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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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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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袭来,似梦非梦的幻境里密布浓雾,一条巨蛇吐着腥艳的信子,从双腿盘绕上来……
  “呲——”倒抽凉气的呼痛声惊破罗闱春意。
  太子惊怒缩手,手腕却被细削五指紧紧扣住,指甲深切入皮肉。素衣散发的昀凰冷冷坐起,扣了他的手,并不放开。他忍痛一挣,腕上立时留下五道血痕,火辣辣作痛。
  “贱婢!”太子扬手一掌掴去,被她闪身避过,一时收势不住扑倒在榻边,额头重重磕上床沿。本已是七分浓醉,这一磕更叫他眼冒金星,半晌挣不起来。
  一双纤手伸到肋下将他扶住,耳边传来软软凉凉的语声,“殿下保重了。”
  太子笑了,身子歪倒在合欢榻上,带塌了半幅芙蓉帐,拽得流苏乱荡,顺势将昀凰压在身下。
  酒意熏得他一双狭挑凤目微微泛红,半是轻蔑半是情欲,“我不嫌你身子肮脏,你却端起三贞九烈来了?”
  一句话逼得她骤然失声。
  这令他无比快意,却又啮心啮肺的恨。
  她胸口急剧起伏,亵衣下玉沟隐隐,激起他勃然欲念。他猛地覆身上去,狠狠拽住她一丛长发,迫她不能扭头闪躲。就在侵入她身子的刹那,她将唇贴在他耳际,语声带着凉薄笑意,“知道么,何鉴之命不久已。”他霍然睁眼,咬牙发狠一顶,剧痛自下而上再一次撕裂她全身,令她双颊瞬间褪尽血色,冷汗渗出额头。他撑起身子,一下下在她体内冲撞,伴着切齿的温柔,“那又如何?”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
  “你以为我怕了么?”
  “我是堂堂储君,一国太子,谁能奈何我!”
  “……”
  每说一句,他加重一分力道。
  昀凰咬着唇笑,红唇贝齿,宛转呻吟,媚眼如丝。
  他越要她痛,她便越笑得销魂。
  终究他还是支撑不住,只能将愤恨宣泄一空,颓软跌落在她身上,空自喘息不甘。
  “殿下,纵欲伤身,妾身提醒过你保重的。”昀凰吃力地撑起身子,将锦衾挡在胸前,笑容不掩恶意与轻藐,“你看你,哪里还有一国储君的威仪。”太子恻恻地笑,被一语戳在心头痛处,恨不能拔掉她玉暖香滑的舌头。她却倾身过来,笑语转柔,“我若是你,便不会与那老匹夫为盟,他死到临头不要紧,连累了殿下岂不冤枉。”
  他冷冷睨她,脸色惨白如鬼,“父皇留下你,便是说了这些?”
  昀凰笑得愉悦,“殿下很怕父皇知道么?”
  “尚尧能与你私会,我为何不能遣使拜会南秦国丈?”太子挑起唇角,似笑非笑,“父皇知道又如何,不过是礼尚往来,互通音讯,说来不都是一门姻亲。你以为这区区小事,便能令父皇疑我?”
  “不会么?”昀凰扬眉而笑,迫视他双眼,“妾身拜会晋王,谈的是和亲大事,殿下遣使密会之人,却是南秦叛臣何鉴之!此人犯上作乱,遣细作窥伺妾身在先,陷害晋王于后。皇兄已罢去他兵权,灭门便在顷刻。父皇若知殿下与此人往来,不知心中作何猜想,加害瑞王的凶手也不知同何家有何关系……”
  “不是我!”太子一颤,狠狠扼住了昀凰颈项,不让她再说下去,“尚钧不是我杀的,父皇相信我,你休想挑拨!”他白皙如女子的肌肤晕上怒色,愈显唇红齿白,手背却绽起可怕的青筋。昀凰在他手中挣脱喘息,勉力笑道,“妾身,怎会陷害殿下……妾身是太子妃,并不是晋王妃!”
