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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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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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切的结局就已经悄然写定了。
把潘希年送回房间之后,她几乎是立刻倒在了床上,长发散了半床。眼看她是决计爬不起来洗脸、换衣服了,费诺还是没叫醒她,去浴室打湿毛巾,轻柔地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潘希年动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说:“不要走……你不要走,我怕是做梦,你一走,梦就醒了,空了……”
费诺这时正在帮她擦手臂和双手,听到这句话动作停了一下:“我不走,你安心睡。”
潘希年挣扎了一下,从床上撑起身子,醉眼迷离地看着他半晌,凑过去想亲吻面前那个晃动人影的脸颊;却因为醉得太厉害了,一下子落了空,原以为她就此放弃,可她还锲而不舍地凑上来,一次又一次;费诺看她这样,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微微侧过脸,就停在她唇边。
视线虽然模糊了,希年还是感觉到那个在云端晃动的身影停了下来,并且给了自己真实的力量。她觉得自己这次能成功,就吻了上去,真的触到了那人的脸颊。费诺侧过视线,看着她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得意而又满意的,只是看上去,比之前还要醉得厉害了。
他忍不住又一次去亲吻潘希年的嘴唇,这个亲吻绵长而辗转,直到潘希年要喘不过气了,他们才放开彼此,费诺看着潘希年潮红的脸颊,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她的指尖,跪在床边给她脱鞋。
她的脚踝一如记忆中那样纤细白皙,不堪一握;只是之前在石板地上跪坐得太久,被粗糙的路面磨出一丝丝的红痕。费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新生的伤口,圈住温暖而柔软的脚踝,替她脱下了宝石蓝的凉鞋。
潘希年已经完全睡着了,微微弓着身体,甜美,又毫无防备。费诺任由自己注视她的睡颜良久,才从这自我沉迷中醒来,笑着摇摇头,拉过薄被帮她盖好,又仔细检查了门窗是不是锁牢,这才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关掉灯,退了出去。
费诺发觉自己来到了深夜的赭城。
穿过金庭那宽阔的廊院,他走进了夜色里的常春藤院。月在中天,又在眼前的池水里,轻风拨动水面,水纹摇曳,如同被拨动的琴弦,水里的一轮月亮也摇晃了起来。不知怎么他赤着脚,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被月光照得亮白如银,他悄无声响地踏上去,如同踏进银色的河流里。
庭院墙头高大的石榴花丛依然灼艳似火,但夜色温柔之下,那惊人的艳色也柔和起来,空气中满是柑橘树的芳香,这芳香托着他飘浮起来,飞过灰墁雕花的使节厅,再一次回到了狮子庭院。
月光更加地耀眼了起来,庭院里的溪流灿如水银,无声地流动着,皎白的光洗刷着庭院里森林般的廊柱,松柏的长阴化作银黛色,光影绰约之间,那些早已远去尘封的人和事,依稀流转回人世。
所有的喷泉都在欢唱。费诺听见远处传来人们的低语和说笑,拨弦的乐声和手鼓声更加遥远,而侍者们行动时环佩叮当,清脆的金玉之声久久缭绕不去。燃烧着的火炬的松脂香,被往来宫廷各个角落的贵族和妇人身上的馥郁香气全然地遮掩了,茉莉、玫瑰和乳香的浓烈香气笼罩了一切……但这些又并不重要,他继续往前走着,四周又迅速地寂静和黑暗了下来,只有苍白的月光指引着他的道路,他从未这么熟悉过这里,从未走得这么快,也从未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大理石依然森然地贴着脚心,他的身后拖着巨大的黑色的阴影,在这样晚风熏然的夜晚,他独自在漆黑的宫殿里,找寻着一个人的踪影。
头顶上方漆黑的穹顶陡然散发出光芒,那旋涡一般的日月星辰仿佛随时会倒下来,挟带着无尽的能量和欲望,带着他来到那扇满载传说的花窗。
于是费诺看见他要寻找的人,她正在爱霞轩的窗前,眺望着远方无尽的星光和月色,就在她的手边,月光流淌下来,汇成七彩的河流。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月光下的面容,清晰一如心口最深的伤痕。
费诺猛地醒了过来。
梦境里的种种分明是冰凉的,但醒来之后的身体却滚烫。费诺知道这高温的源头,苦笑着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梦境最后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他不得不冲了个澡,顿时睡意全消,正在慢慢穿衣服,想着接下来的半个夜晚怎么消磨过去,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透过半掩的浴室门传进耳中。
他们的房间在一楼,费诺又留了窗,他以为是这个城市无处不在的流浪猫不请自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围着浴巾直接就出去了。
刚出去他立刻就后悔了。
哪里有什么野猫,正在不懈从花园一侧的阳台攀进屋子里的,分明是之前应该熟睡了的潘希年。
看动作她还是宿醉未消,手脚乏力,不算太高的栏杆怎么也翻不上来,跌跌撞撞的样子看得费诺一阵阵地心惊肉跳,赶快几个快步拉开阳台的门,抓住还在继续努力的潘希年的手,说:“希年,你松手。”
潘希年迷迷懵懵仰起脸,送给他一个甜美然而清楚暗示着“我是醉鬼”的笑容。
费诺听见自己叹了口气,抓住她另一只手,半边身子翻过栏杆,硬是把潘希年从栏杆另一侧提起来,然后抱着她的腰,把人安置在栏杆上,皱着眉头说:“怎么不走门?”
