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长他糊涂吗？”梁天舒反问一句。
“我没说他糊涂，但是他也没有程潜清醒，程潜正在与中共接洽，商讨和平
解决的办法。白长官也察觉到了，前些日子跑到长沙要搞什么‘江南防务’——
白长官他精啊，要把湘省当成战场，打不赢就一拍屁股躲进他的老巢，受害者是
别人。”
“苏连长，你今天请我喝酒就是为了说这些？”梁天舒面无表情地望着苏子
童。
“是，也不全是。”苏子童四下里望望，然后说：“为了全师兄弟的前途，
我几次规劝李师长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起义啊——用他们的话说叫‘叛变’，反正一回事。”
“李师长什么态度？”梁天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子童。
“他没反应，还骂我一顿。你是他的贴身副官，你要在他高兴的时候多劝劝
他，人不禁百言，会管用的。如果不起义，我们这些人都会当白长官的炮灰。”
“苏子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梁天舒眼睛一瞪，喝道，“今天若不是
看在你喝醉了的份上，非把你交送到宪兵团去不可！”
“好吧，你就当我没喝醉，把我送去请功好了。”苏子童伸出双手，做受擒
状，抬眼望着梁天舒。
“呸！”梁天舒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老板，结账！”
一位胖乎乎的老板推开“好兄弟”包厢的门，手里拿着菜单连连点头哈腰。
“梁……梁副官，我请客怎么你结账……”苏子童真有点醉了，站起来的身
子有点歪歪斜斜。
“等着瞧吧，会有你吃亏的时候！”梁天舒付了账拂袖而去。
梁天舒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很快就上床睡觉了。
次日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是多年的同事和朋友，
发那态度会给对方造成压力，甚至会为此而寝食不安。梁天舒想着今天必须找个
时间向苏子童解释一下，好好劝他说话注意，万一让特务听到后果不堪设想。想
好后，梁天舒就去了洗漱间，正在这时他听到在外面有人叫他。他三下五除二忙
完后走到外面，才发现是值班参谋姜方祥。
第二章撞在枪口上（2 ）
“梁副官，你知道苏连长在哪里吗？”姜方祥显出万分焦急的样子。
“什么，苏子童昨晚上没有回来吗？”梁天舒吃了一惊。
“是的，昨天半夜警卫连的人就向我报告，说他们连长跟什么人喝酒去了，
还没有回来。我以为他晚一点会回来的，就没在意，谁知道过了一晚还是没有回
来。梁副官，听说苏连长邀你去喝酒……”
“姜参谋，昨天晚上我确实和苏连长在一起，后来我就先回来了，具体情况
你可以去问醉春风的胖老板。”梁天舒末了又加上一句“如果有他的消息麻烦你
告诉我一声。”
姜方祥走后，义素素埋怨道：“这种事躲还来不及，你还往身上揽，没见过
有你这么傻的！”
“说得轻巧，这种事能躲得了吗，去酒店一问就清楚，再说了，他的失踪跟
我也没有多大关系。不照实说反而说明我在有意隐瞒什么。”梁天舒狠狠瞪了老
婆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师长办公室。
李自重端坐着，两手转动着一支铅笔听姜方祥汇报。
“醉春风的胖老板说，梁副官是晚上十点多去的，走之前还和苏连长发生了
争执，本来说好是苏连长请客，后来是梁副官结的账。梁副官走后，苏连长一个
人坐到十一点多才走，好像醉了。”姜方祥汇报时始终保持着立正姿势。
“他和梁副官争执什么？”李自重问道。
“苏连长说共产党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国民党败局已定，梁副官不同意这个观点。后来苏连长还要梁副官劝您尽快
做出起义的决定，为这事梁副官是生气走了的。“
“少废话，他会去哪里？”
“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喝醉被车撞死；二是这个人平时口无遮拦，说了一
些不合时宜的话被特务机关注意……”姜方祥说到这里打住了。
“在没找到苏连长之前，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俗语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先查查尸源吧。”李自重下令道。
00姜方祥动用了全江南市的警察和宪兵部队，在一天时间内找到了六具尸体，
但其中五具很快就有人认领了，剩下的一具男尸其基本特征与苏子童相似，面部
