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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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球-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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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人队老奸巨滑的主教练盛赞南海队惊天大捷之余,假惺惺地表达了对聂飞儒
和黄河队的无限哀悼和同情。聂飞儒知道这是佛口蛇心猫哭老鼠演假戏,假得就像
这败絮其中的“假A ”。

    据报载,超人队的球迷在此时炮制了一首标题为《治理黄河》的打油诗,诗曰
:甲A 风水起变化,老聂无力再称霸。

    超人南海是一家,黄河休想做老大!

    那段日子里,黄河队1 比9 葬身南海使聂飞儒翻船下课的臆测不胫而走博得无
数人点头称是。上上下下谈论多了差一点就众口铄金将聂飞儒打入冷宫。

    可是,聂飞儒引咎辞职事件一方面如坊间臆测的那样发生得很快,一方面又如
细水长流发展得很慢。

    有好事者挑起话题针对此事公开展开辩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猫说猫话狗讲
狗语,各抒己见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坚持力保聂飞儒留在甲A 的两股有影响的力量来自《新足球》和黄河队的老板
老江。《新足球》历数聂飞儒之于黄河队之于甲A 的足球价值和文化价值,像保护
活化石一样为其游说呼号。

    孟义撰文指出,1 比9 大败实际上是中国足球败于巴西足球,是中国足球和巴
西足球之间的差距而不是黄河队与南海队之间实力的对比。孟义认为,黄河队最重
要的几名核心球员因故缺阵是其大比分落败的关键因素,有人据此指责聂飞儒故意
以弱阵出战故意输给南海队从而帮助超人队夺冠,不仅毫无根据而且极其残忍。至
于谣传聂飞儒接受了超人队和南海队的巨额贿赂涉嫌打假球,更是子虚乌有不负责
任的说法,是一种毫无常识的荒唐的诽谤。

    孟义写道,偶发的大比分比赛在英超、意甲、德甲和西甲的联赛中每赛季都有
发生,人们均能处之泰然没必要大惊小怪兴风作浪。联赛是漫长的,一场比赛的胜
负不能说明整个赛季的问题。何况目前排在积分榜首位的仍然是聂飞儒执教的黄河
队。对于一支正在全力以赴冲刺冠军锦标的球队,此时换帅令人匪夷所思。

    

    黄河俱乐部的江董事长在董事会以外的场合引用孟义的观点慷慨陈词,为聂飞
儒开脱罪责义薄云天。在董事会内部,老江为每一位董事提供了一份秘密刺探出来
的甲A 所有主教练薪金表,十四人中聂飞儒的年收入仅仅位居第九位。老江举例子
说,假如请野马队红酒队那样的教头来带队,付给他们中任何一位的票子是付给老
聂的两倍多。老江还酌情通报了向市领导汇报此事得到的指示,领导的意见很简单
很明确,放走聂飞儒,各队会争相聘请,黄河队等于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最可怕的敌
人,傻子才会干这种蠢事。

    老江还说,聂飞儒的知名度可以为俱乐部带来每年上千万的收益,谁能与他相
比?

    聂飞儒这几天回到家中闭门谢客深居简出,除了老贺的电话,谁的电话都不接,
谁来拜访都不见,每天读读报纸看看电视,陪老伴摘菜洗碗拉拉家常,过了几天隐
居休闲的安静日子。

    被南海队蛮横非礼,聂飞儒身心俱创萌生退意是发自内心的。

    戎马倥偬刀光剑影了大半辈子,累了,倦了,腻味了,想洗洗睡了,也是发自
内心的。

    昨日的甲A 恍如隔世,今日的甲A 大踏步迈向“假A ”却如流星闪电依稀可见,
未来的甲A 也许更是一个出乖卖相兴妖作怪的未知纪元。聂飞儒自认寸指测渊难辨
阴阳,自己朽木不可雕也,拿一张老脸尽贴冷屁股不仅折寿,而且活像兵马俑出土
不识飞机大炮不识伟哥电脑,以为高楼大厦火车电话全是假的,看不顺眼西服胸罩
看不顺眼酒吧香皂,却哭着喊着要为入土的秦皇尽忠效劳——谁知道你是谁谁听你
的谁理你啊?谁又把你看成是真刀真枪真人真鸟了?

    聂飞儒看破甲A 红尘倍感心寒齿冷,这才是发自内心掏肝揪肺也解不开的疙瘩
和死结。

    他请辞如铁,去意已决。
    
    
    
    


 
                               第二十五节

    老江死也不接受聂飞儒的辞呈,态度之坚决出乎聂飞儒的意料。老江说,你打
消这个不得民心的念头吧,就算黄河队败到降级败到乙级我也不会辞你!

    老江信誓旦旦由不得聂飞儒不信不听。

    小顺子纠集一大帮弟子集体登门负荆请罪哭作一团,一起扬言,如果聂导下课,
全队即刻罢踢。

    老贺见状也劝他收心回意,关起门切切地说,今年的比赛就剩下四轮了,又不
是天崩地裂不可收拾,提前摞摊子,年终奖金少拿十几万,辛苦一年了何苦呢?

