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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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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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喊叫说。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上了马车,坐在尽里头,让自己既看不见人,也不被人看见。“怪物!”斯潘捷。 阿尔卡季奇向他妻子说,然后看了看表,他在他的面前做了个对他的妻儿表示爱抚的手势,就雄纠纠地沿着人行路走开了。“斯季瓦!斯季瓦!”多莉喊道,红了脸。他回过头来。“你明白我得给格里沙和塔尼娅做外套了。给我点钱吧。”

    “不要紧的,你对他们说记我的账就是了!”他殷勤地朝乘车驶过的一个熟人点了点头,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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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第二天是星期日。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到大剧院去看芭蕾舞排演,将他昨晚答应的珊瑚项圈给了他新近捧的一个漂亮舞女玛莎。 奇比索娃,而且在昏暗的后台,设法吻了吻她那由于接受了他的赠礼而喜笑颜开的美丽的小脸蛋。 除了赠送礼物以外,他还要和她约定在排演芭蕾舞完毕后会面。 他说明在歌舞开始的时候他不能够来,答应在最后一幕一定赶到,领她去吃晚饭。 出了剧院,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就坐车到市场里去,亲自挑选了鱼和芦笋,以备筵席之用;十二点钟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久索旅馆,他要去探望碰巧住在这同一个旅馆里的三个人:刚从国外归来、住在那儿的列文;他的新近升迁、来莫斯科视察的新部长;还有他的妹夫卡列宁,他得去看看他,约他一定来吃饭。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喜欢吃喝,但更为喜欢随意小宴,在菜肴和饮料上,在宾客的选择上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他十分满意今天筵席的菜单:有活鲈鱼、芦笋和lapiecederésistance——精美而又简朴的烤牛肉,和相称的美酒:这就是吃的和饮的。 客人有基蒂和列文,而且为了不让他们太惹人注目,另外还有一个堂妹和年轻的谢尔巴茨基,而宾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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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lapiècederésistance是——谢尔盖。 科兹内舍夫和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谢尔盖。 科兹内舍夫是莫斯科人,是个哲学家;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是彼得堡人,是实际的政治家。 他还邀请了著名的怪诞的热情家佩斯措夫,一个自由主义者,健谈家,音乐家,又是位历史家,一个可爱极了的五十岁的老青年,他可以充当科兹内舍夫和卡列宁的调味汁或配菜。 他会挑动他们,让他们辩论起来。卖树林的第二期付款已从商人手里领到,还未花光。 多莉近来很温柔体贴,宴客的主意无论在哪方面都让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高兴。 他处在很满意的心境中。 有两件事令人稍稍不快,但是这两件事沉没在那在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心中汹涌着的善良而愉快的海洋里了。这两件事就是:第一,昨天在街上碰见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的时候他注意到他对他冷淡而隔膜,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脸上是那样一副面容,并且他没有去看望他们,也没有让他们知道他的到来,将这些事实和他所听到的关于安娜和弗龙斯基的风言风语联系在一起,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推测出他们夫妇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问题。这是一件不快的事。 另一件让人稍微不快的事是他的新部长,像所有新任的长官一样,是一个出名的可怕的人,早上六点钟起来,像马一样地工作,并且要求部下也像他那般。这位新部长还是出名的举止像熊一样粗暴的人,而且,据说,他是属于在各方面都同他的前任正相反的那一派的人物,而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本人就是始终属于前任部长那一派的。昨天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穿着制服去办公,新部长十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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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谈话好像和熟人谈话一样;因此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认为穿着礼服去拜访他是他的义务。 想到新长官或许会对他并不怎样热烈欢迎,这也是另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 但是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出自本能地感觉到一切都自会好起来的。“他们都是人,都是和我们一样可怜的罪人;为何要生气和争吵呢?”他走进旅馆的时候这样想。“你好,瓦西里,”他说,歪戴着帽子走进走廊,对他熟识的一个茶房说:“哦,你留起了络腮胡子啦!

