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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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骑兵-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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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奖状!”旁边的小护士充满了期盼。   
  “你家在哪里?”   
  “贵州遵义。”   
  “哎呀,那可难办了,军邮只能到各个根据地,去贵州可不行。”   
  “再等等吧,再打几个胜仗,说不定就能往你家捎信了。”   
  虽然最终没有能够寄信,但大家仍然十分高兴,因为这时候,每个人都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充满了希望。   
  “那是最复杂的时期,那是最单纯的时期;那是最苦的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许多年以后,年老的刘排长和吴军工员回忆起往事,依然感慨万千。   
  1945年3月,冀鲁豫边区群英大会在濮阳城隆重召开,骑兵团第四连被推举为英雄团体,李树茂作为代表参加了大会。群英会选出战斗英雄、民兵英雄、工作模范、劳动模范及学习模范二百五十八名,八位一级战斗英雄中又有三人被授予“特级战斗英雄”的称号,李树茂名列第一。 
  《冀鲁豫革命史》中这样记录:著名战斗英雄李树茂,陕西延安人,1921年出生,十四岁参加红军,一人缴获轻、重机枪四十九挺,掷弹简六个,步枪五百余支,毙伤敌伪顽军七百多名…… 
  群英大会后,获得表彰的英雄们披红挂彩绕街游行,围观欢呼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李树茂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英雄行列的最前面,肩上扛着骑兵团荣获的三面奖旗——中共平原分局授予的战旗上写着“哥萨克骑兵”,冀鲁豫军区授予的旗帜是“艺高胆大”,冀鲁豫行署授予的是“胜利冠军”锦旗。 
  刘春雷也得到了“战斗模范”的表彰。由于他当时就在濮阳,所以直接就领取了奖品——一只大铁皮杯子。这东西可以用来喝水也可以盛饭,但它的重大意义还在于,帮助大刘养成了刷牙的好习惯。 
  其实,刘春雷学刷牙还和另一个人有关。   
  群英大会后不久,有一批宣传材料要送到淇县去,由于目的地靠近交通干线,情况比较复杂,刘排长就决定亲自带队。出发的时候,边区文联有个创作员(那时候不叫作家)也要去采访,就跟着军邮队一道走。 
  这位文化人二十多岁,笔名叫豆子,真名不知道是什么。他瘦瘦的一个人,很客气,使用一枝小棒槌一般粗的自来水笔。当时的创作员享受团级干部待遇,配备马匹和勤务员。豆子的随从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像棵豆芽菜一样,和豆子配搭起来倒挺合适的。 
第89节:第二十七章 后方的人们(3)         
  豆子这人很热情,见面就问:“多大年纪了?做过什么负责工作?打过哪些仗?”还说:“你身强力壮能驰骋杀敌我好佩服呀。”他抽空又给刘排长画了一张素描,并且在底下写了些字。大刘夸他画得好、写得好,豆子说:“我本来就是学画画的。不过,那些字不是我说的,是鲁迅先生说的。” 
  刘春雷早就知道有白求恩学校和鲁迅学校,而且从油印小报上看,老白是大鼻子,老鲁是大胡子,所以以为他俩都是外国人。于是豆子赶紧解释白求恩和鲁迅、加拿大和上海、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这才算是给刘排长扫了盲。豆子还说,自己和鲁迅先生一样都是搞创作的,这顿时让八路军排长对创作员平添了许多敬意。 
  路上,刘排长和创作员住在一起。有天早晨洗漱的时候,豆子突然问:“你怎么不刷牙呢?”没等大刘回答,他就跑出去找了根红柳棍,再从马尾巴上剪了一缕毛缠在上面,得意地挥舞着这把创意牙刷,把大铁杯子塞到大刘手里。从此以后,刘春雷就开始用那个奖品杯子刷牙了。 
  从没打过仗的人上前线经常会有两种表现,一种特别害怕,一种特别不怕,豆子创作员就属于胆大的那一类。   
  军邮队进入游击区之后,刘春雷决定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夜里行军,豆子骑在马上吸烟,刘排长连忙劝他灭掉。   
  “为什么不让抽?”   
  “四周一片漆黑,火光容易把敌人招来。”   
  “噢……”于是把烟头掐灭了。   
  走了一截回头看,他又点上了。“怎么回事?”   
  “哎呀,不好意思,习惯了……”   
  真拿他没办法。   
  夜里过道沟,其他人都忙着搭跳板,只有他环顾四周,指着这边问是什么地方,指着那边问有没有敌人。正想催他走,他却跳进了沟里,用手量量有多深,用步子测测有多宽。刘春雷急坏了:“同志,很危险呢,还是快走吧。” 
  “好的,马上就好了。”   
  “这道沟的情况我都清楚,等一会儿告诉你,保险不会有错的。”   
  创作员却不急不慌地回答:“我想具体了解封锁沟是怎样的,自己了解的比较好一些。你说对吧?”   
