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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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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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河桥上恨正长——我只记得这一句。”

小枝也没什么顾忌了,周围的乘客都能听到,忽而被噪音淹没。

地铁到了体育场站,恰是演唱会开场前,他们先去便利店买些吃的,无非关东煮、茶叶蛋以及切片面包。场子门口早已人头攒动,小枝从黄牛手里买了两张票,居然是内场不错的位置。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去,顺路买了荧光棒,她大声地在司望耳边说:“我有十年没看过演唱会了!”

“我是十七年!”

几乎要贴着耳朵她才能听到。

走进汹涌喧嚣的内场,看着灯火辉煌的舞台,司望才像个高中生尖叫起来——同时尖叫的还有三十五岁的小枝,她讶异于自己第一次笑得那么花痴。

歌神身着炫目的演出服出场,先唱一首《李香兰》,接着是《我真的受伤了》。

欧阳小枝也舞起荧光棒,前后左右疯狂的观众间,竟有大半都是三十来岁,嫩成司望这样的尚不多见,而他看似更像AKB48的粉丝。少年扯开小公鸡的嗓子,随台上的张学友齐声歌唱,小枝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感到有只手绕到自己背后,再用些力就要摸到骨头了,她没有抗拒,反而将势靠在他身上。小枝头发间的香味,想必已充盈他的鼻息,几缕发丝沾在脸上,宛如丝巾缠绕脖子。

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心如刀割》《一路上有你》《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将近两个小时,她的脸颊温热得像个暖水袋,紧贴着司望的下巴与耳根。

演唱会临近结束,张学友唱起一首申明死后才有的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

一阵秋风吹乱小枝的头发,她揽住司望的脖子,将头埋入他坚硬的胸膛。她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还是不敢再听台上催泪的歌?她将少年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他透不过气来,只能在她的发丝丛中呼吸。

最后,歌声用一曲《吻别》给演唱会画上了句号。

她放开了司望,擦干眼泪看着他的脸,耳边全是四周大合唱的“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少年的嘴唇靠近她,却停留在不到两厘米外,僵硬得如同两尊雕塑。

一曲终了,他始终没有触到她的唇。

她这才说出整场演唱会的第一句话:“你,不是申明。”

半小时后,体育场内的人群散尽,只剩下小枝与司望两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座位中间,脚下是满地狼藉的荧光棒、饮料瓶与零食袋。

看着舞台上拆卸灯光设备的工人们,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嗨!”

“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啊。”

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到小枝穿着裙子的膝盖上:“你冷吗?”

“一点点。”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你知道吗?再过五年,我就四十岁了。”

“那时候,我也四十七岁了。”

她苦笑着摇头,重新睁开眼,看着秋天的夜空。

深夜,十点。

晚风肆虐呼啸,一片枯叶落在她脸上。

欧阳小枝将叶子咬到嘴里,竟生生地嚼碎了:“当你急着低头赶路时,别忘了抬头仰望星空。”

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而她站起来说:“回家吧,司望同学。”

第十八章

两天后。

周一上午,小枝正常地上语文课,并没有多看过司望一眼,而他也未曾主动找她说话。

下午却有了变化,班里女生们开始交头接耳,男生们也聚在一起轰然大笑。所有人都异样地看着司望,带着嘲笑、羡慕与嫉妒。他愤怒地抓住一个家伙,在钵大的拳头威胁下,才知道——上周五的张学友演唱会,现场居然也有隔壁班同学,意外目击到他与欧阳老师,竟然还是暧昧地互相依偎。

这消息在校园里不胫而走,让三个年级数百号学生都像看了陈冠希般兴奋。

欧阳小枝是在老师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的,有个中年妇女看到她走过,故意说得特别大声:“现在的学生胆子真是大啊,居然敢跟女老师谈恋爱?会不会是日本AV看多了啊?哎呀,想想就恶心啊。”

整整一周,欧阳小枝的面色苍白,上课时心不在焉草草结束,再也没有同学去找她了,仿佛身染瘟疫,被全世界自动隔离。司望也没说过一句话,在走廊擦肩而过,还特意低头避开。每天放学她都早早回家,尽管知道司望躲在夹竹桃树丛中,看着她的背影走出校门。只有安老师还在跟着她,但被小枝冷漠地甩开,让他暴怒地脚踹大树。

好几堂政治课上,安老师突然把司望叫起来,全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周五,他指着司望的鼻子问:“世界究竟有没有鬼?若你心中有鬼?那么唯物主义又算什么?”

