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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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二- 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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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假的?」她皱皱鼻子,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别跟我吹牛喔,真的写出来再说。」
  「我说不用了!」
  「给,我、写!」一枝铅笔硬塞到他手上。
  他火大,瞪着那枝黑色铅笔,只要两根手指,他就能把这枝铅笔折断,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也一样,根本不必使什么劲,就能让那纤细的手腕痛得唉不出来。
  「你到底写不写?」
  他眯起眼,想象着将那手腕折断的滋味。
  「欧,阳、俊、杰!」
  「别叫我的名字!」他粗声低吼。他讨厌这个名字,他不是「俊杰」,也不想做那个变态父亲心目中的「俊杰」。
  「不叫就不叫,那你乖一点,快写好不好?」硬的不行,她来软的。「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实力啊。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
  她真的当他是小鬼吗?还软硬兼施哩!
  他没好气地撇撇嘴,手上的笔却像安装了自动程序,自行飞舞了起来,没几分钟,便解完一页习题。
  这样的神速令她证叹。「哇!好厉害。」
  他不理她,翻页继续挑战更难的习题,一样是唰、唰、唰、唰,快刀斩乱麻。
  「好了好了,我了了。」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你数学很行了,我们换一科,复习英文怎样?」
  他冷笑,随口背诵一段英诗。
  「Darkling I listen; and, for many time, 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
  她愣住。「这什么?」
  「济慈的诗,《夜莺颂》。」
  「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
  「我在黑暗里倾听,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他淡漠地翻译。
  爱上了。。。。。。静谧的死亡?童羽裳怅惘。
  她不喜欢这样的诗,一个国中生也不该将这样感伤的诗句记在脑海里。
  「你还要教我读英文吗?」他讽刺地问。
  粉颊霎时绯红。「你一定要这么少年老成吗?你才十三岁,拜托你像个十三岁的孩子好不好?」
  「我已经十四岁了。」
  「你满十四了?什么时候?」
  「上礼拜。」
  「那你怎么不早说?」她娇嗔地横他一眼,跳起来,扬声喊:「阿嬷、阿嬷,你知道阿杰上礼拜过生日吗?」
  「我知道啊。」阿嬷从厨房走出来。「可是我们阿杰从来不过生日的。」
  「那怎么行?生日本来就应该热闹地过啊!这样吧,阿嬷,你准备些好吃的,我现在就去买蛋糕。」
  「你要买蛋糕?」阿嬷惊讶。「可是」老眸犹豫地瞥向紧绷着一张脸的外孙。
  「你怕他不高兴?管他的,反正他从来也没高兴过!」童羽裳对欧阳俊杰扮鬼脸。「我去买喽!」
  她抓起钱包,潇洒地走出门,留下一老一小,瞠目瞪着她背影。
  半晌,阿嬷转向欧阳俊杰,唇角牵开笑,感叹地低语:「阿杰,这个姊姊对你真的不错。」
  他不以为然地轻哼,却也没反驳,默默地转回头,抓起桌上一本参考书,随手乱翻。
  二十分钟后,童羽裳拎着一个黑森林蛋糕,笑嘻嘻地回来了。
  他板着脸不理她,她也不介意,和阿嬷两人快活地忙碌着,布置了一桌好菜,将蛋糕摆在餐桌正中央,点上蜡烛。
  她要阿嬷跟她一起唱生日快乐歌,阿嬷扭捏着不好意思唱,她只好独唱,清亮的歌声如春日流水,一束束沁入他心头。
  她要他许愿,他不肯许,她便自作主张替他许下补考过关、身体健康两个愿望,至于第三个愿望,她只是笑着,不肯说出来。
  「说出来就不灵了啊。」她说。
  「你白痴啊!」他冷嗤。「是我的愿望,你藏在心里有什么用?」
  「我既然代替你许愿,当然要帮你好好收藏这个心愿啊。」樱唇弯弯,明眸灿灿。「你放心,这个愿望我会替你好好守着,一定会让它实现。」
  「无聊!」他低声斥她,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有些烫。
  他懊恼地咬牙,别过头,不许自己天生就过分俊俏的脸庞染上红霞他已经长得够像女生了,若是再动不动就脸红,岂不男子气概尽失?
  「咦?阿嬷,我有没有看错啊?阿杰好像脸红了耶。」
  糟糕!他悚然僵住身子。被发现了!