    那日深夜老贺独自赶来会他,他忽然对老贺说,我最牵挂的就是你啊老贺,我
一下课你也跟着丢掉饭碗,连累你比什么都让我内疚。

    老贺一听搂住聂飞儒的膀子,嫌自己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表示什么,一起
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半宿,抽得满屋子烟雾腾腾。

    聂飞儒告诉老贺,我已经答应老江打完这个赛季再说,可是老贺,搞了几十年
足球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古人讲,哀莫大于心死,我实在没有办
法说服自己像从前那样带队拼杀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拿不拿冠军对我来说变得没
有意义了……老贺,我们斗不过这些人的,我感觉今年的冠军肯定不是我们的。

    老贺说,未必吧,我是不服气的。

    聂飞儒沉思良久,又说,为了大局,我可以留下来,具体的工作由你来管,我
在背后给你拿个主意撑撑腰……明年该怎么办,咱们到时候再说。

    那些天老贺依计揽起大部分零碎事务,在圈内圈外顶风挡雨为聂飞儒分忧解难。
由老贺主持开队会重新推举新的队长时,老贺提了小顺子的名,队员们顺着老贺的
意思举手表决全体通过。老贺找聂飞儒商量对此是否确认,聂飞儒心存一些顾虑。

    老贺说,小顺子就爱图个虚名,给他一次机会,用人所长嘛,只要他肩上有了
担子能带队赢球,让这小子坐我的位子我都愿意!

    聂飞儒说,那就这么定吧。

    有一日市长召见聂飞儒设宴款待他,对他和老江教导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中
国革命在四九年以前什么白色恐怖砍头坐牢,什么五次围剿长征退逃,什么皖南事
变延安沦陷……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遭过?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只要打下江山,
错的也是对的,苦的也是甜的,这就是真理。

    市长言外之意就是,必须拿下最后的几场比赛,用冠军洗清败名解决问题。

    聂飞儒顿感无处遁身无路可退。

    老贺看他难成这样人也瘦了不少,常常自问,这联赛输球赢球的鸟事咋就能压
垮一座山挤死一头牛咋就变成了一个祸害了呢?没见那些人踢起来长进了多少可如
今赢个冠军咋就像登天一样难呢?打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嘛,输就输了呗咋就有那
么多是非那么多人嘴里吃屎骂得那么难听把人往死里整呢?

    聂飞儒没个好日子过,老贺自然触景伤情。

    倒数第四轮,黄河队要在主场会会“游击战士”东港队,算是老天给脸让人缓
一缓劲儿,在敏感时期送来一个不敏感的对手换换运气。

    东港刚刚完成自己的保组大业,本身无忧无虑,同黄河队也无怨无仇。这不是
一场有悬念有余地可炒的比赛,黄河队需要拿稳这无惊无奇的三分。

    小顺子可以披挂上场,小孙也戴孝回来了。现场的球迷却稀稀落落比以往看训
练的人都不如。聂飞儒始终坐在教练席的遮雨篷下没挪屁股没吱一声也没换人。老
贺替他站在场边叉着腰照看比赛。由小顺子领军的黄河队不急不躁地以1 比0 然后
2比0弄完了上半场和下半场。比赛一结束,无人欢呼也无人沮丧。

    同一天,超人队一样在主场胜出,与黄河队的积分继续齐肩而走仅以净胜球略
少暂居次席。

    聂飞儒心里扭了筋岔了气,赢了球还是茶不思饭不香斗志索然。他显得老了许
多,目光凝滞浑身上下拧不起劲儿。老贺觉得他就像到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后中了邪
小鬼闹心,问他,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问急了,他就直勾勾看着老贺说,咱们这
支队伍已经完蛋了,这甲A 也已经完蛋了,你觉得咱们真能拿到冠军吗?

    老贺受了一惊,怪聂飞儒总说这种话很不吉祥何必总往坏处想。

    我心里憋得很难受。聂飞儒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老贺痛心地说。
    
    

    以前的我早没了。

    我求你了老聂,你再这么下去,大家哪还有心思踢球?

    不踢也罢,这甲A 还能踢出个名堂吗?

    何出此言?

