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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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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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动人心的一幕开拍了。冯胖胖贪吃,从冰箱里取了一袋情人梅,边吃边挥舞着情人梅,向我们追杀过来,我认为她手里拿着东西,而我们赤手空拳,应该是我们追杀她才对。
    我和蓝鹃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又一圈,跑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能摔跤。
    因为地下没有石头可绊。蓝鹃仗着头晕目眩,终于摔倒,不过用力太小。我没有受到牵连,反而由于惯性,顺着轨道,多跑了几步。
    赵导演大为不满。说:
    “你们怎么一点演员道德都没有?你们不摔跤,就不能亲在一块儿了,你们不亲一块,我就完不成任务了!”只好重来。这次,冯胖胖一开始就积极地追杀我们。我们本想浪漫地先散步,见状,只好乱跑起来。
    没跑一圈,蓝鹃就摔了一跤。我当然不负重望地趴在她身上,激动人心的滚山坡开始了!
    万万没想到,滚山坡是这么难,蓝鹃的身子骨是这么硬,蓝鹃家的地板是这么硌,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滚动以慢得可怕的速度进行。
    赵导演忍无可忍地再一次喊“咔!”“你们怎么搞的!人家电视上都是一股脑地滚下去,你们呢?拜托你们快点亲在一块好不好?”我不禁大叫:
    “拜托!我的骨头都要散了。人家电视上是快镜头,你去滚滚试试!”
    赵导演不甘心,真的去滚了,她的表情证明,果不其然,苦不堪言。
    赵导演只好改拍另一个剧本了:
    月高天黑,伸手不见六指。我是个知识分子,走在路上,正在思考分子和原子的关系。蓝鹃也在思考,可能在思考明天穿什么衣服。我们俩走着走着就碰一块了。蓝鹃摔倒了,我扶她起来,可是她不争气地又摔倒了,我知趣地又去扶她。她就是不起来,我莫名其妙地趴在她身上了,我们的嘴唇就碰在一起了。我狡猾地请她到我家,我们坐在床上,你看我,我看你,慢慢地,慢慢地,就倒在一起了……
    开拍了!摄影师加监制加灯光冯胖胖,积极地埋伏在椅子上,导演加副导演加编剧赵美云,积极地骂演员。黑漆麻乌,伸手不见六指……
    蓝鹃走得好好的,我故意碰了她一下。我装出男人的声音说:
    “小姐,没吓到你吧?”蓝鹃说:“吓什么吓!你以为看恐怖电影啊?”
    我说:“哇,小姐你长得很漂亮!”黑漆漆地,天知道我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蓝鹃说:“先生,你也长得帅呆了!”我把她推倒在床上,爬到她身上。
    慢慢地向她靠近,瞪着她。不料她嘴一歪,笑了,向全世界大声宣布:
    “方舟是个斗鸡眼!”于是再次重来,我和她坐在床上,我问: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一到家,就把人家扑倒在床上,我是有文化的!
    蓝鹃想了想,不知所措地说:“不知道!”

 
 
 
 

    我只管念自己的台词:
    “哇,好美的名字啊,如同人一样美!”说完,我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也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赵导演见我们靠近的速度太慢,不耐烦了。干脆把我的头往下一按,只听咣当一声,我一头栽在蓝鹃的胸脯上。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在旁边埋伏的冯胖胖,将被子往我们身上一捂!
    拍完了!
    十八、比 美
    记得在一个难忘的夜晚,我们家请到了对女生的容貌颇有感觉的龙超和宇文宇两位先生。与他们深入地探讨了女性美丽的定义。
    龙超先生先说:“我认为在我们班,蓝鹃是比较好看的。她眉毛浓,眼睛大,胆子小,好养活。听说她家比较有钱,我家在金钱上是可以和她家门当户对的,而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哇!这位大哥好厉害啊!既有远见又落后,厉害厉害!
    该宇文宇发言了,他的特点是油嘴滑舌。与龙超的的诚实截然相反。他说:
    “我认为方舟是比较漂亮的……”
    这话咱爱听!
    “不过,我更喜欢赵美云那种纯洁的美。再加上她喜欢穿白衣服。啊,天使!”我微笑着看着他们,最后我做总结:这两位男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什么样的女生就漂亮(掌声如雷!)
