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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吃晚餐的时候，戴东南与尹泽都在。因为近期集团业务渐渐向尹泽倾斜，所以这段时间戴东南经常请他到家里来谈事。尹泽的大部分童年时光都在这幢小楼中渡过，自然对这里感情很深，何况陈姨也十分喜欢他，每次他来吃饭，都要做几个特别的菜，就像小时候一样。
“浅浅，过来。”见到女儿下楼，戴东南向她招手：“今天是周末，怎么就一个人闷在家里？吃过了饭和尹泽一起去看电影吧，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
“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事。”浅浅淡淡地说，今天晚上她要去机场接关博然。
戴东南似乎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却笑了：“你不说我倒忘了……”
浅浅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安，可是戴东南却没有说下去。
他到底忘了什么？
尹泽优雅而冷漠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修长的双腿交叠，沉默地看着浅浅，狭长漂亮的黑眼睛中复杂的目光纠缠着。
浅浅的心莫名地轻轻抽痛，只得转身去帮陈阿姨准备晚餐。
关博然的飞机晚上十点到达，浅浅打算提前出门。家里的气氛低沉又压抑，父亲的表情难以捉摸。出了徐慧这样的事，他还这样平静实在是太过反常。
“吃过饭爸爸有事和你说。”戴东南看了看浅浅道：“天太晚，就不要出去了。”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浅浅放下汤勺看着父亲：“一会儿我还有事。”
戴东南不悦地冷笑了一声：“什么事比爸爸还重要？”
浅浅沉默不语，她不想在尹泽面前与父亲争吵，关于这个家庭她要说的太多，要指责的也太多，就像她和父亲的关系，揭开薄薄的平静面纱，下面已是千疮百孔。
“叔叔，”尹泽见浅浅不语，向戴东南道：“我看我还是带浅浅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不错的新片上映。”
听了这话，浅浅不由看向他，可是与她的目光一碰，他却微微转过头，优雅的侧影映在灯光下，不知怎么的有些忧郁。
他是替自己解围吗？浅浅低下头，心里有淡淡的痛楚。
“尹泽，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戴东南敲了敲桌子：“就算你再讨浅浅欢心，她还是会背着我去见关博然，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别以为这点小技俩就骗得过我。”
“爸爸……”浅浅忍耐地道：“这是我的事，请您不要牵涉别人。”
看到尹泽的脸色在灯光下渐渐变白，浅浅不知为什么胸口一滞，居然有微微的疼痛。
戴东南浓重的眉毛皱起来看着女儿：“浅浅，因为关博然今天从香港回来，所以你要去接机，对不对？”
“是的。”浅浅不看父亲，声音冷淡而疏远：“我不认为这件事需要您的批准，这是我的私生活，而不是公事。”
“浅浅！”戴东南声音提了起来：“和他断决来往，越快越好！”
“不可能！”浅浅抬头淡然看着父亲：“我说过，这是我的私生活，您没有权利干预。”
“好，好！”戴东南推桌站起身：“关博然真是好本事，这才几天，我的女儿就知道顶撞我了！”
“这与他无关！”浅浅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为什么？您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在一起？”
“浅浅！”戴东南沉声道：“你了解他多少？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他进东南？你什么都不知道！和他分手！越快越好。”
“我办不到！”浅浅站起身：“如果你是想说，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财产，那么爸爸你以前的行为算什么呢？把我介绍给你的合作伙伴，用这个来扩大您的生意。用女儿来交换商业利益吗？还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
“浅浅，你！”戴东南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个曾经躲在外公后面怯怯地看着他的小姑娘，现在居然站在面前指责自己。她的眉眼越来越像母亲，可是却有着与母亲不同的光彩。那对深褐色的眼眸清澈地看过来，是无声的指责，深深地刺进了他心中叫做“父亲”的那一面。
而此时的浅浅比任何都明白父亲的想法，他阻止自己与关博然来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东南，以现在集团的状况以及林达明的野心，与一个强大的合作伙伴联姻会无疑带来巨大的支持。而戴东南眼中的这个合作伙伴，就是尹泽。
第三十二章
浅浅无法顺从父亲的意志，她努力做了二十多年的好孩子，可换来的却只是抛弃和伤痛，这一次，她不要再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初冬的夜清冷黑沉，尹泽的车子里却温暖如春。
