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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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记-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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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乃夜静更深,此美人从何而来,此真炭鬼之类也。况鼻上又无黄珠,断是 

小鬼坏我道法无疑。”遂大声喝道:“吾入山修道,秉性坚贞,生死尚且置 

之度外,何况粉骨骷髅?汝是何等邪魔外道,敢来乱吾正法?”那美人还是 

笑嘻嘻的不肯退步,却又莺声燕语吟首诗道: 

          谪居蓬岛别瑶池,春媚烟花有所思。 

          为爱君心能洁白,愿操箕帚奉庭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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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自然大怒,拔起手中七星宝剑,望美人劈头砍将过去,遂化清风一阵而散。 

曾有吕纯阳先生诗道: 

         六幅红裙绕地绷,就中显设陷人坑。 

         多少王侯遭此丧,留得先生独自醒。 

     马自然方才喝退得这个妖怪,又见青龙腾跃,白虎咆哮,好不怕人。马 

 自然识破了,寂然不动。那龙虎盘旋了半日,见马自然不睬,也便寂然而去。 

少顷之间,只见风雨猎猎之声,好是倒天关、塌地轴的一般震响,吹得根根 

毫毛都直竖起来。一阵冷风过处,就中闪出一尊妖魔。怎生模样?有 《西江 

月》为证: 

         恶狠妖魔鬼怪,顶天立地狰狞。三头六臂骋威灵,一见登时丧命。 

         红眼圆睁如电,朱须骨肉峻■。一声哮吼过雷霆,震得天昏地瞑。 

那马自然见了这般一个恶魔,暗暗道:“我只怕适才那个美人软缠,有些缠 

他不过,你这般一个硬汉,我怕你怎的?”凭他把那六只手中兵器并举,刀 

来枪刺,火烧雷打,马自然全然不动一念。过了一会,那恶魔弄得没兴没头, 

也只得去了。少顷之间,又只见阎罗天子带领一群牛头马面鬼卒,手执钢叉、 

铁索、枷锁之类,口口声声道:“马贼道这厮罪大恶极,却在这里兴妖作怪, 

可拿他去落油锅。”那些牛头马面纷纷的走将拢来,要把铁索套在头上。马 

 自然凭他■唣,也只是不动。忽然间,见太上老君在面前“咄”的一喝,那 

阎罗天子并众鬼使,都走得没影。马自然从此炼就了金丹,六丁侍卫,变成 

了一个神仙之体,再无损伤。果是《丹经》上道: 

         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 

     话说马自然炼就了丹法,那降龙伏虎之事,与叶天师都差不多,在下也 

不必再说。但马自然极有一种戏法,最为好笑。曾醉堕于湖州■溪之中,众 

人只道他已死。过了一日,只见他从水里走将起来,衣不沾湿,又坐于水面 

上说道:“适才项羽接我吃酒,遂吃得大醉,所以来迟。”溪边之人观者甚 

多,只见他酒气冲人,面色甚红。又时时把拳头塞入鼻孔之中,你道那鼻孔 

有得多少大,可不是孙行者的鼻孔,撞着赛太岁的沙,摸两块鹅卵石塞住鼻 

孔之意。马自然把拳头塞将进去,又取将出来,拳头又不见小,鼻子又不见 

大,仍旧是好端端的鼻孔。他若把手指着溪水,那溪水便逆流上去,滔滔不 

住,歇了手指,那溪水便如旧了。若指着柳树,那柳树便随溪水来去,就像 

活的一般,住了手指,柳树仍在依旧之处。若指那大桥,大桥就分开做二段, 

众人都走不得,住了手指,仍是一条石桥,又并无一毫断的痕迹。口中吃着 

饭,把那饭糁喷将出来,颗颗都变成蜜蜂乱飞,薨薨有声,飞入口中,又仍 

是饭糁。 

     马自然往婺州过,他的母姨娘已死。后来在灵座之中说起言语,就像活 

的一样,日日要儿子媳妇供给饮食,若少有怠慢,便骂大骂小,或是分付儿 

子鞭笞奴婢,儿子不敢不依。马自然将到之日,那姨娘已知,便分付门上人 

道:“明日马家外甥来,切不可放他进来见我。这小儿忒利害,他有些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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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缠。”马自然到了门首,门上人不肯放进,马自然问其缘故,大笑道:“这 

姨娘不是真的,是个妖精假变的,所以怕得见我。你们休得被他骗了,待我 

进去便见分晓。”那些门上人日日受了鞭打,心里正有些着恼,听得这话, 

便放他进去。马自然不由他分说,竟闯到灵座下作揖道:“外甥特来拜见姨 

娘,姨娘怎么死了又会得显灵,会得说话,会得料理家中事体?”说罢,灵 

座中并不见则声。马自然道:“姨娘日日说话,今日怎么见了外甥倒不说话? 