    因为我是女权主义者,所以我要听听女生谈美丽。
    很奇怪的,我们女生对相貌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有研究。也就是说,有研究的人没有什么感觉,有感觉的人没有什么研究。
    女生用胸脯的大小,来决定谁长得好看。比胸脯的发起人是赵美云。我是第一次比胸脯的当事人。
    比胸脯的过程是:一个女生先踮起脚,再把另一个女生的衣领扒开,朝里一望,下结论,一般是说,不是很大,再接再厉。有点创意的,可以加个“哇”字。
    记得赵美云跟我说过:
    “我们班胸脯最大的有三个:冯胖胖最大,你老二,蓝鹃老三。冯胖胖是抖的,你的是挺的,蓝鹃是满的。”
    我说:“你呢?”
    赵美云满脸羞涩地说:
    “我是空的。”
    十九 词语手册
    本姑娘心地狡猾,但外表忠厚,这几年乱碰胡蒙,似乎也没被什么三教九流的问题难倒过。
    不过这天,我倒真的被难住了。
    第一怪,要怪书上这道来历不明的题目。第二怪,要怪这念二声的“混”
    字,竟然要组两个词。我的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只好乱瞄一瞄了。尽管我知道我这类技术,不比我班上的任何一个人强。
    今天的同学们不知哪儿不对劲,都把自己的作业捏得紧紧的,没有给敌人留下一点可乘之机,幸亏我爷爷在天有灵,保佑我当上了四人小组的组长,有了给人检查作业的权利。
    按迷信的说法,我今天可走好运了。因为我们班的同学十分信奉我。认为我检查作业是有益无害的。经常迫不及待地把作业拿来给我检查。我便不绕弯道地直接把目光盯在“混”上,这些兴奋者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行动,倒是我自己内疚了一番,我看到的情景,可以用我奶奶的一句话概括:作孽呀!
    浮现在他们本子上的词,竟不是“混蛋”,就是“混球”,不是“混球”,就是“混帐”,不是“混帐”,就是“混搞”。其中“混搞”一词,我甚为不解,便问当事人。他的脸“嗖”地一下红了,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狡猾地说:
    “少儿不宜。”
    我们班的词语手册之父是龙超。
    龙超四本词语手册。可以按不同的标准分类。
    按大小分三类:一本16开;两本32开,一本64开。
    按贵贱也分三类:最贵的是16开的,其次是两本32开的,最便宜的是64开的。
    按内容亦可分为三类:最齐全的,是16开的(包括组词,解词,课后问题的答案,基础训练,范文等);其次是32开的(包括组词,解词,课后问题答案等);最简单的是64开的(包括组词,解词)。
    和他相比,我就显得寒酸了许多,一本“词语手册”也没有。
    不仅如此,我们班64人,其中63人都有词语手册。换句话说,没有“词语手册”的唯我独尊。
    我问龙超:“你要那么多的词语手册干什么?谁给你买的?”他说:
    “我妈我爸我爷爷我奶奶给我买的。”噢!我的妈哩?每当我让她买词语手册的时候,妈妈总是大手一挥:
    “不用啦!要那东西,还要脑子干什么!”废话!要那东西组词嘛!每学一个生字,都要在后面组两个词。比如:“寇”,后面就要组“日寇”
    “豆蔻”。要是会组成语,就只用组一个词了。比如“唾”,后面就可以组个“唾手可得”。
    尽管我没有词语手册,但是我是组长,可以借检查作业之名,时不时地抄一两个词。要是不抄,硬想,也能想,只不过要抓破头皮,啃破笔杆。主要是耽误我的时间。
    长期这样蹭词,也不是个办法呀!
    出于怜悯,龙超借给我一本,最小的,最贱的,最简单的,64开的,词语手册。
    于是,上课时他把那本手册借我,写完作业了,我再把手册还给他。虽然程序烦琐,但是总比我每天带四个文具盒,上学时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放学时再一件一件的放进去好多了。
    说到文具盒,就在这时,发生了两件与文具盒有关的事:
    第一件是,有一阵,龙超在练铁头功。
    上课了,当喊“老师好”时,陈大侠一方面要表现对老师的尊重,一方面要展示自己的铁头功,就故意把腰弯得很低,头重重地磕在文具盒上,还故意皱着眉头,轻轻地揉揉磕到的地方,无所谓地笑一笑,表示不疼。
    每次别人提到他的铁头功,他总是把自己的文具盒往自己的头上砸,可能是担心别人以为他弄虚作假,他见我的文具盒比他的大,就摆出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表情。拿起我沉重的文具盒,使劲地、用力地、壮烈地照着他空荡荡的脑门子打了起来,然后拨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出座位。
    一个同学背后埋伏,拿我的文具盒,跟在他屁股后面,当他刚跨出教室时,只听“咣”的一声响,我的文具盒被砸出一个窝,而陈大侠的头并没被砸出一个包。我便确信他有铁头功了。
    第二件,那是上音乐课,他没有带竖笛,闲得没事干,就拿起我的文具盒左看右看,动手动脚,只听“喀嚓”一声,我的塑料文具盒被他掰掉了一块。那时候正是上课,我就没有理他,再说沉默是女性的美德嘛!
