喜欢吃炸酱面,那是最普逋的面食,本不足奇,可是近几年来江浙湖广的朋友,似乎也对炸酱面发生兴趣,就是台省同胞近来下小馆,不川米粉贡丸,而叫打卤炸酱面也屡见不鲜!
  不久以前白中铮兄在万象版写了一篇炸酱面,区区为了凑热闹也谈了打卤面,最近有一位读者斐伯言来信说,他照我们所说如法炮制,打卤炸酱居然做得都非常成功,以云南蒙自人做炸酱打卤面,请北方朋友吃,结果颇得好评,所以特地写信来问,炸酱面还有别的做法没有,下回约朋友小叙也好再露一手。
  做炸酱面可以随人喜好,加上配料,不过有两样配料,以我个人的口味来说,还是以不加是,一是花生米,二是豆腐干,肉丁炸酱加上花生米软硬夹杂,非但有碍咀嚼,甚至于互不相侔,也不对味。肉末加豆腐干,夺味不说,似乎跟面一拌,面总觉着不是炸酱面了。说句良心话,对于这种非驉非马的炸酱,深感实在无法欣篔,可是武汉三镇,上溯皖南苏北,炸酱面里真有不少加豆腐干,还愣说是北平做法,那真是天晓得了。
  舍间在炸酱面吃腻了的时候研究出一种新法作酱,不用肉丁肉末,而用虾米和鸡蛋,渤海湾青岛烟台沿海一带有一种小虾米,北平海味店称它「小金钩」,只有两三分长,通体莹赤,虽然体积细小,可是虾皮褪得非常干凈,别看虾小,可是鲜度极高,吃得时候用滚水泡上半天,虾肉才能同软,鸡蛋另外炒好打散,葱姜边锅将酱炸透,然后把鸡蛋虾米一块下锅炒好,拿来拌面,吃这种面宜于吃不过水的锅挑,面条不能太细,酱要炸得稀一点,若是酱太干,面太细,挑在碗里拌不开,就不好吃啦。小金钩鸡蛋炸酱,既经济又省事,喜欢吃炸酱面的朋友不妨试试。
  另外一种是卤虾炸酱,关东卤虾是全国闻名的,东北的卤虾小英、卤虾油,不但长江流域珠江流域各大城巿有得卖,就是远至云贵四川大热的土产店也不时有关东卤虾油出售,至于关东的卤虾酱,恐怕除了东北,祇有平津才能买得到昵!
  喜欢吃鱼虾,对海鲜有研究的朋友有人认为,不论江湖河海,凡是能吃的鳞介类,热带的不如温带的,温带的不如寒带的,越往北,肉越细味越鲜,证之松花江白鱼的肥嫩,唅尔滨大螃蟹的鲜腴,都非亚热带地区水产所能比拟,这种论调似乎是言之有据,颇有道理。福建虾油也是颇有名气的,广东虾酱更是粤省特产,油也好酱也好,要是跟关东卤虾一比,那就味道各有不同了。梁均默(寒操)生前是我们一群馋人所公认老饕中大老,他对饮馔的品评没有地域观念,祇要好吃,不分中西,不论南北,他都列为珍品上味的,用关东卤虾炸出酱来拌面,他认为比岭南虾酱鲜醇味永,不过关东卤虾,北人嗜咸,所以用来炸酱,似乎囗味略重了些,广东有一种罐头什锦仔姜又叫生姜荞头,甘幔章叮崂锎穑由弦蝗溶裢诽览窗杳妫ぬ逭恳纾谠鱿悖娜繁鹩幸环涛丁
  来台卅年,早几年在巿面上还可以买到看港九龙「冠益厂」出品的虾酱,后来慢慢由缺货而断档了,取而代之的是澎湖的虾酱,最近走遍各超级市场,就是澎湖虾酱也绝迹了。
  另外有一种用黄鱼红烧之后,除骨剔刺用鱼肉来拌面,虽然不是炸酱面,可是鲜腴适口,此一般炸酱尤有过之。平津一带在端午前后,黄鱼就大量上市了,天津平素就讲究吃熬鱼贴锅子,到了黄鱼季,少不得要大吃几顿来解馋。北平到了黄鱼季,一定要接姑奶奶回娘家,好好吃顿红烧黄鱼,因为到人家做儿媳妇,每逢有好吃的,必定是先敬老,后让小,什么吃食都不能痛痛快快大吃一顿,所以自己的父母就借吃黄鱼为题目,把女儿接回娘家,大快朵颐一番,这种大锅大量的红烧黄鱼,汁稠味厚,去骨择刺,把剔出来黄鱼的蒜瓣肉,掺入少许猪油渣,加少许虾子油回锅再烧,拿来拌面,鲜美温淳,清腴而爽,比起炸酱又别是一番滋味。台湾近海,金门黄鱼尤以鲜美驰名遐迩,价钱又非常廉宜,凡我同好不妨换换口味,做顿黄鱼面吃,必定觉得不错呢!

