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不准,这硬卵强盗捉勿着,弟兄们反招了金台的怪,勿要说打他弗过,被他捏一捏,要捏得头昏眼花的了。”那道:“说得勿差。如此,那处呢?”张温吞道:“说出来被他道张温吞呒行用的,倒是弗说的好。”那个道:“喏喏喏,亦在那里做鬼了。”王则叫声:“张兄弟据你怎么样?”张温吞道:“头儿,只消如此如此,这搬这搬。你道那光景?”王则便呵呵呵哈哈哈道:“妙啊,张兄弟识见甚好,依计而行便了。”约定今宵在王则家中大家相会,密不通风。到了王(黄)昏时候,众弟兄先后来到王则家中,共有二十三人,吃了王则的夜饭。到了二更时候,大家开起花面来,通身扎束青布包头,明火执杖,悄悄的来到金台门口。王则先喊一声,众弟兄呼吆一声,打门进去,喊道:“献宝来!”那金台已早睡着的了。金母尚坐在灯前做针线,忽听见打门声,唬得胆碎魂飞。出来一看,答转身来就往里边来,遍身发抖,走到金台牀前:“啊呀,吾儿啊,不好了!外边有数十名强盗,明火执械,如狼之狠,如虎之凶,打进门来,多要献宝。吾儿快须起来。”此刻,金台正在睡甜在梦中,听见了母亲的说话,即忙坐起穿衣,拿了檀棍,气昂昂走出来说道:“那里来的强盗,敢上太岁头上动土么?”便将手中檀棍打去。那些弟兄多不还手,但见邻居们多拥进来拿捉强盗。要知大闹勾栏院的情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杨小桥好意反祸 张道人妙药回春
话说金台欲全朋友之义,在家装病。不料捕首王则同了二十三人名散捕,设成巧计,扮作强盗,守到更深人净,明火执械,赶到金家打门进去。虽只多称“献宝,”其实虚张声势,不动一草一木,把一个金大娘唬得魂飞魄散,即忙叫醒金台,手提檀棍赶出外边,打得落花流水。那众伙计们空闹一场,溜到外边,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了。只为金台平日无过,故而大家起身救护,拥将进来,多说:“捉强盗,捉强盗啊!强盗那里去了?”金台道:“列位高邻,这,这狗强盗多已被俺打退了,有劳列位,明日登门奉谢。”答道:“哈哈哈,二官人你一人打退了一众强盗,果真是一个大丈夫,吾们地方有幸,你的英雄名望振在这里。”金台道:“列位,吾想这辈强盗好不知趣也,想要吾金台的东西,真真是老虎头上来做窠了。”众邻居道:“呵呵,正是,正是。”那邻人各自散去。见王则走进道:“金兄弟,装得好假病也。”金台闻唤,睁睛一看,便双手乱槎,叫声:“大哥。”忙拜下去。王则笑呵呵道:“金兄弟,你是男子汉,真胆小,拿捉汪洋大盗,为何规避在家呢?”金台道:“啊呀大哥,并不是小弟规避差使,实在有病。”王则哈哈的道:“病从何来?”金台道:“大哥请坐。”王则道:“列位兄弟们进来!”伙计们同应一声走进来,便哈哈大笑。金台拱手道:“诸位知法犯法,好不应该。”答道:“金二弟,吾们知法犯法,倒也罢了。譬如你假装有病,规避官差,只怕使勿得的。哈哈哈,惶恐啊,惶恐。”此刻金台也没奈何,便往里边来看看母亲。那知道他母亲唬得骨也酥了,抖做一团,走也走不动,口中不住的念佛号。金台道:“啊,母亲,不必慌张,来的不是强盗,乃是衙中众弟兄,有意假扮强盗来此,试吾病之真假,孩儿上了他们当了。见了他们,好不惭愧。”金母道:“原来如此,阿弥陀佛,作娘的唬死了。”金台道:“吓,母亲,快快烹茶。”金母道:“晓得了。”王则叫道:“啊,金兄弟,出来谈话。”金台应声:“来了。啊,王大哥,你的来意吾知道的了,无非要吾去捉张奇,请来日清早就在衙中相会。只怕不拿到张奇如何呢?”王则道:“金兄弟,今得你去,上紧查看,一定拿得到的。”金台道:“但是小弟此去,约勿出日子,限内拿牢,是大家有兴,过期是也勿论定的。府官面前要相请大哥说说的。”王则道:“这个自然。”金台道:“母亲在家乏人侍奉,也要大哥照应照应,这就感恩不少了。”王则道:“金兄弟放心,前去便了。”众伙计道:“金兄弟,若说到强盗,你佟多佟少,正千正百,多要在你身上捉的。”金台道:“在吾身上。”众伙计道:“余外天坍的大事,自有王头在此,你勿必挂念,放心托胆捉强盗要紧。”金台道:“如此,明日早上衙门前相会便了。”众问:“人道假病可再要装么?”