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在秋风中飘落(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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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在秋风中飘落(1-5章)-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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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说不定会惹不出那些闲言闲语。到学校后,他先没回自己的窑洞,直接去找卢若琴。他
用很简短的话,说他从今天起,准备搬到舍科村去住;另外将有几个女生来给她作伴,这已
经都说好了。

    “为什么这样呢?”她像一只受过惊吓的小鸟,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她犹豫了一下,从
地上抱起小兵兵,在他脸上亲了亲。“姑姑,我再不叫你妈妈了……”兵兵用小胖手摸着她
的脸,说。这句话一下子又使两个大人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卢若琴的脸“刷”一下
又红了。

    高广厚沉重地低下了头,说:“若琴,我把你害苦了……我再不能叫你受冤屈了。要
不,你干脆回去找一下你哥哥,给你另寻个学校……”“不,”卢若琴一下子变得镇定了,
“别人愿意怎说让他说去!人常说,行得端,立得正,不怕半夜鬼敲门!”

    “可我心里受不了。我不愿意你受这委屈。先不管怎样,我今天下午就搬到舍科村去
住……”

    卢若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一只手抱着兵兵,另一只手掏出手绢,不断地擦自己眼
里涌出的泪水……

    高广厚搬到舍科村去了。

    每天早晨,高广厚在离开这家人的院子时,兵兵就没命地哭着撵他。可怜的孩子已经失
去了妈妈,他生怕亲爱的爸爸也会像妈妈一样离开他。

    高广厚常常是红着眼圈到学校去的。他能体谅到孩子的心情。以后,他就起得很早,趁
兵兵没睡醒的时候离开他。

    卢若琴想念小兵兵,她要去看他时,被高广厚阻挡了。他怕这样一来,前后村子的庄稼
人更要说闲话。

    三个人都被窒息到了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中。对于男女之间正常的交往所表现出来的那
种粗俗的观念,在我们的社会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即使某些有文化的人也摆脱不了这种习
惯,更何况偏僻山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

    也许文化教育的普及和提高最终会克服这些落后的习俗,使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变得更
文明些。作为教师,高广厚和卢若琴他们认识到这一点了吗?

    也许他们还没有这样考虑他们的职责和使命。但他们确实用自己的心血尽力教好这几十
个娃娃。

    这样的山区小学,一年的教育经费没几个钱,要搞个什么活动都不容易,有时候要订几
本杂志都很困难。卢若琴就用她自己的一部分工资,给孩子们买了许多儿童读物,在一孔宋
窑里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图书室,把孩子们吸引得连星期天也都跑到学校里来了。为了有一点
额外收入,高广厚决定利用课余时间,带孩子烧一窑石灰卖点钱。他听人说,一窑灰可以卖
三四元钱。这不要多少本钱。烧石灰的礓石河滩里到处都是,充其量,花钱买一点石炭就行
了。至于柴禾,他和孩子们可以上山去砍。

    两个村子的领导人都支持他们这样做,并且出钱给他们买了石炭,还给他们挖好了烧灰
窑。

    礓石捡齐备后,高广厚就带着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去上山打柴。卢若琴也要去,但他坚决
不让。她在平原上长大,不习惯爬山,他怕她有什么闪失。他让她在学校给低年级学生上
课。这一天下午,高广厚像前几天一样,带着十几个大点的学生到学校对面的山上去砍柴。

    干农活,高广厚不在话下。他很快就砍好了一捆柴。接着他又砍了一捆——准备明天早
上他来背。农村的学生娃娃从小就砍柴劳动,干这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件很乐意的事,
就像城里的学生去郊游一样。

    太阳落山前后,这支队伍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溜排下沟了。每个人都沉甸甸地背负着
自己一下午砍来的收获。孩子们不觉得劳累,背着柴还伊伊呀呀地唱歌。高广厚走在最后
边。他不时吆喝着,让孩子们走路小心一点。

    当高广厚和孩子回到学校时,低年级的学季娃娃早已经放学了。他打发走了砍柴的孩子
们,用袖口揩了脸上的汗水,去看了看教室的门窗是否关严实了。

    他走到卢若琴门前时,发现她门上吊把锁。她上哪儿去了?这个时候,卢老师一般都在
家。他想和她商量点事。

    正好有个低年级的学生娃在学校下边的公路上玩,他问这娃娃,卢老师到什么地方去
了?

    小孩子告诉他说,卢老师到前面村子的那条沟里砍柴去了。高广厚的心一下子怦怦地急
跳起来。啊呀,现在天已经黑严了,她不习惯这里的山路,万一出个事怎办呀!