  鸡蛋炒饭

  前不久万象版男士谈家政,有人说到鸡蛋炒饭,中国人从古而今,由南到北,鸡蛋炒饭好像是家常便饭,人人会炒,其实细一研究,个中也颇有讲究呢!
  就拿炒饭用的饭来说,大家平素吃饭,有人爱吃蓬莱米,说它软而糯,轻柔适口,有人专嗜在来米,说它爽而松,清不腻人,各随所嗜,互不相犯;可是到了吃鸡蛋炒饭,问题就来了。
  谁都知道鸡蛋炒饭必定要热锅冷饭,炒出饭来才好吃,可是蓬莱米煮的饭,不论是电锅煮,还是捞好饭用大锅蒸,凉了之后总是黏成一团,极难打散。请想成团略成块的饭,炒出来能好吃吗?炒饭用的饭,一定要弄散再炒,有些性急的人,打不散在锅里用铲子切,这一切,把米都切碎了,所以饭如果黏成一团一块时,等饭一见热,再用铲子慢慢捺两下,自然就松散开了。
  炒饭不需要大油,可是饭要炒得透,要把饭粒炒得乒乓的响,才算大功告成,炒饭的葱花一定要爆焦,鸡蛋要先另外炒好,然后混在一起炒。此外有人喜欢把鸡蛋黄白打匀,往热饭上一浇再炒,名称到挺好听,叫做〃金包银〃,先不论好吃与否,请想,油炒饭已经不好消化,饭粒再里上一层鸡蛋,胃纳弱的人当然就更不容易消化啦。
  笔者一向对于鸡蛋炒饭有特别爱好,所以每到一处地方,总要试一试厨子炒出来蛋炒饭是什么滋味,早年家里雇用厨师,试工的时候,试厨子手艺,首先准是让他煨个鸡汤,火一大,汤就浑浊,腴而不爽,这表示厨子文火菜差劲,再来个青椒炒肉丝,肉丝要能炒得嫩而入味,青椒要脆不泛生,这位大师傅武人菜就算及格啦。最后再来碗鸡蛋炒饭,大手笔的厨师,要先瞧瞧冷饭身骨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了要润而不腻,透不浮油,鸡蛋老嫩适中,葱花也得煸去生葱气味,才算全部通过,虽然是一场一菜一炒饭之微,可真能把三脚猫的厨师傅闹个手忙脚乱,〃称演〃短啦(称练两字北平话考核的意思)。
  笔者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到北平船板胡同汇文中学看运动会,在田径场的西市犄角有个小食堂,据说那里大师傅虾片炒饭是一绝,试吃结果,红墩墩的对虾片,绿油油的莞豆米,衬上鹅黄松软的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吃到嘴里,柔滑香醇,可称名下无虚。也许年轻时,口味品级不高,认为这碗饭是吃炒饭中极品了。后来浪迹四方,对于这碗金羹玉饭,仍旧时常会萦回脑际。渡海来台,一直在台北工作,后来奉调嘉义,于是三餐大成问题,幸亏有一随从,是军中退役伙食兵,只会鸡蛋炒饭,豆腐汤,经过一番调教,炒饭渐得家门,从此立下了连吃七十几顿蛋炒饭的纪录,亡友徐厂长松青兄,是每天早餐鸡蛋炒饭一盘,十余年如一日,友朋中叫他炒饭大王,叫我炒饭专家,以我二人辉煌纪录,确也当之无愧。
  今年春天在台北住了好几个月,每天要到汀州街一带办事,午饭就只有在附近小饭馆解决,于是又恢复吃炒饭生涯,有些家饭烂如糜,也有黏成粢饭的,最妙有一家小饭馆,布置装潢都还雅静,可是叫的蛋炒饭端上来,令人大吃一惊,碗面铺满一层深绿色葱花,葱花之下是一层切得整整齐齐平行四边形鸡蛋,顶底下是油汪汪的一盅炒饭。堂倌说得一口广东官话,他说这种炒饭叫〃金玉满堂〃,金大概是指炒鸡蛋;玉甭解释是生葱花啦。名称虽然相符,一股生葱大油味,直扑鼻端,虽然平素爱吃鸡蛋炒饭的我,也只有望碗兴叹没法下箸了。鸡蛋炒饭,虽然是极平常的吃法,可是偏偏有若干千奇百怪的花样,仔细想想,茫茫大千,凡百事物,莫不皆然,岂止鸡蛋炒饭一项呢!

  烤涮两吃·经济解馋

  远洋连续次来几阵寒流,节过小雪,台北的气候,才刚有寒意,可是敏感的绅士淑女、已经陆续换上了冬装,饭馆里也都添上各式各样的暖锅招徕顾客了。
  记得当年在大陆,一交立秋,东来顺,西来顺、两盆轩、同和轩一类回教牛羊肉馆,立刻把烤涮而大字的门灯用光彩的小电灯围起来,欢迎喜欢尝鲜的人为临了。
  北平牛羊肉馅虽然烤涮都卖,可是客人一进门,堂倌总要问一句您吃烤的还是涮的,换之螃涮而吃,大不相同,吃涮钢于以羊肉而主,什么〃上脑儿〃〃三叉〃〃台系〃加上腰、肝、肚子,光是从羊的身上找,能叫出十多种名堂来,煽个银子,火势态熊,热水滚滚,完全是君子之交,淡淡如也。要得汤好,您得多往锅子里续肉片,肉多汤自然肥腴鲜美了,吃锅子的作料,酱油、高醋、卤虾油、红豆腐卤什、麻油、辣油、韭菜泥之外,讲究的馆子还要准备一点麻楞面儿(不加盐的花椒粉,饭馆里叫麻楞面儿)因为不管多好的绵羊,总是带点膻味,调味料里加上点麻楞面儿,则腥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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