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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剑仙》 作者： 鬼笑仙
引子
信阳地处河南南部，东接安徽，南邻湖北，左扼两淮，右控汉河，实为中原咽喉之地，自古就有“三省通衢”之称。
这一日夜半时分，全城民户皆已熄灯入梦，只有城南一户官宦人家仍是歌舞升平，靡音不断。这户巨府门前停放着许多马车，显是主人邀请了许多客人。朱红的大门上顶着一副匾额，上面题着四个金漆大字——信阳侯府！
院内一片灯火通明，上房大厅正中的酒席里坐着一名身着锦衣的老者，众人正不断地向他敬酒祝贺。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乡绅举杯站起，说道：“侯君老先生德高望重，实为我江淮第一人！我且敬您一杯！”
信阳侯哈哈一笑：“王府君谬赞啦！”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轰然叫好。
又见一名内着紧身衣，外披褐色长袍的黑须人起身说道：“侯君侠名播于四海，”说着指向厅内两根巨柱，“当日天龙人批示：‘两袖清风半世功，一生侠名千古留。’果真是妙绝，妙绝！”信阳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那黑须人便又续道：“老先生当年凭借这‘清风神袖’的绝技，纵横江湖，行侠仗义，赢得了信阳侯的美誉，真是可喜可贺！”一时又响起众人的道贺之声。
忽然不知何人冷冷抛出一句话：“那莫高枯近年来惨戮江湖同道，信阳侯空负侠名，却不知诛戮此人，以还武林太平！”众人闻言均是一愕，突然间面色煞白，双腿哆嗦，坐回酒席！
信阳侯先是面色苍白，继而热血上溢，过了良久，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道：“莫高枯行事歹毒，却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实在可恶！老夫誓诛此人！”众人闻言轰然叫好，又是赞词纷呈！
及至酒宴已毕，群客离去，信阳侯着令下人收拾酒席，自己独自一人来到后院静思。他抬头望了望满轮明月，轻叹一声，眼神下来时，已经落在一个灰衣人身上！
信阳侯心中一惊，这灰衣人何时来到，自己竟未察觉！灰衣人背向月亮，看不清他是何面目，月光将他的影子一直拖到信阳侯脚下。
灰衣人冷冷说道：“信阳侯好自在的日子啊！”
信阳侯将背着的双手垂下，他卷起的衣袖不知何时已经褪下，长长地垂在两边。只听他说道：“恕老夫眼拙，阁下是？”
灰衣人并不答话，却缓缓将一根枯木横在胸前。
信阳侯身子剧震，颤声道：“枯木剑！”
灰衣人冷冷说道：“你既已见了枯木剑，就该知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信阳侯毕竟久在江湖，老练沉稳，只见他哈哈一笑，定了定神，说道：“你既已来了，也省得老夫到处找你！”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骤射向灰衣人！
灰衣人冷笑一声，只见他脚不动，腿未曲，整个人已飘身至信阳侯身后，手中枯木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刺向信阳侯的风池穴！信阳侯右袖反撩而上，蓦然转身，卷住枯木剑，左袖拂向灰衣人！
哪料灰衣人左掌已按在他胸前，信阳侯蓦然像回忆起什么，惊呼：“是你……”
第一回 黑白客登峰有虑
寒冬十月，北国已是一片茫茫雪色。
这条雪原之路经过几日大雪，已是积雪甚厚，难辨原路。这一日忽闻得声不断，远处积雪飞扬，不多时已驰来两骑快马。那马上骑客作一色打扮，都是黑色劲装短服，外披一件褐色长袍。二人头上斗笠积雪颇厚，显是赶路已久。
左边那名马客满脸胡须，模样甚是凶恶，但听他开口说道：“那莫老头说是在这儿，可你我二人找了几日，还是没找到那个什么狗屁玉蜂山庄！偏逢这场大雪，几日不停，累得咱们受苦受冻，还不如回京城每日呆在玉香院里逍遥快活呢！”
右边那名马客冷哼一声：“主子派我们来，是要我们取回那件极重要的的物事。这中间若有差池，只恐你我二人性命不保，你却现在还只关心着你的玉香院！”他声音尖锐刺耳，与那黑须大汉声音颇有不同。说话间已取下斗笠，眺望远处。这人面皮白净，脸上并无一根髭须，显是极爱干净之人。