金台答道:“假强盗可再要做么?”大家呵呵呵,哈哈哈的道:“明日相会罢。”金台道:“吃了茶去。”多道:“不消了,勿吃茶哉,酒倒配胃口的。”金台道:“啊呀,酒倒不曾备得。明日早上吃伙酒罢。”王则道:“金兄弟,明日早会。”金台道:“是,晓得。列位哥哥慢请,慢请。”多是军器不取,空身而去。金台收拾收拾,把大门关上,进来与母亲说道:“可笑他们扮作了假盗来哄闹,惊动乡里,倒心中不安。”金母道:“儿啊,做娘的被他们唬得心惊胆落,此刻还是抖个不停。”金台道:“多是孩儿不好,连累吾母亲的。”金母道:“儿啊,吾听见你们说的说话,必要你去的了。”金台道:“孩儿已经被他们看破,推勿脱手,只好前去走一遭了。”金母道:“但不知吾儿此去何日回来?”金台道:“这是那里晓得呢,母亲不必挂心,已经托着王大哥照应母亲,孩儿才放心前去。”金母道:“儿啊,做娘的却也不妨,只要你早早回来便好。”金台应声:“是,晓得。”金母道:“吾儿睡了罢。”金台道:“母亲早些安处罢。”
一宿无话。到了天明,金台忙起身洗面更衣,是不必说得的。吃了早膳,别了娘亲,登程而去。他是英雄性格,并勿留恋,便洒开大步就去。金母叮嘱他早早回来,就把门关上,坐定身子,心中想道:“吾儿目下正是青年,品格轩昂,人又雄壮,曾拜过名师学习拳头,真不该吃公门中饭,伺候官府,吃辛吃苦的拿捉强盗,而且没有他,多不上前的。虽只有钱赏的,然而自古道:『衙门钱一把烟』,焉能靠此发达呢!不过,做一年度一年罢,如今待孩儿回来叫他要退了。”
不谈金母在家中思想,且说金台匆匆到衙前来相会众弟兄。王则说:“金兄弟,张其党甚多,通缉文书严紧得很,拿住了是有好处,总总费心,但求捉到张其,吾就有八面威风了。”金台答应一声:“晓得。”王则忙向众弟兄们道:“啊。众兄弟!”多道:“头儿,怎么样?”王则道:“这桩盗案乃是本官通差的公事,虽有金兄弟在此,到底原要大家出力留心,不可全推在金兄弟一人身上的。”多应道:“捉得牢捉了来,若捉勿牢,再行打算便了。”金台同了四个伙计别了王则,分头而去。那王则不负金台所托,一日两次到金家去照看他的母亲,是不必细说。
原说那金台同了四个伙计离了本省,沿途访切,心中想道:“吾此去纵然见了张其,也要见景生情。”那金台主见已定,一路而来,担担搁搁,已有半月。这一天,到了一处地方。天色已晚,只听得背后有人高声大叫:“前面行去的可是金台贤弟么?”一头叫唤,一头赶上前来。金台闻唤,回头仔细一看,哈哈大笑说:“吾道是谁,原来是杨家表兄,小弟作揖。”那人道:“贤弟请啊。”金台道:“伙计们,这位是吾的表兄小桥。”大家行礼,伙计们道:“大家作揖,大家作揖。”杨小桥道:“啊呀呀,列列位位。”金台道:“老表兄,你本住在贝州城中,因为上年打死了人,本官捉你严急,小弟放你行走,叫你避往兰溪去的,为何音信杳然呢?”杨小桥道:“贤弟,愚兄住在这里了。”金台问道:“为何住在这里?”杨小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同到家中坐坐谈谈便了。”金台道:“表兄府上在于何处?”杨小桥指着道:“喏喏喏,就在前面。”金台道:“如此,哥哥请。”杨小桥道:“贤弟请。”金台叫声:“伙计多来啊。”多答应一声:“来了。”那杨小桥在前面走,后边金台等跟着他,走不多时就到了。杨小桥道:“贤弟请止步这里是了。娘子走出来,金家表弟来了。”一头叫唤,便推门进去,后边五人随到里面。金台心中暗想:“表兄单身出外,如今倒有家室了,这也可喜。”但见里边走出来了一个妇人,便行过礼,三人分位而坐,四个伙计半边坐下。先是金台问表兄道:“啊,哥哥,你那年别吾之后怎生到此的?”杨小桥道:“弟有所不知。那年别你了一路而行,来到此地,正是风雪交加,不能行走,便在真武观中避雪。忽然来了一个女子,两泪纷纷的,哭得甚哀。原来是他父亲死后,没有棺材,欲将自己卖了身成殓父尸的。”说话未完,他妻立起来道:“啊,官人,待奴里面去备茶来。”杨小桥道:“是啊,娘子说得有理,还要备夜饭。”答道:“这个自然。”小桥便仍道说:“贤弟,那时吾见了这个女子苦楚异常,十分不忍,就将你赠吾的五十两银子与他十两,好成殓父亲。那女子是感恩不尽的留吾。他母亲又冒雪而来,留吾到他家居住。嗣后,他娘亲作主,就招我为婿,不曾用媒人的。我将余成的银子,便小本营生。