    直到放学,我装做很傲慢的样子,拿尺子敲着桌子说:“你赔我!”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头一摇一摇的,额头上的一撮毛更长了,直往鼻子上奔,他说:“赔你妈个大奶头!”就这样,我的四个文具盒里的50%,就被他搞坏了。
    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冷战。我是坚决要求索赔的!这样长期相持下去,永远对我有利。
    龙超心知肚明,就把那本64开的词语手册让给了我。
    但是书的价钱和文具盒的价钱,还是相差2块5。
    龙超,我比较了解。他家虽然钱多,但是他自己手里,现金支票的没有。
    他翻遍书包,发现了一张过期的贺年卡,上面写着:
    龙超:
    祝你新年快乐!
    我指出称呼不对,犯了明显的错误。龙超答应在5分钟把名字改好。
    开始,他是想努力在原字上改动。不想,“方”和“龙”,背靠背,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扭。所以特别难改。经过反复改正,终于涂成了一个墨砣砣。
    一不做二不休,龙超干脆把称呼,全部涂成了墨砣砣。上面变成了:
    方舟:
    祝你新年快乐!
    我终于通过合理的途径,弄到了属于我自己的词语手册。
    二十、现代书生
    今天老师讲了一首诗歌,主要是讲哥俩在山坡上做作业,忽然飞机来播种子(他们好象生活经验蛮丰富的,知道不是观光旅游新马泰的飞机),由种子联想到一片树林,由树林联想到枕木,由枕木联想到铁路,房屋,梁柁,他们两兄弟,将来要在风雪中,拿着电锯高歌。
    老师讲到这儿,略略有些尴尬。因为昨天才讲到环保,今天就讲伐树,不太好吧。于是简单地说:
    “这两孩子多可爱,长大要为祖国做贡献。”还问:
    “这篇课文写得好不好啊?”我想:哼!种子刚刚撒下来,就拿电锯等着呢。还说写得好。那种手笔,都是大人教的,什么“大手把荒山抚摩”哟,什么“金色的细雨”哟。乱抒情,呕死人了!
    老师说:
    “方舟你说是不是?”我莫名其妙地“恩”了一声:“什么是不是?”
    老师显然是沉住气,把下巴往里掖一掖,深呼吸一口:
    “你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可爱的孩子?”老师一定是看到我出现了异样的表情,眉毛打成一个疙瘩,就提问我了。
    我只好勉强笑着说:
    “可爱。”可我坐下时,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爱个屁!”没想到这声音还挺大,足以让有着顺风耳的老师听到。
    可整天说被我们吵聋了的老师并没有听到,只是说:
    “你说什么?”我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随便编个答案就混过去了。没想到旁边的龙超嘴快,用比当事人的声音还大几倍的声音,对老师说:
    “她说可爱个屁。”同学们就窃窃私笑,我只好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下面的同学。老师指着那个嘴快的龙超说:
    “你说这两个孩子可不可爱?”他便用极细的嗓音,配上甜美的笑容叫道:
    “可爱!”老师很满意,假装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在老师心中百依百顺的印象变了。
    有了这一次,就没了下一次。我对课文上有看法,只好暗自在心里想。
    今天老师连着上了两节介绍伟人衣服的课文。一篇是《一件棉衣》《周总理的睡衣》。
    先说〈一件棉衣〉主要是讲毛主席的。毛主席的棉衣烂得不成样子了,别人就暗地把旧棉衣拆了,换了一件新棉衣。毛主席生气了,让他们把新的送回去。要一个和旧的一模一样的。
    我看了以后,觉得不能理解。心想: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也太奇怪了。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家都已经把新的做好了。旧的都拆了。就很难找到跟旧的一模一样的棉衣了。难不成把旧得再缝起来?那不太麻烦了。如果别人给我做了新衣服,我肯定要千般万般感谢的。
    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个新棉衣,新棉衣到哪儿去了?只是说那个送棉衣的战士热泪盈眶。
    再说〈周总理的睡衣〉,主要是描写一幅画,前面是邓奶奶为周总理补睡衣的情景,后面是一位女护士拽着周总理的睡衣哭。原因是她发现上面有好多补丁。
    我真奇怪,一件睡衣实在是没有什么补头。睡衣是很便宜的,再说睡觉是可以不用穿睡衣的。
    让我特别奇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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