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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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囚徒-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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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毫的逃避。
  楚凌的一枪是冷漠而决绝的。那一枪干净利落的打进温子渊的心脏,再从后背穿胸而出。他甚至没留给倒在地上的那个爱他入骨的男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在外人看来,他的枪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的人更是对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但只有楚凌自己直到,他握着枪的手臂,在抖。
  他大概永远都会记得温子渊倒下去前最后看他的那个无奈的温柔的放纵的眼神,一如多年前他们在一间茶馆里初次相遇,他柔和的嗓音温柔亲昵的唤他“阿凌”,毫不掩饰的赞美他,对他说“阿凌,你真好看”,然后无奈而放纵的微笑着告诉他“阿凌,你真难缠”……
  楚凌记得那也是一个刚刚下完雪的日子。新雪初停,温和的阳光稀稀疏疏的洒在他身上,他看着自己的亲和的笑容里有着暖暖的温度,而如今,他自己亲手将那温度从他身体里夺走了……
  心底有细碎的疼痛悄然滑过,楚凌攥紧了手中的枪,缓缓的垂下手臂。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温子渊,逐渐收敛了眼神中的悲伤与内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为了谢云而做的选择。现在他亲手要了温子渊的命,在楚凌的心里,只会觉得疼,却绝不会后悔。
  他从来都是自私的。他不爱温子渊,他爱的人是谢云。哪怕温子渊再爱他,一旦对方威胁到谢云的安全,他下手就绝不会留情。
  这就是楚凌,一个自私、决裂而骄傲的男人。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在瞬间已经回过神来的楚凌此刻已经把落下的枪稳稳指在了温鹏的太阳穴上,他静静的开口,说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不要动。”
  楚凌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他眸子里刻骨的冷漠却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刹那之间局势的逆转令所有在场的人都反应不过来。温鹏带来的人呆呆的看着自己老大倒在雪地里,老爷子被人用枪指着头威胁,冷硬的脸上皆有了惊惧之色。
  楚凌刚说完话不过片刻的功夫,又是一伙人悄无生气的从后面树木草丛的阴影处出来,在最外围形成了一个严密有效的包围圈,牢牢的将温鹏带来的人围在里面,相比于他们手中清一色的微冲,被他们围住的黑衣男人们手里的手枪简直就好像小孩子的家家酒一般不值一提。
  锦排开众人步伐沉稳的走到谢云身边站定,一把M16被他随意的拎在手里。他对谢云恭敬的点了点头后清冷至冰点的凌厉眼神环视了一圈此刻拿着枪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的男人们,面无表情的随意而冰冷的开口,“现在,还有谁想开枪的?”
  他就这么稳稳的站在谢云身边,冷清的声音随着越发凛冽的寒风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锦的那种发自骨子里冰冷的声音令大多数人不可控制的打了个寒颤,片刻之后,他们原本就已经是勉强举着的手枪通通放了下来……
  原本已经体会到报仇快感的温鹏仿佛仍旧接受不了瞬间失子被擒的变故,坐在轮椅上的他瞪大眼睛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去看他带来的那些人,然而他目光所及,那些人全部一个一个的放下了手中的枪……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倒在他旁边地上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一点声息的温子渊身上时,他的身体才猛然狠狠一震!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着的怪叫声自他喉咙深处涌上来,他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顶在他太阳穴的枪口一样,兀自双手抱头神经质的反复呢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然而,没有人会给他任何一个答案。
  他就这么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直到他抖的像筛子一样的身体猛然倾斜,身体的重量加上向下俯身时的冲力使轮椅瞬间倾斜,双腿残废的他几乎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摔下轮椅,摔在了他儿子已经开始逐渐冷却的身体上!
