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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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的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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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我旅行在外,而且没有带电脑,我就会睡不着,我念念不忘我的电子信箱,我会到处找网吧,如果那个城市连网吧也没有,我就会连夜赶回家。我认为我已经患了一种轻度的精神病,与网络有关。
            我经常会在冬天胃疼,当然那不是我的胃有问题,而是因为寒冷,我会因为寒冷而精神紧张,而我精神一紧张,就会胃疼。我相信这也是一种轻度的精神病。
            我在飞行的时候一直胃疼,因为我一直在问自己,去北京?不去北京?这个问题也使我精神紧张极了。
            我到了石家庄以后他们给我叫鱼包饭,盘子端上来了,饭团上面插着满天星,我茫然地看着那棵满天星,我就想起了我的北京情人,他从不在床上吃饭,他说,吃饭的时候就去餐厅,睡觉的时候就去卧室,怎么可以又睡觉又吃饭的。
            我想到这儿,我就笑了一笑,我想如果他也在石家庄,他会说,赏花的时候赏花,吃饭的时候吃饭,怎么可以又赏花又吃饭的。
            然后我就不笑了,我想起来我们在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我的工作伙伴把满天星拿掉,他们说,吃吧,趁热,很好吃的。盘子里有三角形的芋艿,半圆形的白米饭,长方形的血糯糕,底部铺满了非常辣的犹鱼卷,我不停地交换刀和叉,最后我开始用手。
            后来他们买了很多冰淇淋给我,后来我一个人坐在床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背台词,晚上就要走场了,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他们要我流眼泪,他们要我谈论爱情,他们要我积极、健康、向上,他们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神圣的,是爱情。
            我就在床上哭起来了,我哭得一塌糊涂,眼泪把所有的纸巾都弄湿了,后来我哭得制止不了自己,我用被子蒙住头,可还是制止不了,那么多的眼泪,它们把被子也弄湿了。
            我想我怎么会离他这么近,真的,已经很近很近了,车过去,只要几个小时。录完了节目,他们有车去北京,在他们去北京的时候,我坐在床上看电影频道,看完了电影以后我就对自己说,算了,别去北京了,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然后我就回家了。
            然后我就发现我的主页不见了,那是我的心血,可是它不见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我的留言板上最后的一个留言。
            你去过沙漠吗?
        
        
          二、我爱美眉
        
这个星期的《电脑报》上有一篇文章叫《火星上的熊猫》,是说网上的MM数量就像地球上的熊猫,而会玩游戏的MM就像火星上的熊猫。
                                   ——SHIRYU
        
  我即使已经不再叫做“我在常州”了,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只用小妖精茹茹那个名字说话了,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发现很多人都在用同一个名字——“小妖精菇菇”,它和我的新名字果然没有什么分别,而且它的密码似乎是公开的,谁都可以去用,那么就不是单纯的玩儿似地,捣一捣乱了。我相信那是一场有很多人参与的驱逐,因为我的
            身边还出现了“天堂里的妖魔”和“莱茵河边驱妖人”。
            我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小妖精菇菇中的一个,我相信她是一个好孩子。
            她说菇菇是一个集体恶作剧,很多人都在用,缘由是大家认为茹茹骂人骂得过份,但现在这玩笑已经有点过份了,我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别用了,茹茹骂人时也照顾一下别人的感觉好吗?