  这一句话,令他颤抖的手渐渐缓卸了力道。
  昀凰软倒在枕上,望着他轻轻一叹,“夫妻本是同命鸟,往后妾身与殿下还要生死与共,殿下怎忍心抛下妾身,反去信赖外人。况且那人已是沉舟朽木,殿下真要与之共存亡么?”
  太子斜眸看她,眸色变幻莫定,左眼尾处一点朱痣闪动光泽。
  何鉴之以重金相许,助他笼络群臣、贿赂边将;作为回报,他需助何家起兵,一旦南朝易主抑或幼帝登基,何氏更允诺以财帛岁贡,保他江山稳夺。原是盘各得其所的好交易,却一头落空,反遭牵累。
  她分明窥破他窘困处境,在他耳边曼声笑得,“殿下错一次不要紧,谁叫你是天命之君,是妾身的良人……没了何鉴之,你还有我,有南秦。”他侧了脸,与她颊对颊,鬓贴鬓,真正耳鬓厮磨模样,“既有如此好事,又曾近水楼台,为何尚尧不曾捷足先登?”
  昀凰抿唇而笑,眼波盈盈地望定他,“若非晋王殿下有骆氏为妻,有母后为倚,安知他不会?”
  太子目光骤然收缩。
  “只可惜那是他的母后,不是殿下你的。”昀凰寸寸进逼,不容他有一丝挣扎余地,“你什么都没有,除了这空荡荡的东宫,便只有妾身了。”他阴恻恻盯住她,脸色青白,骤然自腔子里爆出连声大笑,“你那皇兄已将你弃若敝履,打发给痴癫之人!你还当自己是谁,仍是只手遮天的长公主么?”
  “殿下既出此言,切莫后悔。”昀凰笑意如常,对他恶毒言语听若未闻,唇角抿出一丝冷锐。
  合欢帐内四目相对,眼光似锋刃相抵,彼有杀机,此亦淬毒。那冰凉手指却又纠缠在她发丝间,冷冷抚上她颈项,摩娑在唇畔,诉不尽缠绵温柔,“这就恼了?不过是戏言,如此美眷我怎舍得弃而不顾。”
  刹那间杀意尽化缱绻。
  他在她耳边呢喃,“只不知,爱妃想要什么来换?”
  昀凰斜睨浅笑,“妾身只爱皇后凤玺。”
  “除了这皇后凤玺,朕亦给了你骆氏满门荣耀,若想要再多,朕却是给不了。”
  罗帐四角垂下灿金流苏,有几绺拂上龙凤对枕。骆后侧卧枕上,如云青丝铺散,手指一下下绞着那流苏穗子。他从身后环住她,温热胸膛贴着她单薄后背,气息拂在耳后。
  不用触摸也觉察到他肌肤的松弛,身后胸膛早已不复往日坚实。
  唯有语声温存不改,拂在耳根的气息依然酥酥暖暖,说出的却是冰冷话语。
  骆后并不回头,只冷冷地笑。
  皇上抚着她罗衫半褪的肩头,丝滑的衣料摩娑在指间,多少年她都爱穿这盈盈的水色。他叹了一声,“难怪你爱这颜色,往日今日都一般好看。”她侧过身,淡淡看他,“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陛下心中一刻也不忘旧人,真叫臣妾感佩。”
  旧人,她同他说起旧人。
  “她已归泉下多年,你也母仪天下,还有什么可耿耿于怀。”他蹙了眉,冷冷收回手,“朕不想再听这些旧事!”骆后笑了,“母仪天下算得什么,只怕陛下心中从来只有一位皇后,哪得臣妾半分影子。若非如此,为何她的儿子便是天命所归,是癫是傻皆稳坐东宫,而臣妾之子便命如草芥!”
  皇上终于冷下脸来,“你当真这般想的?”
