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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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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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几乎每夜都是如此。

二虎的家乡有一种传说——这样的人出现时,往往是被死人的灵魂附体了。

随着这家主人破产,男孩也消失了,二虎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有时还会在噩梦中见到他。

如今,这栋大屋早已人去楼空,有了新的主人,工人们开始装修,即将搬入某个钟鸣鼎食之家。

让二虎意外的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又出现了。

像是大学刚毕业,全身黑色衣裙,朴素而低调,头发扎着普通的马尾,镶着朵白花,像是送葬来的。是个漂亮女子,肌肤胜雪,眼帘谦卑地低垂,像古代壁画里的人儿。

谷家出事前夕的那段时间,二虎好多次看到过这个女子,这张脸庞令他印象深刻,以至于有了要跟踪她的欲望。她总是在这栋大房子前徘徊,远远看着窗户里的人,但只要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就会躲藏到树丛中。出于保安的义务,二虎上去盘问过几次,她却一个字都不回答,不慌不忙地走了。

她的头发里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此刻,她站在装修中的别墅前,身后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有着烫卷了却很土的发型,手里牵着个男孩子,看来上小学三四年级。他们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一对母子,来自外地的小城市。

“请问这是路中岳的家吗?”

带孩子的女人低声问道,黑裙马尾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来,蹙起眉头回答:“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在不久前失踪,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那怎么办呢?”女人几乎都要晕倒了,还是男孩搀扶住了她,“对不起,您是?”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今天来帮他处理房子的事。”

“您好!”她显得很激动,祈求般看着对方眼睛,“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你是他什么人?”

她把男孩拉到身前说:“这是我的儿子,也是路中岳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我表哥不是没有孩子的吗?”

“十多年前,我是路中岳的女朋友,怀孕后他说要分手,给了我一笔分手费,让我马上回老家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铁了心要跟别人结婚。我每天哭得昏天黑地,大着肚子回了老家。医生说孩子已经大了,强行要打的话,会有很大危险。而我也舍不得这孩子,便狠狠心将他生了下来。还好我父母通情达理,他们帮我一起带孩子,就这样长大了。”

“我表哥都不知道?”

“当年,路中岳无情无义抛弃了我,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反正拿到了分手费,又相隔几千里的路程,我再没有找过他。”她越说越羞愧,指着男孩的额头说,“你看——他有块青色的印子,跟你表哥脸上一样,绝不会有错的,这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现在不是有亲子鉴定吗?我可以带他去滴血认亲。”

“别说了!我没有怀疑你。”

“去年,这孩子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以前积攒下来的存款也快用完了,我要出去打工,就想把这孩子还给路中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听说他很有钱,就算不能给孩子一个名分,至少也能讨口饭吃。”

说着说着,做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对着孩子说:“快叫阿姨,说出你的名字。”

男孩看起来很乖,自始至终没有半句话,这才怯生生地说:“阿姨,我叫路继宗。”

“对不起,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也很想找到我表哥。但你们不知道,他现在是个杀人犯,警察在全国通缉他!”

“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是老天的报应吗?可是,我们母子该怎么办?”

年轻女子打开钱包,掏出三千元送给这对母子:“对不起,这个你先拿着吧,就当作是回家的路费。”

“这怎么行?”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当年犯下的错误,我会替他好好弥补的。但我也实在找不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无论是关进去还是怎么样了,我都会立刻告诉你的。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我可能随时都会联系你。”

“好的,太感谢你了!”

她顺手把三千元塞好了,互相记下电话号码后,年轻女子补充了一句:“你在外面听到路中岳的消息,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为了救他的命。”

“妹妹,我记着呢!”

这可怜的女人拉着儿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二虎正在被保安队长训斥,怎么把这种人放进了小区大门?

夕阳斜斜地照来,黑裙马尾的女子孤独地站在别墅门口,整个人似一团冰冷的火焰。

路边郁郁葱葱的夹竹桃花很快就要开了。

她叫欧阳小枝。

第三章

2006年,圣诞节。

黄海警官把司望带到家里,买了许多熟食与冷菜,还给自己准备了两瓶黄酒,给男孩买了大瓶雪碧。

窗外,下着冰凉的雨。

司望的脸越发成熟,眉毛也渐渐浓密,再过两年就要发育成少年。

有一次,警官特意带这男孩去了澡堂子,果然在他左侧后背心的位置,发现了那条刀伤似的胎记——黄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出来。

司望三天两头来这儿玩,每个角落都向他开放——除了有个神秘的小房间,房门永远紧锁,不知藏些什么?

