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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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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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飞机的,但是怎么都拦不住,幸好顺利找到你了……下次无论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啊,可不要再一声不吭……唉,程朗你别抢我电……”
这下电话里的声音又换成了程朗的:“希年,我是程朗。他这几天都在烧,我和他说没有用的,你听我说,等一下你们经过药店停一下,买点退烧药和消炎药让他吃下去,我看他是真的烧糊涂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熬过去。哦,你们在码头对吧,干脆这样,不要去什么宾馆了,你劝费诺回家休息几天……算了,你把电话交给他,我来说。”
潘希年依言交还电话,耳边炸了雷一样,嗡嗡直作响。她紧张地仰着脸看着费诺的脸色。没多久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只是听也不说话,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掉了。
“希年,恐怕我们要换一个目的地了。”
“嗯。先去医院或者药店吧。”
费诺稍微缓和了脸色:“也好,那就先去药店,再回家。”
这个城市,也是费诺的故乡。
费诺上车之后又合起了眼。潘希年知道这高热复发的起因十之八九来源于昨晚,他把厚大衣留给了她,自己却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坐了一晚。她不敢打搅他,就静静坐在一边,时不时看他两眼,又暗自埋怨自己居然粗心到没有发现到费诺的异状。再加上程朗和纪晓彤在电话里的那一番话,她不要说问,甚至都不敢想费诺为什么会发烧。生怕一想之下给自己虚妄的希望:这是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两个念头就这么搅在一起,越是想,越是心乱如麻,连手心被手指掐得出血,都分毫感觉不到疼痛。
费诺口中的家,在老城区的东南角,是一栋如今看起来已经风格陈旧的宿舍楼中的一套。老式楼房的过道白天也不见光,黑糊糊的,上楼的时候潘希年踏空了好几次,都是被费诺拉回来,这才没有摔倒。
他们在三楼停下来,费诺先是按门铃,又敲了门,始终没人来应,他这才掏出钥匙,开了门,说:“我爸看来不在。进来吧。”
生活在一起差不多两年,费诺极少提起他的家,逢年过节也并不回去,以至于潘希年还猜想过他的父母是否也都不在了。忽然听他提到自己的父亲,潘希年不由得讶异地咦了一声,说完又觉得冒失,不晓得要说什么。好在费诺也不在意:“可能出差了,或是有什么别的活动。没人也好。”
在费诺说话的时候潘希年借机打量客厅内的一切:客厅里东西很少,就显得异常干净,该有的家具也一件不缺,但都颇有些年岁了,沙发餐桌椅和装饰柜搞不好比她年纪还要大。加上老房子采光不好,愈是阴沉而冰冷,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和费诺家那温暖明亮的房子,简直是两重天地。
寒气从地板顺着脚边泛上来,潘希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停在门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费诺这时说:“你坐,我来开空调。”
他先开了灯,又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空调的遥控器,潘希年见到他对家里的摆设也不熟,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帮手,只能由着他忙碌。等空调上来之后费诺又在其他房间进出,搬床单被子什么的,一刻也不停。
“费诺,你还没吃药……”她从沙发上起来,来到费诺正在忙碌的房间门外。
费诺正在忙着换床单套被子铺床,听到潘希年的声音头也不回:“这就好了。你睡这个房间吧。”
“那你呢?”
“书房还有张行军床,打开就能睡了。”
“你在生病,要好好休息,还是我……”
费诺打断她:“就这么决定了。家里没别人,你不要拘束,昨晚我估计你也没睡好,要是困也睡一下。六点钟如果我没醒就叫醒我,我们出去吃晚饭。”
他的语气中满是潘希年熟悉的决断力,她知道费诺已经拿定了主意,也不愿意为了究竟睡哪个房间耽误他休息的时间,就点点头:“好,你先吃药,我给你倒热水来。”
她找到厨房,热水瓶里的水居然温度还不低,心想费诺的爸爸可能并没有走远。倒好水拿好药后,在书房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费诺。
那张费诺所说的行军床打开后就是一张偏窄的单人床的宽度,他已经把床铺收拾好,但这间房间里并没有空调,明显比客厅要冷得多。
潘希年看着他吃完药,才说:“这里这么冷,要不还是去客厅睡吧,暖和一点。”
“不要紧。睡着了就不冷了。这样你也方便活动。”
“费诺。”她忽然出声叫他。
“嗯?”