  “是又如何!”骆后眼眶泛红,昂头不肯落泪。
  他紧紧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披衣起身。
  身后传来她含恨的哽咽。
  “蕴容,你着实令朕失望。”他冷冷回身,迎上她怨毒目光,“这些年枉费朕一番苦心,处处维护你母子,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今日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也好死了这条心——莫说尚钧已不在,即便他在生,也绝无可能继承帝位;尚尧虽才干卓绝,终脱不了出身卑贱,难平宗室之心。从前若是太子抱病,令你有了趁隙之心,如今他已神智清明,羽翼丰足,绝无易储的可能!”
  嗒的一声响,是骆后扯断了流苏穗子,将连在上头的珍珠一并扯下,散落在枕间衾上。
  她望住他,良久才从齿缝间吐出喑哑语声,“为什么?”
  他头也不回,拂袖丢下一句,“因为朕不想再看一次后宫专权、手足阋墙、外戚乱政!”
  珠帘被他摔在身后,簌簌乱撞,久久不息。
  沉重脚步声远去,将仅存的一线温情也带去,只余断线珍珠满枕。骆后目光直勾勾穿过床闱、珠帘、锦屏,追随那远去身影没入无尽虚空,一丝森然笑意绽放在她唇边。

卑飞敛翼鸷将击
更新时间2008…6…16 13:19:13  字数:0

 仲春二月,天地回暖,宫中颁下圣谕,御驾将巡幸燕山汤泉,赐宴永乐行宫,命皇后、太子、晋王及诸妃嫔命妇伴驾。旨意传出,立刻惊动六宫,朝堂间传言纷起。
  永乐行宫是高太后软禁之所,自当年宫变,诚王被贬往封邑,太后也大势尽失,从此幽居燕山,再未与皇上见面。母子反目多年,如今骤然传出皇上巡幸燕山的消息,虽未明言探望太后,却携皇室亲眷齐集永乐宫宴。又恰值诚王复出,立下功勋,受皇上当殿嘉赏,更加封太子太傅,命其回京辅佐太子。
  到底是一家天下,血浓于水。
  原先太子抱病多年,闭居东宫不出,瑞王大有取而代之之势。朝中易储之声渐起,人心向背,各有所趋。却不料福祸无常,瑞王英华猝逝,太子却久病终愈。一悲一喜之间,牵动朝野人心,起落盛衰。皇上终于不再摇摆于皇嗣之争,一心扶持太子,更与诚王抛却前嫌,再度启用宗室元老入朝,令宗室重臣内外一心,共辅太子成就太平盛世。
  有一盛必有一衰,这边厢太子辅政、诚王复出,宗室风光大振;另一边却是急风催杀,骤雨飘摇——皇后骆氏一门,凡在朝中为官为将者,接连遭御史弹劾,掀出数起贿弊旧案,令龙颜震怒,责令右丞相于廷甫彻查。于相不畏外戚强横,以雷霆手段名震朝野,旋即审获铁证如山。半月之内,三道圣旨先后颁下,首先拿军中开刀,将骆氏心腹重臣或贬或迁……仅存晋王一人,身为骆后义子,仍握有南境行辕兵权在手。
  非但如此,京畿戍卫也自统领以上接连更换,朝中文官虽暂未波及,也早已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每值皇位更迭,也如房舍易主,新主迁入总免不了一番洒扫清洗。外戚与宗室之争历来不免。今上继位之初,也是高太后把持朝政,高氏一门独尊。
  当此风雨之际,骆皇后却因伤心瑞王之死,卧病不起。二月末,晋王上表辞去神策军统领职务,自请长久京中,侍奉母后病榻之侧。皇上感其诚孝之心,大为嘉赏,特准其所奏。另调宗室大将接掌神策军。
  御驾出巡是牵动朝野的大事,更何况此番皇家贵胄尽出,羽仪卤簿、衣食器具、侍卫仆从乃至宫宴上一杯一筹……巨细无不纷繁。然而皇后卧病不起,六宫无主,论位分资历最高,当属延和宫贵妃安氏。皇上钦点了安贵妃与东宫太子妃共同辅理六宫事务,每日早晚向皇后奏报,大事由中宫定夺,其余微末小事,“你等看着办吧”——这可不是一句闲话,既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是将权柄放在她二人手里。