这时风一吹,潘希年醒了几分,就看见月光下费诺的身体,宽而平的肩膀,利落的线条斜收到腰,勾出劲瘦的腹部和腰线,这是长于锻炼的体格。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水珠顺着颈项滑到胸口,再蜿蜒而下到更低的地方,月色的身体里如同披了银色的缎子,从头到脚都在发光。潘希年有点庆幸夜色给了她掩护,让费诺不至于看出自己红得要烧起来的脸色,低声说:“我醒来,你就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这里了。”
说完她作势要跳下来,费诺看她平衡都平衡不了,赶快用手接住她,潘希年就这么跌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脸正贴着费诺的胸口,好像瞬间有一块烙铁熨过。潘希年心慌意乱地想让,下意识地就攀住了费诺的肩膀,手搭上去,发现一样也是赤裸的……费诺何尝不是有些尴尬,只是他见潘希年手忙脚乱在自己怀里乱扭,肌肤相贴,又互相摩擦,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于是沉下声音:“希年,别动。”
潘希年似乎也瞬间醒悟过来,再不敢动;趁着这个机会,费诺抱起她来,正好一进门手边的壁炉高度宽度都合适,就把她放了上去,握了握她的手:“我就来。”
他进浴室找了件浴袍披上,系好衣带后再出来,月色这么好,也不需要开灯,只见潘希年还是乖乖地坐在壁炉的边缘,看着他超她走过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潘希年觉得要在这声音里飘起来,她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湿热的气息,轻声说:”我做了个梦,梦里,梦里……“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低下了头,像是害怕听到费诺的回答;费诺微微笑了,修长的手指按住她小巧圆润的肩膀,侧过脸靠近吻了吻她的嘴角。他能感觉到潘希年的身体在他手下一震,就用力按定了,微笑着问:
”梦里有什么?“她一阵恍惚,轻声说:”好像又不是梦……“嗯?”
我梦见你说你不会走……“潘希年又抬起头来,眼底尽是期待的光芒,”这不是我在做梦吧,你亲我也不是做梦吧,我是不是终于等到了……费诺……“费诺不做声地看着她。这沉默的凝望让潘希年心慌,她抓着费诺浴袍的袖子,强迫自己不要发抖;”还是你只是安慰我?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亲我?我,我是真的,费诺,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但是现在我清楚的,你听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不是不懂事的迷恋,也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不要什么更好的,也不会有更好的,你就是那个最好的……我是比你小很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为了我,受了误会和委屈,但是我可以等,三十岁,四十……“伸出手,封住她的嘴唇,也封住她没说完的话:”不要说了。这些你都说过了。希年,你是我的亲人,朋友,姐妹,这点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永远不会变。“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潘希年一下子面无人色,她想问”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亲我,给我希望,再这么残忍地剥夺走“,但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里,化作喉咙深处绝望的一声叹息,甚至连叹息都发不出声音来,就这么目瞪口呆地僵成石像。
可是费诺还是看着她,也强迫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如同要望进她心底最深的地方:”但是你有你的父母,他们是你的亲人,有陆敏这样的朋友,我相信将来这样的朋友会越来越多,更不要说程朗和晓彤,他们也为你付出  了许多,虽然没有血缘,也和亲人无异……所以无论是你的亲人,朋友,或是兄长,我都不是唯一的,所以我想做你爱的那个人,你的家人,你是我的唯一,而我也是你的,那么希年,你愿意吗?“说出这番话之前,他已经预知如果他说出这些话而她又真的接受,他和她,不,他们即将面临些什么。曾几何时,他因为畏惧她承担这些流言,更希望她能够真正清醒地选择人生的道路,才决心把自己的真心全部藏起来,选择了远远地旁观和等待。但直到今夜,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绝望得如同面临着世界的尽头,费诺才知道,原来自己错了,他以为会有什么对潘希年更重要,谁知道,对他和她最重要的,恰恰就是彼此。既然如此,前程即便有再艰难的困境,再汹涌的流言,只要潘希年在,他们必然可以一起度过。这是他爱的女人,他爱她的现在,也将爱她的将来,他希望她年轻时是他的,老了也是他的,做他的友伴、爱人和亲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真切的了,也不会有比潘希年更宝贵的,他终于放下所有的顾虑,决心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他只想携着她的手,直到时光这条长河的最尽头。