    他问这娃娃卢老师是什么时候走的?娃娃说卢老师一放学就走了。高广厚紧闭住嘴巴,
扯开大步,向舍科村那条大沟里走去。路过他寄居的那家人的坡底下,他也没顾上回去打个
招呼,径直向后沟里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高广厚忘了他此刻又饿又累,在那条他也不
太熟悉的山路上碰碰磕磕地走着。

    他心急如火,眼睛在前面的一片黑暗中紧张地搜索着。他多么希望卢若琴一下子出现在
面前!

    已经快走到沟掌了,还是不见卢若琴的踪影。他于是就大声喊叫起来:“卢老师——”

    他的叫喊声在空旷而黑暗的深沟里回荡着,但没有传来任何一点回音。高广厚站在黑暗
中,紧张得浑身淌着汗水,不知如何是好。他马上决定:赶快回村子,再叫上一些庄稼人,
和他一起分头去找卢老师。他像一团旋风似地转过身,嘹开两条长腿,向村里跑去了。

    高广厚快步跑着回到了村子里。

    他想他先应该给寄放兵兵的那家人招呼一下,说他要去寻找卢老师,晚上说不定什么时
间才能回来。

    他气喘吁吁地进了这家人的院子,一把摊开窑门。

    他一下子愣在门口了。

    他看见:卢若琴正跪在铺着肮脏席片的土炕上,让兵兵在她背上“骑马”哩。两个人都
乐得哈哈大笑,连他推门都没发现。高广厚鼻子一酸,嗓子沙哑地说:“卢老师,你在这里
呢!”

    这一大一小听见他说,才一齐回过头来。

    卢若琴坐在了炕上,小兵兵撒娇地挤在她怀里,搂住她的脖颈,小脑袋在她的下巴上磕
着。

    她问他:“你怎这时候才回来?你看看,这家人都下地收豆子去了,就把兵后拴在那
里!”她指着脚地上的一个木桩和一条麻绳,难过地说。“我来时,兵兵腰里拴一根绳子,
嚎着满地转圈圈,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高老师,兵兵这样太可怜了,你们还是搬到学校
里去住,我帮你带他……”

    高广厚把胸腔里翻上来的一种难受的味道,拼命地咽回到了肚子里。他用汗津津的手掌
揩了一下汗泥脸,没回答她刚才的话,说:“我听说你到这后沟里砍柴去了,怕你有个闪
失,刚去找你,没找见;想不到你在这……卢老师,以后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山,听说山里
有狼……”

    卢若琴笑了,说:“我天一黑就回来了,我想看看山沟里的景致,顺便也试着看会不会
砍柴。结果绊了几跤,砍的还不够五斤柴!我返回时,听说你们父子俩就住在这上边。我好
多天没见兵兵了,就跑到这里来了。高老师,你不能这样叫兵兵受委屈了!我今晚上就把兵
兵抱到我那里去呀!兵兵,你跟不跟姑姑去?”她低下头问兵兵。

    “我去!我就要去!”分撅着小嘴说,并且很快两条胖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卢若琴的脖
颈。

    “高老师,你就让兵兵今晚跟我去吧?”她执拗地等待他回答。高广厚再能说什么呢?
他的两片厚嘴唇剧烈地蠕动了几下,说:“那……让我送你们去……”

    卢若琴随即抱起小兵兵下了炕。

    到了院子的时候,卢若琴对高广厚说:“你把我砍的那点柴带上。就在那边的鸡窝上放
着……”

    高广厚走过去,像抱一种什么珍贵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点柴禾,就和卢若琴出
了院子,下了小土坡,顺着简易公路向学校走去。快要满圆的月亮挂在暗蓝的天幕上,静静
地照耀着这三个走路的人。公路下边的小河水发出朗朗的声响,唱着一支永不疲倦的歌。晚
风带着秋天的凉意,带着苦艾和干草的新鲜味道扑面而来,叫人感到舒心爽气……

    就这样,过了几天以后,高广厚和兵兵又回到学校去住了。高广厚心疼孩子的处境,加
上卢若琴一再劝说,他也就不管社会的舆论了。他也相信卢若琴的话,行得端,立得正,不
怕半夜鬼敲门!让那些不光明的人去嚼他们的烂舌头吧,他高广厚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在国庆节的前两天,卢若琴突然拿着一封信来找高广厚。

    她为难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说:“高老师,丽英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想兵兵。她
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让我国庆节把兵兵带到城里去……她说我哥也愿意……”

    高广厚一下了瓷在了那里。他很快扭过头去,望着墙壁的地方,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卢若琴把信递过去。他没接,说:“我不看了……”

    卢若琴看见高广厚这情景,自己一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站在那里,低头抠手指院子里
传来兵兵淘气的喊声,使得窑里这沉闷的空气变得更难让人忍受。

    高广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翻上来了多少滋味。过去的一切又立
即在心中激荡起来。

    现在更叫他感到酸楚的是,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现在还想念着兵兵!是的,他是他们
共同创造的生命。这生命仍然牵动着两颗离异了的心。他听着兵兵在院子里淘气的说话声,
眼前又不由闪现出丽英那张熟悉而又陌生了的脸……

    当他回过头来,看见卢若琴还惶恐地站在那里抠手指头。

    他对她说:“你去问问兵兵,看他愿不愿去?”