潘希年心里斟酌了一刻用词,才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我现在已经不瞎了,也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你不用这样事无巨细地关照我。我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你。她在心里咽下最后一句。
费诺停下手上的动作,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坚强,也很能干。我也知道你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这里你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熟悉,也要允许我在你熟悉起来之前略尽一点职责吧?我说过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在这里也是一样。我不和你客气,你也不要见外。”
“那好。”潘希年点头,“你先睡吧,我不吵你了。”
走到门边费诺叫住她:“希年,要是我爸回来,也叫醒我。”
“好。”
其实她又何尝睡好?替费诺关上房门之后,自己也撑不住倒头睡了一觉。这一觉足足睡到天黑,再醒来神清气爽,之前的头痛困顿和胃部的不适感统统消失了。
潘希年摸开台灯,伸出手才知道被子有多暖,一时也没了爬起来的动力,重又缩回温暖的被子里,四处看房间的陈设。
她很快意识到这房间真正的主人是谁,而自己又正睡在谁的床上。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红了脸,床铺里像陡然生出了钉子和荆棘,简直睡不住了。
这也给了她一窥她所不知道的费诺的机会。她认识的费诺,是个温文尔雅而意志坚定的男人,一诺千金,令她绝望又不可抑制地迷恋着。他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是T大景观系年轻有为的教授,是负责的师长,是可靠的朋友;但在这个房间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费诺。
潘希年披好衣服起了床,走到书架边随便抽过一本书,这是他念大学时候的课本,上面记满了笔记,那个时候他的字迹还很工整,不像现在这样连笔得厉害;还有一些画图本,上面全是手工画出的设计图,每一幅画面都干干净净,很少见涂改和潦草的痕迹,看得出他一直是个习惯良好的建筑系学生;这个书柜上甚至还有费诺读高中、初中时候的课本和笔记本,潘希年不厌其烦地一本本翻阅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重,而等她想起下午费诺的叮嘱时,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
微妙的罪恶感悄然潜入此时无处不在的甜美之中。这不告而取的举动说来不算恰当。潘希年想到费诺还在睡,也需要人的照顾,就暂时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向了书房。
轻轻敲了几下门,并没有任何动静,潘希年知道他亟需睡眠,又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就放轻手脚推开门,也不开灯,就借着走道上的光,想看一看费诺的情况。
书房里还是冷,又静,稍一凝神,就能听见费诺绵长的呼吸声。这也意味着他睡得很沉很安稳,她决定还是不要吵醒他,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再回到费诺的房间潘希年已经睡意全无。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也实在抵抗不住得以进一步了解过去的费诺的诱惑,就在甜美和矛盾的交杂之下,打开大灯,仔细地打量费诺房间的一切陈设,并放任自己的想象力来猜想青年甚至是少年时的费诺会是什么样子。
很快摆在装饰柜上的相框引起了潘希年的注意,她也迅速地在其中找到费诺的照片——他的五官轮廓从中学开始就没怎么变过,可想而知从小到大都是班上最耀眼的男生。二十岁还在大学念书的他,和现在的他,时间在他身上起的唯一作用,只是让他褪去青年时眉眼间那锐利的锋芒,而换上更沉稳而温和的光芒。
潘希年忍不住抚过照片里的费诺的脸,仿佛隔着相纸也能感觉到血肉的温度。而相片里的人就睡在隔壁,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潘希年就像一个误入宝山的穷人,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费诺过往的点点滴滴,直到天色将明。
她终于感觉到又冷又饿,才记起差不多有一天的工夫,自己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费诺现在在睡,醒来之后,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客厅里倒是有一些水果和果仁,但都冷冰冰的,实在不适合现在的状况。潘希年吃了几个橘子,胃里始终冰凉,又去厨房倒热水。看到灶台上空着的锅子,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感冒发烧没胃口,妈妈就熬甜粥给自己喝,不由得心念一动,想找出米煮一锅粥。
家里就是这点好,无论是材料还是炊具都不缺,就是潘希年从来没有做过饭,哪怕是煮粥,也是没有经验。她估计这两个人的饭量舀了两大碗米,连米都没淘,直接加了水上火去煮。
