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1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当代-2004年第1期- 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徐冰通过关系又来到看守所来看我。在提审室,我问他:“徐丽的事儿怎么样了?你现在可以让她的律师来找我。”

  徐冰说:“你先别管徐丽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儿搞明白再说吧!”

  我说:“我的事儿就这么地了。”

  徐冰说:“高军把你的卷宗复印了一份交给了我。我让徐丽的律师看了一遍。他说,他可以从北京再找两个牛逼的律师代理你的案子,他认为,你的官司完全有把握。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授权,另外,这个律师要当面和你谈谈。”

  我冲动地说:“我不跟他谈!”

  徐冰看着我没有吱声。

  我低下头喘着气。

  徐冰小声地说:“苏岩,你告诉我,刘长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说:“是我杀的!”

  徐冰已经猜到了内幕。他压低声音说:“是樊东干的吧?”

  我说:“这个事儿和他没关系!”

  徐冰说:“没关系,他怎么没影了?苏岩,咱们哥们你对我还不放心嘛!你要相信我,我是想实实在在地帮助你。”

  我说:“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但徐冰这个事儿你帮不了我。”

  徐冰说:“有什么可帮不了!现场上没有留下证据。律师告诉我,只要樊东死不承认,谁也拿你们没办法。苏岩呐,苏岩,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忘了,刘长江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徐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要是不和他全都说出来。他可能就会给我惹大麻烦了!

  我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了。徐冰,你不懂,樊东杀刘长江和刘长江杀王大虎是不一样的。刘长江杀人属于突然产生想法,他是顺水推舟杀了王大虎。在那种特定情况下,找不到证据是可能的。而樊东则不然,他是谋杀。他捅了刘长江的十三刀,还大张齐鼓地把尸体抛在大街上。这么复杂的过程,他再小心也不大可能一点痕迹留不下来。”

  徐冰说:“要是确实就没留下呢?”

  我说:“刘长江被杀案影响这么大,只要案子不破,公安局就得没黑没白地进行调查。这很有可能会惊动公安厅甚至公安部,你不懂,我们上级部门有很多高级的检验设备,什么红外仪什么紫光灯,这些手段要是一上,找到证据是早晚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徐冰理解地点了点头,他说:“那你……”

  我说:“我之所以替樊东顶罪,不是一时冲动,我是反复考虑的。这个刘长江,你都不知道,后来都快把我逼疯了,就算樊东不整死他,我估计我也得下手了。樊东可以讲他是替我除掉了刘长江。樊东杀刘长江之前,什么都考虑好了,他妈的,他连后事儿都设计出来了。他看我察觉后,主动向我投案自首。徐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不去替他顶罪,我就只能把他抓起来。这就等于我要亲手把他送到刑场上去……徐冰,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徐冰眼里含着泪水。

    我说:“徐冰,你要是真想帮助我的话,我还真有事儿要求你!”

  徐冰马上说:“你说你说。”

  我说:“我和樊东约定,我让他在外面躲五年。在这五年里,樊丹肯定是无依无靠了……你看看,实在不行的话,我劝劝樊丹嫁给你算了。”

  徐冰哽咽地说:“操你妈,苏岩,你都这个逼样了,你还惦记樊丹呢!”

  徐冰一哽咽,我也哽咽起来,我说:“徐冰,另外……我爸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给徐冰跪下了,“徐冰,我将来要是走了,我求你就给他们当干儿子吧!”

  高军把我提回了局里,说是局长蒋亚飞要见我。

  在公安局的门口,我随着高军向楼里走时,很多警察都停下脚步向我观看。我很难堪,我牵着脚镣子上的绳子低着头一步步走着。

  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我向电梯走去。平时,我很少坐电梯。在电梯里碰到领导,说不说

  话都很别扭。每次我和高军上楼,他要坐我都不让。可这回,高军却让我走楼梯。我瞪着他,他装做没看见,拽着我向楼梯走去。这么重的镣子让我走楼梯,这个兔崽子安的什么心!

  局长蒋亚飞的办公室在四楼。我们走到三楼与四楼的拐弯处,见到赵雅文和樊丹站在那里。

  樊丹喊道:“苏岩!”她向我跑过来。赵雅文一下子抓住了她,樊丹差点摔倒。

  我们不允许见面。我装做不认识她,从她面前默默地走了过去。樊丹也没敢再吱声,她呆呆地望着我,一滴滴硕大的泪珠眼瞅着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我的后背让她的眼泪都打湿了!