    他知道兵兵会说去的。不知为什么,他也希望他说去。但不论怎样,这件事他要征求儿
子的意见。

    卢若琴出去了。他赶忙用手绢揩了揩眼角。兵兵拉着卢若琴的手破门而入。他兴奋地喊
叫着说:“爸爸!爸爸!姑姑带我去找妈妈!爸爸,咱们什么时候走?快说嘛!”

    高广厚眼里含着泪水,过来用两条长胳膊抱起儿子,在他的脸蛋上吻了吻,说:“你跟
姑姑去吧,爸爸不去了……”


第三章

    刘丽英重新结婚后,完全陶醉在一种叫她新奇的幸福之中。这个漂亮而好强的女人,对
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她的体面的新丈夫很快就把她安排到城关幼儿园当教师了。

    由于她丈夫卢若华是县教育局副局长,她的同事都很尊重或者说都很巴结她。她觉得现
在生活才算和她相匹配了。

    这一切是她以前睡觉时梦见过的。现在都变成了现实。而过去的现实生活,她现在觉得
那一切倒好像是一场梦。

    高广厚,一个乡下的穷酸先生,老实得叫人难受,安分的叫人讨厌。她寻了他这个男
人,常在众人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她当年之所以和这个男人结婚,纯粹是因为他还算吃一碗
公家饭,听起来名声好听一些,说她寻了个吃国库粮的女婿。要不,她才不会跟他呢!

    她一想起和高广厚生活的几年,就感到季屈极了,那是个什么家呀!什么东西也置办不
起。她天生爱穿着打扮,可要买一件时新衣裳,常常得受几个月的穷,全靠牙缝里省出来的
那点钱来满足她的虚荣。每逢赶集上会,她常看见一些农民媳妇的衣裳都比她的水平高。她
自怨命薄;她和谁也比不过。唯一可以骄傲的是,她天生的漂亮,这可以掩饰一下她穿戴方
面的寒酸。她常想:如果她有一个像样的男人,再加上她的出众的容貌,她会在这个世界面
前多荣耀啊!郎才女貌,夫荣妻贵,古书上的这些话说得实在对!

    她因此而愤恨过去的那个没出息的男人;感到自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当时不
论怎样,那一切似乎是无法改变的。她自己的“门第”也不高。父母亲都是农民,老实得像
高广厚一样,家里弟兄姐妹一大群,光景也很贫寒。尽管她从小就是他们家的“女皇”,他
们也只能凑凑合合地把她供养到初中。她的所有兄弟姐妹没一个上学的——因为供养不起。
父母亲看重她的聪明和人样,全力以赴重点保证她;希望她能给刘家的门上带来一些光彩。
她是六八届的初中学生。刚上初中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她喜欢这场热闹的革
命,可以借此出一下风头。当然,她还不敢学习聂元梓和韩爱晶,当个什么头头。她有她的
特长:跳两下唱两声还是可以的。因此她参加了派性文艺宣传队,并且成了主要女演员,整
天给“武卫”战士慰问演出。后来,武斗激烈了,“战友”们被“敌人”打出了县城,他们
的宣传队解散了。男的扛起抢“闹革命”去了,女的都各自回了家。他们家和她的理想都被
社会的大动荡扑灭了。

    她在农村一呆就是好几年。后来,年龄眼看大了,既参加不了工作,又寻不到一个像样
的女婿——农民她看不上,干部又看不上她。最后经人介绍,就马马虎虎和高广厚结了婚。
结婚后她才知道,高广厚也是县中的,但她在学校时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结婚不久,她
就发现她的丈夫是一个“相当窝囊”的人。她也试图教导他开展一些。无非是让他多往公社
和县文教局(那时文化教育没分开)的领导家里跑。她甚至通过关系,想办法让他和县委的
领导也拉扯着认识。但高广厚在这方面太平庸了!太死板了!有时还没农村那些有本事的大
队书记活套。的确,她娘家那面川里有个高家村,那村里的大队书记叫高明楼,在公社和县
上都踩得地皮啊!

    她曾经想过要和高广厚离婚。但她也明白自己的“价值”。一个没工作的农村户口的女
人,又结过婚,就是风韵未减,也还能寻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尤其是生下兵兵后,她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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