接下来的一路简直堪称惊险——水和米的比例不对,又用的是汤锅,没盖盖子,水开之后一下子潽出来,慌得潘希年手忙脚乱地去调火;好不容易调得强弱合适,又因为之前潽调的水太多,水很快烧干,而饭也明显多了,她不得不用勺子把多放的半生不熟的米捞出来,再临时加水;她忘记加的是冷水,没把火调起来,水半天不开,等想起来要开大火已经空煮了半个小时……总之等这锅粥稍稍煮出粥的样子,大半个早上已经过去了。
潘希年以前看徐阿姨做饭,从来都是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却不知道连煮粥都是这么难。她累得精疲力尽,把灶上的火调到最小,才去叫费诺起床。
看着费诺的睡颜,潘希年都不知道他之前到底能有多缺觉,才能睡了十几个小时之后还是这般熟睡不醒。这也让她无法抑制的心酸,话到嘴边都收住,再不怕冷了,就这么坐在他床边的地上,抱膝看着他消瘦得多的侧脸,又无法克制地握住费诺搭在床边的一只手,感觉那烫人的温度,着迷一般贴了上去。
她极轻地亲吻费诺的手,又时不时抬起眼来,生怕自己的举动惊醒了他,好在费诺始终在睡眠之神的怀抱之中,无知无觉地任由潘希年把他滚烫的手贴在她微凉的脸颊上,期待自己的体温能让他的热度退去一些,她战战兢兢地印下亲吻,任由那轻如微风的吻一个个落在费诺的指间。
潘希年觉得自己像个小骗子,偷来不属于自己的时光和温存,但等待得太久而期盼得太深,使她不得不如此,哪怕只是趁费诺沉睡时一厢情愿地营造出的幻境,她依然甘之如饴。
离开前,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费诺,确定他依然睡着,才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地出门了。
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费诺,同样无声地翻了个身。
父亲
等潘希年再溜回厨房,灶上的粥已经差不多了,比她最初设想得要浓稠些,但对一个从不曾洗手做羹汤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她按照记忆里徐阿姨的方法顺时针搅动了一会儿,一边想着应该现在是放糖还是盛起来再放,又一边在厨房各个角落寻找其他能吃的东西,毕竟只有一碗甜粥,还是太单薄了。
冰箱里倒是有些菜,但无论潘希年怎么拼命回想徐阿姨的手艺,也想不起来该怎么打理它们了。寻找了半天,还是拿出两个鸡蛋,至少煎个蛋吧。
她关上冰箱门转身要回灶边,猛地看见费诺站在厨房门口,吓得手一松,眼看着鸡蛋往地下掉,又被费诺眼疾手快地救回来。
暗暗红了脸,潘希年不免心 虚地说:“你……你怎么就醒了?呃,我煮了粥,差不多好了……想煎两个鸡蛋……要不然还是出去吃吧,我什么也不会……”
“刚醒,闻到米的味道,就出来看看。”睡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之后,费诺整个人的气色都不同了,他似乎是没有留意到潘希年的手足无措,也并不在意乱得一塌糊涂的灶台,径直上前看了看粥,点点头又说:“做得不错。你别忙了,我先去冲个澡,剩下我来。”
就这样,一个人的手忙脚乱变成了两个人的共同协作。
在给费诺打下手的时候,潘希年不免偷眼觑他: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穿的大概是他父亲的老式毛衣,看起来非常温暖而放松。
他身上的香皂味飘到她这一侧来,带来某种亲密的暗示。潘希年想起他们在T市的生活:他从来不会湿着头发出现在潘希年的面前,衣着单薄或是不整就更不必说,说起来费诺在这件事情上是相当注意的,注意到几乎可以说是谨慎了。
可是现在,在费诺家的老房子里,他湿着发穿着并不光鲜的旧衣,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着。神情很专注,姿势却很放松。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见过彼此的艰难和困顿,也曾互相扶持照顾,有着超越血缘的亲密,但从来不曾有眼前这样的私昵,属于寻常人家柴米油盐的私昵。
就在这白粥腾起的蒙蒙烟气里,一直顽强地横亘在费诺和潘希年之间的屏障,无声地裂出了缝隙,而顺着这些缝隙,柔软而坚韧的新绿,悄然萌发了。
潘希年出神得久了,竟忘记了隐藏对费诺的注视。不妨费诺一转头看着她正对着自己出神,不由微笑说:“希年,水要溢出来了。”
她一惊,快快回神,面红耳赤地关了水龙头的水,说:“我以为你不会做饭。”
“做得不好,而且现在懒了。”他一边说做得不好,一边轻快地下刀,无论是肉类还是蔬菜在他手上都服服帖帖,“三明治我倒是做得很好,不过估计你不想吃了。”
潘希年笑着摇了摇头。
费诺用冰箱里的材料做了四个菜,还煎了两只近于正圆的鸡蛋,热气腾腾端上桌面后,潘希年才猛然觉得,自己真的饿了。
这老房子大概有魔力,安抚一切的漂泊和疲惫,也消除所有的戒备和烦恼。潘希年喝着粥,时不时看一眼费诺,又低回头继续吃饭,如此数次,费诺终于问:“想说什么?”
“那个,是这样,昨天夜里我睡不着,就翻了你房间里书架上的书……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对不起……”
她说得颇有些窘迫,心里更是一点底也没有,不知道费诺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她坦白之后就低下头,内心无比忐忑地等费诺开口,可是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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