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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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二-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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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时感到狼狈。「总之你不要对我说教!你又不是教会牧师,传什么鬼道?」
  「我不是说教,也不是在传道。」她柔声辩解,明眸似水。
  他心一跳,再次别过眼。
  为什么她要跟他说这些?为何他在听她如此婉言相劝时,会如此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了,你怎么会受伤的?」她转开话题。「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是同学吗?」
  他不语。
  「还是陌生人?你该不会在路上看人家不顺眼,就一阵乱打吧?」
  她就是不肯放弃吗?
  他又无奈又气恼。「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拿她方才的话回敬。
  她叹息地微笑。「你啊,就不能像个普通国中生吗?算我拜托你,小心一点,别动不动就跟人挑衅,今天还好是轻伤,下次万一被围殴了怎么办?我可不希望还要送你去医院。」她叨念,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就像一个放不下心的姊姊。
  他却听出来了,血色又悄悄地在颈下蔓延。「你别小看我,要是我认真动手的话,没人能靠近我半步。」
  「那这伤是怎么回事?」她吐他槽。
  他抿唇。「是那个人。」
  「谁?」
  他没回答,眼神一黯。
  一个在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男人,一个轻轻松松便能拿着火钳子,在他身上、心上,烙下伤痕的男人
  「我爸。」

  第四章

  「他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深夜,童羽裳在客厅开一盏灯,迎接父亲进门。他一进来,她捧上热茶给他,便忍不住开口问欧阳俊杰的事。
  童父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啜着茶,听女儿叙述今晚和少年的巧遇及对话。
  「他爸爸是不是常常打他?」
  「是俊杰告诉你的?」
  「他其实没说什么。」童羽裳摇头,在父亲身旁坐下。「我问他脸上的伤口怎么来的?他说是因为他爸。我吓一跳,再追问下去,他却什么也不说了,我想他应该是后悔说溜了嘴吧。」
  「我想也是。」童父叹气。「那孩子个性很强的,也不太说话,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跟别人说。」
  「那到底是不是他爸打他的呢?」童羽裳焦急地问。
  「我想是吧。」
  真的是?童羽裳瞠大眼,忆起欧阳俊杰不小心吐实时,那苍白又懊恼的神情,心口微微拧疼。
  「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我带他跟一群孩子打篮球,他撩起运动衫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有多处瘀伤,后来我问他,他说是跟同学打架,我知道他在骗我。」
  「为什么?」
  「你不晓得那孩子是空手道高手吧?」童父望向女儿,眼中隐隐掠过不忍。「普通孩子根本没办法接近他,又怎么可能把他打到全身瘀伤?」
  「可是」童羽裳怅然,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么倔强的男孩,原来一直承受家暴的阴影。「就算真的是他爸。。。。。。为什么他爸要那么做?」
  「这我就不清楚了。」童父摇头。「俊杰他家其实很有钱,他爸是个有名的企业家,我一开始也怀疑自己的推测,那么衣冠楚楚的一个绅士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施暴?不过后来,我愈来愈觉得,俊杰之所以会那么叛逆,都是因为他爸的关系。」他顿了顿。「至于他爸会那样对他,可能跟他妈有关吧?」
  「他妈妈怎么了?」
  「听说跟人跑了。」童父黯然低语。「听说在俊杰刚出生后不久,因为欧阳先生生意做得不顺利,濒临破产,太太就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难道是因为那样,他爸才把气出在他身上吗?」童羽裳不敢相信地推测。
  「大概是吧。」
  「怎么可以?!」童羽裳激动地扬高声调。「这太不公平了!又不是他的错,他爸怎能把气出在他身上?怎么可以那样对他?」
  「羽裳。。。。。。」童父皱眉。女儿的愤慨令他有些惊讶。
  「爸,这样真的太过分了!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帮他?」
  「羽裳!」童父低声喝道,握住女儿的肩,眼眸不赞同地凝视她。「你怎么了?这些不关你的事,别管那么多。」
  「爸!」
  「你帮不了他的。就连我,也不确定该从何帮起,虽然我们可以请社福机构去做调查,但如果俊杰自己不承认有那回事,谁也没办法帮他。」
  「那怎么办?爸,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吧?想想办法啊!」
  「羽裳,你太激动了!」童父制止女儿,眉峰聚拢。「你怎么了?俊杰的事跟你没关系的,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什么?」