  温鹏愣了一下,继而紧紧的搂住温子渊的尸体,死死的,狠命的将他抱在怀里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温鹏闭着眼,一遍一遍的用他此生所有的内疚与悔恨对着那具已经再不会有回应的身体凄厉的哭诉——
  “是我害了你……子渊!是我害了你啊!……”
  瞬间,温鹏凄厉的叫声在那一声夺魂的枪响之后再次响彻山谷!树叶打滚,草尖嘶叫,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卷下来,迅速的掩盖了雪地上那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
  大雪簌簌落下迅速掩盖了一切,苍茫的雪地仍旧一片洁白。
  而温鹏,他紧紧的抱着他唯一的儿子,手中一直握着的枪缓缓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温鹏自杀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谢云父子的诅咒。然而,在场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会真的把诅咒当真。
  温鹏的死仿佛给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画上了休止符,而今晚这一场猫与老鼠的游戏也随之画上了句号。
  锦指挥着谢家的人忙碌而有序的清理现场,而这一切,仿佛都跟此刻的谢云和楚凌无关了。
  他们隔着鹅毛大雪面对面看着对方,良久,楚凌终于抬脚走到了谢云面前。然而,他仍旧只用一种沉静中隐隐含着某种特殊感情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谢云,却没有说话。
  谢云也看着楚凌,他深沉的目光中又楚凌看不懂的东西,“那一天,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开枪,会让你自己跳下去?”
  楚凌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竟然会是问这个,随后他兀自笑了起来,那笑像在冰雪中静静绽放的白梅一般,轻轻浅浅的耐人回味。大方的点点头,他坦然承认,“是。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舍得自己一枪打死我。你不会忍心看我死在你面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谢云也笑了起来,不置可否的进行下一个问题,“你在崖下做了手脚?”
  “恩。”楚凌仍旧坦白的点头,“在我确定你不会亲手杀了我之后,我当然要想个办法让自己能够活下来。”说着,楚凌歪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狡黠的反问谢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云闻言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颗歪脖老树,笑容中淡淡的染上了几分温暖。他回过头来重新直视着楚凌,同样坦白回答:“在你跳下去之后,我来过这里。在这棵树下……我看到了一个刚被扔掉不久的烟头。”
  楚凌无声的挑了挑眉,随性的再次笑了起来。
  “你刚才做的可真干净利落,”谢云歪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楚凌两眼,别有深意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某种求证的意味,“我以为——你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楚凌将手中的手枪重新收入袖中,双手顺势随意而放松的□兜里,他清冽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看进谢云的眼睛里,对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推心置腹道:“如果我刚刚不那么做,那么他就会在你心里留下永远的疙瘩,就像你生母的那件事一样。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够深了,我不想让它再更深一些。”
  如今在他们的对话中终于在没有了猜忌与试探,他们坦诚的将一个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对方面前,哪怕是通过一个眼神一个笑意,也会令对方明白此刻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推心置腹,是曾经他们求了多少年也求不来的东西。然而如今求来了,却也自觉的悲哀……
  在楚凌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谢云眼底逐渐蔓延上来的深沉的悲伤与挣扎,他静静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谢云,片刻之后,仍旧等不到谢云说话的楚凌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的寥落弥漫上来,在他漆黑的眼中笼罩上了一层迷离的哀伤。他轻轻的开口,寒风中谢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那清冽的嗓音也会有这般柔软低回的时候,“你还是无法原谅我。无论我做什么,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间接害死你母亲的凶手。”说着,楚凌狠狠的吸了口气,然后又慢慢的给这句话下了一个结论,“无论,你是否爱我。”
  “谢云,我不想勉强你原谅我,也不会勉强你让你做出什么选择。”楚凌顿了顿,他带着几分留恋的视线细细的将谢云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描绘了一遍,对谢云露出一个三分落寞七分豁达的笑容来,他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对谢云朗声道:“我可以给你时间,我相信最终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等你真正放开了之后,再来找我吧!”
  话落的同时,楚凌亦不再留恋。他干净利落的转身,向树林外面走去。但刚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眉宇间因为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而越发显得明媚,“啊——对了!为了肃清温鹏隐藏在谢氏的势力,我跟阎五做了个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会说服你让锦负责谢氏外围的事情,并且可以自由出入训练营。你不会这么小气不答应吧?”