黑须大汉闻言连忙点头道：“武……大哥说的极是，只是那莫老儿忒也……”忽见白面人指向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峰：“你瞧那座冰峰有甚稀奇之处？”黑须大汉顺着白面人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座冰峰就像一只巨笔一般竖立于天地之间，旁边并无其他山峰。
白面人接着说道：“这几日我总觉得奇怪，这塞外冰天雪地，哪来的什么玉蜂，现下总算想通了，原来那玉蜂山庄的真名是叫玉峰山庄，玉峰二字取得便是那冰峰之意！”
黑须大汉皱眉道：“可是那冰峰直立千尺，上面自然极滑，老子一不小心就得摔个粉碎，他奶奶的，又有什么人敢在上面建庄立院？”
白面人冷笑道：“这位蓝老庄主深谋远虑，为了护全旧主物事，不惜涉险在这冰峰之上建造庄院，真是厉害，厉害，厉害！”他一连说了三个“厉害”，眼光中竟是冷峻异常！
忽闻一声箭响，接着便是马蹄声大作。黑须大汉回首望去，但见一名蓝衣女子骑着一匹红马在前，她身后五六丈处另有几匹快马。那马上骑客口中不住吆喝，时不时打出几枚暗器！那蓝衣女子所骑之马通体红色，全身并无一根杂毛，乃是西域大宛名驹，汗血宝马。此马脚力非常，不多时便已将身后数骑远远抛在十丈开外！
但闻一串银铃笑声，那蓝衣女子已纵马从黑白二人身边驰过，径奔向远处那座冰峰。白面人忽然轻声喝道：“快追！”挥鞭击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奋蹄跃出！二人所骑之马虽不如那蓝衣女子的红马神骏，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快马。所以虽然追不上那匹红马，却也不致追丢。
三人三马一前两后就这样奔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座冰峰已然隐隐在望了。白面人眼力极好，远远便看见那冰峰下面站着几名裘衣大汉。
待得二人纵马驰近时，那蓝衣女子已翻身下马，走到一位灰须老者跟前，咯咯笑道：“耿伯伯，你好啊！”
灰须老者左手捋须，右手轻拍那少女的脑袋，哈哈笑道：“定然又是路上惹了什么祸了吧？哈哈！”
蓝衣女子轻轻一扯老者的灰须，说道：“哪有啊！我不认识这两个人，可他们俩跟了我一路！”说着指了指白面人和黑须大汉。
灰须老者呵呵笑道：“你先上峰去，老爷久不见了你，说不定会问起的！”
蓝衣女子冲着灰须老者办了个鬼脸，便转身向峰后走去。白面人和灰须老者初一照面，心中一惊，只觉自己和此人有说不清的熟悉之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灰须老者抱拳说道：“敢问两位英雄尊讳？”
白面人并不答话，黑须大汉略一抱拳：“在下胡雄，这位是我大哥武英！”
灰须老者闻言说道：“原来是‘鬼刀神枪’二位英雄到了，久仰久仰！”
武英略一抱拳，并不说话。胡雄续道：“曲曲贱名，何足蓝庄主挂齿！”
灰须老者哈哈笑道：“两位英雄误会了，我只是帮庄主管家的一名奴才而已！老爷现下已在庄中备了酒菜，恭候各位！请！”说着身子一侧，右手作出一个迎客的姿势。二人也不多耽，在一名裘衣大汉的引领下走下后峰。
只见后峰有一块突起的巨大冰块，那裘衣大汉在那冰块上连敲三下，里面也传来三下敲击之声，他随后又连敲五下，忽见那冰块向左缓缓移开，便露出一个可容一人行走的洞穴来。二人随裘衣大汉走进洞穴，弯弯曲曲行了一阵，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三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冰室之内。里面站着十来个与这裘衣人一样装扮的大汉，先前那名裘衣大汉大声道：“‘鬼刀神枪’武胡二英雄前来拜剑！”接着便是上面远远传来一声回音，如此复始，直到回音愈来愈小，终于渐不可闻！
武英抬头一望，心中暗惊：“原来这冰峰是中空的！利用这洞中回音便可将讯息传到上面，然后上面就可放下吊篮之物将人拉上去。造此工程之人固然聪明，但如此洞穴，耗工极大，若非自然而就，又岂是人力所能完成！”
果不出武英所料，不多时便见从上面降下一个巨大的吊篮。三人登上吊篮，那裘衣大汉大声道：“起！”吊篮便被一根极粗的绳索缓缓吊起，胡雄望着下面看起来愈来愈小的人，心中颇有悔意：“他奶奶的，老子一个时辰前说过的话，现下便就应验了！若然从这儿摔了下去，还不成稀巴烂了！”
过不多久，吊篮便不再上升。裘衣大汉引领二人登上一快凭空突起的巨冰，说道：“到！”那吊篮便缓缓降了下去。这时又从上边降下一只吊篮，裘衣大汉右手微摆，说道：“请！”等二人跨上吊篮，便说道：“起！”武英心中暗道：“这冰峰如此，已然是天险，这位蓝庄主却还想出中途换篮一招，倘若强敌来袭，困他于巨冰之上，教他上不得上，下不能下，那可要苦煞他了！”