不料岳母上年他生病也死了,如今是只有我们夫妻两个。幸得你的表嫂甚贤,方在偶立门前,看见你们走过,进来说起,我就赶上来一看,果然就是贤弟,不知有何公干到此?”金台道:“啊,哥哥,小弟到此非为别的,只奉本官的命,捉拿大盗张其来巡查到此的。”杨小桥道:“原来如此。此乃弟能者多劳,但不知可有消息否?”金台道:“小弟一路而来,留心访察,并无消息。”杨小桥道:“贤弟,这是苦差。”正谈话间,茶已来了:“贤弟请用茶。”金台道:“啊,兄弟们,大家吃一杯便茶。”大家道:“多多谢谢。”金台道:“嫂嫂劳动是不当的。”杨妻道:“啊,叔叔说那里话来。你的表兄常常说道叔叔之恩,是极大的,要见面亦难,通信又无便。叔叔今朝难得来此的,礼当多盘桓几天再去。”金台道:“多谢表嫂的好意,但愚叔公务在身,不能担搁的,缓日再来可也。”杨小桥道:“贤弟,吾与你是难得相会的,虽只有公务在身,多呢不能担搁,两三天是不妨的,可以谈谈别后言语供应。不过我们是表弟兄,无甚客气。若是就去,吾心里倒要挂念的。”金台道:“多谢哥哥。”小桥便叫:“娘子,快些去备夜膳,我去买些鱼肉菜来。”不多时,饭已舒齐。四名伙伴坐在旁边,大家吃得极其高兴。等到夜饭吃完,已是二更天了。那时小桥说道:“兄弟们,吾家屋小,不堪容膝的,只好将就将就,多多简慢列位,不可见气的。”伙计们多道:“好说,但是吾们打搅不当。”小桥道:“岂敢,岂敢。”小桥便安排起草铺来。四个伙伴忙将行李打开先睡,小桥另设牀帐与金台,自己进房去了。他妻说道:“金台是难得来的,亦是亲戚,总须好生留待。”小桥道:“这个自然,不消娘子叮嘱的。”他妻道:“官人,你几次三番对吾说,金台表叔年轻力大,能举千斤之物,拳头精通,名声四海皆知,吾道他果然是个英雄汉。今日见他,身子约来不过七尺光景,形容娇弱伶仃,全无一点英雄气味,好似一个一阵风吹得跌的人。”小桥哈哈道:“娘子何出此言!那表弟虽只形容瘦弱,一身勇力是天生成的。『贝州金台』四个字,天下人人共知的。”他妻总不相信,一宿无话。来朝天亮,大家起来梳洗,吃了茶点,金台有公务在身,便想辞别。小桥再四款留他:“再担搁三两天不妨事的。”金台只得再住几天,同了伙伴街坊上去顽耍。小桥不惜铜钱,顿顿是酒肉。请金台等吃。
那晚吃完晚饭,讲讲闲话,金台忽然舌上麻了,头儿晕了,眼儿花了,身子乱抖,咬紧牙齿。此刻小桥心中着急道:“贤弟,敢是你今日街坊上去冒了痧气了?吾去叫个看痧人来,兄弟们多要小心伏侍啊。”四个伙计多应声:“晓得。”小桥进房对妻子道:“啊,娘子,灯,灯,灯在那里?”他妻问道:“官人要来何用?”小桥道:“娘子啊,不想金台表弟立刻之间头眩目闭,身子发战,牙子咬紧,必然冒了痧了,唬得吾汗淋脊背,只得去叫个看痧人来。”他妻听了,心中也是着急。便点了灯与小桥,等小桥出去,关了大门,回转身来就看金台。见他睡在牀中抖个不停。四名伙伴你一声吾一声,讲道:“你道这个病真的呢假的?”一个说:“混账!病如何假得来呢?”那个道:“血你的搭!可记得在家搓他出来捉强盗的时光,他避在家中装假病呢?看去今夜仍然装假病呢?吾们何必慌张?”一个哈哈的道:“是啊,莫非原是假病?但不知到底什么缘故呢?”那一个道:“吾们勿要闲管账,看他怎么样。”这个道:“说得是啊。”杨妻立在那里,看金台乱抖,唬得心中跳个不止,便到房内去备一碗姜汤与金台吃。再说那性急慌忙的杨小桥,叫得了看痧的人来了。那看痧的用心一看,摇头道:“并非痧气,要请医家来吃药的。”说完便张灯而去。小桥此刻愈心焦了,进来说与妻子知道,连夜去请医生。那杨妻好一个贤德的妇人!忙到灶前去烧香,保佑金台无灾无悔,立刻除病,再取出姜汤交与伙伴与金台吃些,赶赶寒气。等到三更时候,小桥请得医生来看金台的脉,那医生道:“好险症!实难疗治。”便不收谢仪而去。那杨小桥顿足捶胸,乱搓两手,道:“啊呀,娘子啊,这便如何是好!金家表弟是一个英雄好汉,武艺精通,拳法出色的,那些强人闻他的名望也要魂消魄碎,那知忽然发病就无救了?如今吾好不懊悔留他居住的。”他妻道:“官人你也不必心焦,虽只医家这等说,那里有好端端一病就归天的?必是他看差病症了胡说,你还该去另访一个名医来看看。”那小桥口虽答应,心中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