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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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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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是一脸认真地解释:“是啊,是放这儿。”
               “那这个呢?”
               “这个也放这儿,我来吧。”
               “我来我来。”
              

 收完东西之后,我又眼里有活儿地帮她归置了一下这间零乱的储藏室,这时她的反应有些不同了,抬头留意地看了我一下,大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心勤快热爱劳动的优秀青年吧。
               她终于主动开口问我话了:“你是学生吧?”
               我说:“我已经工作了。”然后不失时机地延伸了话题,“你呢,你不是北京人吧?”
               她没答,却反问:“能看出来吗?”
              

 应该说,她说话的措词和口音,并没有太多的外地腔。可如果一个北京女孩儿长得像她这么精致,谁会到这个地方来当杂工呢。这个论据当然是不能说给她听的,说了就不礼貌了。我岔开话头,说:“你叫安心对阳?”
               女孩儿有点惊讶,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警觉,她问:“你怎么知道?”
               “咳,听人说的呗。”
               “听谁说的,你身边有人认识我?”
               “没有,我听张大爷说的。”
               张大爷是京师体校守夜看门的临时工。在这儿,大概只有张大爷跟安心相熟。
              

 “张大爷?”安心疑惑地做思索状。在我看来,那副思索的表情和疑惑的声音,都是天真无邪的,她的眉头微皱,嘴半张着,有如孩童一般的幼稚。她的每个动作,每个姿势,似乎都能让人心里一动。
               我再次绕开话题:“你就住体校里吧,那你每天在哪儿吃饭呀?”
               “我自己做,我有个煤油炉。”
               我停了一下,突然说:“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吃过北京烤鸭吗?”
               安心笑一下,我发觉这个笑突然变成了一种很成熟很老练的笑,她说:“对不起,晚上我有事呢。”
               我本想叮问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但没有开口,因为那样多少就有点死缠烂打的味道了,说不定会让她感觉不好,感觉不好就欲速则不达了。
               我放长线钓大鱼地结束了和她的闲聊,主动和她告了辞。从跆拳道馆出来,刘明浩还在等我,他车坏了要搭我的车。上了车就问:“套得怎么样啊,我估计那妞准是不搭理你。”
               我撑着面子:“谁说的。”
               刘明浩诡笑:“我说的。”
               我说:“你别嫉妒了,我们聊了好半天呢。”
               刘明洁半信半疑:“没请她出来吃顿饭?”
               我说:“哪有这么急的,你也太没档次了。”
               刘明浩几乎笑出了声:“行行,你丫有档次,你就慢工出细活儿悠着来吧。”
              

 看来这事是得悠着来。接下来的一周,我又间隔着向安心发出了两次邀请,每次都找了个合适的由头,诗经过预先编排,也说得挺自然,但都被安心既简单又坚决地回绝了——对不起,我今晚有事。她的“今晚有事”虽然语气表情上还算委婉,但说得不假思索让我相当下不来台。在女孩子面前我的自尊心一向极强,被女孩儿拒绝很容易让我恼羞成怒,我心里会忍不住用香港电影里的那句话发狠:你以为你是谁呀!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安心拒绝我的邀请确实是“晚上有事”,她每天下班后要赶到东城区文化宫去上夜校,她上的是初级会计班。当然这些情况也是刘明浩刺探来的。
               这小子在北京三教九流眼什么人都混得半熟,“伟哥”涨价、巴以打架、克林顿买房子、布莱尔当爸爸,世界上的事他知道一半,中国的事他全知道。
              

 我去东城文化宫打听了一下,这个财会班已经开了两个多月了,但只要交钱,随时可以插班。于是我就报了名。第一天晚上上课我去得稍稍晚了点,课已经开始。我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后排的安心,她正低头做笔记呢,旁边的坐位空着,就像是持意给我留的似的。我夹著书包走到后排,在安心身边坐下,她才抬头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愣了。
               “杨瑞?”
               我也放做惊讶:“咦,是你?”
              

