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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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生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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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古书为多,满脑子都是历史,以为老百姓也爱看古书,所以会想出《历代权谋故事》这种选题。这本书没什么热点,
卖得不好,吴茂盛说打个平手。即便这样,吴茂盛也相当满意,说权当练习,能不亏本就不错了,下一本做个畅销的。
说打个平手,实际上也是理论上的平手,货发出去,钱根本就没法收回来,一般要第二本出去第一本的款才会回来。吴
茂盛想做一本能火一点的书,不能火至少也要能卖,但不知道该搞什么,向我咨询。我说,现在能卖得好的都是跟电视
挂钩了,比如海岩的小说,还有呢,名人的,像崔永元啦,赵宗祥啦,脸儿熟,书就好卖,你往这个路子上琢磨琢磨。
吴茂盛脑子转得快,马上说,对了,我认识东南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她写本书能好卖吗?我说,不是谁跟电视沾边都好
卖,地方台的主持人,又不出名,全国有几人知道,除非她能写什么耸人听闻的绯闻。吴茂盛说,绯闻,她多着呢,上
过床的男人多了,要不是我嫌他脏,我肯定也上过。吴茂盛的牛皮我听多了,对他的牛皮一律以打击为主,我说,你他
妈的要吹牛也得选个人吹,在我面前你还玩这一套,凭什么人家跟你上,就凭你一张古铜色的脸!吴茂盛急了,指手画
脚地争辩道,李师江噎,你不能这样不相信我,我要是上不了她我就是王八,当时我在电视台撰稿,她一点台词都要求
我写,每次恨不得把两个乳房送到我怀里!我发誓,我绝对能上她!我说,行了,你就是你在梦里上她吧。吴茂盛为了
证明他的话,说,你要不相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牛皮吹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生气了,说,你打吧,我看你能说啥!
果然,他操起手机就打,好象对那个电话号码很熟悉,吴茂盛对着电话喊,范青青噎,我是吴茂盛,口天吴,对,吴茂
盛,吴茂盛,不是朱时茂,是吴茂盛,对,枝叶茂盛的茂盛,我以前跟你是同事呀……吴茂盛在电话里自报名字不下十
次,报得我的脸都红了,对方才弄清楚是什么人。吴茂盛也因开局不利而说得面红耳赤,对方认出他来以后,口气中又
神气活现起来,说,我现在在北京,自己开一家公司,小公司,对,手下没几个人,都自己干,忙得要死,想找你写本
书呀,写你自己,现在不是名人出书热嘛,你要是写本肯定能卖。什么,你当然算名人了,怎么不出名,不过要是能说
搞点绯闻再里面就更好卖了,你没绯闻,可以虚构一点嘛,对,没有关系的,只要好看就行,能写么,你写不来,可以
口述让别人写嘛,没关系,我肯定能让你出名……说到这里,吴茂盛的手机“嘀”地一声,断了,是因为没电池。吴茂
盛想继续用我的手机打,我没有同意,我说,行了,不要做这么虚伪的事,还自称开公司,是不是怕没人知道你在北京
瞎混呀!吴茂盛争辩道,我怎么不算开公司呀,我有帐号就是公司,有人还用一块钱注册一个公司,那才丢人呢!
    回顾我和吴茂盛交往的过程,可以发现他说瞎话越来越大胆了,我也可以这么理解,他内心越来越空虚了。当然,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碰壁越来越多,积郁的愤怒也越来越深了。记得他出第一本书,本来想去福建音像拿个书号,他交了
两千块钱给线人了。那个线人虽然是出版社的人,却无权拿到书号,害得吴茂盛白回一趟福州。回来后他骂骂咧咧,说
要是那人不退给他钱,他早就找人打断他的腿了。我说,那你怎么没打断他的腿。吴茂盛说,他乖乖地把钱退给我了,
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那人呢,存心就想赚个中介费,他妈的他是一个合同工,居然也跟我夸口说能拿到书号。他混得
很惨呢,一个月拿光溜溜的一千块钱,养老婆孩子,还要养一个姘头,我看他可怜巴巴的,就算了。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可怜,人家还能养得起姘头呢,日子多滋润,让他可怜你算了。说到女人的话题,就最容易引起吴茂盛的激动,他说,
李师江噎,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羡慕他呢,他老婆是农村的,脸跟番瓜一样大,比草纸还粗,人看都不想看,
再说了,你以为他姘头是个好东西吗,是棉纺厂下岗女工,晚上还到五一广场拉客呢,我是宁可没有,有就要好的,不
能什么垃圾都往床上捡,你说是不是呀李师江,你不会把野鶏都往床上赶吧。我说,这倒不一定,饥不择食的时候说不
准也会,但我就是不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吴茂盛反诘道,李师江噎,你还吃野鶏呢,你们学校培养出来的人原来就
这德性。我说,你不要株连九族,我吃鶏跟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又没开这门课!