  “……”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军邮队忙着交递、受理邮件,创作员则四处去调查访问。临要返回濮阳的时候,豆子突然提出要和游击队一起去搞飞行爆破。   
  当时,敌人虽然已经很少进行大规模“扫荡”,但还是经常派小部队、便衣队进行突击袭扰。为反击敌人,民兵游击队就出击到敌占区,把地雷埋到日伪据点附近。这种远距离、主动出击的地雷战就称为“飞行爆破”。执行这项任务很危险,需要丰富的游击作战经验,刘春雷劝阻过豆子,结果当然是没有效果。 
  创作员兴奋地跟着游击小组出发,没过几个时辰就被抬了回来,他牺牲了。   
  游击组的计划是在夜间埋设地雷,所以到达距离敌人不远的卫河边就停下来休息。冬天水位浅,袒露的河床上有些贝壳和石子,豆子和勤务员就跑到河岸边去捡东西,谁知道对岸的民房里住着鬼子的便衣队。敌人看见这个穿军装、带“马弁”的干部就立刻开枪,当场把两人都撂倒了。民兵拼死才把尸体抢回来。 
  烈士的遗体在当地掩埋了,刘春雷把遗物带回濮阳,其中包括他尚未完成的稿件。豆子为刘排长画的那幅素描在挺进大别山的路上丢失了,但写在上面的文字,刘春雷始终都记得: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第90节:第二十八章 魏二民(1)         
  第二十八章   
  魏 二 民   
  大后方比较安全,可刘春雷在濮阳却并不安心。   
  这两三个月,前方部队一鼓作气,在郭小砦战斗和南乐战役中歼灭了汉奸孙步月和杨法贤。捷报传来,大刘觉得战友们流血打仗而自己却在后方送信,有些不合适。再加上这时候各基干团经常跑到后方机关来要干部,有的想调他去当队长,有的想请他去当参谋,刘春雷不大愿意当步兵,就想着赶紧回到骑兵团去。 
  跑去找交通处长刘鸣九,道:“军邮队训练得差不多了,让我回部队吧。”   
  “军邮队的水平确实提高了,可是,你还有个任务,帮助魏二民把抽大烟的毛病改掉。”   
  “你自己怎么不管?”   
  “我忙嘛。你和他熟悉,这事就交给你了。”   
  说刘春雷和老魏熟,其实刘鸣九和魏二民更熟。刘鸣九是抗战前的老地下党。他给直鲁豫特委组织部部长王从吾当警卫员的时候,魏二民就是特委的交通员,两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不过也许就因为彼此太了解,刘处长反而拿魏交通员没办法。 
  刘处长没办法,刘排长就更没办法了。想当初,刘春雷在敌后养伤的时候被汉奸告密,是魏二民最先得到消息,赶在敌人搜查前把他背到空坟里隐蔽起来的,老魏是救命恩人,大刘怎么可能对他下得了狠手?再说了,人家魏二民是地下交通出身,刘排长把烟具藏起来,地下党转眼就发现了;反过来,地下党藏东西,当骑兵的就死活也找不到。 
  说实话,即便是把烟具都扔了也没用。魏二民的工具都是些代用品,油灯做烟灯,棉线做捻儿,蛋壳做灯罩,再削根筷子当烟扦,借着茶壶嘴就抽上了……这样的玩意儿随时都能弄来一整套,想要釜底抽薪就得把大烟膏给没收了。魏二民的烟膏是从哪里弄来的?平时又放在什么地方?刘春雷十分奇怪。搜查了许多次也没有效果。有次被问急了,老魏嘿嘿笑着解下棉衣,原来垫肩上有个假补丁,烟土就藏在里面呢。于是,晚上趁他睡觉的时候实施“突然袭击”,夺过破棉袄翻了个遍。谁知道,烟膏又不知跑哪儿去了。魏二民满脸奸笑,再逼问就打死也不招了。 
  禁烟不见成效,刘春雷就晚上守着他睡觉、白天陪他散步,想帮他把烟瘾缓过去。魏二民这人见多识广,会测字算命、说书唱戏、抓中药治牲口、分辨真假古董,还会讲各地的方言,跟他一起散步聊天倒还是很有意思的。 
  有一天正闲逛着,前面看见一群被服厂的军嫂。魏二民就开始跌跌撞撞地装扮瞎子,女工们以为他是休养所里的残废军人,连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活搀扶着他。老魏一本正经装得像模像样,大刘只好傻笑着不言语。走到休养所门口遇到了周所长。周所长说:“老魏你又在搞什么鬼?”魏二民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一把拽着所长跑进了医院,只剩下个刘排长在后面受妇女们的批评。 
  那时候,八路军医院里自己也制造一些卫生用品,比如“新华”香皂、“新华”牙粉什么的,但产量不大,能得到的机会也很少。魏二民一次就给大刘捎回来两大包,果然面子不小。不过刘排长看他的精气神就知道肯定又在什么地方吸够了大烟,未免就有点生气。魏二民也不辩解,只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交通任务的规矩是本人不讲别人不问,当天晚上他就走了。 
  过了些天,老魏驾着辆横车子(一种独轮车)回来了,卸下来几罐手术麻醉用的哥罗仿,医院的同志十分高兴。魏二民却累得满脸发黑,进到屋里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抽大烟。刘春雷这回没有阻拦他,这么多特别物资,起码要到济宁或者开封之类的日据中心地区才能弄到,不是一般人有办法的。冒这么大风险办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好意思不让他吸烟呢! 