 这场邂逅弄得挺自然,从安心的表情上,能看出她并未发现我有什么居心不良的破绽。愉快的同学关系就此开始,第一天下了课我就主动提出用车送她回体校,她说不麻烦了,我坚持要送,说没事,反正顺路。她没再客气,就上了我的车。我老老实实开车送她到地方,路上除了几句闲聊,别无饶舌。从那以后,她每次下课都允许我用车送她,后来又发展到接受我提出的在她下班后“顺路”把她捐到学校的好意。再后来,我又顺理成章地在去上课的路上提出先吃点东西的建议,我说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吧,你喜欢吃什么?
               一说到吃饭,安心又表现得既坚决又果断了,说:“我吃过了,你吃吧,我等你。”
               表情语气依然委婉,但依然说得不假思索。
               我问:“我今天训练完了和你一起出来的,你吃什么了?”
               “我吃了一块饼,中午买好的。”
               我真的有些心疼她了:“你干吗那么艰苦呀。”
               “没有啊,挺好的。”她说。
              

 我有意挑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酒楼,停了车,拉她进去。我猜想她大概从未在这么讲究的地方吃过饭吧,这让我很兴奋。我喜欢看女孩子跟着我的时候目露惊喜的那种感觉,那会让我觉得特有面子特有快感。
              

 那天我点了足够两个人吃的菜,我想云南不靠海,大概吃不着海鲜吧。所以我点的菜就以海鲜为主,什么生姓、带子、青蟹之类,估计她一辈子都没吃过。在我的劝说下,她动了筷子,吃得不多,有点儿两袖清风不占便宜抵制拉拢的架式。她的冷淡的反应让我多少有点失望,也许是我的期望过高了,我原来期望她大呼过痛然后狠吞虎咽才好。
              

 这次请客对我来说弄不清是成功还是失败。当我第二次又提出在路上“随便吃点什么”的时候,她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决起来,表示已经吃过不想再吃了。我说:那你坐在一边陪陪我吧。
              

 她也不干,她说:我一陪你你又该点一大堆菜了,吃不了太浪费了。我说:如果你觉得好吃哪怕只是尝一口,那就不是浪费,我心甘情愿花这个钱。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心甘情愿,可我承受不起。
               再往下我实在说不出更多的甜言蜜语了,我们都沉默下来,终于没有停下来吃饭,直到车子开到了东城区文化宫,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一天我们是全班来得最早的一对。
              

 那一阵我真是很辛苦,我从本这样煞费周章地泡过任何女孩子。除了来回接送安心上课下课之外,我还总在每次跆拳道训练结束时,积极主动地替其他学员值班收拾器具,帮安心打扫卫生。但安心对我,总是彬彬有利,保持距离。时间一长,我有点泄气,也有点烦了。看得出安心很穷,生活极节俭,可对我的帮助总是那么清高不取。开始我心里还挺赞赏她的安贫乐道、穷困不移,可她总拒绝总拒绝就让人觉得她是端臭架子,拿着劲儿,让人难以亲近,让人觉得这女孩儿怎么那么不知好歹,怎么总也泡不开喂不熟啊!
               渐渐地,我有些没趣了,道馆训练后的杂差我也不那么上赶着大包大揽了,文化宫的会计课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本来就没想学什么会计!
               刘明浩说:“我早知道没戏,我一看那女的就知道是从小让父母关家里和男孩儿握个手都觉着你占她便宜的那种小地方人。
              

 你要把她泡开了得费多大功夫呀,等于是替社会进行基础教育呢,等泡开了估计你也腻了。另外,我估计这女孩儿有点性冷淡,对男人从根儿上就没兴趣。你这么有形的男孩儿这么抱她放一般女孩儿早降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估计就是。“我说不出话来。
              

 和刘明浩聊过这次之后,我心里特烦!那枯燥乏味的会计课,我干脆彻底不听了,谁要当什么劳什干会计。本来钟宁对我心血来潮去学什么会计就有意见。她平时虽然总是忙着公司里的事不缠着我,可一旦有空来情绪了就要求我随叫随到,我和安心一块儿上会计课就关了手机也不搭理她的呼叫,她为这个冲我发了好几次脾气。
               她发脾气我就不说话,做出一副不解释不反击也不妥协的样子,这策略看上去还挺有效。
              

 会计课中断下来,但对贻拳道,我却渐渐有了些兴趣。我在中学和大学都是学校排球队的主力二传,四肢灵巧有力,在京师道馆我们这一班里,我的身体基础最好,进步也是最快的。教练总在全班面前表扬我:攻防会用脑子,动作标准,膝夹得紧,送髓到位,落地控制好……等等之类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大体掌握了前踢、横踢、下劈、侧踢、后增等动作的技术要领,跆拳道中最好看的后摆腿也做得很像那么回事了,就是侧摆还有些生,摆不好总要自己摔着自己。拳法那一块也练得还行。
               教练说得对,拳法主要是靠判断,靠脑子。还有就是步法,步法靠的是经验、是体力,那不是一天两天的道行。
              

 于是每周五次去贻拳道馆的训练我还是坚持下来了。照例还能看到安心在角落里默默地干活儿,目光相遇时,她挺严肃,我就也没什么表情。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她的,但我不露出来了,心里有点跟她较劲儿!
              