那吊篮缓缓上升了十余丈，忽然豁然开朗，武胡二人抬眼望处，只见十来个短装大汉正转动着两个巨大的轴轮，吊篮上的绳子便是缠在那轴轮之上！待到吊篮停止上升，早见一名灰衣庄丁垂手侍立在旁。
那灰衣庄丁说道：“请！”武胡二人跨出篮来，游目四顾，但见所处之地仍是一间冰室，只是较之山下冰室略小。此间冰室隐约可见微弱阳光，可见冰层并不如先前冰室之厚。灰衣庄丁道声：“二位请随我来！”便自行转身在前带路，武胡二人随后而行。
待到三人出了冰室，武胡二人张目望去，俱是惊讶异常：但见脚下已是百丈深渊，一座由数十条钢索搭建而成的软桥通向对面的山崖，那山崖上建有一座庄院。其时大雪已停，朝阳初升，只见万道光芒照在冰峰之上，投下的七彩色映得那山庄美轮美奂，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第二回 狂书生笑人无知
胡雄双手搓道：“这地方如此美丽，便如神仙居住的地儿一般！他奶奶的，只是忒也寒冷，要老子住上一天两天，倒还可以。若似这位蓝老庄主一般，在这儿住他个十年八年的，那老子是决计不干的！”
灰衣庄丁闻言并不理会，当先从那钢索桥上走了过去。武英紧随其后，心中想道：“这钢索架于两峰之间，然则我刚才上山时只见一座山峰，那是什么缘故？”心中想着，向两旁游望，顿时领悟：“是了，这两侧冰石相连，显见这是同一座山，只是一山二峰而已！先前远处观之为独峰，只因侧看。若然从另一角度观看，必能发现双峰。古人横岭侧峰的说法，便是这个道理！这两侧虽有冰石相连，却是陡滑异常，猿兽难渡。若然有人砍断这条钢索桥，非但来人不能到那山庄，恐怕庄中之人也要尽数被困死在那边峰上！”
三人度过钢索，来到山庄前面。只见这山庄倚峰而建，庄前尚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立有一块石碑，上刻“玉峰山庄”四字！胡雄哈哈一笑：“原来这便是闻名江湖的玉峰山庄！此庄建得如此隐秘，他奶奶的，旁人便是找上一辈子也未必寻得到！”
灰衣庄丁微一躬身，说道：“敝庄主已在庄内开设酒宴，恭候大驾！请！”
二人随庄丁进到庄来，只见这山庄内部布置地极为考究，山石高耸，道路迂回，竟暗合五行六合之意。庄内布有花园，园中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煞是好看。武英心中暗自惊诧：“这诸多异花中，我便只识得其中一两样，那也是人间极品，想必其他花朵定然也是珍贵异常！庄内房屋雕梁画栋，极是豪奢，气派虽然难比京城豪宅，在这茫茫塞外，却也是难得一见！”
三人自进庄来，每隔数步，便有一名庄丁侍立在旁。弯弯曲曲行得一阵，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极大的厅室，里面人声鼎沸，煞是热闹。灰衣庄丁道了声“请”，武胡二人自行进来，只见偌大的厅中摆着数十张酒宴，席间尽是武林豪杰，草莽英雄。二人找了一张空席，随意坐下。
未过多久，厅中又进来几人，胡雄抬眼瞥处，却见是先前追那蓝衣女子之人，他身后跟有几名同伴。此人见武胡这边尚有空席，便径自走了过来，向二人抱拳道：“在下王辉，敢问两位贵姓？”
武英闭目沉思，并不理睬。胡雄也是自顾喝酒，倒像未听见他说话一般。王辉见二人傲慢无礼，正要发作，忽闻一人笑道：“这位遮么是太原常德镖局的‘一指乾坤’王大先生？”
王辉闻言望去，却见邻桌一名大汉手持酒杯，径自走了过来。他听别人道出自己名号，甚为得意，哈哈笑道：“正是区区在下！敢问英雄名讳？”
那大汉一袭黑袍，腰悬弯刀，浓眉虎目，额头上一条刀疤足有三寸来长，样貌甚是可怖。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在下湘西谭定雄是也！久闻山西太原有位常老爷子，武功顶儿尖儿，保镖四十年从未出过任何差池。据说北绿林众位英雄都卖他面子，凡是常德镖局保银，一概不劫！在下好生仰慕这位常老爷子，只是无缘得见风采。今日能有幸见到常老爷子的高足王大先生，也算是平慰此愿！哈哈哈！”
王辉闻言心中暗惊：“‘一刀两断’谭定雄！素闻此人武功极高，又残忍好杀，往往将对手用刀劈成两截方罢！这几年他连吞五寨，隐隐然已有南绿林首领之势！”其时正值清朝初年，明亡不久，天下盗匪蜂起，渐成气候。这些人中如朱统奇、余公亮等人依山为寨，聚众抗清，堪称民族英雄；但多数人却烧杀抢掠，专做劫掳过路人的买卖，为各地豪富巨贾所惧。他们以秦淮为界，南方诸称南绿林，北方叫做北绿林。
却闻那边桌上一个形貌猥琐之人说道：“听说这几年凡是常老爷子的门人保镖，旁人无不卖常老爷子面子，总是让他风风光光的过山！天下又有几个镖局后辈能有这般福气，哈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