已严重损坏，无从辨认，明显是被人用匕首扎进心脏后死亡，然后再藏匿于下水
道。
这具尸体被姜方祥带回，发现了一些疑点：苏子童出门时穿的是军装，而该
尸穿的是黑色风衣，另外在抛尸地点还发现了一顶绅士帽。
吊在审讯室屋梁上的苏子童已经遍体鳞伤，此刻他居然睡着了，由此可知他
昨晚上遭受过怎样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
负责看守的李如有也坐在椅子上打盹，嘴角流出长长的梦涎也浑然不觉。
在这间放满各种刑具的刑讯室时间已经没有了概念，通常是以撬开被审者的
口为一个段落。苏子童如今还吊在屋梁上，这说明审讯没有任何结果。
说起来苏子童算是够倒霉的了，楚香雪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着独立师各
级军官的言行，张醉奉若珍宝，把它当成打开江南地下党的“金钥匙”。经过日
以继夜的研究、分析，最后张醉把目标锁在了苏子童的身上。
目标锁定后，就由李如有负责监视盯梢。昨晚上李如有向张醉报告，说苏子
童在“醉春风”喝酒。张醉叫上楚香雪赶到酒楼，在外面守候了一段时间，发现
苏子童的伙伴先行离去——这可是抓捕的最好机会！
苏子童被糊里糊涂带到刑讯室，受了半宿刑才弄明白原来有人怀疑他是共产
党。他有口难辩，交不出就用刑，一件件刑具拿过来，每一件都让他感到是从生
死门里走了一趟，以至他一听到张醉的声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门“咣当”一声开了，走进来的是张醉。他的身后跟着楚香雪和楚立言。听
到响声，李如有立即从梦中惊醒。
“张，张组长，你们来了？”李如有招呼道。
“他醒来过吗？”张醉问道。
“没有，他一直在睡，真他妈会享福。”李如有说，其实他自己才一直在睡，
苏子童是否醒来过他并不知道。
第二章撞在枪口上（3 ）
“这里可不是享福的地方。”张醉从水桶里舀了一勺冷水往苏子童的头上一
淋——苏子童打一个寒战，被淋醒了。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张醉这个魔鬼，“苏连
长，还舒服吗？”
“求求你，让我快点死吧，不要再折磨我，我已经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苏子童求饶道。
“就受不了啦？你真是太娇贵了，还有好多滋味不错的刑具，我会慢慢让你
品尝的。”张醉狞笑着说，“不过，你不愿品尝也可以——把你知道的一切老老
实实招出来！”
“要……要我招什么？”
“又装糊涂了，这不好，小李，请他尝尝‘烤熊掌’。”张醉对苏子童说，
“熊掌、燕窝可是人间的美味佳肴，苏连长，请好生受用！”
李如有把苏子童的一只脚往铁座上一绑，然后点着一支巨型蜡烛，用明火烘
烤苏子童的脚掌……室内弥漫着一股肉的焦糊味，苏子童痛得豆大的汗粒从头上
冒出，他受不住了，惨叫着：“我说，我……说……”
“停。”张醉叫住了李如有，奸笑着冲苏子童点点头，“你早就该说了，人
呀，都他妈这么贱——总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说吧。”
“我是共产党，我都招了……”
“谁是你的同伙？”
“姜方祥、梁天舒、仇雪海，还有白启明……”苏子童有气无力地说。
“香雪，准备记录，”张醉又追问道，“谁是你的上级？”
“李自重是我的上级。”
张醉皱了皱眉头，问楚立言道：“他交待的可靠吗？”
“不可靠，他在瞎说。”楚立言揭穿道。
“苏连长，别忘了你的烤熊掌还没有烧好！”张醉恶狠狠地说。
“张组长，我确实不是共产党，为了不受刑，我只能无中生有交代……求求
你，让我快死吧！”
楚立言与张醉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走到隔壁私下里商量。
“依我看这个苏子童不会是共产党，再审下去意义不大。”楚立言说。
“你的意思……”
“把他放了，再重新锁定目标。”
张醉瞪望楚立言半晌，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审讯室。李如有起身迎上，问道
：“张组，还要继续审吗？”
“你不是共产党，平常你的失败言论和亲共思想是哪里来的？”张醉走近苏
子童，双目射出凶光，“你我无冤无仇，我会平白无故抓你吗？”
“我平时说的话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中了报纸的毒，今后保证不再看了。”
“什么报纸，哪里来的？”
“《春声报》，专门宣传共产党的那一套，不知道是谁通过邮局寄给我的。”
张醉一愣，感到此事背后大有文章可做，问道：“这种报纸你家里有多少？”
“记不准，大概有几十张，都在铺底下，我可以交出来。”