 在我们的训练满两个月的时候,道馆决定进行一次班内的竞赛,决出一些项目的名次。虽然这只是教练们的一种训练方法,但对学员来说,毕竟有种考试的感觉,所以没有不重视的,每天早早地就来训练。刘明浩的身材练路拳道本来就勉为其难,一说要比赛,更是知难而退,再加上他那一阵的生意也特别忙,所以干脆彻底不来了。
              

 我们这个班平时训练是在下午四点至六点,星期六和星期天是下午两点至六点。在比赛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中午因为陪钟才参加一个应酬,快两点半了才完事,再怎么往体校赶也是铁定迟到。我索性慢慢开车,到体校门口放好车又慢慢地往训练馆那边溜达,以便对刚刚塞满一肚子的山珍海味做一番消化。没想到遇到训练馆时却见大门紧锁,很多学员都塔在门口还没过去呢。来晚的在小声询问原委,来早的在大声发着牢骚,个别嘴狠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我问一个同学怎么了,他说:咳,开门的到现在也没来。
               我说:操,这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应该找他们俱乐部退钱去。这时教练过来了,大家都住了嘴,因为根据贻拳道的精神,骂骂咧咧是不行的。
               教练板着脸,看表。让大家对着树先自己练练步法。大家没动,有人代表大家说:鞋都没换,怎么练啊。教练有点没好气,说:能练的练不能练的就别练。
              

 大家谁都没动,好像谁要去练谁就有点傻冒似的。突然,大家的头都向一个方向转过去,包括教练,似乎都找到了同仇敌汽的目标。我也看到,安心正气喘吁吁地朝训练馆跑来。我这时才猛省,原来每天负责开门的,正是安心。
              

 教练故意看表,他的表情和看表的动作像鞭子一样抽得安心面色惨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我……我来晚了,对不起……”‘大家都不作声,看她。她慌乱地在自己的衣服里和背包里摸索,摸不出钥匙。她突然想起什么,磕磕绊绊又向训练馆达上自己住的那间简易的小房跑去,教练在她身后没好气地大声催促:“你快着点儿吧!”
              

 有人在教练身后响咕:“这还不炒了她。”教练回应了一句,算是对所有学员的安慰:“回头跟俱乐部反映吧,再这样没法练了!”教练的话和现场的气氛,让我心里直发紧,有些为安心不安,进而找突然腾地蹿出一个念头,拔腿便向那间小房跑过去,跟在安心身后进了屋。安心这时已找出钥匙,我顺手把钥匙接了过来。
               我问:“你上哪儿去了,没出什么事吧?”
               我的语气是体贴的、安慰的、替她担忧着急的,安心喘着气,说:“对不起。”
              

 我和安心一起跑回训练馆的大门口,我打开门,在大家往里进的同时我大声对教练说:“不好意思教练,安心今天有事出去,把钥匙交给我了,让我来开门,我他妈给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教练直愣,半天才说:“你什么狗记性啊,得得,赶快进去吧,回头再说。”
               有关系不错的学员在身后拍我:“你丫得请客啊!刚才你也站半天了还跟着哄你就愣没想起来?”
               当然,安心也愣在那儿了。
               那天下午我练得特别卖力,全神投入,内心很快乐。安心好像被俱乐部的人叫去干别的活儿了,直到我们结束了训练熄灯走人了也没有再见着她。
               晚上,我又去了东城文化宫的会计班。因为我想见到安心,想看看她对下午这事有什么反应。
              

 安心见我又来上课有点意外,想问我什么却没开口。我也没开口,更是故意不提下午的事。我们都做出专心听课、专心记录的样子。其实我落课落多了,老师讲的什么“现收现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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