黄海自顾自地喝酒,吞云吐雾,直到男孩大声咳嗽,才把烟头掐灭。

“今天,是阿亮的两周年祭日。”他摸着司望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抖,“真像一场梦啊。”

“阿亮是谁?”

黄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相框,是黄海与一个男孩合影,背景是人民公园,花坛里有许多气球,依稀可辨“六一”——男孩长得有几分像司望。

“他是我儿子,只比你大一岁。四年前,他被查出白血病,我找遍全国的医院,想给他做骨髓移植,却始终没找到合适对象。阿亮在医院住了一年,化疗让他的头发都掉光了,最后死在我怀里,十岁。”

“你很想他吧。”

“那一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偷偷掉眼泪,直到遇见你,小子。”

这个中年男人把司望抱在怀中,又粗又热的手掌抚摸他,就像儿子还活着。

“阿亮的妈妈呢?”

“老早离婚了,那婆娘跟个有钱人跑了,移民到澳大利亚,儿子死后再没回来过。”

“好吧,我不怪你。”男孩摸了摸警官脸上的皱纹,“以后,你可以叫我阿亮。”

“阿亮死了,他不会再回来的,小子。”

黄海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似乎已完全接受了儿子死去的现实。

“死是一场梦,活着也是。”

“臭小子,你又来了,敢学大人一样说话!”

他喝下整杯酒,司望拉着他的胳膊:“够了,你快喝醉了!”

“别管我!”

黄海警官将男孩推开,又给自己灌下一杯。司望将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喃喃自语:“阿亮!别走!阿亮!”

酒醉过后……胃里涌起一阵恶心,黄海趴在地板上呕吐,今晚酒量怎么如此之差?

他尴尬地收拾呕吐物,才发现小房间的门半开着,传出轻微的脚步声。

摸了摸身上的钥匙,果然已被司望这小子拿走了。他飞快地冲进小房间,充满霉变腐烂的味道。男孩雕塑般站着,注视整面墙壁,贴满泛黄的纸张与照片,密密麻麻如追悼会上的挽联。

照片里有黄海最熟悉的画面——杂草丛生的荒野,坍塌的围墙,高耸的烟囱,破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机器,通往地下的阶梯,圆形把手的金属舱门……

南明高中的学生们传说的魔女区。

司望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照片里不时出现警察的身影,还是20世纪的绿色警服,拍摄于1995年6月。杀人现场打着灯光,背景是黑暗无边的地底,积满肮脏的水,发出令人厌恶的反光。

他看到了申明。

二十五岁,茂盛的头发,未婚妻买给他的衬衫,已被污水染成漆黑。臂上缀着红布的黑纱已难以分辨,大摊血迹尚未褪色……

照片里的脸还埋在水中。

下一张照片,尸体被翻了过来,惨白灯光下有张惨白的脸——男孩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泪水却从眼皮的缝隙间涌出。

黄海警官从背后抱住他,伸手挡住他的双眼。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以想象一个人被杀后,又在地底的雨水中被浸泡了三天……

死后三天的申明,倒在死亡的水中渐渐腐烂。

接下来的几十张照片,每一张都足以让人毕生留下噩梦。司望却用力推开警察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照片——死者背后的刀伤,不到两厘米的一道红线,却足以让心脏碎成两半。

他没有看到凶器。

尸体运走以后,警察继续勘察现场,将地下室的积水抽走,搜索可能的证据。并没有传说中的坟墓与白骨,只是墙上刻着些奇怪的文字与符号。

终于,黄海从男孩手里夺回钥匙串,看着小房间角落里的铁皮柜子说:“十年了,这个小房间从没改变过,你知道为什么?”

“这是你至今没有侦破的案子!”

“1995年6月6日清晨,在南明中学图书馆屋顶上发现被毒死的女生,她就读于高三(2)班,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死者的班主任叫申明,他被当作杀人嫌疑犯,被我亲手抓进公安局又亲手放出来。6月19日子夜,南明路边的荒地里,有群野狗撕咬一具尸体,引起下夜班的工人注意,那是南明高中的教导主任严厉,身上有数处刀伤,致命的凶器就插在身上。警方发现申明失踪,门房老头也证明在当晚看到严厉与申明走出学校,大家都怀疑他就是凶手,杀死教导主任后潜逃。警方全城通缉三天都没抓到他,直到有个女生向学校报告,说在申明失踪的那天,他提到过学校附近的废弃厂房,也是学生传说中的魔女区。6月21日上午十点,警方才发现了他的尸体——当时连续几天大雨,地下仓库积水严重,尸体浸泡在水中,凶器却消失了。那么多年过去,这些数字仍然牢牢记在我脑中。”