  「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童父严肃地问。
  烟花,在童羽裳耳畔声声爆响,她听着,脸颊仿佛也让花火映红。「爸!你在说什么啊?」
  「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吗?那些会出入少年法庭的孩子背景都很复杂,有些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应付不了他们的,他们跟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知道。」所以父亲从来不准许她到办公室去找他,也从不把自己负责观护的少年犯介绍给她认识,甚至带回家来。
  欧阳俊杰是唯一的例外。
  「要不是我那天身体不舒服,我也不会让他送我回来的。」童父懊恼。「早知道我不让你带他读经了,我不该让你们有机会接触的。」
  「可是你相信他不会伤害我,对吗?」童羽裳直视父亲,眼眸清澈。「如果爸真的觉得他是那么坏的孩子,你再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让他送你回来的,不是吗?」
  童父怔然,半晌,苦笑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女儿,毕竟是了解他的。
  「爸,你别误会,我对他没什么,只是把他当弟弟而已。」童羽裳柔声解释。「今天如果他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你还会反对我关心他吗?上帝不是也希望我们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吗?」
  「如果你有办法帮俊杰,我当然不反对,不过你没办法的。」童父放开女儿的肩,捧超茶杯。「总之你别管他的事,以后也别再接近他了。」
  「可是。。。。。。」
  「他虽然本质不坏,但是耍起狠来也是很可怕的。听爸的话,羽裳,以后离他远一点,就算在路上碰见了,也别插手管他的事,知道吗?」
  父亲都这么交代了,童羽裳再想辩解,也只能把话吞回去。她咬唇,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我知道了。」

  不许再接近他。
  这是父亲下的令,童羽裳必须遵从。
  事实上,就算她想再接近欧阳俊杰也没法,她根本不晓得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连他念哪间学校,也不清楚。
  不能再见面了。
  不知怎地,想到以后再也无法见到那个有张天使面孔的男孩,她的心房就空空的,仿佛有人推着怪手挖走一大块。
  这感觉,很像她独自在家的时候,经常在咀嚼的滋味。
  这感觉,或许也是,寂寞。
  她觉得奇怪,见不到那男孩,她竟然会感到寂寞,竟然会呆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和他的每一句对话。
  她甚至怀念他带着不屑之意的轻哼,总是把她气得半死的哼声,回味起来竟是那么妙趣无穷。
  她是怎么了?
  童羽裳幽幽叹息,从书桌前起身,捧着马克杯,到厨房里替自己再泡一杯热茶。
  这天,又是一个独自在家的星期六,本来应该为了期末考而用功,她却是眼观鼻,鼻观不了心,心似乎不翼而飞了。
  她苦笑,啜饮着热茶,正想回房时,电话铃响,从警局送来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欧阳俊杰又跟人打群架了!
  「童先生交代过,如果这孩子发生什么事要立刻通知他。」警员说。
  「可他现在不在。。。。。。」
  「没关系,我们已经通知他的家人来接了,你只要转告童先生一声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童羽裳有片刻怔忡,她捧着茶,傻傻地坐上沙发。
  警察说,已经通知他的家人去接他了,会是谁呢?他父亲吗?
  他该不会又被自己的父亲痛揍吧?
  一念及此,童羽裳忽然坐不住,蓦地跳起身,放下杯子,随手抓了钱包和钥匙便冲出家门。
  她招手叫计程车,只花了二十分钟便赶到警局。在门口,她犹豫着该怎么说明来意,在原地徘徊一阵后,一道纤瘦的身影解决了她的麻烦。
  是欧阳俊杰。他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走出警局,身边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老婆婆尝试牵他的手,却让他给甩开了。
  童羽裳快步上前,他抬眸一见是她,明显地一愣。
  「嗨。」她微笑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他瞪她,眼神带着几分懊恼,又似乎有些许自惭形秽。
  「我来接你。」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来接我做什么?」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转向他身边的婆婆。「你好,我是俊杰的朋友。」
  「啊,你好。」老婆婆赶忙跟她点个头。「我是阿杰的阿嬷啦。」
  他有外婆?她讶异,却没忘了对长辈的礼貌。「阿嬷你好。」
  「你好你好,你来看阿杰喔?」老婆婆笑问,看来很高兴有人关心她的外孙。「我想阿杰一定肚子饿了,正想带他去我家吃饭说,你也一起来吧。」
  「好啊,那我先谢谢阿嬷了。」童羽裳笑着答应,假装没看到欧阳俊杰朝她横来一眼。
  三人搭上计程车,很快地来到阿嬷住的老公寓,见到室内狭窄的空间、破旧的家具,以及斑剥落漆的墙面,童羽裳暗暗惊讶。
  欧阳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欧阳俊杰的外婆会一人独居在这样的陋室?难道欧阳先生恨自己的妻子,恨到连岳母大人都不愿意照顾吗?