“对不起。”浅浅轻声道歉，“爸爸一直这样，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改变，除了他的事业，任何人都不过是附属品。如果他的话让你感到难堪，我向你道歉。”
父亲想拉拢她与尹泽的想法荒谬之极，这样只会将两个人的关系推向更加尴尬的境地。他的感情她无以为报，又怎能因为集团的利益而做出欺骗他的事。
这份心意，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高速路两旁的灯光飞快地从车窗外掠过，尹泽没有说话，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渐渐握紧，车内是压抑的沉默。
很快，机场候机楼的轮廓渐渐显现了出来，一架架飞机升起又降落，引擎带起的轰鸣声震荡在夜空中。
浅浅走下车时，尹泽也跟了下来，他黑色的外套似乎溶进了夜幕中，灯光隐隐照在他略微苍白的脸上。
“浅浅……”巨大的客机此时在两个人头顶缓缓降落，引擎声震耳欲聋，尹泽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深深地看着她：“不要和我说抱歉，我只告诉你，哪怕只是为了利益也好，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拒绝……”
飞机的轰鸣声仿佛震进了心里，将那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温软震成了一片片，轻柔地落在了冰冷的还积着雪的地上。
尹泽转身走向车子，背影与黑夜溶为了一体，车子的灯光划过夜的阴影，很快便急驰而去。
浅浅转身离开，紧紧咬住嘴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迎面而来的寒风带给她的颤抖。
不会拒绝是吗？就算是为了集团的利益而与他在一起，他也不会介意吗？
她曾经以为他那高傲的近乎冷酷的心不会为任何人敞开，可是当他剥掉坚强的外衣，□地呈现在面前时，她的心却已经属于别人，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痛与哀伤。
当关博然走出来时，浅浅已经等了许久了，远远看去，明亮的灯光在她秀美的轮廓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然有些微忧郁。
“浅浅……”他紧紧拥她入怀，不顾众人的目光，低下头吻她。
他身上依旧有阳光的味道，干燥而温暖，抚慰着她心里的疼痛。
“博然，不要和我分开。”浅浅靠在他的怀中低语。
关博然轻吻着她发际，目光轻柔，深沉的眼眸中有波光流动：“放心……不会分开，永远不会。”
浅浅闭上眼睛，幸福不过如此而已。
冬意越来越浓重，当最后一片枯叶也从树枝凋落里，东南集团也迎来了生存的寒冬。
林达明与戴东南的争夺日趋激烈，一个手中掌握着下属十几间分公司的业务拒不上交，另一个更是将对方行政副总的职务完全驾空。
“这几乎是自相残杀。”杨哲靠在酒吧的沙发上，修长干净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关总是聪明人，广城岛的贷款批与不批决定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他英俊的脸庞微侧，笑道：“戴东南等着这笔钱不是一天两天，这笔贷款是他的命根子。怎么？不想和他谈谈条件？”
关博然的目光盯着不远处，若有所思。他了解戴东南，就像戴东南了解他一样。能在D市众多的小公司中脱颖而出，一手打造出东南的人，又怎么会两手空空身家清白？就像他看到关博然第一眼就知道他会是个出色的领导者一样，关博然也同样了解戴东南的不择手段。
无疑，戴东南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对手，尤其在林达明骚扰的他焦头烂额之际，关博然若想达到任何目的都易如反掌。
可是，他不能。
酒吧另一边的小包间有水晶门帘垂下，浅浅巧笑嫣然的侧影从那光华闪耀的水晶间遇出来，柔和，又带着一丝恬静。
关博然的目光渐渐温柔下来，这样看着她，仿佛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柔，心中最脆弱的一点永远被浅浅微笑的面容占据着。
“博然，爸爸最近很忙，所以不能请你来做客，”浅浅在来的路上淡淡地笑着说：“过一段时间好吗？我一定安排好时间。”
关博然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轻轻握住她纤细微凉的指尖，这样的浅浅让他的心微微抽痛。她尽着最大的努力安慰着别人，哪怕最需要安慰的其实只是她自己。
“只要董事长与林董联合起来，林达明就会被东南踩在脚下。”罗盛兰曾经这样说，这个女人冷漠而尖锐，却有着最精明的头脑。
这就是戴东南要将浅浅嫁给尹泽的原因？可是，如果自己掌握的更多，他又会怎样呢？
水晶帘幕后面的浅浅站起身与朋友道别，向这边走来。七彩的光影在她身上掠过，关博然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却淡淡一笑向杨哲道：“我会和戴东南谈条件，只是，筹码永远不会是浅浅。”
杨哲微微一笑，却调转了目光：“为了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博然，你难道不会后悔？”