像是过了一辈子,又像是只有一瞬间,就在费诺几乎无法再忍耐这个一瞬又一生的沉默之时,潘希年颤抖的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带来比最醇美的美酒还要更加甘甜的气息,他听见她说:“我愿意。”
之后
眼看着没几天就要上飞机了,费诺却收到潘希年的邮件,问他能不能改签机票,晚一周再过来。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潘希年大四下学期起在巴塞罗那大学做交换生,之后继续攻读美学硕士学位,迄今为止两年半,眼看着毕业在即,费诺也打点好假期要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没想到忽然收到这样一封没头没尾也说不清楚道理的邮件。
自从潘希年去了欧洲,每年都是费诺寒暑假千里迢迢去看她,这样一方面是长途跋涉太辛苦,她在飞机上又没办法睡,费诺舍不得她折腾,就干脆自己来回跑;另一方面就不太好说,较之上个街都能碰见亲朋故旧的T市,遥远的西班牙没人认识他们,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过去,什么也不必想,更不必防备,走在大街上,就是人世间最寻常的情侣。两个方面加在一起,潘希年两年间回国的次数,少得可怜,也不那么令人惊讶了。
接到邮件后费诺也不做声,等到欧洲时间上午九点,打电话过去问潘希年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就是说能不能晚点来,现在手边有点事,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费诺也是在欧洲做学生过来的,哪里不知道学校一般的作息安排,特别是她前一周还兴高采烈地说论文的结果下来了,拿了优等,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如今一转眼就变卦,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机票改签不在话下,但一想到潘希年每次遇到难题都宁可自己咬牙硬撑的”恶习“,费诺到底心里不放心,反而把机票提前了,没打招呼就直接飞过去。
那天正好是礼拜六,这班飞机又是一早到的,费诺出了机场直奔潘希年租的公寓,看样子房子的主人也没有出远门,他按了一会儿门铃都没人来应门,掏出自己那把钥匙,直接开了门。
房间里乱得很有潘希年的风格,别的都还好,就是各种画册、论文,铺得整客厅地板都是,沙发上是厚厚的参考书,茶几上也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复印件,看得费诺忍不住地连连摇头,行李都来不及拆,直接丢在一边,先弯腰帮她收拾屋子。
这才刚捡起一本画册,合都没来得及合上呢,紧闭的卧室房门猛地一下子打开,里面冲出一个人来,又在看到费诺之后整个呆住了,愣了好久,半天才来了一句:”你……不是说好了晚几天再过来吗?“说完就立刻钻过身去,再不看费诺了。
半年不见,她的头发又长了。费诺一边想,一边走到潘希年身边去,把她肩膀扳过来,没想到她也在使劲,一下子居然没扳动。费诺就暂时松开手,温声问:”怎么回事,不能见人了?“潘希年闻言,闷闷说:”是不能见人了,叫你晚一周过来,你还非提早来。“听她声音像是在赌气,一向清晰的口齿也模糊了,费诺又伸手去扳她,半开玩笑说:”我看看哪里不能见人了……“潘希年愤愤转身,指着自己右边脸颊说:”我牙龈不知怎么回事,半边脸肿得像有人塞了个核桃。“费诺伸手拨开她散开的头发,果然看见她半边脸颊肿得不像话。但又想到刚才潘希年自己的形容,反而笑了,避开她的右脸,去亲她的另一侧脸颊:”不会,还是很可爱。就算肿成包子,也是漂亮的包子。你牙医的电话多少,我帮你预约急诊,下午陪你看牙医。“潘希年简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费诺,要不是跳起来太痛,她铁定跳脚:”我下周毕业典礼!这怎么出席啊!“说话时不小心咬到肿起来的口腔,疼得直抽冷气,眼睛都酸了。
费诺轻轻用力,压住她的肩膀:”少说话。我估计是炎症发了,看看是牙龈炎还是智齿……“话音未落就被潘希年打断了,半是嘴硬半是心虚地皱起眉头:”我不去看牙医……“费诺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弄得好笑,嘴角扬起个弧度:”不去真的要成包子了。二十四岁的大人了,还怕看牙医。“潘希年不说话。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摔跤,摔掉半颗牙,妈妈带她去诊所,大概是碰到实习的医生,拔完牙之后硬是半个月都没办法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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