黄海一口气说完这些,酒差不多也醒了,小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感到浑身冰凉。

他还记得杀死严厉的那把军刀——生产厂家原是大三线的兵工厂,刃长15厘米,使用特种钢,带血槽的矛形刀尖,沿袭军品痕迹,很像特种兵的匕首,锋利度、保持度、硬度、韧性与防腐蚀度都属一流。这种刀在市场上极其罕见,当时只在一些特殊部门内流通。

15厘米,305厂,特种钢,带血槽,矛形刀尖……

而在房间的另一面,白花花的墙上,用红色记号笔画着无数道线,组成一幅巨大的人物关系图。触目惊心的红字,乍看竟像是黄海蘸着自己的血写上去的。

墙壁的核心是两个字——申明。

围绕这个名字,伸出去八根粗大的线条,每条线都指向一个名字,分别是:柳曼、严厉、贺年、路中岳、谷秋莎、谷长龙、张鸣松、欧阳小枝。

每个名字下面都贴着大头照,其中柳曼、严厉、贺年、谷秋莎、谷长龙,这五个人的名字上,分别打着红色大叉,代表他(她)已经死亡。

“申明”这两个字就像邪恶的咒语,凡是与他连上线的人,大多已遭遇了厄运。就在今年,谷秋莎与谷长龙——申明曾经的未婚妻与岳父,也遭遇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人们都会顺理成章地联想:这是否幽灵的报复呢?

还活着的只剩下三个人。

路中岳也不知潜逃在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通缉犯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司望指了指墙上的名字说:“张鸣松与欧阳小枝又是谁?”

“张鸣松是案发时南明高中的数学老师。”黄海也被他提醒了一下,很久没再注意过这两个人了,“欧阳小枝就是在案发三天后,说申明可能在魔女区的女生。”

“这八个人都与死者有着直接与间接的关系吧?”

“申明死后一个月,我就画下了这幅关系图。最有嫌疑的是路中岳,他竟与死去好友的未婚妻结婚了。他是南明路钢铁厂的工程师,当晚他正在厂里值班,案发地距离值班室直线距离不超过二百米。当时,路中岳的父亲在区政府工作,他坚称自己整晚都在睡觉,没有证据证明他与申明的死有关。这些年来我一直盯着他,两年前发现贺年的尸体,我还找过路中岳几次。没想到他真的成了杀人犯,现在全国每个公安局都有他的通缉令。”

“你把所有资料都贴在这个屋里,并不准任何人进入,因为这是你的禁区,也是你作为警察的耻辱?”

“找死!”他把司望赶出小房间,又倒了杯冷水浇在自己头顶,“今晚泄露了太多的秘密,要是让你妈妈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再让你来我家了。”

“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只是觉得你很可怕——有时候,你又不像是小孩子。”

“每个人都这么说。”

“为什么你要关心1995年的案子?那时你还没生出来呢!”

“为了你。”

这个回答让黄海警官颇感意外,他看着窗外闪烁的圣诞树说:“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忽然,门铃响起。

什么人在平安夜来访?黄海重新锁紧了小房间,司望却像主人似的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半白,身体不再像从前挺拔,皱纹增加了很多,整张脸消瘦而憔悴。他紧拧着眉头,看了看门牌号:“小朋友,这是黄海警官的家吗?”

“是。”

“抱歉打扰了,你爸爸在家吗?”

居然把他当作了黄海的儿子,司望也没有否认,点头道:“他在家。”

黄海立即把他拉到身后,拿块毛巾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语气粗暴地说:“老申?我不是让你不要来我家吗?”

“对不起,黄警官,打你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因为太重要了——我又有新的线索了!”

“说吧!”

“昨晚,他在书店里买了一本书,你猜是什么?《达?芬奇密码》!我看过这本书无数遍了,关于宗教、历史、艺术与杀人的小说,居然也有圣殿骑士团与郇山隐修会。”

黄海彻底晕了,搔着后脑勺说:“什么山?”

“Priory of Sion!”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说出了一句流利的英文术语。

“老申,你看都一把年纪了,少在我面前放洋屁。”

司望看这男人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在门口拉了拉黄海的衣角说:“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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