    唉,根已烂了,再浇水再施肥也没用了。

    那晚,两人在老贺家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十六节

    又有一天夜里,聂飞儒正在家里收看电视中的足球节目,老贺敲开门兴冲冲进
来说,我去图书馆找了几本兵书来翻,《韩非子》中有句话,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看得我痛快得很呐。

    这会儿还有闲心看书啊?聂飞儒说着,让老伴拎一瓶酒过来,端上几碟下酒的
小菜,哗啦啦地与老贺干了几大盅。

    老贺咂地一声吸干了杯中的小酒,判若两人,忽发妙论,说,三国时诸葛亮说
了,指挥作战,“善将者因天之时,就地之势,依人之利,则所向无敌,所击者万
全矣”,这些老祖宗的兵法谋略,以前咋就不学习不明白呢,老以为像螃蟹似地横
着走竖着闯才算有种,见枪眼拿肚子去堵,有碉堡用身子去炸,被人骂成傻逼还不
服,真是可笑啊可笑……我觉得咱还是欠揍,多挨几回臭揍,被揍出灵感揍出悟性
来了。

    聂飞儒刮目相看,说你还真有出息了,赢了场球读了本书就大话连篇,满口之
乎者也,再赢下去我得学文言文跟你说话了。

    老贺红光满面,挤出一点笑容说,只要打赢比赛,地里种出来的也好,天下掉
下来的也好,不捡白不捡,捡了也白捡,又不是谁捡不过谁。赢球才是硬道理,赢
了任你说啥都有人听都有人信,管它黑球白球真球假球,拿了冠军就是好球……你
说这道理对不?雄辩不?

    聂飞儒提不起兴致,嚼着花生米下酒,眼睛只顾盯着电视,漠漠然听之任之不
作答。

    老贺甚觉没趣,不由面色萧条,对着聂飞儒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说老聂,咱
俩认识几十年了,你长我几岁,我当你是大哥,你对我那是比亲哥都强,我服你就
是服在你心眼正不搞阴谋诡计,对人好讲原则水平高有骨气,我……我……

    老贺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聂飞儒说,话到嘴边还是锵锵地咽回去了。聂飞儒倒也
没多想,拍拍老贺的背,又碰了几杯,依然盯着电视倦怠愣神。

    一瓶酒差不多喝尽了,老贺挺反常地又是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见自己无异于
对牛弹琴,于是一个急刹车收住话,酒喝完未多坐,幽幽地告辞走了。

    老贺言行异样聂飞儒丝毫未觉。

    老贺隐瞒着不给聂飞儒知情的毛短尾长,成天还要装作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
装作若无其事,这也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有时由此心虚神乱了,老贺便赶紧暗暗念
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以便使自己心安理得。

    老贺从来唯聂飞儒马首是瞻。聂飞儒想拿今年的冠军想得殚精竭虑,老贺一如
既往鞍前马后辅佐霸业。聂飞儒是他的哥们和上司也是他的精神支柱,眼看着跋山
涉水到年底了,在联赛中收成渐旺大功即将告成,聂飞儒却猝然威风扫地一筹莫展,
甚至不打算玩下去了,老贺这下慌得像只被堵在洞里烟熏火燎的耗子,爬高伏低狂
躁难安,急得嘴上直起泡。

    聂飞儒前一阵儿闹辞职闭门不出,老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单单坚守在训练
场吼着那批1 比9 的残兵败将操练备战,心里空荡荡的。他那几天脾气特别大,在
训练场上吹胡子瞪眼是轻的,动不动操着粗口怒骂或者操着家伙叫打,弄得队员们
人人自危,每次训练如下十八层地狱生不如死有苦难言。

    老贺骂人同聂飞儒不同,不骂则已只要开骂不骂得天塌地陷体无完肤那不算完。
聂飞儒再严厉也不会操着家伙体罚揍人,老贺不同,老贺这段日子临危主训特意提
一根枣木的打狗棍子,骂不离口棍不离手,稍不如意上去就是一棍子连句预警的话
都没有。挨打的人训练中满面湿乎乎的有许多是汗水也有许多是偷偷流出的泪水。
有个别几个胆敢反抗的被老贺想都不想当即勒令离队赶回家去谁劝谁跟着走人。球
员的家长向俱乐部申冤告状俱乐部充耳不闻。

    老贺那种火气几百人中才能找出一个连江老板都让他三分,谁不掂掂自己的斤
两。

    前有1 比9 后有打狗棍,黄河队普遍患上了比赛训练恐惧症。一些年轻队员怕
输球怕到夜半惊魂闻鬼色变。

    

    刚归队的小顺子不及应变只好忍气吞声,日日练成一身泥猴蓬头垢面活受罪。
打东港前老贺忽然指定他接任队长一职参与球队的管理和指挥,小顺子惊喜交加人
逢喜事精神爽干劲大增。

    这几年小顺子觊觎队长的职位像猫爪挠心,没这个名头他总觉得混得再好也还
是一个没有鸡巴的太监在圈子里直不起腰来。关子雄病退留下队长空缺迟迟没人补
位,小顺子曾经掐掐算算估摸着自己资历够格机会很大,没想到此次竟由最不亲近
的老贺玉成其事,小顺子喜从天降简直像范进中举,对老贺打心眼里感恩戴德。

    小顺子觉得,赚一笔钱泡几回妞进多少球都比不上这件事更让他舒坦快活。黄
河队历来比任何一支球队都看重队长的地位和作用,“队长可当半个家”是黄河队
建队以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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