姨娘若不说话,外甥终日也不去。”灵座中方才叹息了一声道:“今日见外 

甥来,心中甚是悲苦,所以不言不语。”说罢,便哭将起来,果是姨娘的声 

音,一毫无二。那儿子、媳妇也便一齐哭将起来。马自然又问道:“姨娘怎 

生得还魂转来,又在阳世?”姨娘道:“阴府因我阳寿未尽,所以放我转来。 

我因儿子、媳妇年纪尚小,所以日日在此料理。”马自然道:“姨娘既会得 

说话,何不现出形貌,把我外甥一见,以慰我之情。”姨娘道:“阴阳各别, 

怎生好现得形貌见你?”马自然道:“不必现出全身,或露头脸,或露一手, 

等我外甥见见便是。”姨娘再三不肯。马自然道:“若姨娘不肯见我,我便 

住在这里一年,一定要见一面方才罢休。”姨娘被马自然催逼不过,只得从 

灵座中伸出一只手来,果是姨娘的手,一毫无二。儿子、媳妇又哭将起来。 

马自然便一把捏住,那姨娘大叫:“外甥无礼。”马自然捏住手着实扑了几 

扑,一扯扯将出来,却是一个白面老狐,遂扑死在地。可不是《西游记》内 

金角怪、银角怪的压龙洞中老奶奶么?有诗为证: 

         压龙洞中老奶奶,灵座当中老姨娘。 

         唯有妖狐能狡狯,好抬香轿坐中堂。 

     话说马自然除了这个老狐精,后游于常州。那时宰相马植谪官为常州刺 

史,素闻马自然之名,遂请相见,认为同宗。马自然道:“世为杭州小吏, 

如何得有贵族?”其不肯攀高认贵如此。一日,在马植席上,把磁器盛土种 

瓜,顷刻间引蔓生花结实,众宾取而食之,其香美异常。他把手在身上并袜 

上四围一摸,只见索琅琅的铜钱滚得满地,就把这些铜钱撒在井里,少顷叫 

声“出来”,那些铜钱一个个都从井底飞将出来,若有人抢他铜钱,私自放 

在袖里的,转眼间摸索,一个也通没有了。人羡慕他的道:“我若得马神仙 

这只手,摸将出来,千千万万,终日在钱堆里过日,便不愁贫穷了。”马自 

然大笑道:“钱财都自有分限,若不是你的钱财,便一文也不可强求。”马 

植道:“此城中甚多耗鼠,把文书都咬坏了,甚是可恶。”马自然遂书一符 

帖在南壁之下,把箸敲着盘子,长啸数声,鼠便成群聚拢,走到符下俯伏不 

动。马自然遂呼一个大鼠到阶前分付道:“汝这孽畜,只寻觅些食吃便罢, 

怎生咬坏了相公之书,可作急出城而去。”大鼠如叩首状,群鼠都一齐叩首, 

回转身成群作队出城而去,城中遂无鼠患。 

     马自然曾同一个道士王知微、弟子王延叟三人,南游越州,走到洞岩禅 

院。那时和尚三百人都在那斋堂内一齐吃斋,见这三个道人走进门来,三百 

和尚并没一个来睬着,只把三碗饭抛在三个道人面前,如待乞丐之意。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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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暗暗的道:“释、道二教虽然不同,我与你都是一样之人;僧来看佛面, 

道不得个 ‘道来看太上老君面’么?直如此轻薄我道教,可恨可恨。我不免 

取笑他一场,也知我道教之妙,不可受他的轻薄,被他作贱了去,说我道教 

无人。”马自然遂颗粒不沾,那王知微、王延叟却吃饭,马自然对二人道: 

 “你们快快吃完了饭走路,休得在此停留。”王知微二人见说,遂放下饭碗, 

急急出门。那时三百个和尚都还未曾吃完。马自然出得院门,又催促二人快 

走,不可停留。二人都不知其故,“敢问怎生忙忙急急行走?”马自然道: 

 “自有妙处,走到前路便知分晓。”马自然急急去店中买了几个烧饼吃了, 

与二人上路,脚不停地,飞走如云。走到诸暨县南店中投宿,那时已离禅院 

七十里路了。三人吃了夜饭,上床便睡。 

     不说他三人在店中投宿,且说那禅院从这三个道人出门之后,变出一个 

跷蹊作怪的事。怎见得? 