  我知道高军是好心让我和樊丹见面,但这显然是多余了。我现在戴着手铐和脚镣,她哪受得了这个?

  高军把我带到了蒋亚飞的办公室,陈凯鸣也在里面。

  蒋亚飞客气地让我坐下。说真的,见这个蒋局长,我真有点打怵。蒋亚飞过去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在我们一线基层没怎么干过。这种对公安业务不算精通的人当公安局长一般都很难长久。他刚来的时候,陈凯鸣还挺不服气。前年,在一个重大案子分析会上,他让蒋亚飞很下不来台。但一个月后不知因为什么事儿,蒋亚飞把陈凯鸣拿住了。从那之后,陈凯鸣对蒋亚飞服服贴贴毕恭毕敬。

  蒋亚飞走到我的跟前,弯下腰认真地把一条崭新的毛巾,垫在我的脚镣子中,这是防止磨破我的脚脖子!

  蒋亚飞塞完后站起来和蔼地问我:“里面吃的怎么样?”

  我说:“还行!”

  蒋亚飞说:“我给宋所长打了电话,他照顾你了吗?”

  我说:“照顾了。”

  蒋亚飞说:“你觉得我们对你照顾的好吗?”他大概是话里有话。我说:“照顾的非常好。”

  蒋亚飞说:“我也觉得对你照顾的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打算年底正式破格提拔你为刑警队的一把手,另外我们还要给你个人立二等功,我们准备要把你树为我们公安局一个模范标兵。可是,现在你……我们这么树你这么培养你,没想到,我们培养的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苏岩,你让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么交代?今天下午,市委王书记让我去汇报,他要专门听听你的事儿。苏岩,你说说我该怎么去汇报?”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显然,我已经给公安局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我内疚地说:“蒋局长,我……我不知道会给公安局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一切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你承担?你他妈的能承担得起吗?”蒋亚飞火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现在我们整个公安局都因为你背上了黑锅。”

  蒋亚飞在我面前来回走动着,他大声地说:

  “他妈的,你把我们坑苦了!不是因为你,今年咱们就能跨入全国优秀公安局的行列。你知道啊,为了这个荣誉,咱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被你一个人葬送了!”

  蒋亚飞指着我的鼻子喊道:“自古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害我们大家都跟着一起受罪!我和陈凯鸣对不起你吗?公安局两千三百四十七名干警对不起你吗?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要如此伤天害理?”

  蒋亚飞的声音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的,我真想对他说:“你们干脆现在就把我拉出去毙了吧!”

  公安局大概为了挽回我造成的恶劣影响,配合报社展开了强大的宣传攻势!

  郭鸣武接连在报纸发表题为《英雄这样诞生》、《英雄为何无奈》、《英雄只能悲哀》等系列长篇通讯。他不仅把我塑造成了英雄,还让我充满了人情味。煽情的文章在全市激起巨大的波澜,报社不失时机开出专版予以报道。

    刘长江曾经的疯狂,现在得到了报应。许多人在报上揭发其胡做非为的恶行。有一些事儿可能不是刘长江干的,也都把脏水一起泼在他的身上。一个署名为正义的撰文还趁机使坏儿评论道:

  刘长江之所以敢胡做非为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大款的父亲。这个过去曾经为某村长的父亲靠卖地穷了村子富了自己。正是这样一个人教育自己的儿子成了流氓歹徒成了杀人罪犯!可是这个人却竟然成了人民的代表。请问,他究竟代表着怎样的人民?

  对刘长江的愤恨,导致对我所谓英雄壮举的无限怜惜。许多群众联名要求执法部门无罪释放我。徐广泽主动到报社说,如果我要是被枪毙的话,他将出资在烈士陵园为我树起一块石碑。

  公安局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新闻报道中,不动声色地进行推波助澜!为了证明我的英雄行为确有其事儿,高军、杨远直接赚文回忆了我与刘长江争斗时,我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报社还加以评论说,警察原来是这样一种职业,在英雄与烈士之间,他们别无选择!特别是赵民,他在报纸上不仅称赞我搞案子如何机智勇敢,还表扬我平时诸如打扫卫生助人为乐的种种事迹。赵民也他妈的好意思,他把樊东干的很多事儿都捏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对我的赞美显然过了,很多只是给死人给烈士准备的官话套话通统无偿地送给了我。

  但他们慷慨的赞美对于我这个过一天少一天的杀人犯来说,根本就一文不值!公安局和报社这么一折腾让我陷入了极其被动之中。

  我一直通过各种关系努力地瞒着父母,让他们尽可能晚一点知道我的事儿,可是现在我无能为力了。

  说良心话,我现在想的最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爸和我妈。他们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全都是为了我!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就等着抱孙子的时候,我却要永远地离开他们!