  毕竟,那也是他儿子的外婆啊!
  「你看什么看?」欧阳俊杰发现她惊愕的视线,许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不悦地粗声质问。
  「啊。」她连忙收回打量的目光。
  「哪,你们两个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厨房煮个面,很快就好。」阿嬷热情地招呼两人在客厅坐下后,迳自进厨房。
  两个人,各据客厅两张藤椅,沉默地对望着,氛围尴尬。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凌锐的声波划破空气,直朝童羽裳逼来。
  她咳两声,厚颜地装天真,装看不懂他冷峻的神情,还回他一抹蜜笑,甜得令他一怔。
  「你又跟人打架了?没受伤吧?」
  「要你管!」
  「我是关心你。」
  「不用你关心。」
  「你这小鬼!怎么那么别扭啊?」她起身来到他面前,气呼呼地双手插腰。「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你别跟人打架,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我要是认真想打,根本没人能靠近我。」他冷峭地撇撇唇。「受伤的只会是他们,不是我。」
  「我知道你空手道很厉害、很强,普通人打不过你,可是」她停顿,强挂上脸的说教面具崩落,露出一丝无奈。「你就不能为关心自己的人多想一想吗?你这样三天两头在外头闯祸,难道不怕你阿嬷伤心吗?」
  他一窒,眼神倏地阴暗,半晌,倔强地回话。「那也是我家的事,不用」
  「不用我管,对吗?」清浅的微笑荡漾着,如月光掩映下的湖。
  温柔的、深邃的、包容无限的湖,像母亲一样的湖。
  他呆看着她,瞬间,心跳急速奔腾起来。
  「你认命吧,我这人就是鸡婆,就偏偏要管你。」她笑着敲他的头。「谁教你那天要送我爸回家,又听我唱歌,活该被我缠上。」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容颜,他耳畔不由得回旋着那天她的歌声。
  她的歌声,很美,透明而清澈。
  那首歌叫什么来着?《爱的真谛》?圣洁而美丽的曲子,不适合他。
  但不知怎地,自从听她唱过后,他便无法忘怀,偶尔在梦中,他会发现自己正轻哼着那首歌。
  欧阳俊杰敛下眸,抿唇。
  不,他不能脆弱,不能动摇,不能让花了这么多岁月、一砖一瓦彻成的心墙,轻易让眼前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小偷,给撬开一个大洞。
  不能让她灵巧的身子钻进来,绝对不能。。。。。。
  「吃面。」待欧阳俊杰回神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碗面,是童羽裳递给他的,她自己手上也捧了一碗。「你阿嬷煮的面很好吃喔,多吃点。」
  她笑着对他眨眼。
  他捧着面,怔怔地瞧着她大口大口地吃面,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嬷,凹陷的老眸也正注视着他,隐隐闪着泪光。
  他心一扯,不敢再看,埋头吃面。
  面很好吃,是他习惯的口味,每次阿嬷来警局接他回来后,总会像这样下一碗面给他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再令老人家伤心,他相信阿嬷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可她从来不曾责怪他,只是默默地接他回家,煮面给他。
  欧阳俊杰咬着牙,一口一口,将阿嬷说不出口的爱吞下去,也把所有的懊悔与自责,都封锁在心。

  她果然缠上他了。
  自从那天从警局跟着他回阿嬷家后,她便常常翩然来访,还让阿嬷打电话叫他也过来。
  起初几次,他不想理会,冷淡地挂电话,她却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夺命追魂Call。
  他恼了,本想到阿嬷家痛骂她一顿,没料到一见到她,让她甜蜜蜜的笑容一哄,心不知怎地便软了,满腔怒言也卡在喉咙出下来。
  怎么会这样?为何就是拿她没办法?简直见鬼。。。。。。
  「听说你期末考那天没去,要补考?」心神不定之际,她清甜的声嗓偏还要不识相地折磨他。
  欧阳俊杰揪拢眉苇,瞪她。
  「快点!不是要你把参考书带来吗?快打开。」她像是已经看惯了他怒意炯炯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玉手竟还不知死活地拍拍他的头。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哪,我们先复习哪一科?英文?还是数学?」
  都不必!她看不出来他现在只想吼她一顿吗?
  「我看先复习数学好了,来,你先做这些习题。」
  「不用做了!这些题目我都会。」他狠狠白她一眼。
  「真的假的?」她皱皱鼻子,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别跟我吹牛喔,真的写出来再说。」
  「我说不用了!」
  「给,我、写!」一枝铅笔硬塞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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