简直是精神错乱的问题!但在座同学们都明白,所谓“心中有鬼”指的是什么。

司望无所畏惧地凝视他的眼睛:“世界上是有鬼的!别说我的心中有鬼,你的心中也有鬼,在座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鬼!只是你们看不到那个鬼,而我可以真实地看到感受到,那只鬼就趴在我的肩膀上,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看着你们每一个人!”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一片哗然。安老师的脸色也青一块紫一块,怒不可遏地拿起教鞭,重重地砸在司望的课桌上,狂暴地喊道:“你这个小流氓,快给我滚出去!”

而他挺直后背站着,纹丝不动地回答:“对不起,老师,你没有这个权力。”

“你不走?那我走!”

安老师竟然抛下书本,把教室门摔得山响而去。

同学们都炸开了锅,司望表面上安静地坐下,其实全身都在发抖。

几分钟后,班主任张鸣松把他叫到办公室,当场骂得狗血喷头,强迫他去给安老师道歉,司望摇头说:“老师在课堂上向我提问,而我说出真实的内心想法,何错之有?”

“司望,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

“有只鬼一直藏在我的身上。”司望露出中年男人的表情,“张老师,你相信吗?”

年近五旬的班主任似乎被吓到了:“其实,我不是你们想象中呆板的样子,多年来我一直在关心哲学与宗教,以及各种奇异的自然现象,包括鬼魂。”

“我明白。”

司望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排书架,张鸣松的表情却变得奇怪:“如果,你身上真的有某些特别的地方,我很愿意分享你的体验——作为班主任老师,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对不起,我只是随口说说,这就是我的世界观。”

“好吧,但我相信,你是个有秘密的人。我一定会挖出你的秘密,立此存照。”

“张老师,我能回去了吗?”

“你去给安老师赔礼道歉吧,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张鸣松自始至终没提到过欧阳小枝,想是要给女老师留些面子。

这天深夜,她刚躺到床上,就收到司望发来的短信:“对不起!我去向安老师赔礼道歉吧,就说是我在演唱会现场与你偶遇的,然后你摔倒后被我扶了起来,才会让同学误以为我们靠在一起。”

欧阳小枝紧紧捏着手机,几乎要把屏幕捏碎,熬了半小时才回复:“司望同学,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强迫自己撒谎!”

“小枝,整个学校都在看着我们,已到了风口浪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别管他们!更不要因此分心读书,你要好好地学,听老师们的话哦!”

“你喜欢过我吗?”

收到这条短信,小枝再无回音,想必那个孩子也一夜无眠。

第十九章

十二月,空气都快要结冰了。

申敏读高二了,近来看了本书叫《可爱的骨头》,美国女作家写得催人泪下,关于一个女孩死后成为鬼魂,却始终飘荡在人间,看着杀人凶手以及自己的家人,却无能为力的故事。

爸爸早就不是检察官了,在家里仍然异常严厉,申敏有件事不敢让他知道,那就是她谈恋爱了。

那个男生是其他高中的,从未见过他穿过校服,头发剪得很酷,像电视上又蹦又跳的韩国明星。他的手机换了好几台IPHONE,说话腔调也很得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欢心,总之就是几句话能要到电话号码,几顿饭就可能骗上床的那种——幸好申敏还没到这一步。

他们常在街边的麻辣烫见面,隔壁就是五一中学,对面有家荒村书店。申敏出落得更漂亮了,穿上校服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周末,两人去电影院看了场贺岁片,晚上手拉着手出来,男生咬着她的耳朵说:“小敏,累了吧?我们找家旅馆休息一下吧?”

她已不是小女孩了,立即变了颜色:“不!”

“好吧,那你早点回家,别让爸爸担心了哦!”

“再见!”

申敏还有些依依不舍,挥手作别上了公交车。

男生留在原地,打了个电话,又去便利店买了包香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烧掉接连四五根,而在申敏面前一根都没抽过。很快有个女孩跑过来,也是与申敏相似的女高中生,打扮得更花哨些,姿色却差了许多。他大胆地将女孩搂在怀里,放肆地抽烟调情,在街上亲了几下嘴,便走进隔壁的钟点房旅馆。

临近子夜才从旅馆出来,他叼着烟东倒西歪的,手里还提着罐啤酒。街头几乎没有行人,突然有个健硕的少年冲出来。

司望的双目射出骇人的光:“喂!站住!”