    大概在四月份,我从网站辞职或者说下岗后,一直呆在家写一部叫《她们都挺棒的》小说。本来准备写中篇,写了
一章后雄心勃起,想反正没有合适的地方上班,不如搞他一个长篇。下定了这个决心后,我的电话少了,饭局少了,好
象我的朋友们都支持我这个计划。唯一不识相的是吴茂盛,他总是冷不丁给个电话,说李师江你在家吧,我就在门外,
你给开个门。我只好停下活儿,套上裤头给他开门。大热天的,他穿著大裤衩,一双土黄色的批凉鞋,拎个大西瓜,神
气活现地说,李师江噎,把西瓜剖了吧,我都要渴死了。我说,靠,我又不是你妈。我操起菜刀极其勉强地切西瓜,他
又回过头来说,你把刀洗干净点,大热天要拉肚子的,我又没老婆,生病了可没人照顾。我说,你倒是挺自恋的,自个
儿当自个儿的妈。吴茂盛一来我就什么也干不成,要听他没完没了的啰嗦,不仅我的耳朵要承受噪音,脸上还要对付他
的淬末,他的嘴巴有口臭,那种天生的口臭夹着烟味,而他自己毫无知觉。有时候我就在他的口臭中想,如果我是一个
女人,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会怎么样呢,会不会被他的口水淹死?吃过晚饭后他还没有走的意思,其实一起吃饭是一
件很难受的事,我得尽量忘记他的口臭和烟熏火燎的贼黑的牙齿,否则我会反胃。他就这么坐着打饱嗝,看电视,把袜
子脱了脚架到床沿抠趾甲,请允许我描述他丑陋的脚板和脚趾,像他的脸一样丑陋,像他的黑牙一样丑陋,像他滔滔不
绝的嘴巴一样丑陋,天哪,他全身上下都是丑陋的,他简直是一堆垃圾。从16岁开始,他离开他的父母和兄弟,从这个
城市走到那个城市,从南方到北方,从一个腼腆的崇尚学问的男孩变成一个到处吹牛皮的汉子,到处骂人,骗人,装孙
子,充大爷,到处讨人嫌,到处吐出肮脏的口臭。现在,我的朋友躺在我的床上悠闲地看电视,抠完了趾甲就剔牙,他
那肮脏的牙缝,恐怕一万年也剔不干净。他把我最后一张干净的床单弄脏了,他多么像一堆垃圾,我怎么扫也扫不走。
    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初秋,我的主要任务是完成这部让我有点完成不下去的小说。写到一半我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
己想做就一定能做的,一个人的阅历没到那个份上就不一定能写好长篇,一个人身体没发育成熟生不出完美的孩子,这
个道理跟世界上的很多道理一样,很简单,但只有你亲身体会,才知道是一个道理。想想我写这个长篇的初衷,就如一
个刚懂得发情的人想生儿育女,现在搞了一半,生出来也难受,不生更难受。原来计划是写个很牛逼的东西,到后来就
心虚,想能完成就算胜利。这种状态下我烦躁不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都能都能让我勃然大怒,然后拿着苍蝇拍穷
追猛打,只有弄死它才能够继续我的工作。那只顽强的苍蝇,简直成了我小说的一个部分。但是,还有只更大的苍蝇,
那就是吴茂盛,在我手机关掉电话拔掉的时候,他就在我窗底下(我住在一楼)喊,李师江,开门!我脑袋就嗡地发晕
了,不用说,又是他带着一只可怕的大西瓜和满腔的倾诉欲来了。为了表示不欢迎,我故意在厕所里蹲一会儿才去开门。
他已经把门敲得砰砰响了,说,李师江噎,你是不是不欢迎我,你不能这样,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你要知道,像我这
样的朋友很难找的……我砰地一声关上门,说,什么狗屁朋友!我的感叹触动了他的心,他停住脚步问,你说我是狗屁
朋友?我没答他,他又强调了一句,说,李师江,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象强奸了他老婆,
这种夸张的严肃让我愤怒,我说,不把你当朋友又怎么样!吴茂盛把西瓜甩在柜子上,饱满的西瓜登时裂出一道深深的
口子,吴茂盛看也不看一眼,开门就往外走。我也懒得说话,只是喊了一句,把西瓜带走。吴茂盛幷没有回头,踩着他
沾满灰尘的凉皮鞋义无返顾地走了。
    他一副受伤的样子,那是我不喜欢看到的,谁没有受过别人的伤害,但为什么要装出无辜的样子。受伤是应该的,
每个人在成长中不受点伤,那才他妈的不是人呢。跟我玩矫情,现在我可没精力玩这一套。这次的冲突让我后来的生活
轻松了许多,这个处处讨人嫌的人,终于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个长篇令我精疲力竭,我像初次怀孕的女人一样,吐着酸水,恶心,胸闷,坐卧不安,如果说女人还怀抱着对分
娩的期待,那我就是想快点做掉,把自己解放出来。写到15万字的时候,我终于决定停笔。这次停笔让我一下子轻松起
来,既而是无比的空虚。一个呆在房间的人,一天24小时实在是太奢侈了,像24碗白开水,你怎么也喝不完它,如果找