  「喂,你转过来,我看看。」玉手不安分地捧住他的脸,柔腻的触感教他心慌,强迫他转过来的动作更让他意乱。
  他骇然,一把甩开她的手,弹跳起身。
  「我去洗手!」
  仓皇抛下一句后,他飞也似地转身,一下子便人去影灭,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追过来的,是一串清脆笑声,如挂在檐下的风铃,在静谧的夏日午后,叮当作响。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
  深夜,欧阳俊杰回到家,偌大的豪宅里,只有门前亮着一盏灯。知道佣人都睡了,他不想吵醒他们,拿出钥匙卡来静静刷过安全锁。
  进了大门,书包暂且搁在玄关鞋柜上,他正哼着歌脱鞋时,一道清冷的嗓子忽地在他身后扬起,激起后颈几粒鸡皮疙瘩。
  他僵住,慢慢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线条严厉的脸孔,眼眸细细的,似是张不开,却透出不可逼视的可怕力道。
  「爸。」他轻唤一声。
  「这么晚回来,」欧阳耀祖瞪着儿子。「又上哪儿鬼混去了?我不是警告过你,要是再被抓进警察局一次,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去外婆家。」他低声解释,将名牌运动鞋摆入鞋柜,扁扁的书包甩在肩上。经过父亲时,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酒臭味,知道父亲又喝酒了,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你又去那里做什么?」对儿子这个答案,欧阳耀祖同样不满意。「我不是叫你离那个老太婆远一点吗?」
  「她是我外婆。」
  「她不是!」欧阳耀祖猛然怒吼,眼中进出红光。「跟那种下贱人家攀什么亲戚关系?」
  欧阳俊杰倔强地抿唇,不语。
  他愈是反应冷漠,欧阳耀祖就愈火大,手臂揪住儿子衣领,粗鲁地把他往墙边撞。「你给我站好!我有话问你。」
  他僵硬地站着,瘦削的身子如一根竹竿。
  他站好了,欧阳耀祖却好像忘了自己要问话,迳自拿起威士忌酒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不加冰块,就那么一饮而尽。
  然后,又一杯,再一杯。
  欧阳俊杰蹙眉注视着父亲,猜测着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发了狂似地酗酒。大概是公司最近的业务不太顺利吧,他听说最近房地产不景气,前阵子又错失一个重大工程的标案。
  也或者跟女人有关。
  跟在父亲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一个比一个贪婪,父亲常为了打发那些天文数字的帐单感到烦躁。
  又或者,只是单纯酒瘾发作了,积年累月地酗酒,酒精早成为父亲最好的朋友,一日不能相离。
  「你过来!」父亲招手唤他来到面前,斟了一杯酒强硬地塞进他手里。「陪我喝!」
  他接过酒杯,犹豫地在手里把玩。
  「喝啊!」
  他举杯,学父亲一口饮尽,呛浓的酒精如烈火在喉间烧灼,他连眼也不眨,任那异常的灼痛感从喉腔蔓延至胸口。
  「很好。」欧阳耀祖满意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又替他斟满酒杯。「再喝一杯。」
  这次他没一丝犹豫,一口喝干,黯淡的眼,注视着空荡荡的酒杯。
  总有一天,他会跟父亲一样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马的,才喝两杯睑就红了!你是不是我欧阳耀祖的儿子啊?马的,你这张脸简直跟那个婊子一个模样!」
  无情的掌刀砍过他颊畔,划下几道红痕。
  他站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闪躲,任父亲发泄。
  他曾经躲过,换来的只是更多肢体的鞭笞与言语的挞伐,不如不躲,让一切尽快结束。
  可这回,他的隐忍反而令欧阳耀祖更加不悦,怒气在酒精的助燃下,引发一场强烈的火灾,将理智全烧成灰。
  「你怎么不反抗?你以为你像女人一样装可怜我就会同情你吗?别像个孬种畏畏缩缩的!说话啊!干么…声不吭的?马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会不会根本不是我儿子,是你那个人尽可夫的妈在外头生下的野种!」
  毫无理性的咒骂,随着拳打脚踢,字字句句都落在欧阳俊杰心上,他身体不觉得痛,心,也不觉得痛。
  已经麻木了。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明天我会找几个女人来教你!」最后撂下的这句话连同一记硬实的拳头一起击向他脑子,他有些神智晕沉。
  「什么、女人?」
  「教你长大的女人。」欧阳耀祖冷冷勾唇,像品味着什么笑话似的,笑得阴邪。「我会要她们把你教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欧阳俊杰听着,起先一阵茫然,接着,悚然领悟。
  不会吧?父亲该下会是打算强迫他跟女人上床吧?他胸口发凉,忆起十二岁那年,他无意间撞见父亲和某个女佣在房里做爱,后来,那个女佣竟趁四下无人时试图引诱他。。。。。。
  他蓦地一阵恶心,在父亲张狂的嘲笑声中,踉跄地冲上楼,躲回自己房里。
  房内一片漆黑,他连小灯也不开,整个人趴在床上,双手紧拽着床单,试图平复过于激动的心韵。
  他才十四岁,父亲到底希望把他教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一个酒、色、财、气,样样都来的男人吗?