  禁烟行动一再受挫,刘春雷就有些灰心了,可魏二民却无所谓,依然一起散步,得意的时候还唱唱酸曲。大刘是在城里的饭馆里干过的,什么曲子没听过,只不过自从黎城整军以后在骑兵队里就没敢再唱这个了。现在换了个宽松环境,一高兴起来也就犯了糊涂,于是跟着瞎哼哼。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八路在大马路上开唱《李才能倒驴》,惹得一大群人看热闹:   
  祖上本是买卖人,别人夸我有才能,   
  有才能我果然能,四面通来八面精,   
  倒骡卖马贩驴子,坑蒙拐骗都能行,   
  三教九流有来往,八店十行样样成,   
  蒙古包里卖骆驼;喇嘛庙里贩羊群,   
  烟台卖过黄花鱼,济南贩过落花生,   
  杭州闺房卖绒花,耍着戏班上天津,   
  云贵药材高丽参,如今又把金丹崩。   
  嗨——说我能来我就能……   
  大买卖,干不成;小买卖,日弄人,   
  担韭菜,卖小葱,贩瓜子,卖花生,   
  剪毛煽蛋开脚店,杂货铺里满腾腾。   
  说我能来我就是能。   
  …………   
  再往下的曲词越来越那个,刘排长就不好意思再唱了,只剩下魏二民一个人还仰着脖子肆无忌惮地干号。周围的男男女女听得正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是哪个单位的?!” 
  大家扭头一看,妈呀,是后勤部的政委傅家选(开国少将)!顿时吓得四散逃跑。傅家选是冀鲁豫军区后勤部部长兼政委,谁晓得他会到休养所来看病,正巧遇上了这一幕。   
  第二天开党员会,魏二民首先站起来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一遍,然后把头一低说:“我犯错误了,请各位批评吧。”看样子,他出现这类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春雷也站起来承认错误,可他是八路军排长,刚获得“战斗模范”荣誉不久,大家还不大好意思指责他,于是就把教育的主要方向放在了魏二民身上。 
  过了两天,刘春雷又去找交通处处长要求回部队。刘鸣九考虑了之后终于答应了。   
  战争年代,聚散是经常的事情。离开军邮队的时候,刘春雷只对老魏说了句:“我回去了,你以后最好把烟戒了吧。”魏二民笑笑没做声。   
  刘春雷知道,魏二民的大哥曾经是直鲁豫早期的地下党员,二民就是由他大哥带上革命道路的。后来,他大哥叛变投敌,魏二民就亲手把哥哥打死了——那时候,警卫员和交通员有责任处决叛徒和意志不坚定者,包括自己的首长和亲人。大义灭亲之后,魏二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长期在外搞地下交通。为开展工作,他当过青帮弟子,参加过“红枪会”,入过“相士班”(算命的),从此落下浑身的伤病,并染上了吸大烟的恶习。 
  魏二民的工作很出色,可毒瘾总是戒不掉。50年代初他被开除了公职,跑到芜湖去找当时担任军代表的一个战友,居然还是想要鸦片。那个军代表把他赶走了,刘春雷知道以后很生气,说:“一点大烟土就会杀你的头了?大不了撤职,我给他!”后来没多久,魏二民就自杀了。 
  回到骑兵团,刘春雷就急着去看自己的新战马“公鸡”。这两个月,副连长王元力一直在帮他训练从湖西买来的这匹混血儿马。王元力这人办别的事有些马虎,可调理战马绝对是一把好手。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人见了有些害怕,可马匹见了却觉得十分亲热。不过,混血马的品质很不稳定,能不能练出来谁也说不准,所以大刘对这事始终挺担心的。 
  见到大刘,王连长笑着说:“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匹马就不还给你了。”   
  把“公鸡”从马厩里带出来,慢步、常步、小步、小跑、大跑、跨越、卧倒、负重全都试了一遍,从力量、敏捷、反应到指令服从,真是无可挑剔!王元力得意地说:“怎么样?了不起吧。”也不知道是夸战马还是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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