            我给她回信说,好孩子,谢谢你,不过你不用跟他们说说,就让他们用吧。
            也许这也是一种网络规则,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有仇恨,那么那也会是一种集体的仇恨,到最后,仇恨变得很庞大。
            也许世界上所有的仇恨都是这么来的,起先只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仇恨,后来它变成了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的仇恨,再到后来,就变成所有的人,人与人之间,都有仇恨。
            我上网向他们道歉,我说我以后再也不说性幻想那个词了,对不起。
            我不会换名字,即使我真的很生气,我也很累,可是我绝不会再换名字了。
            我迷恋网络,我迷恋它。
            我曾经很清醒,我只是用最少的时间下载我需要的软件和资料,我只是看一眼新闻的标题,我惟一做的事情只是搜索每一个中外文网站,我找到了很多疯狂转载我们小说的网站,我在整理证据,我想在秋收以后与他们总结帐。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留言板和讨论区了,那些可爱的四处遛哒的人们,他们喜欢在我的留言板上写字,他们赞美我,也教训我。他们爱我。
            我必须给自己重做一个主页。
            我也偶尔去一下聊天室和论坛,我在聊天室不过说一句天气真好就另开了一个去论坛的窗口,可我在论坛里也是不活跃的,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根深蒂固的观念,我不可以说话,因为无论我说什么我都没有稿酬,一分钱的稿酬也没有,我还得倒贴网费和电话费进去。
            被电脑吃了所有资料的古先生说他贴到BBS上的贴子够出两本书了,可是他自己也说,推掉传统媒体约稿却偏要往那上面写东西,想来确实是有点精神不正常。
            我去过他的自由撰稿人论坛,那是我开始职业写作的第一天,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话,可是有人跟我的贴子,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他说,你真是一个感性的姑娘(姑娘?)然后他又说了一句,注意,是感性,不可以倒念。
            我也喜欢跟贴子,不过我所有的贴子都没有内文,标题就是正文,简短极了,我说过,我职业地认为,我说很多话,可是没有钱,所以我不可以说太多的话。
            比如有人说,他的一生有三大最爱,王小波,石康,还有陈蕾。我的跟贴就会说,有必要告诉一下陈蕾,她一定笑得花枝乱坠。
            比如有人说,打倒安妮宝贝。我的跟贴就会说,安妮宝贝招你啦?
            后来读书版主给我写信说,如果你再贴灌水贴子,我们就决定封了你。真可怕。
            而事实上,那些不写也不发表的孩子们,他们都写得好极了。就像宁财神和安妮宝贝,如果所有的网民都说他们是最著名最优秀的网络作家,那么当然也有他们的道理。
            尽管我从来也没有看过他们的小说,我是一个职业作家,我曾经和所有的职业作家们想的一样,网络上没有好小说,可是后来,我不得不承认,真正的高手,他们只在网络上写作,或者这么说,他们很边缘。
            他们使我紧张极了,真希望他们沉在水底里,永远也浮不上来。
            那真是一个流行极了的新新句子——“浮出水面”,另外两句是“托起明天的太阳”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它们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在每一家地方台和地方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它们每天都出现。
            我仍然很清醒,我只不过有一阵子沉醉于光盘游戏,它与网络没一点儿关系,那是一个名字叫做《金庸群侠传》的游戏,也是我惟一购买的正版游戏软件,建议零售价六十九元人民币,不贵吧,可是买一张盗版只需要四块钱。当然,我是作家小妖精茹茹,我支持正版,打击盗版,如果有人没有经过我的授权就使用了我的作品,我就会状告他们侵权,我要告他们。
            回到《金庸群侠传》,它只要求我找齐“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共计十四本书,就可以修成正果,打道回府。我当然没有完成它。我尝试过几百个光盘游戏,可是我只打通过一个游戏,它的名字叫做《乐乐木桶镇历险记》,说明书上说这个游戏非常适合八周岁以上的好孩子们玩。
            飞雪连天的过程中,我完全迷失在游戏与现实中间,成为了一只虾米。所有的一切均如它的宣传广告所言:一只江湖小虾米跃登武林盟主宝座的传奇故事穷山恶水 
          洞天福地
            我根本就分不太清楚游戏和现实,它们有什么分别。我的一切欲望都得到了满足,施暴的欲望,毁坏的欲望,受虐的欲望,得到财富和声誉的欲望。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完成不了它,它是如此庞大,波澜四起,我焦灼、愤怒,想把它们一网打尽,但是很难,我得动脑子,不停地动脑子,我头痛欲裂,什么也干不了,我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屏幕,无数机关和情报在源源不断地出现,里面有很多花样、道具和药丸,我要把它们都搞到手,我已经不去管外面会发生什么了,我的脸紧贴着它,我吸纳它放射出来的气雾。我满足。我天旋地转。我欲罢不能。