  安贵妃入宫比骆后更早,却居于其下,受了多年的闲气。如今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眼看着骆家是不成了,太子声望日隆,皇上对这位太子妃也颇多青睐。后宫中似安贵妃这等耐不住性子的,风向立传,忙不迭迎逢东宫;也有久经世面的,只求明哲保身,冷眼作壁上观。
  倒是太子妃一如既往的谦谨,早晚至中宫问安,事无巨细皆向皇后奏请,并无得志跋扈之态。安贵妃原有满腔抱负,这一来也施展不得。她当面称道太子妃敦厚,人后却讥讽她故作姿态。这话不知怎么传入皇上耳中,当即斥责安氏,令她禁足思过,不得过问内廷事务。
  一时间,只得皇太子妃执掌后宫,骆后索性称病静养,将她晨昏问安也省了,一概事务再不过问。连带着上上下下、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只盯着东宫,端看这位太子妃有何手段。
  偏偏叫人失望,太子妃竟似个唯唯诺诺的面人儿,终日只知往中宫奏请,严令内廷女官务必将事务巨细靡遗奏知中宫。但凡有事,必称母后的意思;若有人冒冒失失按太子妃的意思行事,必被重责。
  暗地里,大侍丞赵弗将内外闲言转述与皇上,只说宫里人心不稳,都怕太子妃当不起事。
  皇上头也不抬,蹙眉看着又一册弹劾骆后族兄的奏章,只淡淡问道,“依你看呢?”
  赵弗眯起眼来笑了,躬身道,“万岁看中的人,自然当得起。”
  皇上哼笑,“老奸巨猾,你不也说过太子妃戾气太重么。”
  赵弗满面堆笑,“臣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万岁且饶了微臣吧。”
  “此时定论,倒也为时过早。”皇上搁了奏章,疲惫地按了眉心,“朕只期望她不是又一个骆蕴容、又一个母后……当年朕已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赵弗缄默片刻,眼里有一丝迟疑闪过,觑了皇上疲惫容色,终于还是忍了回去。
  “太子妃比朕意料中聪明,懂得不争为争。”皇上摇头苦笑,“到底一代强似一代,比起蕴容一味争强霸道,她更有圆融手段,照此绵绵耗将下去,只怕蕴容终会耐不住性子……赵弗,你说……”他欲言又止,窒了一窒才又道,“你说,朕待她是不是太过狠心?”
  不待赵弗回答,他已自嘲地笑,“前日里,于廷甫那酸儒当面骂朕妇人之仁,怨朕耽于情分,狠不下心肠。只是每每想起这些年,朕总觉得对她不起。现在尚钧没了,尚尧再好终归不是她亲生。朕不是没有恼过她,恨起来也曾动过杀心,可你知道朕……朕也老了……”
  龙椅宽大,越发衬得他瘦削伶仃,一身怆然。
  原有满腹的话,赵弗再不忍心说出口来,默了半晌,只低声道,“皇后辛劳多年,并无过错,当年先皇后的事,也不能全然怪她……”
  “朕知道。”皇上神色略僵,将手一拂,“罢了,不必说了。”
  二月廿七,月破五离。
  乌桓王妃携幼主逃至大荒边陲,近臣突起叛乱,将王室幸存七十余口屠戮殆尽,王妃被逼自刎,幼主被斩下头颅献于齐军主帅帐前,王妃尸身献于南秦。
  至此,东乌桓灭国。
  其疆土一分为二,以殷川为界,南北分据,向北划为齐疆,以南归属秦界。其间八百里殷川沃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引秦、齐、乌桓相争多年。此番两军合击,南秦主帅率先驻军殷川,固守方圆数百里。北齐亦屯兵在侧,大有方寸不让之势。
  三月初三,南秦朝中剧变之讯传来。
  帝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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