“不必了，你留在这里，如果瞎说，当心你的皮肉！”张醉转对楚立言说，
“通知我们的内线去苏连长家里把报纸取来。”
警卫连的士兵正在操练，一位军官出现在操场旁，副连长白启明大喊一声：
“立正——”所有的官兵听到口令声都原地不动。
白启明跑步来到军官身边，行一个军礼：“报告仇参谋，警卫连正在操练，
请批示！”
“继续操练！”仇参谋也回了一个军礼。
“是！”白启明一个标准的“向后转”，然后大声传达命令，“全连官兵继
续操练！”
值班参谋仇雪海从操场来到营房，白启明随后也跟了过来。
“仇参谋还有指示吗？”白启明问道。
“苏连长的住房在哪里？我想进去看看。”仇雪海说。
“跟我来。”白启明在前面引路。
来到苏子童的房间，门上挂着大铁锁，仇雪海对白启明说：“把钥匙交给我，
你忙去吧。”
“钥匙在连部，我马上通知文书送来。”白启明打一个立正，转过身子走了。
第二章撞在枪口上（4 ）
钥匙很快送来了，仇雪海目送着文书远去的身影，打开门，然后紧张地四下
张望，确认不会有人过来，才揭开床铺——底下果然露出一摞油印的《春声报》
……
报纸拿来后，张醉下令把苏子童放了下来。
“身为党国的军人却私藏共产党的报纸，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张醉用阴
冷的口气质问道。
“知道，是通匪罪。”苏子童嗫声说。
“知道就好，你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有问题我还会找你。”
“就这样放他走？恐怕不妥吧？”楚香雪说，“失踪两天又回去，还背一身
伤，难道别人不会问吗？”
“如果有人问起你，知道怎么解释吗？”张醉的声音总是带着难以名状的恐
怖。
“知，知道，我喝多了迷了路，黑灯瞎火的跑到山上去了……身上的伤是在
山上跌的。”
“你很聪明，算我没有白调教你。”张醉突然抓着苏子童的腮帮子恶狠狠地
说，“你敢对外透露我们的半点情况，当心你的小命！”
“不，不敢。组，组长，我走了。”苏子童被推得打一个趔趄。
“慢着，得把你送到郊区的山上去，然后你从那里慢慢往回走。”张醉叫住
苏子童。
“张组长，我开车把他送出城。”楚立言说。
“不，这事交给他们去办，小李，跟我来一下。”张醉走出刑讯室，李如有
紧紧跟上。
“张组长，有事吗？”
“派两个办事老成的把苏连长带到郊区去，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
得离开宪兵团半步！”
“楚团长，麻烦你立即把宪兵团连以上干部召集到团部来。”张醉回到座位
上，很认真地说。
“召集他们干什么？”楚立言不解。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张醉不再多说。
楚立言、张醉、楚香雪坐在会议室的上首，他们身后是一面墙，墙上挂着孙
中山、蒋介石的画像和一面
国民党党旗。
人员都到齐了，军官们一个个忐忑不安，不知道急着把他们召来到底出了什
么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正襟危坐。楚立言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一遍，然后
翻动着放在桌子上的一摞油印材料。
“诸位，今天请你们来不是没有缘由的，江南市地下党的活动十分猖獗，他
们发行的报纸居然通过邮局寄到了独立师师部！”
会场里出现了一阵骚乱，军官们小声地交头接耳。
“这就是刚刚缴获到的报纸！”张醉把一份《春声报》举在头顶上，“这种
报纸极尽恶毒攻击之能事，对党国进行污蔑，把我军在战场上的小小失利无限的
扩大化……我们的军官如果看了这种宣传，就会对前途产生悲观情绪，信仰就会
发生动摇……事情已经摆到桌面，我想请诸位发表高见。”
会场一下子炸开了锅，军官们各抒己见，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后一位长
脸军官站起来说：“共产党如此嚣张，他们的报纸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出现，大家
居然没有察觉，为此，我感到惭愧，为我们整个宪兵团感到惭愧。党国花费那么
多的经费养育了我们，我们应该具备最起码的良心和操守。”
“这位军官是谁啊？”张醉小声问楚立言。
“他叫舒祥林，直属连连长。”
“舒连长说得对，作为军人，头一条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操守。”张
醉喝了一口茶说，“刚才听了各位的发言，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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