不到点事情来做还会淹死你。更要命的是此刻性欲乘虚而入,像埋伏在屋子周围的强盗,他妈的就拥进来了,摁住你,
绑住你,让你挣扎。其实性欲一直是跟着我的,从青春期开始,他就是一只摆脱不掉的野兽。所以从中学开始,我就开
始写诗,写小说,这很大程度上可以逃避这只野兽的袭击。这种体验使我坚信,艺术创作绝对是排遣性欲的手段之一,
反过来说,一个没有性欲或性欲不强的人想写出优秀的东西简直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认为他写出很牛的作品但又没什
么性欲,那就只能说明他不能正视自己的性欲。性欲绝对是一个人的一生中最亲密的伙伴,最患难与共的战友和最顽强
的敌人。当然,如果性欲光靠写作来排遣,那写出来的可能是变态文字,变态的文字有可能是伟大的作品,但更多的应
该是垃圾,所以我不可能全都寄托在文字上。从中学开始我就把一部分里比多排泄在女孩身上,那时侯胆子小,不懂得
怎么好玩,只用搂搂抱抱兼手淫来打发,这种活动不能称为性生活,否则我就太夸张了。在大学的前两年,我终于有了
货真价实的性生活,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有那么大的漏洞,是的,一个看上去完美无缺的人竟然有那么大的漏洞,确实不
可思议,确实天造地合,确实,哦,太美妙了。于是我开始了兢兢业业的补缺补漏工程,作为一个勤劳肯干的工人,我
得到的回报是,我用不着写一个字就可以把里比多给打发了。从这个角度来讲,性生活能够比写作更加迅速、彻底地把
里比多疏通出去,也可以说,性生活能够把一个人的艺术才能给消灭掉。我之所以在大学期间还有间断的写作,因为我
的性生活是间断性的,属于大旱大涝型。我的女朋友是高中时搞的,我们只能在放假期间狠狠涝一把,开学后就开始旱
灾了,只能通过书信来抒发性苦闷。尽管我在书信中用极其色情、无耻的字眼来意淫,但意淫毕竟是意淫,文字不能代
替干。如果文字能代替干,那天下的文人们就全都犯了强奸罪了。两年的大学时光,我和女朋友像神州大地一样重复着
旱涝交替的局面,我们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天灾人祸了,我们背井离乡吧,我去找可以藏身的洞你去找可以寄托的把柄吧。
我们分手了。当然,分手的原因都归结为性显然有点片面,但性是基本的原因,潜在的原因,怎么也逃不掉的原因,有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地位。总有一天,你的生活是因性而改变的。
    大学后两年,我的性生活幷没有本质的改变,当时我在同学眼里是个有妇之夫,找个新的女朋友就跟再婚一样不容
易。虽然大学的恋爱基本是有始无终,但女孩子还是很看重这个人是不是老实本分,是不是花心。与我有缘的女孩要么
就是其丑无比,要么就是骚货,我碰到两个骚货,都有男朋友了,只因为我和她男朋友的风格不同,想尝尝鲜,跟我干
一次就再不来了。不是我水平差,而是她们就想尝鲜,就像有的顾客即使不买也要挑一两个果脯往嘴里扔。对我来说,
干一次就像点着火,后面还烧得很,直烧得两只眼睛通红通红,一个人恶狼般在校园里乱逛。哦,性欲,已经跟我好多
年了但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你要跟我多久?一辈子吗?直到我死的那一刻它才垂下来吗?那么请问,用什么来满足它?
女人,还是写作?你想让我成为艺术家还是摧花狂魔?
    那么,每天晚上都有女人一起睡觉是不是就满足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女人和性欲的对比关系幷不像一块钱买2 两
猪肉那么简单,也不像胃口和米饭那么简单,是的,米饭可以让胃打饱嗝,但女人未必能让性欲心满意足。在我过完两
个月按部就班的性生活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和我同居的女孩是个雏,前几个月刚给人弄破了膜,性爱的历史幷
不长,对性的渴求相当强烈,每次都是好几个“我还要”。当然有时幷不是真的还要,只是一个脱口而出的口头禅,就
像有的女孩老说“讨厌”其实很喜欢你,有的说“不要”其实很想要。汉语的秘密不在表面语义,而在语境中,这是你
和女孩接触时必须掌握的一门学问。如果你没有这门学问,可以到大学中文系去旁听,实际上中文系的课也就这一门有
点实用。但是我的同居者老说“我还要”就让我有点神经质了,到底是真的要还是假的要呢?她滥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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