    列文住在七号房间吗,呃?请带我上去吧。 并且请你去问问阿尼奇金伯爵(这就是他的新长官)见不见客。“

    “好的,老爷,”瓦西里带着微笑回答。“您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我昨天来过,不过是从另外的门进来的。 这就是七号吗?”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走进去的时候,列文正同一个从特维尔省来的农民站在房间当中,用尺子测量着新鲜熊皮。“哟!

    你们打的吗?“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叫着。”真不错!

    母熊吗?你好,阿尔希普!“

    他同那农民握了握手,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脱下外套和帽子。“把外套脱下坐一会儿吧,”列文说,一面接了他的帽子。“不,我没有时间哩;我只呆片刻,”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回答。 他敞开外套,但是后来终于脱下了,坐了整整一个钟头,同列文谈着猎事和最知心的话。“告诉我,你在国外做了些什么呀?

    你去了些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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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在农民走了以后说。“哦,我在德国,在普鲁士,在法国,在英国都呆过,不过不是在首都,而是在工业区,我看到了许多新鲜的东西。我真高兴我走了这一趟呢。”

    “是的,我知道你对解决劳工问题的看法。”

    “一点也不是:在俄国谈不上工人问题。 在俄国,问题在于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尽管这问题在那边也存在——但是在那儿只是一个修补损坏了的东西的问题,而在我们这里……”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认真地听着列文的话。“对,对!”他说,“或许你是对的。但是看见你精神愉快,又打熊,又工作,而且津津有味的,我真高兴呢。 谢尔巴茨基告诉我——他遇见了你——说你是这样忧郁,总是说到死……”

    “哦,那有什么办法?我还没有抛弃掉死的念头呢,”列文说。“真的,真是我死的时候了。 而那一切全是胡诌。 我对你说老实话:我非常看重我的思想和我的工作,但是实际上,只想一想吧:我们的这个世界不过是生存在这个地球的一个小小的霉菌罢了。 而我们还认为我们能够有什么伟大的东西——思想呀,事业呀!这些都是尘埃!”

    “但是这是陈词滥调哩,朋友!”

    “是老生常谈,可你明白,当你完全领悟了它的时候,那么什么事都会变得无足轻重了。 当你明白了你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便会死去,什么也不会留下的时候,那么,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无所谓了!我把我的理想看得非常重要,但是即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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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理想实现了,也还不是像打了那只熊一样无足轻重吗!因此人以打猎和工作为消遣。 度过一生——无非是为了不要想到死罢了!“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听着列文说,流露出微妙的亲切的微笑。“哦,说得太妙了!

    现在你也接近我的意见了。 你记得你曾因为我主张在人生中寻欢作乐而攻击过我吗?

    别这么严厉吧,啊,道学先生!……“

    “不!

    无论怎样说,人生中的美是……“列文踌躇了一下。”啊,我不知道哩。 我就知道我们不久就要死了。“

    “为什么说不久哇?”

    “你知道,人想到死的时候,人生的魅力就少了些,但是心就更加平静了。”

    “正好相反,终结甚至是更快乐的。 但我要走了,”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第十次站起身来。“啊,不,再坐一会儿吧!”列文挽留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这个人真要命!

    哦,我是特意为这事来的哩……请你今天一定到我家里来吃饭。 你哥哥也会来的,还有我妹夫卡列宁呢。“

    “他在这儿吗?”列文说,他很想探问基蒂的消息。 他听说她初冬到彼得堡她的那位嫁给外交官的姐姐那里去了,他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但是他改变了主意,想道:“无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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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来,同我没有关系。“

    “你来吗?”