            每天游戏里的我走完地图,功力就会增强,可是现实里的我却变成了一个废物,什么也干不了了。我已经无法拒绝它,起初我认为它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可是我被游戏戏弄了。
            我开始厌倦,厌倦所有的一切。
            可它确实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光盘游戏,因为我同时在进行另一个游戏《神剑怪侠传》,那个游戏的开头部分就是一场床上戏,这场美妙的床上戏铺开了以后庞大的剧情发展,神剑的过程中,我总是和鬼怪们打架,打满一定数额的小鬼就得和一个大鬼再打一次,我得了钱财就换行头,我被红颜知己们暗恋,我看尽世态炎凉、人间沧桑,我逛了窑子,与一个秀美可爱的小妓女吟诗做画,那真是一笔花费巨大的嫖资。
            那位小姐先是自称才女,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待我交过银子以后,她忸怩作态说道,先前有位客人做过一首诗,题在这绣榻旁的粉墙上,小女子记性好,把诗熟烂于心,客人听好:床前脱光光,伊要地上双,举头捉小鸟,低头吃香焦。
            这位才女把我吓坏了,后来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我是男生,一个品学兼优、寒暑假偶尔玩一玩游戏的好孩子,游览至此,也定是想入非非,功课都不要做了。
            我苏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浪费青春,就此收手,永不再玩。
            一个奇怪的游戏足以使我对所有的光盘游戏都彻底绝望,所以再有《风云》那样的游戏来,我只是听一听它的主题音乐,就平静地退出了。
            一次七十年代人的集体做秀,也足以使所有的人都认为生于七十年代的写作者们不过是喜欢做秀,所以无论我们写什么,他们只是看一看我们的脸,就平静地合上了书页。真是悲惨极了。
            我希望我的《小妖的网》出版以后,我也可以坐在北京的美丽人生吧宣称,中国七十年代后女作家靠做秀出名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年前,我只有一台苹果PC机,我用它学习BASIC语言。后来我有了一台单显286电脑,我开始写作,它的颜色是如此单纯,我写了我的第一个小说《独居生活》,时年十七岁的我在我的处女小说里写道,幸福来得太快就不再是幸福。后来我拆了它,卖出了部分组件,我又买了一些内存条,换了主板,硬盘和显示器,总之除了机箱和键盘,它什么都被我换过了。再后来我有了一台TOSHIBA笔记本,它在第二天就降了一千伍百元人民币的价,最后我给自己买了一台国产联想电脑,很多年以后它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很像我的女人,她会悲伤,悲伤得哭都哭不出来,她也会生气,一生气就当机,可是她痊愈得很快,真的很像很像我。
            我们都很孤单,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互相安慰,从对方那里得到快感。
            所以当电脑店对我说,它实在太老了,必须更换,我就破口大骂起来了。他们把她拆成了很多碎片,他们粗手重脚地清洗她,他们伤害了她,他们说她不过是一台机器,可她其实是一个女人,她有生命,善良,而且懂爱。真的。
            还有我的打印机,他更像我的孩子,我经常安静地看着他,我满足于等待的时间,充满成就感,他吐出的纸页上,新墨像水一样浮在纸的表面,时间长了,才凝固成字。
            以前我说过,写诗是做爱,写散文是自渎,写小说是生孩子。当我老得不成样子了,我在暮色里凝视着我的孩子,用最温柔的眼神,他们存在,白纸黑字,天真并且单纯,我会很满足。现在我会说,电脑是我的情人,打印机是我的孩子,我拥有他们,我就很满足。
            我最喜欢他们搭售的教育类软件中的一张《老鼠读书咬文嚼字》,我每天都听里面的孩子奶声奶声地念儿歌。小老鼠,偷油吃,上烛台,下不来。小白兔,白又白,爱吃罗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后来我打电话给一个女人,我听到了她的电话录音,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我要进来,现在是电话录音,请你留言,哔——
            我黯然地挂掉电话,有点伤感,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女人们开始回忆童年,那么,她们已经老了。
            我一直都认为是儿歌启发了我写《点灯说话》和《吹灯做伴》,那是两篇改变了我一生的小说,它们的题目来自一首北京民谣。
            小小子,想媳妇做什么呀?点灯说话,吹灯做伴。
            后来有人打电话对我说,小说是一种近乎下贱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也只有儿歌了。我确实也没有反驳他,因为很多男人都在抱怨,这个没有处女的世界,我们多么绝望。他们似乎比女人更痛苦,因为他们只能在幼儿园找女朋友,只有她们,才是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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