  这句话说完,楚凌回过身,离去的脚步再也没有停留下来……
  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在发动引擎的一瞬间,视线兀然接触到右手虎口处那个小小的“谢”字,楚凌看着那个龙飞凤舞的烙印,看着窗外的眼神越发的悠远了……
  谢云,我已经把我对你的态度表达的很清楚了。选择权……在你手里。
  经此一役,谢云将多年来一点一滴渗进谢氏的爪牙连根拔掉,加之楚凌曾经给温子渊的那份谢云的亲信名单其实是谢凛残留在谢氏的对他死忠的势力,温家计划了几个月下来,早就把那些人暗杀光了。谢云自然是乐享其成的,没了这些阻碍,那份慎之又慎的改革计划书下达的无比顺畅,不久之后,谢凛这个名字终于成为了谢氏的又一个历史。失去了所有权利的谢凛带着妻子世界各地的转悠,倒也没有谢云想象中那样不甘心,反而真的肯想所有逐渐走向年迈的父亲一样,乐天知命起来了……
  从此谢云在谢家的地位升至顶峰。



第五十九章 轮回

  十个月后,夏威夷
  阳光,海滩,美食,抱着吉他穿着传统阿罗哈衫随意席地而坐的青年以及脖子上挂着鲜艳的花环爽朗欢笑的女郎……这一切汇集在一起,便成了此刻谢云眼里的夏威夷。
  在明艳阳光的照耀下,清澄碧绿的海水带着清新的气味儿闲闲的打在迷人的海滩上,鲜艳的阳伞在晴空下开出大朵大朵的花儿来。穿着比基尼的男女光脚踩在沙滩上,在阳光下大方的展示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身材,他们带着愉快的笑容侧耳聆听远处传来的节奏明快的曲子,因而完全放松身心使自己沉溺在这样轻松的节奏里……
  老实说,这里的确是个度假胜地。这里有自然随性的空气,有帅气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美好,然而,谢云却提不起兴致。
  他半躺在阳伞下的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杯凉滋滋的冰水,目光落在手边那盘动都没动过一下的芒果甜点上,微微蹙起的眉峰显示出了他的几分不耐烦——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被龙腾飞雪那个疯女人以“出来度假散心去郁闷”的理由拖到这里来进行所谓的度假。
  简直没有任何意义。
  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金钱——这些也就罢了!重点在于那些长时间紧绷的脑部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之后,不受控制的大脑就开始拖着他不断的想起某个人和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而这一次,他想起了十个月前,他们将温家全部的势力一举拔出之后,他将一直监视楚凌行动的属下撤回来前接到的最后一个报告——
  “家主,不出您所料,我们的人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温子渊的尸体已经先一步被人移走了。楚……他把温子渊的尸体带到温家别墅所在的山上葬了,在那里待了一夜。”
  坐在书房里的谢云神色保持着家主惯常的优雅和沉静,闻言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更进一步的确认这个消息,“整整一夜吗?”
  “是,整整一夜。今早乘最早一班到约翰内斯堡的飞机离开了北京。”
  谢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骤然沉默的气氛像泼墨一样随着呼吸逐渐蔓延至整个屋子,站在谢云对面的男人忽然忍不住从心底里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战栗来。他仿佛极力思索了一下,才迟疑的打破了空气中的压抑,“除此之外,半夜的时候另有一个男人上了山。”
  谢云的眼睛一眯,长而直的睫毛瞬间在眼下形成一道浓密的阴影,让人不从知晓他此刻的目光。他轻轻开口,低沉华丽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是谁?”
  对面的男人将头压得更低了,“离得太远,属下看不清。但属下之前在山顶放了一支微型录音笔以防万一。”说着,他上前两步,恭敬的将一直小拇指粗细的录音笔放在谢云的老板桌上,之后又低着头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谢云拿过那只小小的录音笔在指间轻巧的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摆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这阵子辛苦你了。”
  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关上之后,谢云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小东西,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波动的表情终于逐渐复杂起来——他不知道此刻他应不应该按下那个小小的开关。他怕听完这段对话之后那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梦会灰飞烟灭,但是心里那隐隐的期待却令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按下了开关……
  前面是一阵磨人刺耳的漫长风声。在那之后,有脚步声踏雪而来,由远及近。然后是楚凌清冷的声音对那个脚步的主人间断的道谢,“多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回应他的是比他更加冷漠的嗓音,赫然是锦!
  谢云的眼睛再次微微眯了眯,拿着录音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唦唦的风声中,锦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下手杀他的时候那么狠绝,我还以为你对他真的是半点感情也没有呢。”
  寒风里,楚凌轻蔑随性的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此刻只能用声音来辨别感情的谢云分辨不出他的轻蔑到底是针对锦说的话还是针对他自己。
  “你什么时候离开?”锦又问。
  “明早。”
  “一路平安。”
  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录音笔里再次传来了厚重的军靴踩进雪地时所特有的声音。但那声音在走了几步后被楚凌的声音拦了下来,“谢云答应你的事儿办了么?”
  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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