  长夜难眠中,泪水浸满了我的脸颊。

  痛心之余,刘长江让我帮助他留后代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才是我能为父母做出的唯一贡献。

  我打算无论如何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在走之前留下自己的孩子。

  我想将来就算我离开父母,只要有一个聪明、英俊的“小苏岩”天天陪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就会得到安慰!

  我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凭我和樊丹的感情,我求她这个事儿,她应该答应。只是我这么做太对不起徐冰了。如果将来樊丹真的嫁给他,那就等于给他带上了一顶绿帽子!

  夜里,丁村小声对我说:“苏队长,我明天要走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丁村说:“你没看见嘛,今天晚上加强了武警巡逻,我就是明天的事儿了……”

  我安慰他,“你别乱想,好好睡觉吧。”

  丁村说:“今晚我不想睡了,我让自己困一点,明天我就可以一觉不醒了!苏队长,你要是困的话,你睡吧!”

  他这么说,我也只好陪着他说话了。

  我陪着丁村胡说乱说。后半夜,丁村问我:“苏队长,你到过刑场吗?”

  我说:“到过。”

  丁村问:“是怎么枪毙人的?”

  我说:“你没见过电影里演吗?都差不多!”

  丁村问:“子弹是从前面打还是从后面打?”

  我说:“从后面打。”

  丁村松了一口气,“从后面打还行,要是从前面打怪害怕的!”

  他还害怕?我感觉他像是在说别人!

  丁村问:“枪毙的时候,喊口号让吗?”

  我被他说乐了,“最好是别喊,你又不是共产党员救义,你喊什么口号?”

  丁村说:“我其实是党员,但出了这个事儿就给开除了。”

  第二天果然是丁村被枪毙的日子。

  早晨吃完早饭,丁村就被叫了出去。临走前,他挨个和我们握手,他说:“握一下死人的手,有福啊!”他最后握着我的手,歉意地说:“苏队长,我要走了。晚上睡觉你就得自己多注意点儿了。”

  我送他走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悲凉地叹着气。

  人,就这么回事吧!

  正叹气时,李东把我也叫了出去。

  走出号门时,小二和别人小声议论:“他没验血怎么也拉出去枪毙?”

  “他不用验血。”

  “为什么?”

  “他是警察,肯定走后门了。”

  来到看守所门口,我见到一大帮人。有公安、法院、检察院还有端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

  丁村坐在门口,一个电工拿着电砂轮正在铳他的脚镣子。

  飞速旋转的砂轮飞溅出长长火舌。

  枪毙前都得把脚镣子打开。

  赵民正在门口看他们,见我出来,他对那个电工说:“一会儿,把他的也铳开!”

  电工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今天枪毙俩呀!”丁村也奇怪地看着我,赵民也不解释。等我的脚镣被铳开后,法官向丁村宣读执行死刑的判决书。丁村听完,回头看了我一眼。

  法官问他:“你看什么?”

  丁村说:“不看什么。”

  法官也向我这边看,他在手上的本夹子里找着什么。我心里一惊,不能再找出一张判决书吧!

  法官找出一个打火机,掏出香烟,问丁村:“抽烟吗?”

  丁村摇了摇头。他浑身哆嗦起来。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很快,他被武警押上卡车轰轰烈烈地走了。

  赵民走到我的跟前,问我:“你害怕啦?”

  我说:“没有。”

  赵民说:“那你脸怎么白啦?”

  赵民给我带上了手铐子。来到审讯室的门前,我看见了高军、杨远,还有樊丹。樊丹看着我,向我点了点头。她似乎要向我跟前靠,赵民指着另外一个审讯室说:“你在这个屋子里等会儿。”

  赵民把我带到隔壁的审讯室,他没有审问我,而是亲密地问我:“你现在是什么滋味?”

  我说:“难受。”

    赵民说:“你也知道难受啊?忘了当初你们怀疑我了?”他满脸委屈,愤愤不平,“他妈的,瞪眼就把我的队长拿下去了。你说,刘长江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