“你谁啊?”男生向他喷出一团烟雾,“滚!”

女生也满口酒气地说:“神经病!”

“姑娘,不想惹麻烦的话,就早点回家吧。”

昏暗的路灯下,他把男生嘴里的烟头拔下来,这女生不是蠢货,苗头不对就先溜号了。

“找死啊!”

男生猛然推了他一把,司望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推到一堵石墙上。

“我不想对你动手,只想要警告你,请不要再与申敏见面。”

“哦——你是小敏的同学吧?暗恋着她又不敢说,就天天玩跟踪,真是可怜的屌丝!”

“我是她哥哥,还有——不准叫小敏!”

这直娘贼不知死活地打出一拳,司望轻松地用左手挡住,右手给他来了个直拳,正好砸中鼻子。随着鼻血喷溅而出,他躺倒在地,却又吃硬地站起来。紧接着给他一记勾拳,再附送一枚摆拳,油酱铺、彩帛铺、全堂水陆道场同时开张。

他只剩下喊饶命的力气了,好在司望还没用腿,否则就得在医院里躺几天了。

“记住了吗?如果再让我见到你和她在一起——你懂的!”

有人路过也绕道而行,没人敢来管这种事。司望飞快地离去,以免被警察撞上。

自此以后,这个混蛋从申敏的世界中消失了。

第二十章

“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她时常有种感觉——这首歌是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申明老师被杀后变成鬼魂的瞬间,脑中闪过的最后一段音乐。

2012年12月21日。

玛雅历法中的世界末日。

深夜,三十层的顶楼,可以俯瞰小半个城市,窗外是接近冰点的空气。男生的山寨手机响彻着“如果还有明天”,却早已不是1990年的原曲,而是信与薛岳的混音版本。小枝双腿盘坐在窗台上,口中的热气不断地呵在玻璃上,化作一团团模糊的白影。他把手指戳到白影上,先画出一个猫眯的形状,又给猫戴上一副眼镜。

“司望同学,不准淘气!”

她又给玻璃呵上一团白气,转眼吞噬了小猫。

“我是申明。”

“今夜,我让你到这里来,与申明没有关系。”

这是欧阳小枝独自租住的公寓,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收拾得干净而简洁,

他们有好多天都没说话,即便在课堂上看到,也无法四目对视。清晨,她收到一条司望的短信:“小枝,我想见你,如果还有明天?”

恰逢周五,小枝拖到傍晚,天色已如午夜般漆黑,才把地址发给了他。今夜除了是世界末日,还是中国人的冬至日,亦是北半球黑夜最长白昼最短的一天。往年都是要去上坟祭奠亲人与祖先的。传说这是阴气最重的日子,入夜后常有鬼魂出没,每个人都要尽快回家。

司望接到短信就不回家了,半道出了地铁,关掉手机的电话功能,来到这间三十层楼顶上的公寓。

“上午,你的班主任张老师找我谈过话了,让我不要再跟你有任何私下接触,哪怕在教师办公室也不行。”

“张鸣松?”司望用指尖在窗玻璃的白气上画出一条狗,“他凭什么?”

“下午,校长也找我谈过了,说的是相同的话,这是学校党委会讨论的决定。”

“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包括所有的老师与学生,很快你妈妈也会知道的。”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明天?”

她又俯身给窗户吹上一团白雾:“如果,今晚就是世界末日,那该多好啊——对不起,这不是一个高中教师该说的话。”

“小枝,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有结婚?肯定有许多男人追过你吧?”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想说我一直没忘记申明老师?对他的死怀有内疚?你错了,对于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你说谎。”

欧阳小枝捏了捏他的鼻子,仿佛他还是个小学生:“等你长到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了。”

“别忘了我比你大七岁。”

“住嘴——”

还没说完,司望已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嘴。

短暂的挣扎与反抗后,小枝渐渐柔软下来,他喘着气说:“对不起。”

“我警告过你——任何男人,一旦过分地接近我,他就会死的!”

她的嘴唇刚被司望咬破,正在淌着血,说出这句话真像女吸血鬼。

“能告诉我原因吗?”

“其实,小枝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比如我既是司望,又是申明。”

“我——原本是个弃婴,被人在苏州河边的垃圾桶里捡到的。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更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就跟着一群流浪汉四处漂泊,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直到差不多十一岁,来到南明高中对面的那片棚户区。我帮着大家捡垃圾为生,活在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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