  那不是人,是野兽,父亲希望他成为野兽吗?
  或者,他早已经是一头小野兽了。。。。。。
  胸口一股血浪翻涌着,他不自禁咳了咳,感觉舌尖尝到几许血腥味,不知是因为情绪太过激昂,还是方才被父亲打的,他咬住牙关,想把呕出来的血给咽回去,嘴角却还是溜出一丝血。
  他颤着拇指想抹去嘴角的鲜血,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不停地流出来。
  他放弃了,无神的眼盯着床边的电话。
  他想打电话,想找一个人,想听那人温柔地对他说话,唱歌给他听。
  那人如果知道他受伤了,一定会很心疼很心疼的,他想象着自己让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想象着自己在她慈爱的凝视下,安详地入睡。
  他想找。。。。。。妈妈。。。。。。
  「妈妈。」他念着这个从来不曾有机会对任何人喊过的称谓,忽地再也忍不住,粗嗄地、心碎地笑了出来。
  活着要干么?到底一个人,是为什么而活着?
  不开心的时候,就尽量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
  温润如春水的嗓音,拉扯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快乐?什么最能令自己快乐?
  或许,答案就在她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力量抬起手,探向床边的电话,在距离仅有一寸之遥时,一串急促如催魂的敲门声蓦地响起。
  「笨儿子,你在做什么?出来陪我喝酒!」
  他闭上眼,手臂颓然落下。

  第五章

  他被关进少年观护所了!
  「怎么会?」从阿嬷口中听到这消息时,童羽裳错愕到极点。「我不相信。。。。。。」
  怎么能相信呢?他明明答应过她了啊,不再跟外头那些不良少年鬼混了啊!他答应过她了啊!
  「阿嬷,你是不是搞错了?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是管家李嫂告诉我的。」阿嬷语带哭音。「阿杰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吗?我打电话去他家问,李嫂跟我说的。」
  「为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听说阿杰。。。。。。抢银行。」
  「什么?!」童羽裳容色刷白,脑子瞬间当机,无意识地安慰阿嬷几句后,她颤然挂电话,双腿虚软,站不住,跪在地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当掉的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她颤着手拿起话筒,熟悉的号码拨了好几次,才完全正确。
  对方一接起电话,她立刻冲口而出。「爸!你知道欧阳俊杰被关进少年观护所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童父愣了愣。「谁告诉你的?」
  「是。。。。。。他阿嬷。」
  「阿嬷?」童父怔住,两秒后,爆出不悦的低吼。「你怎么会认识他阿嬷?难道你一直暗中在跟他来往?我不是说过吗?不许你跟他来往!」
  童羽裳默默地听父亲责骂,一声不吭,不敢为自己辩白,反倒是童父从电话里听见女儿藏不住的哽咽声,心肠软下。
  「你记得上礼拜发生一件银行抢案吗?嫌犯被捉到时,把他供出来了,说整个计划都是他主导的,检察官认为他是这起银行抢案的主谋,坚持起诉他。」
  他是银行抢案的主谋?童羽裳惶然。
  「怎么、怎么可能?他才十四岁!」
  「可是已经足够聪明到指挥一群大人了。其它嫌犯年纪都超过二十岁,只有他未成年。」
  老天!那笨蛋在做什么?焦心的泪珠在童羽裳眼眶里打转。
  「俊杰才刚脱离保护管束,现在又犯了抢案,我看这次法官起码会判他感化教育吧!」童父在话筒另一端叹气。
  「感化教育?意思是」
  「他会被送到少年辅育院去。」
  泪珠纷然跌下。「那不就等于。。。。。。被关起来吗?」
  「总比进监狱好。」童父安慰女儿。「少年辅育院其实更接近学校,只是让少年犯接受感化教育的地方,出来以后也不会留下犯罪前科。」
  可那就表示他有一阵子不能出来了。
  他阿嬷一定很伤心。
  结束和父亲的通话后,这是第一个闪过童羽裳脑海的念头。
  然后,是强烈的愤怒。
  她好气,气他的自甘堕落,气他毁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抢银行?他疯了吗?!怎会傻到做出那种事?他是故意让人抓去关的吗?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喃喃低语,多骂一遍,心就更痛一分。
  真的好痛。
  她捧住胸口,没想到他的闯祸会让自己如此难受,如此痛楚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意义变得如此深刻了?
  想象他即将被送进少年辅育院,想象自己有好长一段日子下能看到他,想象他在里头不知能不能过得好,她的胸口就一片空落,仿佛遭人强硬地夺去什么。
  「笨蛋,真是笨透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欧阳俊杰,永远不会原谅。。。。。。」
  她趴在沙发上,呜咽哭泣,心,仿佛也在急促的呼吸间,扯碎成一片片。

  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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