“只要她爱着我，就不会。”关博然拿起外套站起身，看着杨哲：“如果你当初放弃了这样的机会，现在是不是也不会后悔？”
杨哲的面色在灯光下蓦地苍白，微微转过头不语，浅淡的灯光撒下来，只有深深的孤寂。
推开酒吧的木门，外面下起了小雪，关博然揽住浅浅，有淡而温雅的馨香萦绕鼻端。
“妈妈最近总在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低头在她耳畔说，低沉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带来淡的麻痒：“明天陪我回家，好不好？”
浅浅怕痒想逃开，却被他捉住手腕：“明天我去接你，别想逃跑，说不定今晚我就等在外面。”他轻吻她的面颊。
自己想逃跑吗？一个念头飞快闪过浅浅的脑海，她莫名的怔了怔，为什么……
“好啊，我等你。”浅浅微微笑了笑，她是爱他的，就像她期望了多年的幸福突然来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关博然的母亲是教师，父亲从事翻译工作，这个家庭和睦而温馨。
无论是玄关处放着颜色样式不同整齐干净的拖鞋，还是茶几上手工编织的小装饰，以及窗台上摆放的鲜花，都让浅浅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有着母亲的家庭的温暖。
关母几乎是一见到浅浅，就喜欢上了这个沉默而温柔的女孩子。她的手指微凉，淡褐色的眼眸有着显而易见的感动和对温暖的渴望，仿佛是失去母亲后迷失在野外的小动物。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孩子？
在关博然的房间，浅浅看到了他电脑中的照片。
她和他依偎在海边，阳光明亮而耀眼，两个人微笑着，和蔚蓝色的天空一样清澈。
关博然在身后轻拥住她，细细地吻着她的耳鬓，直到刚刚回家的关博雅笑着站在门外轻扣房门。浅浅略感尴尬，关博然却笑的自然，关博雅做了个肉麻的表情笑着跑出去了。
浅浅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这个家庭的每一分空气，这几乎是只有梦里才会体会到的温暖。
回去的路上，车子里放着Roxette的歌，浅浅将音乐调大，听优美的女声轻轻淡淡地唱着：I Was So Lucky You Came By，And Turned A Different Corner……
是的，她足够幸运，所以遇到关博然，就像在沙漠中挣扎的鱼遇到了湖泊，再也不用担心被暴晒而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陈阿姨居然还在等她。
“你爸爸没回来，”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浅浅：“晚上有一个女人打来了好几次电话，说要找董事长的。”
“姓什么，你认识吗？”浅浅问。
“说是姓……徐。”陈阿姨想了想：“会不会是她？”
徐慧吗？
浅浅沉默了，这个女人显然是找不到父亲，所以才会打到家里来。父亲与徐慧以前的事，浅浅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虽然没有将集团的股份留给她，可是她现在手中的资产也不算少，那幢位于黄金地段的别墅及其它的投资加起来也有近千万。由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在深夜里尖锐刺耳。
浅浅想了想，终于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端果然是徐慧的声音，沙哑而尖锐：“我找戴东南，别说他不在，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过了今天，他永远也别想得到！”
“父亲不在。”浅浅的声音冷漠而清晰：“请你不要再打来。”
“戴浅浅……”徐慧咬牙道：“别逼我，我知道他在，让他出来，我要见他！”
浅浅淡淡地冷笑：“见到他又怎样？能改变一切吗？”
徐慧在电话另一端有些疯狂地大笑：“戴浅浅，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你爸杀死的！哈哈哈哈……戴东南是个畜牲！你居然还在护着他！”
浅浅“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这个女人失去了理智。
凌晨时分戴东南才回到家里，浅浅被开门声惊动，来到楼下时，却看到父亲一个人站在客厅对着母亲生前的照片发呆。
“浅浅？”看到女儿他微微侧了头，仿佛要掩去什么表情：“你怎么还没睡？”
“您去哪儿了？”浅浅看着父亲：“徐慧一直打家里的电话在找你。”
“知道了。”戴东南揉揉额头，“我会解决，不用担心。”说着向楼上走去。
“爸爸，”浅浅却突然回头看着他：“你还记得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戴东南微微一怔，深深看着浅浅：“有谁和你说过什么？医生早就说过，她因为精神失常，意外失足掉下了楼梯。你还想问什么？”
“没有。”浅浅看了看母亲的照片，它挂在墙上有二十多年了，是她心底最深沉的痛，就算是有再多的意外也不再想深究了，毕竟她已经失去的太多了。
戴东南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