    “当然会。”

    “那么五点钟,要穿礼服。”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就着立起身来,走到楼下他的新部长那儿去了。 他的直觉没有欺骗他,可怕的新部长原来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和他一起吃了午餐,坐了好半天,当他到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那儿去的时候,已经三点多钟了。

    八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在教堂做过弥撒回来之后,整个早晨都在室内度过。 他早上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接见要去彼得堡的、现在正在莫斯科的少数民族代表团,给他们指示;第二,按照约定,写信给律师。 这代表团,尽管是按照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建议召来的,却不免有许多麻烦甚至危险的地方,他很高兴他在莫斯科看到了他们。代表团的人丝毫也不理解他们自己的职责和任务。 他们老老实实相信他们的职务是对委员会陈述他们的要求和实际情况,请求政府援助,完全没有认识到他们的某些陈述和要求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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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了反对党,所以损害了整个事业。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和他们商谈了好久,为他们拟了一个他们不得违背的提纲,在打发他们走的时候还往彼得堡写了信,托人教导他们。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最有力的赞助者是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 她在代表团的事情上是一个专家,再也没有谁比她更能指导他们,更能给他们指示正当的途径了。 办完这件事以后,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便写信告诉律师。 他毫不踌躇地允许他酌情处置。 他把他抢到的、放在文件夹内的弗龙斯基给安娜的三封信附在他的信里。自从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抱定不再回家的决心离开家之后,自从他去找过律师,说出了——虽然只对一个人——他的心意以后,特别是自从他把这个实际生活中的事情转化成白纸黑字以后,他便越来越习惯于他自己的意图了,而且现在已经清楚地看出实现这个意图的可能性了。当他听到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响亮的声音时,他正在封着给律师的信。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和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的仆人争吵着,坚持要他进去通报。“不要紧。”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想,“这样倒更好。我马上就告诉他我对他妹妹所采取的立场,并且说明为何我不能到他家里去吃饭。”

    “请进!”他大声说,收拾起文件,将它们放在带吸墨纸的文件夹里。“呀,你瞧,你胡说,他不是在家吗!”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声音回答着不肯让他进来的仆人,于是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奥布隆斯基走到了房间。“哦,我找到你,真高兴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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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我希望……“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愉快地开口说。”我不能来,“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冷冷地说,站起身来,也没有请客人坐下。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原想对他正在开始进行离婚诉讼的妻子的哥哥,马上采取一种他应该采取的冷酷态度;但是他没有想到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心中竟洋溢着深情厚意。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睁大了他的明亮闪烁的眼睛。”为何不能?你是什么意思?“他疑惑不解地用法语问。”不,你答应了呀。 我们都盼望你来呢。“

    “我要告诉您我不能到您家里来吃饭,因为我们之间所存在的亲戚关系如今要断绝了。”

    “怎么?你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微笑着说。“因为我正开始向您的妹妹,我的妻子办离婚手续。我不得不……”

    但是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便做出了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叹息了一声,颓然地坐在圈手椅里。“不,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你这算什么话?”奥布隆斯基叫着,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事实就是如此。”

    “原谅我,我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句话……”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坐下来,他感觉到他的话没有发生他所预期的效果,他还得加以说明,说无论他怎样说明,他同他内兄的关系依旧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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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要求离婚是出于万不得已的,”他说。“我要说一句话,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我知道你是一个杰出的正派人;我知道安娜——原谅我,我不能改变我对她的看法——也是一个贤良的、挺好的女人;因此,请你原谅我,我确实不能相信这个。 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说。“啊,如果要是误会该多好!可……”

    “对不起,我明白,”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插嘴说。“但是自然……我只说一句话:你千万别操之过急。 你千万别。 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我并没有操之过急,”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冷淡地说,“但这种事情是不能够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的。我是下了坚定的决心了的。”

    “这太可怕了!”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要求你作一件事,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我请求你,一定做吧!”他说。“依我想,诉讼总还没有开始进行。 在你那样做之前,去看看我的妻子,同她谈一谈吧。 她爱安娜,就像爱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也爱你,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哩。 看在上帝面上,去同她谈谈吧!赏我这个情面吧,我求你!”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沉思着,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满怀同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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