         三百个僧,有如泥塑;六百只腿,就似木雕。浑身绑缚交加,遍体枷■做就,人人都似面 

      壁汉,个个齐学坐禅僧。 

可怜那三百个和尚就像钉在地上的一般,一动也动不动,不言不语,如醉如 

痴,竟似杭州西湖净慈寺殿内泥塑的五百尊阿罗汉无异。幸有两个和尚手里 

做着活,未曾吃饭,以此不曾着手。看了这一堂和尚,只叫得苦,知道是适 

才怠慢了那三个道士之故,是他们用的法术。急忙出门,要追着这三个磕头 

谢罪,求他救解。怎知这三个已去得远了。两个和尚只得不顾性命望前追赶, 

逢人便问道:“曾见三个道士么?”路上人道:“去得远了。”两个和尚叫 

苦不迭道:“怎生救得这三百个?”不住脱脱的哭,直赶到夜深,才赶得着, 

敲着店门问道:“里面可有三个道士么?”店中答应道声“有”,两个和尚 

叫声“救命”,店主人开得门。两个和尚一步一拜拜到床前,跪在地下大哭 

道:“日间实是不识尊师,有失恭敬,如今院中三百个和尚至今就像泥塑木 

雕的一般,一步也动不得,万乞吾师哀怜救解则个。”马自然只是■睡,再 

也不则声。王知微、王延叟二人大笑,方知是马自然用的定身法。两个和尚 

见二人大笑,一发慌张,发急的磕头礼拜。马自然方才开口道:“我与你同 

是出家之人,虽然教门各别,也该见人恭敬,怎生如此轻薄?难道我道家便 

不如你释家不成!你既好轻薄,便受些轻薄的亏也不为过。如今也奈何得够 

了,你们二位回去,断然动得,不必疑心。”和尚遂拜谢而去,星夜赶回, 

进得院门,果然解了法术,都走得起。有诗为证: 

         为人切莫太心高,心若高时受恼蒿。 

         怠慢他人人怠慢,此间相去仅分毫。 

     再说马自然一路南行,那时正值春天,见一家园中菘菜甚好,马自然问 

园主人要化数株菜将来吃。那园主人不唯不肯,反臭骂了一顿“贼道”、“狗 

道”,喃喃的骂个不了。马自然微微而笑,走到前路,叫王知微匣里取出纸 

笔,王知微道:“园主人不与我们菘菜也是小事,就是被他骂一顿,我们道 

家只得忍耐,难道取出纸笔,要写状子告他不成?”马自然道:“不是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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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个戏法取笑他一取笑。”遂于纸上画一只白鹭,用水一喷,变成真白鹭一 

  只,飞入他菜畦之中,长一嘴,短一嘴,啄那菘菜。园主人赶来,那白鹭便 

  飞起,略略走开,又飞下啄个不了。这园主人跑来跑去,连脚也跑酸。马自 

  然又画一只小哈巴狗儿,用水一喷,也变成一只真哈巴狗儿,赶那白鹭,白 

  鹭乱飞,狗儿乱跑,把几畦好菘菜尽数踏坏。园主人疑心是这道士缘故,恐 

  怕又作什么法术害他,只得走到前路哀哀求告。马自然道:“我不是要你的 

  菜,只是做个戏法取笑一场耳。”遂呼那只白鹭、哈巴狗儿投入怀中。及至 

  看那地上之菜,又是好端端的,一株无损。 

       后来游到霍洞山,入长溪县界,夜间投宿。那店主人道:“店中人多, 

  并无宿处。道人若有本事在壁上睡,便好相留。”那时已昏黑,王知微料前 

  途并无可宿,只得落于此店之中。马自然道:“只你们有了宿处便罢,莫要 

  管我。”遂把身子一跳,以一只脚挂在梁上,倒头而睡。店主人夜里起来寻 

  火,见了大惊道:“梁上尚且睡得,何况壁上?”马自然遂把身子走进壁里, 

  再不出来,歇了半会,方才从壁里走出来。店主人大惊,方才拜谢,遂移他 

  三人入内室净处安宿。天明起来,店主人见其奇异,正要款连,面前已不见 

  了马自然。王知微二人只得出了店门,前行数里,各处寻觅,只见马自然已 

  在前途等候了。遂自霍洞山回到永康县东天宝观驻泊。观中有大枯松一株, 

  马自然道:“此松已三千年,今夕即当化为石也。”果然夜间风雨大作,就 

  化为石,松文犹在。 

       马自然善于医病,凡有疾病之人求他医治,但以竹柱杖打其痛处,其病 

  即愈。腹内之病,以杖指之,口吹杖头,腹中便如雷鸣,数年之病,即时便 

  愈。或有腰驼脚折之人,拄杖而来,马自然以竹杖打之,叫那人放开了杖, 

  应手伸展,真神效也。凡病好之人赍钱帛来送,马自然坚执不受。那人哀求 

  不过,只得略受些须,就分散与贫穷孤苦之人,道:“我神仙家要钱财何用! 

  从来没有贪财的神仙。修行之人专以济人利物为第一功德,就是物命尚且要 

  救,何况人乎!若遇网罟人捕鱼鳖、飞禽、走兽之属,但至心诵 ‘南无多宝 

  如来’,捕者终日无所获,则功德大矣。人能于缓急生死之间、争斗之际, 

  三言两语与人解纷息讼,使人能保全其性命,功德最大。若是至亲骨肉,尤 

  当为之调停,不可因而离间,伤其天性。”尝对马植道:“你们做官的人, 

  一发要存阴骘,笔尖上功德非轻,断不可任一己之喜怒、一时之喜怒,尤不 

  可听信小人之言,要细细体察下情。若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害人非浅,冥 

  冥之中定有报应,远在儿孙近在身。尝见做官的子孙后代不昌,或生出不肖 

  的子孙,好嫖好赌,破败家事,毁坏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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